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老天爷!深夜,从和硕贝勒府里传出洪亮的咒骂声。
府内一扇门被推开,一张脸黝黑如炭的女孩走了出来,循着咒骂声而去;然后她居然躲在暗处,蹲在地上玩起堆雪人来了……不,其实她是做了一个如西瓜大的雪球,然后朝着乱吼乱叫的疯子掷去。
实在太准了,正中疯子的后背,只见他像是用纸糊的假人般倒地,女孩捂着嘴,不敢发出笑声,免得疯子循声而来;但是,过了一刻钟,不见疯子有任何动静,女孩开始害怕起来。
他……他该不会是去见阎罗老子了吧?!被雪球打到而死,这事若是传出去,不笑掉天下人的大牙才怪!女孩很快地改变想法,认为他一定是装死,想等她靠近后,再来个人赃俱获,狠狠扁她一顿!她才不上当。
但又过了一刻钟,他还是一动也不动,她决定小心翼翼地走近他!离他还有三步之遥,便觉得有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
女孩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探视着他的鼻息,幸好他还有呼吸;不过躺在雪地睡觉,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会变成病夫,她到底该不该拉他起来?一般的女孩都手无缚鸡之力,要拉起一个强壮的男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她不单能缚鸡,还能缚猪缚牛;事实上,她是个厨娘,每逢过年过节,杀猪宰羊都是她亲自磨刀霍霍,含泪挥刀。
别的贝勒府财大气粗,不像她的主子小气一门,府里有二十多张嗷嗷待哺的嘴,菜钱却从不超过三百文钱,害她还要兼营副业,养鸡养猪,种菜种果。
每杀生一次,她就念百遍大悲咒,希望它们不要恨她,要恨就恨吃它们的人,她是职责所在,而且她茹素。
想到自己的一双手,原本是纤纤春葱,却因为操劳家务而长满了茧,这全都是拜地上躺成大字形的男人所赐,怨气涌上心头,一边打他一边念。
打你的小人头,打你的小人鼻,打你的小人嘴。
这样还不过瘾,接着她一脚踩在鼾声如雷的男人肚子上。
起来!懒猪!阿紫,你也太狠了。
低沉的声音从她背后传过来。
阿紫回过头,拍着胸口。
驼叔!你差点把我吓死了!驼叔冷声说:你若怕死,就不该踩贝勒爷。
我是不小心滑倒,才会踩到贝勒爷。
阿紫死不认错。
狡辩!驼叔手往脖子一横。
当心贝勒爷醒来后砍你的头!阿紫恳求道:他睡得跟死猪一样,只要你不说,我就能长命百岁。
我们认识那么久,我的舌头有多长,你不知道?驼叔有点儿不高兴。
阿紫撒娇道:我知道,驼叔喜欢我,绝不会陷我于不义。
驼叔警告道:你要好自为之,老是捉弄贝勒爷,总有一天会倒大霉的。
不是总有一天,是从三年前,在枫桥泼他尿之后,她就天天倒大霉了!她可是堂堂大明公主,却得烧饭做菜给清狗吃;不过,她也没让他好过,只要他在家吃饭,他的饭碗里都有加特殊佐料——她的口水!这是她报亡国恨,惟一的方法。
她的恨,她的怨,她的苦,她的心事,是不能告诉外人的,就连待她如亲生女儿的驼叔都不能知道。
阿紫吐了吐舌,装可爱地说:我保证,下不为例。
才怪!她在心里头补上这两个字。
驼叔戳破她说:看你这表情,我就知道你是口是心非。
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驼叔。
阿紫大方地承认,因为她明白驼叔绝对不会出卖她。
