午餐时,风鹤立臭着一张脸,坐在林蕾的对面。
他的世界好像突然从天堂掉到地狱里。
这么多年来,他为了逃避这桩不合理的婚约,不惜远走他乡,甚至跑到峨媚山去学神仙术。
黄色炸药的兄弟们都以为他神经不正常,其实他学抑仙术的目的,就是要让眼前的臭女人从他眼前永远消失。
但一个大男人怕臭女人,这话说出去只会惹来兄弟们更多的讥笑,天知道他有多么羡慕段彬卫,结婚才三年,就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看来他的夜晚过得比白天还要充实,哪像他被有名无实的婚约绑住,无法随心所欲地谈恋爱。
看着臭女人得意忘形地大口吃牛排,他真恨不得用牛排刀宰了她,但他的心中却浮现了一个问号――她是有名的假淑女,这种狼吞虎咽的恐怖吃相根本不像她;还有她动不动就哭的模样,似乎跟传闻也不大一样……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林蕾知道她今天至少死了一百次,不过她的心情实在太好了,一点也不介意他用愤恨的眼神瞪她。
在神清气爽的情况下,肚子就显得非常饿,假设现在有一头牛出现,她会毫不犹豫地把那只牛全部吃进肚里,管他什么气质不气质!反正他注定要娶她,让她知道她平常很少喝汽水,没气质是她的本性,也省得他将来才发现上当受骗。
她要以林蕾的真面目示人,不过她的名字暂时还不能让他知道,以免他以此为借口毁婚。
吃完午餐,风先生提议来点优雅的活动,真要命,居然是要她弹钢琴!向蓓自幼过的是公主生活,自然会弹钢琴,可是她连玩具钢琴都没摸过,这下马脚要露出来了,吓得向氏夫妇脸色发白,呆若木鸡。
幸好她机智,建议大家先吃饭后水果,帮助消化,不待风先生召唤佣人,她一溜烟地跑进厨房拿出一篮富士苹果,在大家面前展现她高超的削果应手艺。
母亲住院的时候,她经常削果皮,只不过削的是便宜的苹果和柳丁。
一卷又一卷的果皮螺旋蜕下,风先生不停地赞美,但风鹤立依然冷飓飓。
天有不测风云嘛,所以她削到最后一颗苹果时,林蕾不小心削到手指,鲜血直流;向氏夫妇就像她肚子里养的蛔虫似的,佯装吓到,两人赶紧围住她,一边偷笑、一边替她止血裹伤,演得真像慈祥的父母。
不用弹钢琴了,嘿嘿,她在心中暗爽,苦肉计成功!这时,朱美丽改提议打麻将,林蕾立刻举双手赞成,因为她母亲在世时也喜欢用方城之战排解寂莫,有时凑不齐牌脚,还会叫她充数;不过在听到他们说一个筹码代表一块钱,她差点发出嗤鼻声,打牌就是为了赢钱,但一块钱就不必了。
风鹤立坚持不想打牌,为了讨好未来的公公,她只好自动请缨,陪他们过招。
坐在未来公公的上家,她当然要让未来公公吃香喝辣,反止输赢不过是几块钱的小事,让未来公公赢,这是做媳妇的本分。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风先生突然离席。
你到底会不会打?牌桌上没亲人,朱美丽忍不住发牢骚。
林蕾打着呵欠说:输赢不过是几百块的小事,用不着那么拼命。
真可怕,才打一个小时,这女人居然老了十岁,再打下去,她看她就会变成黑山老妖;只是为了一块钱争得你死我活、脸红脖子粗,太无聊了,她真想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塞这个老女人的嘴。
朱美丽心疼地说:一块代表一万,你说是小事嘛?什么?林蕾吓得眼睛差点脱窗,下嘴唇几乎碰到下巴。
朱美丽冷声警告,专心点打,别再放水了,这可是打着玩的。
你们在聊什么?风鹤立像地鼠一样突然冒出来,吓了大家一跳。
在说你爸牌技好,我们一家三口都打不过你爸。
向立夫及时回过神。
过奖,我只是今天运气特别好。
风先生这时也回到座位上。
既然输赢各凭本事,那林蕾就不客气,集中精神,全身散发着杀气,俐落地洗牌,俐落地拿牌,俐落地砌牌,这时牌尺如宝剑般俐落地一压,突然把牌全数盖起来,嘴巴就笑得合不扰。
对不起,我天听。
这牌有没有洗干净?朱美丽忿忿地打出东风。
不好意思,胡了,三十二台。
林蕾以莲花指掀开牌。
牌洗久一点,免得随随便便就有人天听地胡。
朱美丽抱怨连连。
这个老女人平常看起来像贵妇,没想到打起牌来像卖鱼的欧巴桑,话多又尖酸刻薄,她决定让她输到脱裤子;重新洗牌之后,她又拿到一副好牌,刻意过未来公公的水,然后胡朱美丽的。
