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日光透过窗纸在地板上落下一片光影。
床榻上, 鹿清扶着额头轻嘶一声,忍不住紧紧皱起了眉头。
她刚想动作,便感觉到身上有什么东西压着。
鹿清立马睁开眼睛低头看去, 就见时洺正趴在她身上睡的正熟。
圆润的杏眸此时闭了起来, 轻浅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衣襟上。
清隽的侧颜干净美好, 肌肤如玉般瓷白透亮。
鹿清瞬间怔住, 身体跟着僵硬了下来。
昨晚的记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涌进了脑海。
鹿清想到昨晚醉酒后她做的那些事。
墨黑的长眉越蹙越紧,眼睛不自觉地闭了闭。
这时,她身上的时洺突然哼咛一声,抓着她内衫的手指动了动。
似乎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反应了几秒之后, 时洺立马清醒了过来, 杏眸圆瞪地从鹿清身上爬了起来。
刚抬起头,便对上了鹿清漆黑的眼眸。
瞬间便僵硬在了那里。
顷刻间,清雅的面容上布满红晕,烧的耳后根都跟着红了起来, 你,我, 我不是。
出口的话都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鹿清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见时洺从她身上起来,她缓缓的坐起身来。
时洺见她一言不发的模样, 心里越发紧张了起来。
跪坐在床榻里侧双手忍不住绞弄了起来。
鹿清站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袍, 扭头见他还坐在床榻上, 挑了下眉:你要一直坐在那里?闻言,时洺立马慢吞吞的从床榻上走了下来。
期间, 他看了鹿清好几眼, 见她面容平静无波, 一派从容淡定的模样。
心里有些犯嘀咕起来:她到底记不记得昨晚之事?怎么了?鹿清注意到他的眼神,目光又落到了他的身上。
时洺心里提了口气,觑着她的神色咬唇轻声问道:妻主可还记得昨晚上的事?听到他的话后,鹿清抚袖的动作顿住,随即恢复自然,声音淡淡:何事?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见此,时洺越发不确定起来,难道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没什么事。
关于昨晚的话题没有再提,低头整理起自己身上的衣物来。
因此也就没有看到,鹿清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刚才床榻上之事,各自去洗漱去了。
阿朝阿启默默将早膳端了进来,随后又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时洺见鹿清朝门口走去,坐在桌旁问了一句:妻主不留下用早膳吗?鹿清停下脚步转过了身,见他杏眸水凌凌的望了过来,似有微波荡漾。
她红唇轻抿了下,迈步走了过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这一顿早膳两人吃的都很安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鹿清用过膳后便立马起身离开了。
妻——时洺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出了怡景院。
见此,时洺忍不住抿起唇瓣,手指扒着门沿扣了扣。
这边,鹿清回到练武场后,立马将行芷行兰叫到了面前。
唇角勾起几分弧度,看起来莫名有些危险:很久没有考察你们两人训练的成果了。
不如就定在今日吧。
说着,她从两人中间穿过,径直朝练武场中央的演武台走去。
行芷行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心里莫名感到有些不妙。
两人动作缓慢的跟了上去,看着鹿清浑身散发出来的凌厉寒气。
忍不住在心里抖了抖。
不一会儿,练武场上便响起一声接着一声的哀嚎声。
行芷行兰鼻青脸肿的相互扶持着走下了演武台,嘴里还在不断轻嘶着。
鹿清走到演武台边沿站定,漆黑的眼眸平静的俯视着两人,太差!从明日起训练加倍!随后,便慢悠悠的转身朝身后她住的屋子走去。
行芷行兰心里又是一阵哀嚎,两人突然回过味儿来,对视了一眼。
心里有些不确定的发问道:该不会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儿让主子恼羞成怒了吧?怡景院时洺因为鹿清早上的匆匆离去一上午都愁眉不展的,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儿来。
