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清的狠绝手断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不仅仅是时洛和他身边那几个小儿郎呆愣了下来。
就连身后的时洺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一脸的发懵。
震惊的连胳膊上的疼痛都暂时忘却了。
他看着鹿清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的面前,低声喃喃的轻喊了一句:妻主……鹿清没有言语,皱着眉看着他已经被鲜血浸染的衣袖。
沉声说了一句:我带你回去。
随后拉着他走到马前, 托着他纤细的腰肢一把将他举到马背之上, 自己也跟着翻身上了马。
她解开身上的黑色大氅将时洺整个人都纳入其中, 只让他露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双臂用力勒紧缰绳, 扭头看向站在底下的阿朝阿启,说道:我先带你们正君回去。
话落,马蹄飞扬,瞬间便消失在了红梅林花海之中。
时洛没想到鹿清就这样走了。
他捂着自己的胳膊,双眸气的发红, 呼吸都是一颤一颤的。
站在他身边的几个小儿郎此时也回过了神。
几人面色都有些尴尬。
想要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们也没想到定远侯府世女竟这般冷酷无情, 手段竟如此狠辣。
不是都说这定远侯府世女心悦时家二公子吗?依照方才他们看到的情形,他们可没看出一丁点的感情。
甚至还冷漠的吓人!几个人相互对视几眼,小心觑了眼时洛脸上的神色。
时洛被他们的眼神看的不仅胳膊疼,连脸都开始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这边, 鹿清骑着马朝红梅林外飞弛而去。
时洺被她紧紧的包裹在大氅之中,牢牢的禁锢在她的怀中。
他后背紧紧贴着她的胸膛, 只感觉到她身上带着馥郁沁香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到他身上。
时洺忍不住眯了眯杏眸,朝她身边又不自觉的靠拢了几分。
鹿清察觉到怀中传来的动静后,黑眸淡淡的瞥了一眼, 放任了他的小动作。
见他小脸露到外面被凌冽的寒风刮的通红, 她直接抬掌按在他毛茸茸的发顶上, 用了几分力道往下压了压,让他只露出一双水润的杏眸在外面。
途中, 他们又遇到几个被野兽袭击的人。
鹿清眼眸深沉一片, 直接抽箭射了过去。
一击毙命!然后在几人的目送下一言不语的骑马离开。
在离红梅林还有几十步远的地方, 朝这边赶来的东魏军将士也终于赶到了红梅林。
看到鹿清骑着马远远的驶了过来。
领头的将士朝后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人都停下。
鹿清也勒马停了下来,看着底下的将士们下令道:所有人分为两队,一队去将红梅林整个搜查一遍,另一队去救治那些被野兽所伤的人。
是,少将军。
领头的将士立马抱拳应道。
随即又朝后抬了抬手,身后的众将士瞬间分为了两队。
她正准备带两队的将士离开。
鹿清这时突然又开口补充了一句:对了,侍郎府那位二公子就不必救治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她双腿收紧,骑着身下黑马继续朝前方驶去。
众将士们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少将军这是什么意思?这位侍郎府的二公子得罪她了?管这么多做什么!少将军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那什么侍郎府的二公子先放到一边。
你们就没发现少将军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子吗?看少将军着急的模样,看来那小男子了不得呀。
那会不会是咱们少君?不是说少将军已经成亲了吗?好了!领头的将士见身后议论不休的模样,适时的喊了一声,沉声道:少将军的命令你们也敢懈怠?是不是训练的太少了!此言一出,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面色严肃正经了起来。
她们可不想再经受那地狱般的训练了!鹿清骑着马出了红梅林后,连一个时辰都没到便回到了定远侯府。
她停在府门口,将身上的玄色大氅扯了下来直接裹到了时洺的身上。
随后从马上一跃而下,托起时洺的腰肢和双腿将他抱了下来。
时洺还没站稳脚跟,鹿清却突然将他拦腰抱起,抱着他大步朝府内走去。
妻主…时洺有些发懵的窝在她的怀中,被她一系列的动作弄的有些磕巴,我,我可以自己走的。
你走的太慢了。
鹿清声音淡淡的回了一句,手掌牢牢的握着他的腰肢和腿弯。
直接抱着时洺去了府医居住的院落。
也没有让人说一声便直接闯了进去。
两人进来的时候,抬眼便见府医正毫无防备的坐在躺椅上。