对不起了,又胡了,大三仙加碰碰胡,二十四台。
你怎么专胡我的?朱美丽气得额角爆出青筋。
谁教你刚好要放我的炮!林蕾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
朱美丽仇视着林蕾说:有没有搞错?怎么都是你一个人在胡?美丽,幸运之神誉顾着女儿嘛!向立夫赶紧提醒老婆别露出破绽。
过了一会儿,林蕾自摸了。
不好意思,卡张自摸,各家六台。
她如花绽放地甜笑。
老公,你守紧一点,别老让女儿吃牌。
朱美丽抱怨东抱怨西。
林蕾的气势如挡不住的洪水,接二连三的胡牌。
不好意思,连庄门清自摸,各家十二台。
又打了一个小时,林蕾左摸右摸,桌上的筹码几乎都集中到她的面前,筹码堆得像座小山,三家烤肉一家香,连风鹤立都闻香而来,神情严肃地站在林蕾后面观战,朱美丽一拿起牌就哀嚎。
我的牌好差,我实在打不下去了。
我来打好了。
风鹤立一副想要挫林蕾威风的模样。
林蕾不甘示弱地扬扬眉尾。
欢迎,请上座。
你的牌打得真好,在哪儿学的?风鹤立注视着她熟练的动作。
跟我妈学的。
林蕾说的是实话,所以脸上完全没有心虚。
你一定替她赢了不少钱。
风鹤立扔出一张九条。
不好意思,胡你的,清一色,二十台。
林蕾毫不留情。
风鹤立的眼睛突然眯成像刀锋一样利的薄缝。
你的手似乎很粗?我喜欢做家事?林蕾以为这是美德,不但不需隐瞒,还要大肆宣传。
府上难道没请佣人?风鹤立提出质疑。
向立夫打圆场地说:有啊!不过向蓓就是这么乖。
难怪她削果皮的技术一流。
风先生信以为真。
我的厨艺也是一流。
林蕾利用机会把自己捧上天。
真难得,千金小姐会进厨房。
风鹤立认为她是吹牛不打草稿。
林蕾适时地抛出迷人的媚眼。
以后我会每天烧菜给你吃。
我可不想得胃病。
风鹤立撇了撇嘴,从鼻里还发出不屑的冷哼。
我只担心你变大胖子。
林蕾的脸皮厚得连核子弹都打不破。
风鹤立若有所思地说:你看起来不像二十五岁。
我……天生丽质。
林蕾一时心虚,摸了牌没看清楚就扔出去。
对不起,我胡了。
风鹤立扳回一城,嘴角浮现得意的浅笑。
他笑起来真好看,连圣女贞德见了都会发情,林蕾这时一个芳心大乱,无法再聚精会神;古有纣王为了博得妲己一笑,不惜杀人放火,今有林蕾为了博得风鹤立一笑,不惜打牌放水。
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只是她这时还不明了……吃完晚餐,风鹤立出平意料地约林蕾出去玩。
坐在开着暖气的车里,林蕾感到无比紧张,脑海里有一堆想法。
他为什么约她?照理说应该是对她有了好感吧!虽然他的脸部表情依然僵硬,但孤男寡女独处,据说男人都会变得很冲动,搞不好他会突然把车子停在路过,抱住她热烈拥吻……糟糕,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不知道到时候她该拒绝,还是接爱?不,现在是在高速公路上,停在路上,做那种事的机率应该不高或许他会把车子开进汽车旅馆,带她到有电动床,四面八方都是玻璃的房间里,一边嘿咻一边欣赏嘿咻姿势……真是变态,她摇了摇头,责怪自己的想法肮脏。
看看他修长的手指轻放在方向盘上,显然他是一个能轻易掌握人生方向的强者,不仅是他自己的人生,也包括别人的人生,他天生就有一种主宰者的傲气。
她突然觉得他的手指好温柔,被他摸过的女人好幸福哦!她莫名其妙地嫉妒起那些不曾谋面的假想敌。
如果他娶了她,她绝不允许他有第二个女人。
可是有钱男人都会犯错,一种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烦心感使他迷惑。
她对他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她喜欢他吗?她点头,不一会儿又摇头,她觉得她现在最喜欢的是,他的钱和他的长相,她对他完全不了解,他的过去,他的个性、他的人生观,对她来说都是谜。
风鹤立从眼角余光看着她,直觉她有轻微的神经病。