阿朝和阿启注意到他神情有些不对,就想着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突然,阿朝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正君您知道吗?今日世女回去后就将行芷行兰揍了一顿,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如今两人正躺在床上养伤呢。
她们两个被打了?时洺眉眼轻动,抬眸看向了阿朝。
阿朝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立马狠狠的点了点脑袋:可惨了!鼻青脸肿的。
闻言,时洺垂下眼眸,眼睫轻轻颤动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他眉眼舒展了开来,圆润的杏眸光彩夺目,薄唇轻轻勾了起来。
怪不得今早跑的那么快,原来她什么都记得。
时洺到底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口。
惹得阿朝和阿启立马看向了他。
两人一头雾水,不知道时洺怎么突然又笑了。
时洺努力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杏眸中的笑意却不减分毫。
他突然发现鹿清竟还有另一面。
脸皮薄还记仇!难为她今早上在他面前没有显露出分毫。
这样看来她还挺会装模作样的。
鹿清此时还不知道自己高大的形象已经在时洺心里坍塌了一角。
她正准备去教训一下真正的罪魁祸首,陆欢。
若不是她昨日硬拉着她去喝什么酒,她也不会在时洺面前出尽了洋相。
想到昨夜时洺哄着她喝醒酒汤的场景,她脸上的面皮便越绷越紧。
鹿清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开门快步朝外面走去。
云兮楼陆欢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期间还不小心被地上的空酒壶绊住了脚,又狠狠的摔了下去。
摔得她头晕脑胀的。
她坐在地上甩了甩脑袋,嘶了一声。
还没等她继续动作,包厢大门嘭的一声从外打了开来。
鹿清气势大开的走了进来,一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朝外边走去。
陆欢磕磕绊绊的跟在她的身后,差点绊倒。
脑子还有点发懵:这是去哪啊?军营。
鹿清简短的吐出两个字。
不是,我这还没醒酒呢,去什么军营。
陆欢嘴里念叨着。
闻言,鹿清扭头朝她冷笑一声,去军营醒酒也一样。
两人来到军营时,铁骑营的将士们正在操练场上训练,见鹿清扯着陆欢走了进来。
后者还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纷纷忍不住朝这边望了过来,满眼都是好奇。
鹿清朝场上喊了一声:赵悦,方乔,王弗,你们三个过来。
三人听到鹿清的喊声后,立马跑了过去。
鹿清将身后的陆欢拽到了她们面前,皮笑肉不笑的吩咐道:去,带着陆二小姐到操练场上好好醒醒酒。
霎时,陆欢还有些犯迷糊的眼睛瞬间睁圆。
她扭头看着鹿清不可置信道:鹿清,你玩真的?鹿清却没有看她,声音冷漠的朝赵悦三人催促道:还不快点去!陆欢便立马被三人连拉带扛的带进了操练场上。
不一会儿,整个操练场上便响起陆欢的叫骂声:鹿清,你她爹不是人!鹿清拉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听着她响彻云霄的叫骂,只觉得浑身舒坦,尤为悦耳。
大朝会结束之后,让昔日勇猛无敌的东魏军再次回到大魏人的心中。
至于鹿清这位被人多次诟病的纨绔世女更是让全邺都的人都为之一震。
关于她的那些流言也开始慢慢转变。
以前只要提起鹿清,人们心中就会想到她是个纨绔,招猫逗狗,不学无术,给她母亲丢尽了脸面。
如今人们再提起鹿清时,却开始纷纷称赞,大魏少将军,英姿飒爽,不愧是鹿融的女儿,虎母无犬女。
不知不觉间,鹿清的名声已经开始逆转。
东魏军中上上下下的将士们也开始改口,看到鹿清后不再客气的喊世女,而是敬仰的喊着少将军。
这让某些人越发坐不下来了。
鹿清站在操练场外看着场上挥洒汗水的将士,淡声说了一句:该去收网了。
什么收网?你又一个人在这嘀咕什么?陆欢正好从外面走了进来。
前几日因为鹿清的伺机报复让她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今天总算能出来了。
鹿清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见此,陆欢立马耷下了脸,不是吧,你还生气呢?她双眸可怜的眨了眨,求饶道:我错了还不行吗?以后绝不拉着你去喝酒!违反的话我就是小狗。
无聊。
鹿清懒的搭理她,转身朝外边走去。
陆欢见此立马朝她喊了一句:你去哪啊?鹿清却只回了一句:你看着她们训练。