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拿着医书,左腿搭在右腿上抖擞着。
与她往日在外人面前时的老成持重截然不同。
三个人一时大眼瞪小眼。
府医看到鹿清后,连忙手忙脚乱的从躺椅上站起身来。
大冷天的,慌的脸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世,世女……鹿清扫了她一眼嗯了一声,随后越过她朝屋内走去。
丢下一句:来给正君看看他的伤。
是。
府医抬起衣袖擦了擦额间冒出来的汗,立马跟了上去。
鹿清抱着时洺进到屋内便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苦涩中带了些清香。
她淡淡扫视了一圈,随即将时洺放到了软榻上。
府医也正好走了进来,立马找出药箱走了过来。
看着时洺问道:正君伤在何处了?闻言,时洺抬头先是看了旁边的鹿清一眼,随即缓缓低头脱下身上的大氅,露出了被鲜血浸染的手臂。
府医凑近看了几眼,习惯性的拧了下眉头,这是被野兽的利爪所伤?时洺立马点了点头,是被老虎所伤的。
那我为正君先消毒,再上药包扎。
府医低头打开了药箱,将里面的工具一一摆放出来,朝时洺又说了一句:可能会有些疼,正君忍着些。
刺激的药酒冲洗着胳膊上的伤口,时洺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左手不自觉的抓住身下的垫子。
额头上的冷汗也刷的一下冒了出来。
正君再坚持坚持。
府医手上一边动作着,一边温声安抚道。
时洺握着垫子的手掌越握越紧,甚至连嘴唇都不自觉的咬了起来。
隐隐有血丝冒了出来。
突然,他两侧脸颊被一只手掌捏了起来。
鹿清弯腰凑近他几分,伸出手掌捏在了他的脸上,阻止了他这自残般的行为。
时洺被迫张开嘴巴,抬眸呆愣愣的看向她。
此刻,甚至连胳膊上的疼痛都忘记了。
鹿清面容平静,眼眸深邃的看着他,嘴唇破了。
说着,似乎是怕时洺不信,她还伸出另一只手用拇指蹭了下他的唇瓣,让他看了看她指腹上的血渍。
时洺被她这动作弄的浑身一颤,只觉得一抹温凉的触感在他薄唇上划过,有点热又有点痒。
令他脸红心跳的。
藏在黑发下的耳尖忍不住悄悄的红了起来。
他眼睫轻颤了下。
因为被捏着嘴巴,语音含糊不清有些羞怯:你,你憋糊乱碰……鹿清嗯了一声,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下意识又问了一遍:什么?时洺:………他已经没有勇气再说第二遍了。
因此,鹿清只看到他的小脸越发红润了起来,眼神闪躲着不敢与她对视。
好了。
恰好此时府医也包扎好了伤口,站直身说了一句。
鹿清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时洺。
而是松开他,朝府医询问起注意事项。
府医声音低缓的说道:这段时日最好不要使用受伤的手臂。
也切莫用辛辣油腻之物。
府医一一叮嘱完后。
鹿清将大氅披到了时洺的身上,又抱着他离开了。
她将他送到了怡景院,轻轻将他放到了床榻上。
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遍:记住不要用你这只受伤的胳膊。
吃饭也不行。
有事就让阿朝阿启去做,知道了吗?时洺听到她这话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见她起身,忍不住问道:妻主这就要回军营了吗?清润的杏眸中藏了抹不易察觉的紧张。
鹿清并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挽留,淡淡的嗯了一声,等到他们二人回来后,我便回军营。
闻言,时洺杏眸有些黯淡了下来,轻哦了一声。
那你先休息吧,我去外间坐着。
见他不再说话,鹿清转身朝外边走去。
时洺见她消失在屏风后的身影,薄唇忍不住轻抿了起来。
他目光在她背影上停留了许久,这才收回视线躺在了床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似乎又开始飘起零零星星的碎雪。
时洺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呼吸绵密悠长。
鹿清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了进来,站在床边目光深沉的看着他。
眼神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停驻了许久,随后微微弯腰伸出食指按在他眉间。
直到时洺紧蹙的眉头松展开来,唇角也轻轻勾了起来。
她这才收回手掌,转身朝外边走去。
阿朝和阿启此时已经回来,见鹿清走出来后,立马恭敬的垂下了眸。
鹿清脚步不停的朝门外走去,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淡声叮嘱了一句:照顾好他。
随后便迅速离开了怡景院。