阿紫……驼叔张开嘴,正打算好言相劝,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被阿紫抢先一步。
我困了,贝勒爷就交给你处理了。
阿紫打着呵欠,转身离去。
驼叔弯下腰,贝勒爷那么壮的一个人,他却像拎小鸡般拎起他,朝着贝勒爷的寝房而去。
他一脚踢开门,将贝勒爷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叹了一口气,他不明白,阿紫只是一个普通的汉女,为什么总是一副跟贝勒爷有深仇大恨的模样?回到房里的阿紫,小心翼翼地把门窗锁好。
是的,她的房间与众不同,所有的门窗里都装有铁锁,除了有武功的贝勒爷和驼叔,一般人无法从外面打开;不过他们不会无聊到拿她的门窗练铁沙掌,她终于可以安心地卸妆了。
在她房间里,还有一个锅子,她对外解释,她的厨艺这么好,就是跟锅神睡觉使然;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她每天一早要用锅底灰抹脸,隐藏住白皙的肌肤,让自己看起来像黑炭,这是为了防范好色的贝勒爷染指……※※※厚厚的积雪,笼罩着繁华的燕京。
一个身穿藏青长袍的太监,骑着骏马直逼和硕贝勒府。
太监大喊,圣旨到,哆哆嗉嗉的驼叔赶紧开门迎接,请太监入内。
福晋匆匆赶到大厅迎旨,但被太监所拒,坚持要贝勒爷亲自领旨。
福晋面有难色,因为洛隽每次喝醉就像死猪一样叫不醒,可是不接圣旨等于是抗旨,罪可杀头;福晋急中生智,唤来阿紫。
府中上上下下二十余人,只有阿紫聪明过人,连洛隽都不是她的对手。
阿紫领命,提了一桶冷水来到贝勒爷房中,哗地一声,泼醒洛隽。
你发什么疯?洛隽大怒,整个人湿得像落水狗。
阿紫从容不迫道:有个公公,带圣旨来。
你大可把我叫醒,用不着泼水。
洛隽坐起身子。
我叫了,可是你都不醒。
阿紫说谎是不会眨眼睛的。
洛隽充满怀疑地挑高眉尾。
是真的吗!阿紫不予理会,从衣柜里取出蟒袍。
快更衣吧,怠慢接旨可是大罪。
洛隽像吃了黄连的哑巴,有苦说不出,只能照她的话做。
但当他的脚一触到冰冷的地板,整个人顿时摇摇欲坠,四肢发软,还有肚子痛;他还以为是酒喝多了,喝坏了肠子,不过,昨晚的情况似乎有点诡异……他虚弱地坐回床上努力回想,在他昏倒以前,天空好像落下一个大雪球……他脸色倏地骇白,难道是他咒骂老天爷,引来老天爷的惩罚?肩膀一阵轻颤,他决定以后不敢再骂老天爷了。
洛隽深吸一口气,镇住惧意,转而命令道:替我更衣。
男女授受不亲。
阿紫自认任务已达成,转身要走。
站住!洛隽厉声大喝。
我是主子,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
阿紫理直气壮地说:我又不是丫环,我是厨娘,替你更衣不是我的职责。
怠慢接旨,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洛隽也不是省油的灯。
真倒霉!阿紫噘着嘴嘟囔,粗手粗脚地抬高他的手臂。
你轻一点好不好,别把我的手折断了。
洛隽暗呼倒了八辈子的霉。
阿紫没大没小地叨念道:没事别老喝酒,把自己弄得像废物似的。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洛隽冷峻的眼神,带着熊熊怒火。
阿紫露出贝齿,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是一片好心。