出了铁骑营后,她直接朝西大帐走去。
萧琦见鹿清突然来找她,有些稀奇:清清?你怎么过来了。
萧姨。
鹿清看着她,直接说道:我今日来是想请您帮个忙。
你说。
萧琦立马应道。
鹿清走到她的身边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闻言,萧琦面色郑重了起来,眼眸深沉的看向了她,你放心,这个忙萧姨一定帮。
是夜,鹿清独自朝她住的营帐走去。
放置在营帐两侧的篝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
除了远处巡逻将士们身上盔甲碰撞的声音渐行渐远,只剩下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与她相伴。
鹿清步伐缓慢的走到营帐门口,伸手掀开了帐帘。
突然,一枚泛着寒光的利箭从里面射了出来,直直的朝鹿清的面门而来。
鹿清眼眸一凛,侧身躲了过去。
刚刚稳定身形,从周围突然冒出来一群身穿银质盔甲的兵将,将她团团围困了起来。
正前方的兵将朝两边退了开来,一个人影徐徐的走了过来。
鹿清面色沉定的站在原地,目光直直的望向前方。
看清人影后,她声音冷沉道:柳将军,你这是要在这军营杀人灭口吗?柳离停在距离她三步之远的地方,手中握着铁剑,清清,你也别怪柳姨心狠,要怪就怪你太过狂傲。
不过是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丫头,也想做统领东魏军的统帅。
你就这么自信能够杀了我?杀一个侯府世女你可有想过是什么后果?你就真这般肆无忌惮。
鹿清没有因为此时的处境表现出丝毫的慌乱,依旧镇定自若。
后果?柳离突然仰头大笑了一声,姿态高傲又不屑,本帅既然敢杀你,便不会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你以为你在大朝会上出了一次风头便不可一世了?我告诉你,陛下根本不关心你,甚至这邺都的其他人也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很快就会将你忘了。
你莫不是故意拖延时间,在等着萧琦来救你吧?她目露嘲讽,那你恐怕是等不到了。
她已经被北魏军的苏将军邀去观看将士们的对垒演示。
没个三五日是回不来了。
今夜谁也救不了你!话落,她直接朝身后的将士们挥手道:上,杀了她!围在鹿清四周的兵将得到命令后,持着手中的兵器立马冲了上去。
鹿清左闪右避,小心躲避着冲到眼前的兵将。
双手按住两人手中的长戟翻身跃到了她们的身后。
将她们推向前挡住了身后兵将的攻击。
柳离站在包围圈外冷冷的看着她负隅顽抗,见她身上染上了血色,面色微微泛白。
她朝鹿清冷笑了一声:别说柳姨心狠。
识相的你就乖乖受擒,柳姨还能给你个痛快。
你就真的不怕杀了我后要面临的后果?鹿清嘴里轻喘着,边躲避攻击边朝她问道。
你竟还有心思关心我,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柳离满脸讥诮。
鹿清却神情不变。
她嘴里闷哼一声,将刺进胸膛的长箭拔了出去。
继续问道:我实在不明白。
你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险来杀我,统帅之位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枉我母亲对你的知遇之恩。
你不必再套我的话。
柳离明显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冷声道:鹿融对我是有知遇之恩。
可我对她忠心耿耿,她却在陛下面前只推举萧琦。
萧琦成了右将军,而我还只是个小小的前锋。
如今我好不容易坐到了统帅之位,凭什么要让给你这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别在负隅顽抗了。
柳离目光沉冷的看着她,早些投降还能少受些罪。
是吗?鹿清嘴里轻喃了一声,目光却越过她看向她身后。
远处,明亮的火光不断聚拢了过来。
萧琦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柳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少将军出手!身穿铁甲的将士手握盾牌和长剑,将柳离及她手下的银甲兵将团团围困了起来。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柳离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萧琦,忍不住朝后退了几步。
你不是该在北魏营吗!我根本就没去什么北魏营。
萧琦朝她冷笑了一声,那不过是将计就计引你上钩罢了!没想到你还真这么愚蠢。
