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妓女户从白天就开始生意兴隆,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雪子叫计程车来载她下山,一回到妓女户,便看见妈妈桑的脸简直像苦瓜;妈妈桑不明白,既然瞎子是雪子的爱人,雪子为何不肯乖乖地把双腿张开来?害她被他打电话来臭骂一顿。
虽然没亲眼见到冷朴本人,但妈妈桑从A片中看得出来,他是个极富魅力的瞎子,那张脸英俊到连她都想重操旧业,小姐们都抢着赚他的钱,说他非常勇猛,也难怪财神婆爱他爱到如痴如狂。
妈妈桑愁眉不展地说:老天!我被骂得耳膜都快破了!他骂你什么?雪子从皮包里拿出锉刀,修整残破不堪的指甲。
猪。
妈妈桑嘟着嘴,圆圆的脸蛋简直就像猪头。
雪子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
他骂得没错。
你别笑,他也骂你是臭婊子。
妈妈桑尖酸刻薄地反击。
雪子震动一下,脸上有着压抑的痕迹。
她不想生气,因为他瞎了,以至于他的心理不平衡,他需要有耐心的治疗,她相信自己能治好他;可是他已经躲了五年,由此可见,他不要任何人的关心,他打算把自己封锁在黑暗的世界里,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妈妈桑注视着她哀伤的神情,感同身受。
那个瞎子会口不择言地骂她是臭婊子,可见她并没向他表明真正的身份,她一定有难言之隐;她不想问,因为她知道她不会说,但她必须提醒她。
男人召妓是要性,不是要爱,你连这点都不懂,还来做妓女干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是瞎子?财神婆,你根本没问。
妈妈桑一脸的无辜。
雪子指责道:你好可恶,利用他眼睛瞎,偷拍A片牟利。
冤枉啊!是莉莉自己偷拍的,我也是事后才知情。
妈妈桑摇着头。
莉莉人呢?雪子扬扬眉毛,一层怀疑笼罩在她脸上。
妈妈桑果断地说:被我开除了。
少来了,这根本是死无对证。
雪子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迸出。
我虽然职业不高尚,但我比很多高尚的人诚实。
妈妈桑心安理得地说。
姑且相信你。
雪子擅于察言观色,从她表情中确定她没说谎。
妈妈桑皱着鼻问:你的身上都是臭汗味,你昨晚做了什么?雪子嗅了嗅手臂,果然有股酸味。
大扫除。
你为什么不满足他?妈妈桑忍不住想知道昨晚的经过情形。
他的态度不好。
雪子不想多作解释。
你是去做妓女,不是去做女王,难道要他跪下来求你?雪子没理会老鸨的冷嘲热讽,又问:他还有说什么?妈妈桑叹了一口气。
我答应他,中午派别的小姐免费弥补他的损失。
我去。
雪子当然不会错过任何一次跟冷朴接近的机会。
他不会要你的。
妈妈桑直截了当地拒绝。
你要多少钱才肯派我去?雪子从皮包里拿出支票簿。
妈妈桑无动于衷地摇头。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信用的问题。
虽然这只是一间小小妓女户,但童叟无欺,是妈妈桑一向讲究的原则。
雪子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
她早晚都会是冷朴的人,她已经二十六岁了,有血有肉的身躯,不只一次幻想过与他翻云覆雨;可是他现在心中根本没有爱,他要她,纯粹是因为她是妓女,是他发泄性欲的工具而已。
经过一阵天人交战,她别无选择地说:我保证,我会使出浑身解数,让他得到最大的快乐。
妈妈桑勉为其难地点头。
你只要乖乖地躺着,其他事他会做。
是。
雪子感到两颊发烫,心里是又害羞又紧张。
我担心他会认出你来。
瞎子的嗅觉和听觉都异常地敏锐。
你放心,我会喷很多香水,并且改变讲话的声音。
雪子早已想到办法。
你快去洗澡,把重要部位洗干浮一点。
妈妈桑促狭地眨了眨眼。
雪子想到什么似的说:电话簿先借我一用。