今天,太阳肯定是从西边出来。
洛隽嗤之以鼻地冷哼。
外面又刮风又下雪,太阳根本没升起来。
阿紫刻意纠正他。
洛隽紧抿着唇线,每次听她说话,他都会有气得产生撞壁的冲动,不过是拿她的头去撞壁;但他是个有教养的贝勒爷,跟下人计较有失尊荣的身份,他只好把她想成是狗在吠,免得气坏自己。
快扶我去大厅。
遵命。
阿紫低着头,福了福身,嘴角偷偷浮上一抹恶作剧的诡笑。
吃她豆腐,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她服从地捉住他的手,突然有种不明的感觉使她心悸,但她没有细想,快速地拉着他直奔大厅,听到他不时发出欲呕的声音;来到大厅门口,又冷不防地朝他背后用力一推,然后迅速关上厅门,接着听到门内一声惨叫。
如她所料,洛隽摔了一副狗吃屎的模样。
满身酒味,头发又湿漉漉的洛隽倒地之后,根本无力爬起来。
耳闻和硕贝勒是大清最烂的贝勒爷,今日一见,果然是恶名不虚传;太监皱着眉头卸下背上的长圆筒,拔开盖子,取出圣旨。
贝勒爷立刻将趴姿改成跪姿,福晋也急忙跟着下跪。
和硕贝勒听旨。
太监清了清喉咙,不疾不徐地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令和硕贝勒在四月初一迎娶厄鲁特蒙古郡主,钦此,谢恩。
洛隽双手高举,接过圣旨,带着醉意的浊声。
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公一路辛苦,请留下用膳。
福晋起身,一脸的好意。
太监说:有劳福晋。
本宫这就唤人去准备。
福晋退出。
我的肚子好疼。
洛隽径自坐在椅上,俊脸因痛苦而扭曲。
贝勒爷,此去蒙古来回要三十天,可别误事。
太监刻意提醒。
洛隽满脸火烧似的通红,怒不可遏地瞠目道:大胆!你把本爷当什么人?小人多嘴,贝勒爷息怒。
咚的一声,太监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地求饶。
哼!洛隽从鼻子里发出重重的冷声,恨意如发丝丛生;他不是不知道,这奴才狗眼看人低,根本不把他和硕贝勒看在眼里。
自从和硕亲王为了歌伎阵前叛逃,他代父受过,徒有贝勒爷的封号,却形同废人,无仗可打,无事可做;好不容易得到皇上关爱的眼神,负责缉拿前朝余孽,谁知深入苗疆一年,最后还是空手而回。
因此他再次恢复过去的生活,成天买醉,借酒浇愁,人人都当他是扶不起的阿斗,就连家里的厨娘都瞧不起他。
话说回来,满蒙联姻,一向是大清重要的传统,皇上为他许婚,想必是对他还存一丝期望,他要好好掌握这次机会,搞不好会再次受到重用。
心念一转,他的嘴角浮现一丝浅笑,他未来的妻子蒙古郡主,生得是啥模样?美吗?再丑的女人,肯定比阿紫那张黑炭脸美……呸呸呸!洛隽朝地连吐了三口唾液,这时候想到阿紫,比焚琴煮鹤还要煞风景百倍!看到这情景,太监不知他心里想什么,直觉贝勒爷是个不卫生的家伙!※※※两乘小轿,冒着大风雪,来到郊外的净衣庵。
第一乘轿子掀开帘子,是一身老百姓打扮的福晋,第二乘则是阿紫。
来到中原之后,福晋学会了很多汉人的玩意儿,尤其是对算命深感兴趣。
素合净衣庵的无垢师太算命神准,她忍不住想来试试,如果师太一眼就识破她尊贵的身份,那么她就拿出洛隽的八字,请师太算算,看她何时能享受苦饴弄孙的乐趣?因为洛隽很反对算命,认为算命是江湖术士的骗钱术,所以算命这事,福晋是瞒着洛隽,趁他还宿醉不起偷偷前来,她没告诉任何人;就连阿紫都不知道福晋真正的目的,只知道福晋想要烧香拜佛,祈求菩萨保佑贝勒爷有个好姻缘。