一个正常的女人,怎么可能毫无理由地一会儿脸红一会儿脸绿,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他的心中呐喊着,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跟她有婚约,若不是拥有美好人生的他还想话,他真想双手离开方向盘,转而掐住她的脖子,然后一脚把她踢出车外。
强忍住杀人的念头,将车一驶人地下停车场,他离开驾驶座,她却仍坐在车子里,考验他有没有外国电影里的绅土风度;看他径自走进电梯,她失望地跳下车,用力甩车门,气呼呼地追上他。
你为什么不替我开车?你的手又没断。
他没好气地按下关门键。
她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忘了我的手指受伤了。
你自摸的时候,手指不是很灵活吗?他冷言冷声地反讽她。
那叫苦中作乐,你懂不懂?她外表看似柔弱,但个性却比拳王还难击倒。
他不怀好意地直视她。
懂,我懂你是故意切伤手指。
你胡说,我又没神经病,我干嘛要自残?她沉着地应战。
你钢琴弹得差,不想在我爸面前献丑,我说对了吗?他猜对一半。
她本来想反击,可是又怕惹火了他,哪天他真的会替她在国家音乐厅举办钢琴独奏会,让她丢脸丢到报纸上,成了全台湾的头条笑柄。
幸好电梯门及时打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排山倒海而来。
这是什么地方?你别装了,这儿是你常来的地方。
他嗤鼻道。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来这个鬼地方干嘛?来喝酒和跳舞。
他往里面走去,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有不少的男人朝着他们挥手,但她以为他们是在向风鹤立打招呼,所以不予理会;不过他好奇怪,他怎么会对他的朋友视若无睹呢?管他的,那些男人看起来都像疯子,头摇个不停,她真担心他们会把脖子扭断。
找了一个小圆桌,老天,居然没椅子可坐,放眼望去,大家都站着喝酒,身体还跟着节拍摇摆,这么烂的舞厅,一台湾啤酒居然要三百块,公卖局应该来查封这间黑店才对。
这里好吵,对耳朵不好,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不会吧?!这儿是你最喜欢来的舞厅。
他眉头不解地皱起来。
我已经厌烦了过去靡烂的生活。
她不慌不忙地扯谎。
他冷笑道:这倒是新闻,夜生活女王居然想改过自新?难道你想娶过去的我?如果他想,她会为他学喝酒和跳舞。
当然不想,不过我怀疑你的乖乖女演技能维持多久?其实,我不是在演戏,我本来就很乖,做了你老婆后,我会更乖。
我听不见你说什么?风鹤立话才说完,她突然抓住他的领带,逼他低下头,她的唇贴着他的耳朵说:你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事实上,我打算做黄牛。
他冷酷地说,但他的耳根却又红又热。
人不可以言而无信……她的喉咙一声咕哝,眼泪淌了下来。
拜托你别在这种地方哭!他真想建议她去医院检查泪腺。
她用他的领带当手帕拭泪。
谁教你要惹我伤心!奇怪,杂志上从没提到你是个爱哭包!他像看到怪物似地看着她。
所以你应该明白,杂志上写的都不是真的我。
她话中有话。
他试探地问:你要喝什么酒?雪莉?我想喝柳橙汁。
她对酒没兴趣。
我没听错吧?!他一脸惊愕。
没有。
她自若地摇头,放开他的领带。
风鹤立走向吧台,不过立刻有个男人跑来侵占他留下来的空位,从刚才和风鹤立的对话之中,林蕾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眼前嬉皮笑脸的男人是冲着向蓓而来;向蓓是这里的常客,但她不是,不过她很好奇向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男人恭贺地说。
向大小姐,看来你今天大丰收哦!你是哪根葱啊?林蕾像看到苍蝇似的,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你的记性未免太差了吧!男人不悦地撇嘴。
