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著大地,一道又一道的闪电想劈开黑暗似的,在天际间怒吼。
中午吃了败仗的夏萱,越想越不服气,她辛辛苦苦,不,其实也没那么辛苦,虽然说做蛋包饭不会累死她,但他不吃就算了,干么要把便当打翻;他难道个知道糟蹋粮食会被雷公打吗!?她一边踩著脚踏车,一边抬头看天,希望雷公别打她,她会想办法把雷骘引出巢穴,让雷公好好地劈他个皮开肉绽。
说实话,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出门?怎么看都觉得今晚会有大雷雨,但她却带著小土狗,穿著有头帽的薄风衣,冒著人狗皆会感冒的危险,骑一个小时的脚踏车来到他住处附近的公园;她来这儿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伺机报复他?还是单纯地想见他一面?她被自己的心情搞糊涂了,她气他伤了她的心,可是她的心却向著他。
一整个下午,她仿佛一直听到她的心对她说:[b]不要报复,不要报复……[/b]既然如此,她不懂她的心为何驱使她的脚来这儿?其实她懂的,只是她不敢承认,她突然胆子变得好小。
不过,当她看到熟悉的身影慌慌张张地从他住的大厦门口跑出来,她的胆子立刻又回复成像篮球那么大颗,急急踩著脚踏车,想从他背后驶到他面前,放在车前篮子里的小土狗被车速吓到似的,汪汪地惊叫了几声。
好巧!我们又遇到了!你干么阴魂不散地守在我家门口外!雷骘脸色非常难看。
夏萱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是带‘小宝’出来散步。
小宝是小土狗的新名字。
你家住哪儿?雷骘双手抱著肚子,表情从难看渐渐变成痛苦挣扎。
你向我要地址,该不会是想送玫瑰花给我吧!?夏萱开心地自作多情。
我想送白菊花跟炸弹给你。
雷骘一怒,整张脸像承受莫大的痛苦而扭曲。
她关切地问:你的脸色好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不用你管!他向前跨了几步,一声噗响,放了一枚臭弹。
你放臭核子弹!夏萱正好站在他身后,来不及闪避,被熏得想吐。
雷骘苦中作乐似地大笑。
活该!谁教你要站在我背后!她跳下脚踏车,好心地搀扶著他。
要不要我送你去看医生?我只是吃坏肚子,用不著小题大作。
雷骘快要拉肚子般右脚夹左脚。
我去帮你买保济丸。
她立刻跨上脚踏车,飞快地踩踏。
还有卫生纸。
他在她身后大叫,然后转身回家。
便利商店虽是到处可见,但夏萱运气实在不大好,她骑脚踏车找了两家,两家的店员都偷懒,没做好补货的工作,她只好骑到更远的一家才买到东西。
偏偏天公不作美,居然开始下起大雨,她淋著雨前进,几乎被磨平的轮胎却在她过马路时一个打滑,她和小土狗与脚踏车一起摔在地上,后面的轮胎还被随后经过的来车压成塑胶饼。
她再起身,扶正脚踏车,将小土狗放回车前的篮子里,看到小土狗不停发抖,她不忍心,脱下风衣盖住小土狗,一拐一拐地推著残障脚踏车回到雷骘的住所;幸好他大门没关,她迳自脱鞋,把小土狗绑在玄关处,然后走向厕所,敲了敲厕所的门,厕所门也没关,她伸长手臂把卫生纸丢进去。
拿去!你跑到哪里去买?美国吗?雷骘从厕所里传出暴躁的埋怨。
我滑了一跤,差点被压成肉饼。
她虚弱地瘫在地上,背靠著墙。
雷骘一走出厕所,大吃一惊。
你怎么淋得那么湿?夏萱气若游丝地说:我怕‘小宝’生病,看兽医要花很多钱。
你去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免得感冒了。
他走到浴室里放热水。
不用麻烦,我没带衣服。
夏萱有气无力地摇头。
他到自己房里拿出一件T恤。
我的T恤借你。
夏萱提高警觉地问: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想偷看我洗澡?快去洗!雷骘像拎小鸡似地把她拎到浴室里,其实是因为他看出她站不起来。
你先对天发誓。
她虚脱地坐在浴缸边缘,连说话牙齿都会打颤。