你还真以为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少将军她不知道?枉费大将军提拔你作为前锋。
你竟然还对她心生怨怼。
她目光有些冷冽,当初大将军便看出你心思不正,心性不坚,根本担不起将帅之责。
本以为你会知耻后勇,没想到你还想要对少将军出手。
你胡说!明明就是她偏心你!柳离却听不进她任何话,只觉得她在狡辩:你得了好处自然会如此说。
若是你站在我的位置还能这么道貌岸然的说这些吗?不可理喻!萧琦只觉得她已经疯了。
她没有心情再继续和她纠缠下去,只冷声道:说吧。
一直在你背后为你出谋划策之人是谁?若你说出来我便求少将军饶你一命。
柳离却突然笑了起来,饶我一命?她朝萧琦呸了一声,看着她与鹿清嗤笑道:你们别想知道任何事。
说罢,没等萧琦和鹿清反应,她直接将剑抵在了脖颈,狠狠地划了下去。
鲜血喷涌而出,瞬间便倒在了地上。
萧琦没想到她会如此果断,脸色登时一变,想要阻止时却已经晚了。
这……她扭头看向鹿清,她……鹿清漆黑的眼眸有些泛冷,她冷漠的瞥了一眼地上的柳离。
冷声说道:先将其他人带下去吧。
身穿铁甲的将士们立马将柳离的兵将扣押起来带了下去。
所有人都退下之后,萧琦上前一步担心的看向她:身上的伤如何?早知道如此,我该早些带着人出来的。
没事,萧姨。
鹿清却挡住了她伸来的手掌,我身上的伤无大碍。
只是可惜没有揪出柳离背后之人。
这些事以后再说。
萧琦却依旧不放心,皱眉催促道:当务之急,还是快些喊军医来为你治伤。
说着,便强硬的扶着她的身子,朝身后的帐篷内走去。
——柳离之死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震动。
东魏营的将士们对于这位统帅的感触并不深,在她们心中统帅其实一直都是已故的定远侯鹿融。
只有柳离统领下的那几个兵营起了些骚动。
她们对于柳离的所作所为并不知道,只是突然被告知统领死了,难免有些震惊。
直到萧琦将部分消息透露了出来,她们才慢慢沉寂下来。
柳离这个统帅,说起来做的有些失败。
真是应了当初鹿融那句无将帅之才的话。
除了她身边那支银甲卫,东魏军的将士们根本就对她毫无崇敬臣服之心。
所以,她们才会在鹿清做出改变之后,很快就认可了她少将军的地位。
其实依照这样的情形,即便鹿清不对她出手,她最终的下场也不会有多好。
早晚成为她背后之人手中的弃子。
柳离一死,鹿清便立刻清理了一遍东魏军中她残存的势力。
稳定了军心。
东魏军也彻彻底底的回到了鹿清的手中,旁边还有萧琦辅佐她。
鹿清掌控东魏军之后,便立马对各个兵营进行分析,不分昼夜的制定出适合她们的训练计划。
直到东魏军所有兵营的训练都提上日程,她这才松懈了下来。
只是萧琦的脸色却已经黑成了锅底灰。
身上带着伤还敢这么拼命。
你这小命儿怕是不想要了。
快给我回侯府去!不养好伤就别回来。
鹿清被她连拖带拽的送出了东魏营,亲眼看着她坐上马车才放心下来。
鹿清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嫌弃,想要回去军营,马车外却都是萧琦身边的护卫。
无奈,她只能妥协,老老实实的坐在马车内回了侯府。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萧琦竟然还有第二手准备,早已经将她受伤的消息通知到了侯府。
鹿清刚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纤瘦的身影便撞到了她的身上。
她嘴里轻嘶,闷哼了一声。
时洺立马抬起脑袋,紧张的看向她:妻主怎么了?可是碰到你的伤口了?说着,他竟直接伸手想要扒开她的衣服去查看。
鹿清被他生猛的动作给惊到了,连忙抓住他的双手用力的按住,嘴上说道:我的伤无碍。
见他还要继续挣扎。
她眼底划过抹无奈,贴着他耳边低声提醒道:其他人还看着呢,你确定要如此?她轻轻嗯了一声,嗓音有些戏谑。
时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还站在府门口,见周围人的目光隐隐投了过来。
他立马红了脸,几欲滴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担心你。
随后松开了手掌。
鹿清见他终于不再扒她衣服,这才慢慢松开了他的手掌。
看向身后萧琦的护卫说道:你们都回去吧。
告诉萧姨一声,军营的事就先交给她了。
护卫们离开之后,鹿清带着时洺朝府内走去。
时洺因为方才之事有些窘迫,一直有些沉默的跟在她的身后。
见她朝练武场的方向走去,他出声喊了一声:妻主…鹿清立马转过身来。
就听他继续说道:我已经将府医请到怡景院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不再以妾侍相称,而是更自然的说着我。
闻言,鹿清漆黑的眸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淡淡的嗯了一声。
转身朝怡景院的方向走去。