上了香后,福晋捐了百两银子给菩萨添香油,不仅阿紫看了目瞪口呆,连一旁的小尼姑都吓一跳,急急忙忙奔入净室,请师太出来见见这位大方的施主。
不一会儿,师太宝相庄严,举止合宜地来到佛堂,一见福晋,以眼神示意小尼姑跟她一起下跪,毕恭毕敬道:请恕老尼怠慢,参见福晋。
请起。
福晋上前拉起师太。
你怎么知道我是福晋?施主是万福之相,虽着布衣,但瑕不掩瑜,老尼侥幸猜对。
师太客气了,不瞒师太说,素合师太精通看相算命,特来讨教。
不敢当,略知三而已,施主若不嫌弃,老尼姑且一试,卖弄口舌之能。
一番客套之后,师太请福晋到净室,福晋犹豫了一下,然后叫阿紫随行在侧。
阿紫虽是厨娘,但她一向视她如己出,当初家道中落,只有驼奴和阿紫跟着她和洛隽喝粗茶吃淡饭,她穷得连工钱都付不起,他们两人依旧忠心耿耿。
虽然一年前皇上重用洛隽,赏赐不少,无奈好景不常,洛隽无功而返,所以收入也没了;可是洛隽却死要面子,不准她解散仆役,继续维持贝勒府荣景的假像。
多亏精明能干的阿紫精打细算,在府中养鸡养猪、种菜种果,节省开支,这份体贴让她打心眼就喜欢她。
福晋也不是没想过,要替阿紫找个婆家。
阿紫五官绝美,但容貌像黑炭,时下男人的眼中,女性美首重肌肤白皙,视为富贵,面黑的女子只能嫁与屠夫或庄稼汉,福晋舍不得让阿紫吃苦,所以她的婚事也就遥遥无期。
让阿紫一起进净室,是因为福晋深信,如果她死了,阿紫会照顾洛隽。
到了净室,福晋和师太盘腿坐在暖炕上,阿紫站立一旁,小尼姑端了三杯香茗放在桌上后退出。
福晋连一口茶都没喝,就急急从抽里掏出一张折迭整齐的红纸。
这是我儿的八字,讲师太过目。
无垢师太双手接过,低着头,边看边思量,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娥眉紧紧蹙在一块。
沉吟半晌,师太才抬起头,双手微微颤抖,将红纸推向福晋面前,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请恕贫尼才疏学浅,无法看出贝勒爷的未来。
福晋紧张万分。
师太,有话直说,我知道你看出了端倪。
这……师太一脸的为难,她的心彷佛被泰山压住,几乎喘不过气。
你看出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会怪你。
福晋尽可能的和颜悦色。
师太小心翼翼地问:贝勒爷最近是不是红鸾星动?没错,皇上赐婚,四月初一迎娶蒙古郡主。
福晋点头。
四月初一,这个日子可是大凶日哪!师太肩膀微微一颤,不敢言明。
福晋察觉出师太的异状,急切地问:怎么了?有何不对?师太咬了咬唇,惋惜地说:请恕贫尼斗胆,这桩婚事有点不美。
怎么不美?请师太说明白些。
福晋心跳得厉害,手急急抚着胸口。
夫妻感情不睦,各自心有所属。
师太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福晋闻言,脸色凝重。
这世上,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现象,何况洛隽是贝勒爷;但女人就不同了,就算是公主也不能一女事二夫。
看来她未过门的媳妇,恐怕是个不贞的郡主,抱孙的兴致陡然全无,堂堂和硕贝勒府岂容淫妇进门败坏门风!但是,福晋垮着脸,像跟师太说话,又像喃喃自语,乱了方寸。