发什么誓?雷骘走到门口,并没回头看她。
你偷看会长针眼。
夏萱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
我若偷看,让我眼睛瞎掉,这样总可以了吧!?雷骘用力把门掼上。
其实,雷骘不回头看她,又那么用力关门,不是气她,而是气他自己。
打从他看到她的那一刻开始,荷尔蒙就在他体内奔窜,他的视线一直无法自她湿漉漉的上身移开,到现在他还无法将她胸罩的颜色从脑中抛开,是粉红色耶!泡了没一会儿的热水,夏萱感到眼前的景物全都像蒙上一层薄纱,她以为是自己泡太久,于是便起身穿衣;当她把他的T恤从头上罩下时,她感到整个人轻飘飘的,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高兴,她捉起T恤闻了闻,真香,而且还有幸福的味道。
她拿起淋湿变重的牛仔裤,试了好几次,用了好大的力气,却怎么也穿不上,她低下头,看了眼长度及膝的T恤,她想牛仔裤穿不上就算了。
干脆就把T恤当裙子穿好了,反正在他眼中,她是根不起眼的牙签,引不起他的性趣。
把头发包上毛巾,打开门就看到雷骘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著电视。
但是当他视线一落到她身上,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干么不穿裤子?想勾引我是不是?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才会误把他眼中的怒火看成欲火。
牛仔裤太湿了,我不想穿,而且我有自知之明,引不起你的性趣。
他突然关掉电视,走到餐桌旁边,拉开一张椅子。
你过来。
要干什么?夏萱不情愿地嘟著嘴,但还是乖乖地坐下去。
帮你吹干头发。
雷骘一手拿著吹风机,一手粗鲁地拨弄她的头发。
哈啾!夏萱忍不住打了个特大号的喷嚏,不过心里却是暖暖的。
我去泡杯热茶给你祛寒。
雷骘吹干她的头发,立刻转进厨房。
夏萱交代地说:谢谢你,麻烦你顺便热碗牛奶给‘小宝’。
你不要得寸进尺。
雷骘嘴巴虽凶,却还是照她的话去做。
雷骘……她摇摇摆摆地走到厨房,身体忽然往前一倒。
雷骘赶紧扶住她,关掉瓦斯炉,把她抱到沙发上平放。
你怎么了?我的头好烫!夏萱红著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他伸手摸著她的额头,她果然在发烧。
不行,我不放心我弟弟一个人在家。
夏萱心系著夏勉。
雷骘不由地问:你爸妈呢?他们在天堂。
她黯然地合上眼,不想流出脆弱的眼泪。
把你家电话号码给我,我打电话叫你弟弟把门锁好。
他才十一岁,而且我从来没有扔下他不管过。
可是万一你的感冒变成肺炎怎么办?雷骘的眼中流露担忧。
夏萱眼皮突然像帘子拉开似地透出亮光。
你不是希望我死吗?他沉吟半晌,不得已地说:说说而已,我没那么坏心。
麻烦你送我回家。
夏萱说出住址后,眼皮就无力地垂落下来。
好吧,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变成肺炎可不能怪我。
雷骘丑话说在前头。
但夏萱毫无反应,她像睡著又像昏倒,雷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回房间拿一条被单,呵护地包住夏萱的身体,然后抱起她走到玄关,将钥匙圈塞进口袋里,并用手指勾起小上狗的炼条,关上门,搭电梯到门外,招了部计程车。
来到公寓门外,雷骘一点也不讶异公寓外表那么破旧,但按了门铃之后,一个个头好小的男孩来开门;上次在麦当劳见到夏勉,因为他是坐著,所以他没发现他的个子这么小。
此刻他突然觉得心里有阵酸涩,她的身材也不好,想必是因为他们姊弟日子过得不好、吃得也不好,所以才会发育不如一般有父有母的人家。
问明了房间所在,雷骘把夏萱抱到床上。