见此,时洺轻咬了下薄唇,又继续跟了上去。
来到怡景院时,府医正提着箱子站在院中等着,她身边还站着行芷和行兰。
鹿清直接走到屋内坐下,让府医为她检查伤势。
阿朝阿启和行芷行兰见时洺跟着走进了屋内,四人立马默契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府医让鹿清将身上的外袍褪下,随即小心扒开她的内衫检查她身上的伤口。
左臂和右臂上的剑伤虽有些红肿但还不算太严重。
麻烦的是她锁骨下方的箭伤,伤口周边已经隐隐泛白,开始化脓,需要将周围的腐肉去除才能上药。
府医立马打开药箱拿出工具准备了起来。
时洺一直站在府医的身后,皱眉看着鹿清身上的伤口,有些不忍直视。
鹿清注意到他面上的神情,以为他在害怕。
出声提醒了一句:若是怕便先出去吧。
面上神情依旧淡淡,也不知道这么重的伤她是如何做到这般面不改色的。
时洺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气闷。
出口的话也带了几分情绪:我不出去!鹿清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生气,见府医准备为她割腐肉,还是出声朝他说道:伤口血腥,你若不愿出去那便背过身——话未说完,府医手上的刀片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
鹿清瞳孔紧缩,浑身震颤,额间青筋瞬间暴起,双手也不自觉的握紧。
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妻主!时洺轻呼一声,杏眸变得水润。
鹿清缓了缓,又看向他继续刚才的话,乖,听话。
语气轻和。
时洺不忍她再继续费神,只好抿着唇瓣背过了身,耳边只有鹿清忍痛的闷哼声时不时的传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府医的声音:世女,可以了。
时洺闻言立马转过了身,就见鹿清胸口处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纱布。
纯白的内衫披在肩膀上。
她脸色有些苍白,衬得红唇过分鲜艳。
几缕被汗打湿的碎发贴在侧脸上,看起来莫名有些魅惑勾人。
同她平日里总是板着张脸一丝不苟的模样大相径庭。
时洺猛地看到这样的鹿清,微微有些愣神,直到看到府医提着药箱准备出去,他这才回过神连忙问道:她身上的伤可需要注意什么?府医停下脚步,看着两人缓慢说道:切忌辛辣食物。
也莫要过多劳累。
最好静卧在床休养几日。
老妇会每隔两日来换一次药。
好,多谢医师。
时洺将府医送了出去,又回到了屋内。
见鹿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立马走了过来,你这是做什么?医师不是刚叮嘱过不要乱动吗。
一边说着,一边按着鹿清的肩膀让她坐下。
鹿清顺着他的力道又坐了下来。
见时洺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她默了默,缓缓出声道:我只是想起身将外袍穿上。
时洺:……你,你不早说。
他耳尖发红的捞起她一旁的外袍,塞到了她的怀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太猛,鹿清嘴里闷哼了一声,躬下了腰肢。
吓得时洺立马着急问道:怎么了?是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吗?你有没有事?我现在就去将医师再喊回来。
说着,就要转身朝外边跑去。
鹿清眼明手快的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拦住了他,不必去喊医师,我无事。
闻言,时洺这才冷静了下来,又转过了身来。
他杏眸水蒙蒙的,有些沮丧:抱歉,都怪我笨手笨脚的。
低下头,声音低落,你松开我吧。
我还是离你远些为好。
鹿清听到这句话后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握在他手腕上的力道下意识紧了紧。
时洺见她一直没有动作,抬头看向了她,似是有些不解她为何还不放开。
鹿清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他的手腕。
见她松开,时洺立马朝后退开了几步。
见此,鹿清拧了下眉抿起了唇瓣,声音淡淡:就你那点力气能伤到我?方才是我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与你无关。
真的?时洺杏眸轻轻亮起。
自然如此。
鹿清瞥了他一眼,似有些不悦:我还不至于在此事上作假。
听到她如此说后,时洺又重新精神了起来。
鹿清见他还站在原地不动,皱了皱眉:既然你已经知道,为何还要站那么远?我现在是个伤患,医师说了不能大声说话,会扯到伤口。