这下糟了!婚事是皇上做的主,不能退婚,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从八字看来,是以离异收场,不过并不会有大灾难。
我不明师太的意思……也就是说,皇上不会因此责怪贝勒爷。
能够人平安,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福晋松了一口气。
原本一脸幸灾乐祸表情的阿紫,在听到洛隽平安无事,心里暗自嘀咕,老天无眼。
她的一举一动全看在师太的眼里,令师太不由得打量起她;她的容貌虽黑,但眼睛黑白分明,闪着慧黠的光芒,即使一身素衣,却掩不住娇贵之气,这么一个不同凡响的姑娘究竟是何许人?师太好奇地问:这位小姑娘是?厨娘。
阿紫抢着说,对自己卑微的地位,没有半点忸怩。
今天小施主来此,也算有缘,让我替你算个命。
师太笑脸相迎。
阿紫露出快意,刚才师太一眼就看出福晋的身份,又一口就说中贝勒爷的婚事,她不得不防师太看出她是前朝公主。
我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无妨,右手借我一看究竟。
师太维持着笑容。
我的手很粗,不用看就知道是劳碌命。
阿紫借口推辞。
福晋厉声命令道:师太好意,阿紫你还不快把右手伸出来。
遵命。
阿紫像要赴刑场般,忐忑不安地走上前,将右手伸向师太。
一触到阿紫的手,师太的表情显得高深莫测,看了手心和手背,捏了捏,仔细研究一番。
突然师太指尖一刮,阿紫悴不及防,只见刮过的地方露出原本雪白的肤色,黑漆的锅底灰留在师太的指甲里,阿紫整个人僵住。
师太笑吟吟地说:很好,小姑娘福厚,将来会有个好姻缘。
我又黑又丑,根本不可能有婆家。
阿紫快速地将手藏在袖子里。
阿紫,师太夸你好命,你还不快谢谢师太。
福晋赶紧纠正。
阿紫不服气地嘟着嘴。
她说的不,分明是一派胡言。
住口!一声斥责后,福晋尴尬地转向师太。
她实在想不透,平常乖巧可人的阿紫,怎么会变得如此惹人生厌?更何况,师太说她将来嫁得不错,这是好事,她为何不领情?福晋抱歉地说:阿紫没规没矩,请师太见谅。
福晋安心,贫尼不会放在心上,也请福晋回去后不要责骂她。
师太处处维护你,你再不道谢致意,传出去人家会笑贝勒府没家教。
谢谢师太。
阿紫老大不情愿地福了福身,声音小如蚊子叫。
临走前,师太再三叮咛。
今天的谈话,不可告与第四人知。
※※※离开净衣庵,两乘小轿回转和硕贝勒府。
师太的话言犹在耳,福晋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阿紫看到福晋脸拉得像马一样长,心里有数,也跟着烦恼起来。
那个老尼姑真不识趣,明知福晋抱孙心切,居然口不择言,说贝勒爷娶了个淫妇郡主?!虽然她很高兴洛隽戴绿帽子,但是看见福晋愁眉不展,她好心疼。
福晋视她如己出,温暖了从小不知亲情是什么的她,她对福晋的爱,远远超过了亡国恨。
在贝勒府做牛做马,是出于自愿,她想一辈子留在福晋身边;每次看到福晋吃她烧的菜,那种幸福的表情,让她好快乐。
她挤着眉眼,努力想要想出让福晋宽心的话,问题就难在,话不仅要说得漂亮,还要有十足的说服力。
算命这玩意儿,就算算得准,但,有道是人定胜天,只要努力,命是可以改变的……有了,不是有了身孕,是有了好点子!阿紫突然一个弹指,笑逐颜开;但她这个弹指的动作,却吓得沉思中的福晋心肝丢三下。
你干什么没事吓人?福晋拍拍胸口,一日两吓,差点要了她的老命。
福晋,你别太在意老尼姑胡说八道。