他们家很小,小到连她弟弟在房外的一举一动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听到他打开冰箱门,接著是倒出冰块的声音,不一会儿她弟弟端了个脸盆走进来,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真是难为他了!我姊姊怎么了?夏勉拧干泡在冰水里的湿毛巾,敷在夏萱的额头上。
淋雨感冒。
看著夏萱眼睛紧闭,和高烧搏斗的模样令雷骘心疼。
夏勉充满感激的微笑,表情十分坚强。
谢谢你送她回来。
不客气,你去睡觉,我来照顾她。
雷骘自告奋勇。
我还不困,而且我看你不大会照顾病人。
夏勉没有离开的打算。
雷骘的嘴角泛出一丝苦笑,这小子个性真像他姊姊,很会挖苦人。
不过,雷骘不怪他,他老家的隔壁就住了一位名医,只要一通电话,不到一分钟就来到他家,为他多病的家人治病,自然不需要他亲手照顾病人。
凡事总有第一次,遇到你姊姊就是我人生很多第一次的开始。
夏勉好奇地探问:你跟我姊姊是什么关系?工作上的关系。
她没告诉你吗?雷骘反过来套他话。
一点点,她说你叫财神爷。
夏勉年纪小,道行自然比他姊差。
她真会取名字。
雷骘无奈地摇头,她真是个可恶又可爱的黄毛丫头。
我去泡杯咖啡给你喝。
夏勉体谅地说,就转去厨房泡了杯咖啡端回房间。
雷骘接过夏勉递过来的温热咖啡杯,关切地问:你爸妈什么时候去世的?在我两岁的时候。
夏勉刻意挤出坚强的笑容。
你们以前是怎么生活的?雷骘更觉得心酸。
在我九岁以前,我们住我舅舅家。
夏勉的眼神蒙上一层不快的阴影。
你舅舅对你们不好,是不是?雷骘轻易地看穿他的悲伤。
夏勉一脸沧桑。
是的,要不是我姊姊,我恐怕早就想不开了。
你年纪那么小,不可以说这种没出息的话。
雷骘板起脸孔说教。
我去睡觉了,我姊姊就交给你了。
夏勉摸了摸鼻子,赶紧退出房间。
夏勉躺在床上想,这位财神爷跟姊姊真合,翻脸的速度跟翻书一样快,每次他只要说错一句话,姊姊就开始担心他变坏,然后就板起脸孔说教,跟刚才的情形一模一样;他希望他做他姊夫,情人眼中容不下一粒沙,这表示他们两个眼中以后只看得到对方,看不到他这粒小沙子……天真的夏勉误以为谚语是这样解释的,便高枕无忧地睡著了。
一直凝望著夏萱跟高烧搏斗的雷骘,脸上完全没有疲惫的表情。
不过,他告诉自己,守著她不是因为担心,而是基于道义,她是因他而生病。
如果不是他肚子太痛,他绝对不会叫她去买保济丸和卫生纸;当然,她也该为自己生病负一半的责任,就算白痴都知道今晚会下大雨,她却不穿雨衣骑脚踏车。
是他倒楣遇见她,他可没求她帮他跑腿,是她自愿的……再想下去,他发现自己没理由留下来看顾她,但他的脚却像生了树根似地钻进她家的地板里,无法动弹;他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受到她的吸引,她唤醒了他压抑已久的男性本能,他渴望拥抱她,渴望亲吻她,可是他的理智不允许……渴……夏萱突然睁开眼皮,从火烫的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呢喃。
我去拿水。
他赶紧跑出房间,端了杯水冲进来。
夏萱背对著他,下意识地踢掉被子。
好热……水来了。
雷骘拍了拍她的肩膀。
夏萱转过身,眼神蒙眬。
在哪?雷骘一手钻进她背后,用力地撑起她的身体。
我喂你喝。
不要,我自己会喝。
夏萱连神智不清时都没忘记保持独立的个性。
慢慢喝。
他手扶著杯底,小心翼翼地抬高杯子。
咳……夏萱被水呛到气管似地把水吐出来。
你躺著,还是我来好了。
雷骘放平她,自己喝了一口水。
你要干什么?看到他的脸朝自己渐渐逼近,夏萱没来由地慌乱。
雷骘一言不发地封住她的嘴,把水缓缓灌进她喉咙里。
她感到喉咙一阵凉爽,孩子气地要求。
我还要。
这才叫接吻。
雷骘得了便宜还卖乖,嘴角浮现一抹窃笑。
你说什么?她两眼呆滞无神,不过她的大脑似乎是清醒的。
我说你烧退了不少。
他心虚地转身把水杯放在化妆桌上,稳定情绪。
夏萱急声哀求。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雷骘坐到床头。
我今晚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好想你。
她努力移动著头,以他的大腿为枕。