要干什么?妈妈桑从电视机下的矮柜取出电话簿。
打电话。
雪子不肯透露半句。
雪子抱着电话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
妓女户是个三层楼的透天房子,三楼是老鸨的住处,她没去过;二楼被隔成八个小房间,用途是接客,此外还有一间浴室。
除了洗澡和如厕之外,雪子其他时间都是待在一楼的电话旁边。
翻开电话簿,先用手机叫修车厂去拖抛锚的宾士车,接着她就去浴室洗澡。
她当然不敢泡操,天知道浴缸里有多少病菌,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地被传染性病;于是她站在瓷砖上,拿着莲蓬头冲澡。
浴室的门板下方有横木式的气窗,雪子洗到一半,突然发现气窗外有一张看不清楚的脸,显然有人蹲在门外,偷看她洗澡。
她不动声色地将水龙头的冷水关掉,只剩下滚烫的热水,然后拿着莲蓬头对准气窗喷过去。
一声男性的惨叫声响起,很快地,气窗外的黑影不见了。
雪子匆忙擦好身体,气乎乎的跑到楼下。
有人偷看我洗澡!对不起,原谅我教子无方。
妈妈桑连想都没有想,一开口就是道歉。
是你儿子?他为什么要偷看女人洗澡?雪子百思不解地问。
妈妈桑沉重地叹息。
他今年十四岁,是个问题少年。
你应该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雪子好心建议。
去过,可是没有用。
妈妈桑又是叹气。
雪子鸡婆地说:交给我处理。
妈妈桑大约叙述了一下她儿子的情形。
他在十岁以前,遗传了他爸爸会读书的头脑,每次考试总是全班第一名,成绩相当优异;但自从他爸爸撇下庞大的债务,抛妻弃子之后,他的功课也跟着一落千丈,勉强读了一年国中,就自动退学,成了中辍生……妈妈桑的儿子躺在床上,脸色红得像只熟虾。
雪子是敲了门之后才走进来的,但他却假装沉睡,始终不愿张开眼。
很难想像,他的房间居然乱得跟冷朴的客厅一样,到处都是酒瓶,桌上的电脑开着,还有一个装满烟蒂的烟灰缸,地毯上散乱着烟灰和臭袜子,墙壁上除了贴着摇滚乐团的海报外,还有一堆鬼画符的涂鸦,房里惟一没有的东西竟然是书。
一个十四岁大的男孩,原本应该是酷好打篮球的年纪,可是他却一身的酒味,两颊凹陷,严重地发育不良,小小年纪就陷浇在酒精泥沼里。
雪子不禁感到鼻酸,一个人生应该充满希望的孩子,不该就这样毁掉。
起来!雪子大声命令,把他的被子拉到床下。
男孩跳了起来,满血丝的眼睛燃着怒火。
你要干什么?问你,你为什么偷看我洗澡?雪子将书桌下的椅子拉到床边坐下。
我没有。
男孩嘴硬地说,脸部表情却显得不自在。
雪子从皮包里扔出一盒药膏。
你赶快擦,不然会长水泡。
男孩边擦药边说:我只是想上厕所,蹲下来看是谁占用浴室。
你说谎,三楼不就有厕所。
雪子大表不满。
这是我家,我高兴上哪间厕所就上哪间。
男孩立刻见风转舵。
雪子毫不客气地说:你下次再敢偷看,我会到警局告你,性骚扰。
不会有下次,因为你的身材一点也不好看。
男孩流里流气地挑动眉毛。
你妈应该送你去少年戒护所,让你吃点苦头。
雪子厉声威胁。
男孩轻蔑地挖苦道:你不过是个妓女,你没资格管我。
一时之间,雪子无话可说,但她听出来了,男孩在说妓女这两个字时,语气充满恨意,原来妈妈桑的职业正是他坠落的原因。
她以心理医生的敏锐,开始将他沉沦的来龙去脉做一番推敲。
他原本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自从他爸爸不负责任地逃走,债主对妈妈桑施加压力,妈妈桑迫不得已只好开妓女户,因为这是削钱最好的方法;但纸包不住火,消息传到学校,体型孱羸的他,肯定常被欺侮,所以他才会辍学在家。
偏偏妈妈桑白天睡觉,晚上忙着赚钱,对他疏于管教,恶性循环使他变成瘾君子和酒鬼。
她想他需要的不是烟酒,而是妈妈桑的母爱,总而言之,问题是出在妈妈桑身上,她应该找个时间跟妈妈桑好好谈谈。
我才懒得管你,我只是不希望将来社会上多一个败类。
我是不是败类,关你什么事?你将来未必会住在台湾,日本婆。