阿紫不客气地指出。
福晋不悦地白她一眼。
阿紫不得无礼,要叫师太。
好吧,师太算得不准,福晋别再烦恼了。
阿紫收敛了一点。
哪里不准了?福晋也知阿紫是为她好,才会贬低师太。
我。
阿紫手指着人自己的鼻子。
我是不会嫁人的。
傻丫头,师太说你未来婚姻幸福美满,你应该笑得合不拢嘴才对!所以我说师太不准,世人视黑面为败相,好人家怎么可能要我?可是,师太算我和隽儿都很准……福晋眼里泪光泛滥。
福晋你别哭啊!阿紫掏出绣帕,递给福晋拭泪。
福晋你想想看,如果蒙古郡主心有所属,她会答应这门亲事吗?福晋神情一振,但很快又黯淡下来。
她是格格出身,和亲王的婚事完全是由两家父母谈妥,哪有她置喙的余地,当初她也是新婚之夜才见到亲王的面。
坦白说,亲王的眼神有些轻浮,她不甚满意,日后证实他果然爱拈花惹草,伤透她的心。
像我们这种贵族出身的人,也跟平常人一样,婚事全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就算她有了情人,恐怕也无能为力,身不由己。
阿紫鸡蛋里挑骨头地说:不对,师太说贝勒爷也心有所属,这点就不对。
福晋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倒是真的,没听说隽儿有中意的姑娘。
依我看,他两人各自心有所属,是婚后的事。
阿紫断言道。
何以见得?福晋一头雾水,何时阿紫也会算命?酒色财气,贝勒爷样样都爱,试问哪个做妻子的受得了这样的夫君?福晋脸上有点儿羞愧。
自从生了隽儿,她的一颗心全放在他身上,原本指望他光耀门楣,谁知有其父必有其子,她伤心地承认道:问题确实可能出在隽儿身上。
人定胜天,只要贝勒爷改变恶习,婚姻必定能幸福美满。
阿紫,你真是个好女孩,替我分忧解劳,我还真舍不得你嫁人。
福晋你一定肚子饿了,我马上去准备午饭。
你一早就起床,陪我去净衣庵,你也累了,不如叫阿忠去街上买点吃的回来就行了。
阿紫露出甜笑,神采飞扬。
我不累,我喜欢做菜给福晋吃。
那你就去准备,不过别做太多菜,免得累坏身子。
福晋你歇息一下,我马上去弄几道清粥小菜。
阿紫福了福身,转身而去,福晋看着她翩翩的背影,不由得红了眼。
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孩,若真的被师太说中,嫁了个好夫君,到时候她要不要放手?放!福晋毫不考虑地下定决心,她与阿紫名为主仆,事实上却情同母女,所以她一定要为她办个风光的婚礼,给她丰厚的嫁妆……※※※阿紫轻快地通过长廊,而洛隽正要去找福晋。
两人相遇,空气中总是会出现一股奇怪的火药味。
师太的话如云朵飘过脑海,虽然阿紫要福晋别当真,但她自己却是深信不疑。
剎那间,她彷佛看到他光秃秃的脑门上有项绿帽子的幻影,她抿着唇,鼓着腮帮子,嘴里塞满了笑气,模样滑稽到了极点。
这个表情让洛隽相当不悦,他受够了她处处跟他作对的行为,怒气涌上心头,他雄伟高严的身子,矗立在她的面前。
阿紫往左移一步,他就往右跨一步;她往右挪一步,他又往左迈一步。
阿紫知道他是有意的,想瞪他一眼,骂他好狗不挡路,但瞪他会被挖眼,骂他会被割舌,她只能忍住;反正再过两个多月,用不着她出手,他自个儿就会大难临头。
你干嘛用这种表情看我?洛隽恶声恶气地质问。
这种表情是什么表情?阿紫装疯卖傻。
洛隽察言观色地说:好像我踩到狗大便,你在一旁幸灾乐祸。
其实,我是惊讶贝勒爷还没到中午就下床了。
阿紫永远有说不完的借口。