林蕾冷冰冰地说。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你的骚样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男人突然伸手。
你的贱手别乱来,不然我大叫非礼。
林蕾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男人邪恶地冷笑,没人会来救你,你的名声比粪便上的蛆还臭。
好臭!你这人居然有日臭!你有没有刷过牙?林蕾的手不停地扇动。
三个月前,我们还在这里的厕所HIGH过,那时你可没嫌我臭。
恶心!你去吃大便吧!林蕾粗声粗气地责骂。
贱女人,你居然敢对本公子说脏话!男人目光凶狠。
对付这种达不到目的,就变成恶魔的色狼,林蕾向来很有心得,在大学时也有几个男同学追求未果,恼羞成怒,就想要霸王硬上弓;所以在他想捉住她的瞬间,她像只灵巧的兔子般往后一跳,背后却撞到一具结实的胸膛,回过头一看,心里有如大石头落下,她求助地说:鹤立,快救我,这个男人好猪哥,纠缠着我不放。
男人的表情突然变成老鼠似的。
原来是风大少爷,久违了。
你想怎么样?风鹤立放下手中的杯子。
不想,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当然只好退出。
你跟她有什么关系?风鹤立一个伸手,捉住男人的肩膀。
男人困难地吞咽口水说:这里有半数以上的男人都照顾过她。
你说谎,这里我只认识鹤立一个男人。
林蕾急声澄清。
向蓓,我从不知道你会演戏,而且演得这么好。
男人发出咋舌声。
林蕾不知所措的呆滞,她不是向蓓,但她又不能说,她知道事情闹大对她反而更不好;从男人的口中,她已经知道向蓓是花痴,看来风鹤立早就知道,所以他才会坚持反对这桩婚约,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的头好痛,她的耳朵里好像飞进数万只嗡嗡叫的蜜蜂,她看着男人的嘴开开闭闭个不停,可是她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她只注意到风鹤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他像火山爆发似的,一拳打在男人的下巴上。
你说完了没有?男人近乎求饶地说:风兄,这种烂女人,不值得我们为她打架。
滚!若是再让我看到你,我就让你去找牙医。
风鹤立的话一说完,那男人立刻头也不回地冲出舞厅。
不过,林蕾知道她将大祸临头,但她不愿意成为向蓓的代罪羔羊,她决心以不变应万变,接下他的战帖。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林蕾深吸一口气。
你干么用那种恨不得揍我的眼神瞪着我?除非我疯了,我才会娶人尽可夫的你。
风鹤立发疯似的咆哮。
你冷静点,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还是处子身。
林蕾娇羞地透露。
一阵爆炸似的狂笑从风鹤立的嘴里迸出,他听过段彬卫的情史,他原以为夏莉儿是世上最难缠的女人,现在他终于知道向蓓才是技压群雄。
老天,我好高兴,你不但是婊子,还是骗子。
我发誓,如果我有跟任何一个男人上床,我出门会被车撞死。
就算你在神前斩鸡头,我也不会娶你。
为什么你宁愿相信别人的话,也不肯相信自己的未婚妻?那要问你自己,你为什么要跟那么多男人上床?我没有,不信的话,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检查。
虽然妈妈在世时,交代过她没结婚前不能去看妇产科,免得医生不小心把宝贵的处女膜弄破,以后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但拉着未婚夫一起去见证,这个方法应该可行,不但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还能得到他的信任。
虽然在洞房花烛夜时可能会有遗憾,但谁教他不相信她是他自己把权利让给医生的。
不过,他不这么想。
令尊一定早就做好防范措施。
关他什么事?她的头仿佛变得像地球一样大,摸不着边。