原来你不仅是偷窥狂,还是个小偷,偷翻我的皮包。
雪子忿忿地指责。
男孩面不改色地说谎。
是你的皮包乱放在沙发上,护照自己掉出来。
你妈诚实的优点,怎么没遗传给你?雪子刻意把话题转向妈妈桑。
我若像她,我将来会做牛郎。
男孩不屑地嗤之以鼻。
雪子一语道破地说:害你被同学欺侮的不是你妈妈,而是你爸爸。
我爸是美国硕士,他是我这一生惟一的骄傲。
他欠了一屁股的债,一个人逃之夭夭,你妈不得已才开妓女户。
你胡说,我爸是受不了我妈的贱业才走的,是我妈害我没有爸爸的。
就算这孩子弄错了前因后果,但妈妈桑为何不纠正他?雪子想了一下,看到男孩的脸上闪烁着光彩,她突然懂了。
我现在才知道,母爱竟是如此伟大,你妈不忍心伤害你对爸爸的崇拜,所以才会没对你说明事情的真相。
男孩像被当头棒喝似的,一阵沉默。
那年他十岁,爸爸老是在喝酒,家里又常出现一些凶神恶煞,虽然大人没告诉他发生什么事,他也从来不问,但他知道爸爸负债累累,也是在那个时候,爸爸常要他陪着一起喝酒解闷。
他毕竟是个半熟卵,虽然他明白今天的局面是爸爸一手造成,但是妈妈的职业令人不耻,爸爸却是留美硕土,光是这个头衔就身价百倍,让他很有面子,所以他选择自欺欺人。
男孩颤着声说:我不信!雪子感到不对劲,眉头摔了起来。
你为何不去问你妈?我跟她无话可说。
男孩低下头,更显得他是因心虚而不安。
好吧,我会拿出证据让你明白。
雪子心里有数。
男孩抬起头问:你干吗那么鸡婆,管我家的事?因为我有菩萨心肠,不忍心看你自己毁灭自己。
你不像妓女,从来没有一个妓女像你这样关心钱以外的事。
雪子看了一下手表,起身将椅子放回桌下。
我不跟你聊了,我要去接客。
等等,这是戴锐斯,可以防止你生病。
男孩害羞地低着头从枕头下拿出保险套,将保险套放在桌上。
雪子感到一阵窝心。
这个孩子懂得投桃报李,她送他药膏治烫伤,他则送她保险套防病,可见他的本性不坏;雪子道了声谢,高兴地收下,却不知道中了男孩的诡计。
妓女们都知道,男孩的枕头下藏了十数个被针戳过的保险套,他讨厌哪个妓女,就会趁哪个妓女不在房里时,溜进她房里,把漏洞的保险套扔进她放保险套的抽屉里。
所以现在妓女们都将保险套随身携带,免得被男孩陷害。
冷朴看不见天色,不知道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还一个人在林间小路上闲逛。
从他走路的样子看来,完全不像瞎子,他熟悉这条路上每一颗石头的位置,也只有在这里,他感觉不到自己是瞎子。
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瞎了,因为他不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他只剩下一丝骄傲的自尊守护着他。
在雪子的眼中,他的倔强益发显现他的悲哀。
难怪她和夏莉儿、雷骘、风鹤立、衣笠雅人联合起来,对段彬卫严刑拷打,他还是坚称不知道冷朴的下落。
她现在终于知道,瞪眼不是世上最大的不幸,心瞎才是。
为了接近他,就算要做五年的妓女,她也义无反顾,不,应该说是爱无反顾!她的心里掠过一丝无奈,她刚刚才教男孩不要说谎,自己却一犯再犯;她不能告诉他,她就是五年前他英雄救美的神田雪子……看到他脚步一个跟路,雪子猛然大叫:小心!你是谁?冷朴用无神的眼睛,望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先生,我是来赴约的妓女。
雪子一边走近,一边用浓浓的鼻音回答。
怎么又是你!冷朴的表情十分专注,看起来像是竖着耳朵聆听的模样。
我叫芙蓉,我们以前没见过面。
雪子继续用稳定的鼻音说话。
冷朴一口咬定地说:我当然见不到你的面,但你别以为骗得了我,玛丽。
雪子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她做了万全防备,居然还是被他拆穿,她不得不怀疑他的眼睛可能看得到微弱模糊的影像;她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做一下测验,但他却毫无反应。