站近些说话!时洺被她严厉的语气弄的有些发懵,反应迟钝的哦了一声。
随后迈步走到了她的身边站定。
见此,鹿清这才舒展开眉眼,脸色舒缓了下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此时闲下来,时洺才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中午的时候收到军营传来鹿清受伤的消息后,他担心的午膳都没有用好。
如今外边的天色已经不早,也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
他看着鹿清问了一句:妻主可要用膳?话音刚落,他肚子率先咕噜叫了一声。
瞬间,时洺小脸爆红,像是能从上面搓出血来。
他杏眸胡乱漂移了起来,满脸都是羞窘。
鹿清抬头看向了他,挑了下眉,嗓音中似乎含了几分笑意:我觉得我应该需要。
语气中隐隐带着些调侃意味。
我,我出去让人去准备膳食!时洺一把捂住脸,跟只兔子似的跑了出去,生怕慢一步就会被人捉住逗弄一番。
鹿清看着他有些慌乱的背影,唇边溢出一声笑来。
嗓音清凌而又悦耳。
过了半晌,外边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时洺总算姗姗归来。
他身后还跟着阿朝和阿启手中提着食盒。
两人将饭菜都摆到桌上后,朝鹿清和时洺福了福身后立马退了出去。
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时洺慢吞吞的在鹿清对面坐下,看到她后脸蛋又忍不住红了下,不过神情还算比较平静。
看样子应该是在外面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
鹿清在心里轻笑一声,随即拾起碗筷,轻声道:用膳吧。
两人便安安静静的用起饭来。
用过膳后,时洺让阿朝和阿启将碗碟都收拾了下去。
鹿清坐在桌边喝了一杯清茶后,她扭头望了眼外边的天色,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出声道:天色已晚,我也该回去了。
刚刚起身,时洺却突然出声道:别走……鹿清身影立马顿住,扭过头挑了下眉,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时洺这才意识到他这话有些暧昧,立马慌乱解释起来:我是说你就住在这里。
随即又反应过来这样更加暧昧,又立马改口,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停。
鹿清适时的打断他,唇角轻勾:慢慢说,你慌什么?时洺这才红着脸闭上了嘴巴,随即声音细弱的解释道:我是说你养伤的这段时间住在这里。
这样我也好照顾你,还能看着你不让你乱来。
行。
他话音刚落地,鹿清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十分的果断。
这下倒是让时洺有些楞了,傻傻的看向她:你就这样答应了?嗯?鹿清有些疑惑,似是不解:所以你只是跟我客气一下,我应该拒绝你?不是不是!时洺连忙摇了摇脑袋,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答应的这么快。
你都这般为我着想了,我怎能不识好歹。
她像是玩笑一般回了一句。
脸上的神情有些放松。
随即又出声问道:所以今晚我睡哪?时洺闻言立马朝里侧的床榻指了指,随后又指了指外间的软榻:你睡床上,我睡这张软榻就行。
那好。
鹿清朝他又扬了下眉,抬步朝里间走去。
时洺见她动作的这般干脆,神情呆了一瞬,站在原地小声嘟哝了一句:这次我确实是跟你客气一下。
夜半,屋内一片漆黑静谧,时洺躺在坚硬的软榻上翻来覆去,只觉得睡的浑身难受。
他侧耳听了听内间的动静,却只感觉到一片寂静。
时洺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朝里面轻唤了一声:妻主?鹿清?床榻上却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只有平缓悠长的呼吸声慢慢传了过来。
时洺瞬间泄气,转了个身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赶紧睡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边似乎起了风,窗纸被吹的呜呜作响。
时洺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身上的锦被半掩在身上,还有一半已经掉到了地上。
他眉头紧紧的皱着,似乎连在睡梦中都在烦闷。
鹿清不知何时从里间走了出来,低头看了眼软榻上的时洺。
她似乎叹息了一声,似呓语般说了句:真是娇气…随后拉开他身上的被子,将他抱了起来朝里间走去。