时洺醒来的时候,外边的天色已经黑了。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有些迷糊的喊了一声:妻主……正君您醒来?阿朝和阿启听到里间传来的动静后,立马走了进来。
没听到预料中的声音,时洺本有些迷蒙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
见阿朝阿启站在床边,他神色微怔:她走了?阿朝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瞥到时洺脸上的低落后,这才反应过来。
觑着他的脸色小声道:世女她已经回军营了。
闻言,时洺眼神黯淡,一时沉默了下来。
直到许久,才声音轻轻的低喃道:这样啊……他撑着胳膊想要坐起身。
阿朝阿启见此立马急忙上前去扶他,嘴上边说道:正君慢些。
世女说了这些时日不能让您动这只受伤的胳膊。
让奴们好好的看着你呢。
没事。
时洺嘴上虽这么说着,不过也没有拒绝他们的搀扶。
缓缓的下了床榻。
随后披上披风慢慢踱步到了窗下朝外边望去。
窗外的风依旧很急,零碎细雪不知何时变成大片大片的雪花往下飘落。
在地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
时洺拢了下身上的披风,出神的说了一句:外边的雪真大啊。
这边,鹿清骑着黑马一路疾驰着朝军营驶去。
身上的玄色大氅被冷风吹的呼呼作响。
头上和肩上落满了冰雪。
夜色降临之前,终于赶到了东魏营。
她刚翻身下了马,脚跟都还没有站稳,行芷行兰便迎了上来。
看着她焦急道:主子您可算回来了。
萧琦将军有急事找您。
什么事?鹿清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一旁的将士。
抬步朝军营内走去。
行芷行兰分别走到她的两边,又继续道:好像是朝廷上颁布了什么诏令,反正萧琦将军回来之后脸色就一直很难看。
闻言,鹿清忍不住蹙起眉头,大步朝萧琦的营帐走去。
她掀开帷幕走进去时,萧琦正背对着她站在营帐中央的大魏地形图处仔细查看着。
萧姨。
鹿清轻喊了一声,抬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萧琦闻声立马转过了身来,将她拉到了地形图前,来的正好!你看看这漠城周围的地形走势,强攻几日能攻下?鹿清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照她的话看向地形图,仔细分析起来:按照地形图上它所处的位置来看,东西两面是高耸的大山,南面又紧靠蛮夷游牧民族。
想要强攻有些难。
你也这样觉得?萧琦面上神情凝重了下来,忍不住叹息一声。
到底发生了何事?鹿清见她这副神情忍不住皱眉问道:这漠城出事了?萧琦缓缓回到桌边坐下,叹了声气:漠城内部发生了叛乱,太女殿下被困在里面了。
现在整个朝堂上下都快要急疯了。
何时发生的事?鹿清坐到了她的对面,面上神情凝重了下来。
萧琦又继续说道:今日午时才传来的消息。
如今还不知道漠城内怎么样了?太女殿下的情况又是如何?萧琦目光沉重,如今只希望没有和犬戎那边有什么关系,不然不仅是漠城。
离漠城最近的周边十三城都会危矣。
这漠城可是进入大魏境内的第一道关卡!太女怎会离开邺都去漠城?你以前可能没有关注过朝堂之事。
每年临近年关朝廷就会派人前往大魏几个关键的要塞考察。
其目的也是为了防止她们生出异心。
萧琦慢慢的同她道来,陛下虽性情温和,但帝王多疑。
她信不过其他人,每年都会派太女前往,没想到今年会突然出事。
那太女被困的消息是如何传回邺都的?是太女身边的近卫。
听说当时她们到达漠城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
便令一小队人隐藏在了外面。
结果里面的人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
她们这才确定是出事了。
萧琦停了下来,倒了一杯水饮下。
鹿清黑眸深邃,食指敲了下桌面:那陛下意下如何?可已派人去援救太女?这其实正是我找你要说的事。
萧琦抬头看向了鹿清,沉声道:陛下已经下令。
让你与镇远侯府世女各带领一支队伍前去营救太女。
闻言,鹿清立马皱起眉头,何时?明日一早出发。
出发漠城的消息实在是太过突然,鹿清没有丝毫的准备。
她从萧琦营帐中出来后,直接朝铁骑营走去。
将赵悦、方乔和王弗叫到了身边,吩咐道:通知下去,让铁骑营所有的将士们准备,明日出发漠城!大雪天气,太女那边又事态紧急,骑马前去是最快的方法。
赵悦、方乔、王弗闻言,立马应道:是。
安排好军营中的事宜后,鹿清又连夜骑马回到了侯府。
行芷行兰也跟在她的身侧。
她径直朝练武场走去,将黑缨枪带在了身上,又让行芷行兰给她简单收拾了下行囊。
踏出练武场后,脚步轻顿突然转了方向,朝时洺住的怡景院走去。
此时夜已经深了,侯府内陷入一片静谧,只有脚踩过雪地时发出的咯吱声。
她踱步走到怡景院门口,见院门紧闭抬起了手又轻轻的放了下来。
沉默片刻,朝身后还跟着的行芷行兰吩咐道:我离开的这段时日,你们留下来好好照顾正君,莫要让他出事。