我喷了香水,又用鼻音说话,你怎么知道是我?你穿的高跟鞋和昨晚一样。
冷朴嘴角飘过一抹冷笑。
哦!原来你是认出走路的声音!雪子心中大叹百密一疏。
怎么?妓女户的小姐都死光了是不是?冷朴用咒骂似的问法。
很抱歉,其他小姐都还没死,而是去接客了。
雪子心平气和地说谎。
冷朴气急败坏地跺脚。
我已经跟妈妈桑说了,我不要你。
雪子鼓起勇气地说:你将就一下,我保证会让你快乐似神仙。
我一想到是你,我就没性趣了。
冷朴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像石膏做的。
你放心,我的床上功夫很棒,一定会让你如鱼得水。
雪子打死不走。
你的上辈子肯定是只蟑螂。
冷朴的声音透着沮丧。
我扶你回屋里。
雪子软硬兼施,以温柔的手强拉着他。
冷朴仿佛是碰到细菌般,十分用力地甩掉她的手。
你别碰我!但他却因为用力过猛,身体跟着向后退了几步,踩到盘结在地上的粗大树根,一个不稳地跌倒。
这一下显然摔得很重,让他一时之间爬不起来,雪子焦急地弯下腰,想要扶他站起来,可是她的脚踝却被他握住,连带的令她也跟着跌倒,刚好就跌在他结实的身上。
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的手居然钻进她的裙子里面……雪子本能的感到害怕,她挥舞着四肢想要爬起来。
他察觉到她的意图,突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强而有力的大腿夹住她的纤腰,用力到几乎快把她的腰折断,让她痛得全身无法动弹,但是更糟糕的事发生了他的长指迅速且熟练地直探幽密。
一阵晕眩,使雪子轻声惊喘,她看着他,他的表情却令她不寒而栗。
从他的表情中,从他的手指上,她完全感受不到温柔;她渴望已久的接触居然是报复的、是粗暴的、是玩弄的,这种痛苦比腰上传来的痛苦还要痛苦千万倍。
他不把她当妓女,而是把她当成比妓女更低等的玩物。
不要这样!雪子的胸部剧烈起伏,反而形成一种诱惑。
你不是要让我快活吗?冷朴的声音沙哑,灼热的呼吸吹拂着她的脸。
地是湿的,而且背靠着树根很难受。
雪子努力挣扎,却徒劳无功。
冷朴残忍地说:我管你好不好受,我只要我舒服就行了!住手!快住手!雪子双手插入他发丝中,像要除草似的用力拔。
可恶!你别拉我的头发!冷朴痛得头皮几乎快流出血来。
雪子仍紧抓不放。
把你的手拿出来,我就放手。
你既然不想做,就不要来烦我。
冷朴投降地抽出手。
雪子飞快地推开他,站起身。
我没有不想,只是我坚持在床上做。
你还有什么规矩?冷朴一动也不动地躺在湿冷的地上。
你没戴套子,这是不合规定的。
雪子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怀孕。
还有吗?冷朴咕哝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咒骂。
雪子认真地说:我希望你能温柔一点,不要太粗暴。
你以为你是谁?冷朴嗤之以鼻道。
雪子气乎乎的吼道:难道妓女就不是人吗?冷朴突然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好像他早已认识她多年。
但在他的记忆中,从未有过任何一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女人;除了五年前,那个曾和他有一面之缘!原本是段彬卫未婚妻的神田雪子,不过她是不可能做妓女的。
从湿冷的地底,蹿出一阵寒意直袭他的背脊。
你还不快拉我起来!雪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他拉离湿地。
接下来,要做什么?照你的话,回家,上床。
冷朴表情是冷淡的,但声音却是急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