别装了,令尊的声誉跟你一样恶名昭彰,你是荡妇,他是奸商。
他做了什么让你瞧不起的事?她的心像吸收了阴沟水的海绵般沉重。
众所皆知,他用辐射钢筋盖房子害人。
他直言不讳。
如果真是这样,他现在应该在牢里。
她不是辩护,而是求证。
他残忍的冷笑。
他把责任都推给畏罪自杀的工地主任,死无对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这种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争气的泪水使她视线模糊,有这样的爸爸和姐姐让她感到无比羞愧。
恨意像一张网子似的罩住她,她恨所有的人,包括他,也包括她自己,但她无法恨妈妈……没心没肝没小肠没大肠没屁眼的风鹤立!哪个男人会任由自己的未婚妻撒泪冲出去,而不追出来的?其实,他不来追她是对的,她根本不是他的未婚妻,永远都不可能是。
打从一开始,她就不该走进这趟浑水。
过去她的世界虽然单调贫乏,但是平静,即使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都没有此刻来得悲伤,她的心仿佛被人活生生地从胸腔里掏出来,痛得她大哭特哭。
不玩了,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停止泪水,将衣领翻起来,她的心比今晚的寒风更冷;趔趄地走向公车站牌,打算搭公车上阳明山拿回骨灰坛,晚上再随便找间便宜的旅馆睡,明天一早去葬仪社,求老板再让她做孝女白琼。
风鹤立;她默念着他的名字,她会永远记得这个令她心碎的名字。
回到别墅,客厅的水晶灯闪闪动人,就像天上的星星,她只能遥望,不再做梦摘星,也不再做梦嫁有钱男人。
她真希望自己没来过这里,不曾看清爸爸的真面目,她直到现在才发现私生女的十字架,比以前更沉重。
进展如何?朱美丽从楼阶上走下来,挡住去路。
林蕾冷淡地说:他宁可做黄牛,也不娶我。
你是不是说了什么惹他生气?朱美丽生气地用手指戳她的肩窝。
林蕾愤愤地拍掉她的手指。
惹他生气的是人尽可夫的向蓓。
住口!一只手作势要打她一巴掌似的高高扬起。
你敢打我一下,我就让你去看牙医。
套用风鹤立的话,胸口更痛了。
朱美丽讪讪然地放下手,向蓓是你姐姐,你不该说她坏话。
林蕾回嘴道:不是我说的,是舞厅里的男人说的。
谣言止于智者,你有点大脑就会分辨是非黑白。
没大脑的人是你,连自己女儿晚上睡在哪张床上都不知道。
她是不常在家睡,但我知道她是在朋友家睡。
朱美丽强词夺理。
只要跟她认识五分钟以上的男人,都可以做她的朋友。
你没她有男人缘,你嫉妒她,所以才会羞辱她。
没错,她跟男人结缘的方式是张开双腿,我的确学不来。
你妈也是这样跟男人结缘的,才会生下你这个小贱人。
不准你侮辱我妈!林营毫不预警地把朱美丽扑倒在地,砰地一声。
一声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上奔下来,林蕾骑在朱美丽身上死缠烂打,向立夫强而有力地抓住她肩膀,她仍然不放手,紧抓着朱美丽的头发,就在她整个人如小鸡似的被抓起来的同时,她的手上多了一头的乌发。
她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把朱美丽的头揪下来了,惊魂未定地赶紧松手,幸好只是一顶假发,她回过神看朱美丽,她的头上居然有一个大洞,原来她是个秃头,她无情的放声大笑,但泪水却在她眼眶里打转。
这就是她爸爸有外遇的原因,原配是个秃头,但这是一个差劲的原因。
电视上播过无数次西式教堂婚礼,她记得婚约中有一句不因配偶生病而离弃的誓言,爸爸并没遵守,他背叛婚约,同时伤害了两个女人,不,应该是许多女人,所有被爸爸欺骗感情的女人都是可怜的女人。
向立夫赶紧拾起假发,盖在朱美丽的头上。
她真服了朱美丽,丑态百出,居然还能保持镇定,一粒眼泪也不滴?做有钱男人的老婆,容忍丈夫花心外遇,说穿了,不过因为她是个吸钱的水蛭,过惯有钱生活,真是可悲。
美丽,你累了一天,早点上床睡觉。
向立夫柔声安抚。
如果她明天再说向蓓的坏话,你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朱美丽警告道。