我知道,你爱上我了。
雷骘有些得意,手抚著她的头发。
爸,以后都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夏萱像只撒娇的小老鼠。
雷骘犹如被一百万加仑的水从头泼下,整个人愣住,她居然叫他——爸!照道理说,他应该是一脸惨白才对,可是他的脸简直比她红,他低下头,看著她在他腿上磨来蹭去。
老天爷,她意识不清,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他清楚的知道,她的脸摩挲著他的男性象征,让他又苦又乐……他该怎么办?眼看他的感情不是以天计,而是以秒计,一秒一秒地成长茁壮,很快就会突破理智的防线,他却无力制止,他甚至希望情感能早日战胜理智,但是那会带来什么后果?当她知道他是个命不长的男人,她会怎么想?他卖力工作,是为了保障他妈妈日后的生活无忧无虑,是为了替小云赚更多的医药费,这几年来他一直在国外漂流,直到他爸爸病重才回家接下公司;这时他才发现爸爸卧病的期间,公司因股票不值钱,营运的状况大不如从前,但他没告诉任何人,一肩扛下所有的责任与负担,过著如蜡烛两头燃的生活。
虽然风鹤立总是打包票,说他活到八十岁没问题,可是他不信,雷家的男人从没有一个活过四十九岁,所以雷家有早婚的传统,像他爸爸就是在十八岁结婚,娶了青海竹马的妈妈。
他一直排斥婚姻,就是不希望自己所爱的人守寡。
烦恼像雪球般越滚越大,他抓了抓头发,决定自己不能爱上她,她的身世已经够可怜了,她其实是个好女孩,老天爷会眷顾她的,她应该不难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长命男人,快快乐乐地过未来的人生。
在他理出头绪的同时,她的呼吸声变均匀了,头也不再乱钻,他轻轻地将她的头移到枕上,自己则是坐在床边的椅上,看著渐渐泛白的窗外——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房外有脚步声,原来是夏勉来到姊姊的房里,看到姊姊脸色不再那么红烫,这才放心地去上学,这才留下雷骘继续守在床边。
没多久,夏萱缓缓苏醒,她没盖被子,慵懒地扭动著身躯,像刚初生的小老鼠,可爱的模样全都映入他眼帘;她突然睁大眼睛,一脸惊愕地看著他,想不起来似地问:你怎么会在我家?我送你回来,还抱你上床。
雷骘故意暧昧地眨了眨眼。
你有没有乘人之危?夏萱撩高被子,视线往里面瞧了一下。
我才不想被你传染感冒。
雷骘冷哼一声,其实他差点就钻进被窝里了。
她意有所指地说:现在你相信了吧,我不用看医生就能回复健康。
除非你是壁虎,有再生的功能,否则我绝不会买你的肾。
雷骘想都不想地一口回绝。
你真固执,我能救小云,你为什么不要?夏萱大表不满。
以前是因为守法,现在则多了一分关爱;但雷骘不能说出来,他起身走向窗前,不想让她看见他眼中的爱意,沙哑著嗓音说:你别再说了,我看到小云三天两头洗肾,我比你更难受。
我只是想知道你坚持的原因是什么?小云不只肾不好,她的心脏也不好,难道你要把心卖给她?有一颗好肾,总比两颗坏肾好。
夏萱相当不以为然。
他坚持到底地说: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我才会答应。
你快去上班。
她拉长脸催促,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已经打电话说不去了,你早餐想吃什么?雷骘睁眼说瞎话。
我从来没吃过麦当劳的早餐。
夏萱粲然一笑,贪小便宜的个性表露无遗。
我去买。
雷骘简直像慈禧太后面前的小李子,乖顺得无可挑剔。
夏萱的眼中有掩不住的感动。
别忘了替你自己也买一份。
昨晚,她好像梦到爸爸,但又好像是梦到他,她记不清楚昨晚的梦境,只觉得似乎有两片柔软的唇曾在她唇上逗留,是接吻耶!所以应该不是梦到爸爸,她情不自禁地发出呻吟,双颊泛红,她作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美梦。