时洺刚一沾到柔软的床榻,紧皱的眉眼瞬间舒展了开来,唇角甚至还弯了弯。
鹿清弯腰将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看了他一眼后转身朝外间软榻走去。
清晨,时洺缓缓的睁开眼睛,只觉得这觉睡得极好,身下软绵绵的十分的舒服。
突然,他反应过来坐起了身,却发现他正睡在床榻上。
连鞋都顾不上穿,便立马跑了出去。
鹿清此时已经醒了,正倚靠在软榻上看书。
见里间传来动静后,她立马抬头望去,就见时洺只着一件单衣便跑了出来,脚丫子还光裸着踩在地上。
她瞬间便皱起了眉,声音低沉: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过来。
时洺下意识听话的走了过去,走了大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为何要这么听鹿清的话。
鹿清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拽到了软榻上坐下。
低头看着他的脚,语气微重:为何不穿鞋?想生病?时洺低下脑袋,两只脚丫子忍不住相互碰了碰,有些无措。
鹿清瞥了他一眼,缓缓站起身:等着。
随后朝里间走去。
出来的时候她胳膊上搭着一件披风,手上还拿着他的鞋。
放到了他的面前。
时洺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默默地穿上了鞋子,又将披风披到了身上。
他沉默了半刻,缓缓出声问道:我怎么睡在床上?他记得昨晚他明明睡在软榻上的。
闻言,鹿清黑眸凝视着他,声音淡淡:昨晚你梦游自己摸到了床上。
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的煞有其事。
时洺脸不知不觉的红了起来,脑袋也越垂越低。
耳根处的红意甚至漫延到了脖颈上。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干出这种事来,他从前从未梦游过……也或许是没来及发现?时洺脑子一片混乱,杂七杂八的想法杂糅在一起。
良久,才终于平静了下来,只是脸蛋还有些红润。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鹿清,眼神有些漂移,声音有些发虚:我……我以前从未梦游过……我不知道。
鹿清双眸沉定,黝黑的眼眸波澜不惊,所以,以后还是我睡软榻。
你睡床。
时洺嗯了一声,面红耳赤。
早知道他有梦游的毛病,他就不该和鹿清客气,也不会像如今这样窘迫了。
鹿清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几乎要埋到胸口上。
总算揭过了这个话题,开口道:去洗漱吧,我饿了。
说罢,她拿起放在一旁的书卷,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时洺听着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缓缓的抬起了脑袋。
见鹿清已经消失不见,这才轻启薄唇小小松了一口气。
甩了甩脑袋里的杂念起身去穿衣服了。
等到时洺一切收拾妥当出来后,鹿清已经坐在那里用起了早膳。
时洺瞄了她一眼,随即在她对面坐下,捧起桌上的粥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两人用过膳后,阿朝和阿启又及时出现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下去,随后又退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鹿清在的缘故,两人没有像往常一样往时洺身边凑,而是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时洺一直都是一个人,如今这屋内突然多出来个女人,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有些拘谨的坐在桌边,手指放在膝盖上百无聊赖的扣着,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桌上的青花瓷玉茶壶。
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紧绷。
鹿清坐在他对面瞥了他一眼,见他如此紧张的模样,忍不住挑了下眉,你平日里就这样坐一天?时洺没想到她会突然出声,立马回过神来,猛地站起身来,声音略慌乱:我,我出去走走!说罢,便逃也似的出了房门。
鹿清看着他跑远的身影,墨眉轻轻挑起。
她有这么吓人吗?作者有话说:明天继续正常更新,每天晚上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