向立夫使眼色地说:我会管好她的嘴巴,不过你也要克制你的脾气。
朱美丽配合地说:看你爸爸的面子,我原谅你,童言无忌。
我早就不是儿童,不需要你的原谅。
林蕾吐舌冷哼。
朱美丽扭头上楼,林蕾原本打算等她关上房门,她也要上楼去拿骨灰坛,但是向立夫不让她如愿,端出严父的架子。
阿蕾,我接你回来住,不是要你把家里搞得天翻地覆。
那你接我回来是为什么?做你的摇钱树吗?你别胡思乱想,爸爸接你回来当然是为了共享天伦。
林蕾扯破脸地说:省省吧,那杯加料牛奶我根本没喝。
你也别装清高了,我早就知道你为何答应假扮向蓓。
向立夫反击回去。
我现在后悔……林蕾的话还没说完,向立夫已粗声地打断她,你想麻雀变凤凰。
不愧是她的亲生爸爸,一语说中。
我明天就去告诉风鹤立真相。
林蕾一脸尴尬。
意气用事对你我都没好处。
我宁可做孝女白琼,也不屑让你利用。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爸爸,你何苦跟我过不去?像你这种人渣,连给我端洗脚水的资格都没有。
真是不孝,不过我不怪你,谁教你是我的女儿!够了!这栋屋子实在太臭了,叫猪来住,它也一刻都待不去。
林蕾气冲冲地冲上楼,但她很快又冲下楼,眼里的怒火足以烧掉整座西伯利亚森林。
她的手指指着向立夫的鼻子,一股强大的怒意使她胸部剧烈起伏,她一直喘气,仿佛得了重病似的说不出话。
不过向立夫却是一脸平静,对她的模样毫不在意。
他走到酒柜前,很有闲情逸致地为自己倒怀酒,品尝似地啜了一口。
我的骨灰坛呢?林蕾双手紧握,从喉咙里通出激昂的怒声。
我收起来了。
为了达到目的,向立夫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林蕾快发疯似地大吼。
还给我!她是我的小老婆……向立夫露出狐狸般的诡笑。
你可恶!林蕾忍无可忍,使出浑身的力量,手往他脸上挥过去。
你太没大没小了,居然敢打自己的爸爸!向立夫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要去警察局告你偷窃。
椎心之痛让林蕾决定大义灭亲。
我会对警察说,我是依你母亲的心愿,将她的骨灰撒向大海。
林蕾愣住,这个男人就是母亲在临死前都还深爱的男人?在母亲生前,他没给她幸福,在母亲死后,他还不给她安宁。
老天,他居然拿骨灰来当威胁自己女儿的利器,天底下怎么有这种不要脸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前世冤孽,让她们母女俩今生要受这种折磨?意念流转,她不相信他敢对死者不敬,敬鬼神是人之常情,她倒想知道一个人能够不要脸到什么地步?她压住怒火,冷声说:既然你那么珍惜我妈妈的骨灰,妈生前又那么爱你,我就把骨灰坛送给你留作纪念。
在商场上打滚了近三十年,从十五岁开始到工地挑砖,白手起家,到今天拥有北中南三家建筑公司,向立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想唬住他,门都没有,他要让她明白他的狠。
你敢去向风鹤立告密,我就找法师做法诅咒你妈。
向立夫,你不是人!林蕾如遭雷殛般全身僵硬。
我是不是人,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向立夫还是笑得出来。
你不把骨灰坛还给我,我就放火烧了你的家。
林蕾气急败坏。
你别那么激动,骨灰坛我会还你,只不过有个条件。
向立夫稳若泰山。
让我告诉你,你应该去跟风鹤立讲条件,决定权在他手上。
就凭你今天的表现,我想你会有办法让他点头。
你太抬举我了,我的本领没那么大。
为了你妈妈的骨灰坛,你非得想出办法不可!我恨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林蕾气得夺门而出。
去散心吧,不过骑车要小心。
向立夫冲到门口,把钥匙圈丢到她面前。
她拾起地上的钥匙圈,没戴安全帽就跳上粉亮的摩托车,她不是要去散心,而是去寻死,她要化成厉鬼纠缠他,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