她不敢多想,双腿移到床下,看准了拖鞋套进去,走到化妆桌前;老天,她这一病好像变漂亮了,她双手环抱在胸前,他的T恤让她感觉好像是他在拥抱她……真丢脸,一大早就在发春,她赶紧褪下身上所有的衣物,换上干净的衣服,抱著换下来的衣物走到浴室,和夏勉的脏衣物一起放进大脸盆里,用水晶肥皂刷洗。
洗得两手都是泡泡时,雷骘买了早餐回来,一进门就听到浴室有奇怪的声音,走来一探,难以置信地问:你在干什么?洗衣服。
你没看过洗衣板是不是?夏萱没好气地嘲讽。
你家没洗衣机吗?雷骘点头,他以为洗衣板是乡下阿婆才在用的东西。
除非你肯买一台送我。
夏萱逮到机会敲诈,完全没有不好意思。
雷骘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冒昧的问题?如果你想知道我的三围,我是不会说的。
夏萱事先声明。
雷骘问:你爸妈去世时,你家就这么穷吗?夏萱摇了摇头,她那时已经十一岁了,爸妈在世时的情景对她来说恍如昨日,她记忆鲜明地说:没有,我家有自己的房子,可是我舅舅说我爸爸欠了很多钱,房子卖掉拿去还债了。
你爸妈生前是做什么的?我爸是会计师,我妈是家庭主妇。
你知不知道为何负债?他心中冒出一个大问号。
夏萱不禁悲从中来。
舅舅说妈妈玩股票玩输了。
你舅舅是做什么的?雷骘还是无法相信会计师会那么笨。
在我爸妈去世后,他开了一间印刷公司。
她打开水龙头冲去泡泡。
你爸妈没去世以前呢?雷骘觉得十分可疑,有必要调查清楚。
夏萱不耐烦地问:在印刷厂工作,你干么对我做身家调查?我只是奇怪,你爸是会计师,应该很会理财才对。
我爸妈感情很好,他可能把薪水袋都交给我妈,是我妈不会理财。
嘴巴这么说,但夏萱的心好难受,她不想怪任何人,舅舅说的是真话假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摆在眼前,她必须自食其力,和弟弟相依为命,不再看人脸色,这样的日子还算不错,要怪只能怪她当时年纪小,只能任人宰割。
可是,如果雷骘的怀疑是对的,她就无法原谅舅舅和舅妈,他们吞了她父母的钱,却百般刁难他们,拿他们当出气筒,有时没事就骂他们是米虫,太不厚道了。
一想到这,愤怒自胸口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冲向眼眶,化成盈盈的泪水……你快哭了吗?雷骘走进浴室,想要表现温柔的关心。
不是,有粒沙子跑进我眼睛里。
她赶紧往脸上泼水掩饰。
雷骘郁卒的叹气。
你家又不是砂石场,哪里来的沙子!你别烦我,好不好?夏萱狠狠地拧干衣服,捧著脸盆走出浴室。
你现在知道被烦的滋味了吧?他跟著她亦步亦趋地来到后阳台。
夏萱回过身吼他。
你能不能不要跟在我的屁股后面?雷骘学她嘻皮笑脸。
你不是最爱跟在我屁股后?你站在这儿,叫我怎么晒内裤!她快要被他气疯了。
他故意色迷迷地说:我很好奇现在的年轻女孩都穿什么样的内裤。
你再不走!我就拿叉子打你!夏萱拿起一旁的叉子,朝他刺过去。
算了,我去买写真集看就好了。
他双手作出投降状,退出后阳台。
大色狼!夏萱大骂一声,拿起屁股上有凯蒂猫图形的内裤。
雷骘突然从门后探出头偷窥。
嘿嘿!我看到了!她气急败坏地大叫:滚出去!吼得那么大声,看来你真的是不药而愈了。
为了避免感冒病毒残存体内,夏萱在两天后的下午才去医院探望雷云。
这两天,她病明明好了,可是却一副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赖著不肯下床。
怀著苦恼的心情,来到医院的水池边,看著池里一对不知是鸭还是鹅在戏水,她真羡慕它们,只要填饱肚子,就可以无忧无虑地玩耍;不像人,做人真辛苦,每天睁开眼第一个想到的是一大堆的烦恼。
唉,她真不想做人,她想变成风,高兴去哪就去哪,但她想去的只有一个地方——他的办公室。
他为什么不来看她?被她吓跑了吗?她也很想细声细气,温柔甜美地对他,可是事与愿违,她跟他每次见面的结局,不是他吼她,就是她吼他;他们两个上辈子八成一个是菜贩一个是鱼贩,这辈子才会用吼的方式交谈,真教人泄气。