主子……行兰忍不住出声道:至少也让行芷跟在您的身边照顾您啊。
不必。
鹿清却果断拒绝道:你们都留在侯府。
见两人还想说些什么,她直接打断了两人,强硬道:不用再劝。
鹿清在院门外停留了会儿,目光深深的朝里望了一眼,随即转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一墙之隔的怡景院内,时洺也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睡的太多,今夜竟有些失眠了。
他没有喊阿朝阿启,而是独自一人打开了屋门。
外边的雪此时已经停了,只留下一地银装素裹。
微弱的烛光透过屋门照到下方一片方寸之地上,晶莹剔透的雪花立马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
突然,他耳尖轻动了下,似乎听到了院门外传来鹿清的声音。
时洺眼眸微睁,脚下步伐不由自主的朝院门口的位置迈去。
他伸手拉开一扇木门,透过缝隙朝门外张望了几眼。
却只看到一地的洁白和满目的漆黑。
时洺本有些微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纤长浓密的睫毛轻垂,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是他的错觉吗?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突然,从左前方传来一道低沉清冽的声音来。
时洺立马抬头望去,就见鹿清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缓缓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眼眸漆黑而又深邃。
妻主,真的是你?时洺双眸中染上惊喜,脚下步伐不自觉凑近她几分。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鹿清神色沉定的看着他。
闻言,她顿了下,缓缓说道:明日我要出发去漠城,大概会需要很久才回来。
来和你道个别。
什么?漠城?时洺呼吸乱了一瞬,怎么突然要去那么远?他心脏被揪了一下,像是针刺了一般,出什么事了吗?会不会很危险?太女被困在了漠城,陛下派我与苏若白前去营救。
鹿清一概而过,安抚他:不必担心,没什么危险。
时洺却轻轻抿起了薄唇,清雅的面容上神情有些低沉。
去救人怎么可能会不危险?他启了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似乎没什么立场。
他们并不是一对寻常的情深妻夫。
他连留下她的资格都没有,最终也只能克制的叮嘱一句:那你小心。
鹿清声音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看着他说道:快回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嗯。
时洺朝她点了点头,目视着她转身离开,又再次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直到再听不到任何声响,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轻声呢喃了一句:我等你回来。
鹿清离开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时洺知道,变的是他的内心。
他从前从不关心鹿清去哪里,即便消失一两个月他也能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这次鹿清的离开,却时刻揪扯着他的心,令他寝食难安辗转反侧。
时洺隐隐觉察出什么,却又极力压抑着,不想承认。
你说正君都这么坐了一天了,正君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阿朝和阿启搬着小杌子坐在时洺身后不远处,小声说着话。
阿启闻言,白了他一眼,当然是想世女了。
可世女不是才离开一天吗?以前世女不是也一直待在军营吗?也没见正君这么在意过。
阿朝有些纳闷的挠了挠脑袋,满脸不解。
以前能和现在比吗?阿启低斥了他一句,下意识将心里的话说出了口,以前正君又不喜欢世女,现在正君喜——随后又猛的住了口,眼底有懊恼一闪而逝。
阿朝眼眸却立马亮了起来,你是说正——唔!阿启没等他说完就捂住了他的嘴巴,在他耳边斥道:闭嘴!你们两个在做什么?时洺不知什么时候扭过了头来,看着两人互相纠缠在一起拧了下眉。
阿朝和阿启闻言立马摇了摇脑袋,齐声回道:没做什么!见此,时洺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打转了几圈,这才又扭回了头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