洛隽昨晚是去了酒楼,庆祝大喜之日将近,但他没喝多少,肠子就莫名地疼痛起来;召来大夫,大夫却说是外力所造成的内伤。
他百思不解,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什么人下的毒手?若被他查出,那人肯定是死罪。
冷哼一声,洛隽咄咄逼问。
我早就醒了,倒是你一早就和额娘一起不见,你们到哪儿去了?阿紫明快地说。
福晋去净衣庵上香,请求菩萨保佑早日抱孙。
上个香要那么久?一个时常说谎的人,说实话反而更令人起疑。
福晋有好多话跟菩萨说,女人嘛,难免有些长舌。
阿紫没大没小惯了。
洛隽横眉怒目地瞪视。
放肆,你居然敢说额娘是长舌妇!信不信由你。
阿紫耸了耸肩,欲绕过他而离去。
我没准你离开,你哪儿都不准去。
洛隽一个箭步,挡住去路。
我要去厨房,做午饭给福晋吃,请贝勒爷让让。
阿紫尽量放软声音。
我已经叫其它丫环去做午饭了。
洛隽不给她机会逃跑。
阿紫理直气壮道:福晋只爱吃我做的菜。
偶尔让别人做,换换口味也不错。
洛隽无动于衷。
阿紫心中暗叫不妙,看样子洛隽的早饭是吃秤泥,铁了心要她把在净衣庵里的事,滴水不漏地说个明白;师太有交代,打死她,她都不能说溜嘴。
既然此路不通,她就走远路,从后面绕个大圈子也能到厨房,打定主意之后,阿紫陡地转身飞快跑走。
但,就算她有一对飞毛腿,也不是洛隽的对手,肩膀被结结实实地捉住。
你急着想走,可见你心里有鬼。
洛隽用力地扳过她的身体。
大白天,鬼是不会现身的。
阿紫顾左右而言他。
你和额娘去净衣庵干什么?洛隽越逼越近。
阿紫以袖抹脸。
你别靠那么近,口水喷到我脸上了。
快说!洛隽放开她,退后一步,他还舍不得将珍贵的口水给她吃。
我都说了,贝勒爷若还有疑问,何不亲自去向福晋求证!阿紫反将他一军。
算了,我自会调查清楚。
洛隽转过身,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阿紫三步并做两步地跟在他后头。
贝勒爷你要去哪儿?你管得着吗?洛隽回过头,撞到阿紫的胸部。
真没想到,这个黑脸丑八怪,胸部软绵绵,而且还很有弹性!阿紫忍着痛,不便在他的面前揉胸。
贝勒爷该不会是要去酒楼寻欢?刚才的碰撞让洛隽有点失魂,原本他只是想出去喝两杯,现在的他却急需要降火良药——女人,他邪恶地一笑。
我要趁成亲以前,大玩特玩。
阿紫斗胆,贝勒爷要保重身体。
大胆!你暗示什么?洛隽勃然变色。
我是好心,担忧贝勒爷纵欲过度。
阿紫脱口而出。
洛隽嫖妓有如家常便饭,她向来漠不关心,她不懂今天自己为何关心起他来?眼珠儿一溜,她想到原因了。
是为了福晋,福晋不喜欢他流连花街柳巷,而且他的婚事已定,该收心做个好男人,没有其它原因;但她并不晓得,黑白分明的大眼,这么一溜,有多么的妩媚!洛隽看傻了,不敢相信丑八怪也有楚楚动人的一面,再加上刚才体验到她玉体柔软的另一面,他的胯下倏地蠢蠢欲动;只可惜她太黑了,不合他的胃口,还是赶快去买降火良药为上策。
我就是为了新婚妻子而锻炼身体。
听说,有些妓女的身体不干净。
阿紫苦口婆心地提醒。
呸呸呸,我没那么倒霉,你少咒我。
洛隽不卫生地眸了三声。
世事难料,小心为妙。
阿紫撂下狠话,旋即往厨房而去。
洛隽气炸了,愤愤地对着她背影大叫:乌鸦嘴!他恨自己买生怕死,竟然被她的诅咒吓到了,不敢去寻欢。
这鼓胀的欲望,该如何是好?他气呼呼地往房里奔去,只好自个儿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