算了,想他干什么,又不会多长块肉出来,如果想他就能长肉,她希望那块肉是长在胸部的位置;到现在她还是认为他看不上她,跟她没有伟大的胸部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如果隆乳手术可以健保给付,不知该有多好!她应该发起连署运动,写信给健保局,让他们了解到台湾广大的女性心声。
时间在胡思乱想中流逝,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老表,这还是一位她曾经看顾过的老先生,临终前送她的纪念品,时间不早了,她赶紧往总统级病房走去;一进去,看到雷云有点像雷骘的脸蛋,她竟打不起精神,露出她的招牌甜笑。
你今天怎么话变少了?雷云仔细研究著她的脸。
夏萱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有点心事。
雷云渴望地问:是不是谈恋爱了?夏萱抿著唇线摇头。
才没有,我对男人没兴趣。
你该不会是同性恋吧!?雷云看她不开心,想以玩笑刺激她。
如果我是,你可就危险了。
夏萱的手指像蚂蚁似地爬到她的手臂上。
说的对,你只要用一根指头就能把我压在床上。
雷云发出被搔痒的笑声。
夏萱赶紧收回手,怕她笑得太厉害,反而加重病情;才两天不见,雷云已经不插鼻管了,显然她逐渐在好转,她为她感到高兴。
现在的她一点都不担心她的肾卖不出去,因为能跟雷家人有这段缘分,她已心满意足。
我刚才来时碰到忠叔,他说医生说你越来越有起色。
都是你的功劳,我真希望你能见见我哥。
干么要我跟你哥见面?夏萱不安地站起身,故意拉上窗帘遮阳。
雷云担忧地说:他最近老是皱眉头,他需要一个像你一样的开心果。
我怕他会把我当炸弹,一见到我就大发雷霆。
夏萱自我解嘲。
我哥很温柔的。
雷云赶紧解释,脸上浮现崇拜的笑容。
夏萱转过脸,把冷哼吞回肚子里。
哦?是吗?雷云自夸地说:而且他长得很帅。
你那么漂亮,你哥想必不差。
夏萱知道这是实话。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女朋友。
雷云瞅著夏萱,眼睛亮得发光。
我不想交男朋友。
夏萱感觉到脸颊像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草莓面包。
雷云有如发现新大陆似的,得意地大笑。
你的脸红了!我中午吃火锅。
夏萱薄弱地说谎,大热天只有疯子才吃火锅。
如果你能做我嫂嫂,不知该有多好。
雷云心地善良,不想拆穿她。
看著雷云充满温柔的脸蛋,夏萱的心中有一股暖暖的波流在翻涌,她真希望雷云的话能成真,可是她的眼睫垂落下来,刚好落到胸前,她劝自己别再痴心妄想。
我长得那么平凡,身材又像牙签,你哥不会喜欢我的。
雷云打抱不平地问:哪个没长眼睛的家伙说你像牙签?夏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眸里透著失落。
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你的心事吗?雷云发现异样。
好哇!你挺会套话的嘛!夏萱薄惩地捏了捏雷云的脸颊。
跟你学的,其实我怎么看都觉得你恋爱了。
雷云早就发觉了。
坦白说,那个男人一看到我,就会变成这副模样。
夏萱食指放在眼角下,拇指却放在嘴角上,用力一挤,眼睛往下垂,嘴巴往上提,脸颊挤出一块肉圆,丑得十分可爱。
你害我笑得肚子好痛。
雷云忍俊不禁地抱著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你该不会肚子不舒服吧!夏萱吓出一身冷汗,担忧极了。
我没事,有你在,我一定会长命百岁。
雷云止住笑。
那个男人跟你相反,他每次都说我快把他气死了。
夏萱一脸悲伤。
雷云露出羡慕的眼神看著夏萱。
爱情的滋味,听说是咸咸甜甜,有泪水有欢笑,她很想尝试,可是她充满疑难杂症的身体,使得恋爱对她来说像是遥不可及的星星;她好希望夏萱能分一点恋爱滋味给她,让她感受一下恋爱中女人是什么样的女人,不过她发现夏萱的恋爱似乎是苦多于甜。
你还不承认你喜欢上那个男人了!没有就是没有。
夏萱猛力地摇头,脸色却不打自招地变红。
雷云逮到狐狸尾巴似地说:你一否认,脸又红了。
我只能说是我单恋,他并没喜欢我。
夏萱神情落寞地澄清。
雷云推荐地问:那种没眼光的男人不要也罢,换我哥好不好?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煮饭给我弟弟吃了。
夏萱决定溜之大吉。
看来老哥是没指望了!雷云喃喃,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
从夏萱的脸上,她看到一往情深,她好奇地想知道夏萱爱的人长什么样子?会比她老哥帅吗?一定不会,明天夏萱来的时候,她会叫忠叔从家里拿一张老哥的照片来,她相信夏萱见到照片,不被电到才怪!回到家中的夏萱,郁郁寡欢地来到厨房准备晚餐,今晚吃咖哩饭,洗净马铃薯后,也没注意到皮还没削,就拿起菜刀胡乱地往马铃薯身上乱砍,切得有大有小,全往锅子里扔;接著就从水龙头里接了一碗又一碗的水,也不管放了多少的水,盖子一盖,扭开瓦斯,这才想起肉块还在冷冻库里,拿出来扔到锅里,人便走到后阳台。
夏勉今晚补习音乐,晚一点才会回来,她看著那件挂在衣架上雷骘的T恤,胸口一阵热,收下它紧紧抱著,就这样站在阳台上发呆;直到夏勉下课回来,她才猛然惊醒,但是锅里的马铃薯已变成一团烂泥,幸亏水放得多,才没把厨房烧起来,要不然明天上报,记者会把她乱写成开瓦斯自杀的痴情女。
肚子饿得要命的夏勉,书包往椅子上一扔,迫不及待地钻进厨房,拿著碗,一摸到冰冷的大同电锅,心凉了半截;掀开盖子,果然如他所料,姊姊被爱情冲昏了头,得了失忆症,脸上出现哭丧的表情。
姊!你忘了把电锅插上电了!夏萱一点内疚也没有,神情依然恍惚。
那就晚一点再吃吧!你在想什么?夏勉心里有数,姊姊在想财神爷。
想工作上的事。
她随口搪塞。
夏勉人小鬼大地问:财神爷最近怎么了?他还在便秘,一见到我脸色就很难看。
夏萱唉声叹气。
姊,你最近变漂亮了。
夏勉像在研究小老鼠的学者般观察著姊姊。
她眼中掠过一丝窃喜。
你无缘无故赞美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我没有,倒是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才像做了亏心事。
连小毛头都看出她的心情,夏萱一脸的狼狈,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警惕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万一让雷骘看到,他一定会嘲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但还没等到雷骘取笑她,却先看到夏勉一副偷笑的贼脸。
你干么这样看我?我头上长角了吗?没长角,他鬼灵精怪的补充。
倒是插了一枝箭。
你在胡说什么?夏萱一时没有会过意。
姊!你被邱比特射中了!夏勉心想爱情不是使人盲目,而是痴呆才对。
夏萱一拳打在夏勉头上,但手下留情,没酿出人命。
射你的头啦!我的头好得不得了,今天小考又是一百分。
夏勉跑去拿书包。
我带‘小宝’去散步,你在家乖乖写功课。
夏萱却去穿鞋。
夏勉追到门边,不满地噘起嘴。
你不吃饭啊!我没胃口,你多吃一点,不用留给我。
夏萱的心有如脱缰野马。
你如果遇到财神爷,帮我向他说声谢谢。
夏勉决定不妨碍姊姊的青春。
谢他什么?她在床上躺了两天,连今天是几月几号都不晓得。
夏勉满脸笑意。
他送了我一辆新脚踏车,而且还是变速的喔!太好了,车钥匙给我,新脚踏车借我用。
夏萱端架子地命令。
你会在财神爷家过夜吗?夏勉从书包里取出钥匙。
夏萱恶狠狠地说:不会,我会趁你睡著,打你的屁股。
没爹没娘的孩子特别容易早熟,夏萱一边飞奔著下楼,一边想著夏勉;她对自己放弃读大学,而去找工作抚养夏勉的决定,不曾有过一丝的后悔,她知道如果当初不把弟弟从舅舅家带出来,以后地就得去龙发堂看弟弟,那时才叫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