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鹿清离开兖州的时候, 跟随着她一起来此的三千东魏军并未同她回邺都。
一是贼寇未平,仅凭兖州驻扎军根本无法剿平贼寇,只能让东魏军留下。
二则是出了谢泠与北国交易的事, 北国边境已开始隐隐动乱, 东魏军留下也有镇压之意。
燕暮柠之所以同意鹿清的请命, 其实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也是想让鹿清看着北国的动向。
兖州新城主早已上任,他们抵达之后便又住进了鹿府。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酉酉不知不觉间已经会走路了。
此时正是兖州的秋季,院子里菩提树金黄一片,清风拂过, 像是下了一场金黄的树叶雨。
时洺穿着一身素白衣袍坐在秋千架上, 小家伙穿着褚红色的小袍子正撅着屁股捡着地上的树叶。
每捡起一片叶子便揣到怀里,胖乎乎的小胳膊艰难的凹着弯,很快便抱了满怀。
他颤颤巍巍的站直身体,颠颠地朝时洺跑去。
小脸笑的大眼睛都眯了起来, 献宝似的送到时洺面前,爹爹, 给,宝贝。
时洺笑着从他小胳膊肘中拿起一片金黄的叶子,夸赞了一句:这是酉酉送给爹爹的宝贝吗?酉酉真棒!小家伙听到这话后立马害羞了起来, 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举起小胖手捂住了脸蛋。
倒是忘了他怀中还抱着满怀的宝贝, 瞬间散落了一地。
小家伙放开手后看着空空荡荡的胸前,又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宝贝, 瞬间撇起了小嘴巴。
宝贝, 掉了。
没给清清。
奶声奶气地越说越委屈, 大眼睛中蓄满了眼泪,像珍珠一般滚落了下来。
时洺看着伤心的小家伙,倒是一时不知是该先安慰,还是先纠正他要叫鹿清娘这件事。
怎么了这是?鹿清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着伤心欲绝的小家伙,立马将他抱了起来。
怎么哭了?时洺站起了身,指着地上的树叶满是无奈:给你准备的宝贝。
鹿清见此忍不住失笑。
她弯腰捡起其中的一片,在小家伙面前晃了晃,轻哄:好了,酉酉的宝贝娘收到了。
小家伙这才止住了哭声,又笑了起来。
时洺也跟着笑了一声,看着鹿清问道:妻主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我听说郊外又出现了贼寇。
没事。
鹿清面上的神色严肃了几分,应该是北国那边派来的探子,我已经让赵悦她们前去清剿了。
冬季马上就要来临。
因为之前的事北国与大魏之间有了嫌隙。
大魏运往北国的粮草直接断了三分之二。
她们便打算伪装成贼寇来个浑水摸鱼。
鹿清这段时间已经清剿了好几波了。
那会不会有事?时洺忍不住担心。
鹿清看着他声音淡淡地安抚:不必担心,她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抢,对兖州造不成什么威胁。
——兖州的冬季来的很早,刚入冬便下了一场大雪。
鹿清醒来时便发现睡在隔壁小床上的小家伙已经醒了,小胖腿正压在他的小被子上踢着,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也不闹。
她轻笑一声,缓缓起身下了床。
压低声音朝小家伙说道:酉酉,娘带着你去堆雪人怎么样?小家伙听到这话后,立马咕噜一下站起了身。
满脸都是兴奋:堆雪人!堆雪人!嘘——鹿清立马将手指压在他的小嘴巴上,压低声音道:小点声音,爹爹还在睡呢。
一大一小穿好衣服,鹿清又将小家伙的披风系好,这才轻手轻脚的抱着他走了出去。
床上的时洺一无所知,陷入沉沉的梦乡中。
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这是哪里?妻主呢?酉酉呢?时洺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场景,神情怔愣了下来。
他不是在兖州吗?这怎么像是定远侯府,而且还是他和鹿清刚成亲那会儿怡景院的布置。
他心里有些发慌,立马喊了一声:阿朝阿启!房门打了开来,阿朝阿启迅速走了进来,看着时洺小声应道:正君,你醒了。
时洺没有注意两人面上的异样,出声问了一句:妻主呢?酉酉去哪了?阿朝阿启闻言互相对视一眼,越发小心翼翼起来,正君是在问世女吗?两人心里忍不住纳闷,正君今日是怎么了?往日里不是最厌恶世女吗,今日怎么突然喊起妻主来了。
心底虽然不解,不过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能一五一十的回道:世女昨晚上没有回来,听说是因为二公子成亲去云兮楼买醉去了。
说完之后,小心斟酌着时洺面上的神情,心底有些紧张。
时洺听到这话后,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
买醉?二公子?时洛吗?他面容渐渐阴沉了下来,心底越发慌乱起来,迫切想要见到鹿清。
时洺立马拿起衣服穿好,声音沉冷的吩咐道:带我去找她。
阿朝阿启不知道今日正君这是怎么了。
只能立马带着他朝外边走去。
三人走到半路的时候,没想到正好碰到鹿清带着行芷行兰走了过来。
时洺看着眼前的鹿清瞬间停在了原地。
艳俗的锦衣华服,嚣张跋扈的走姿,纨绔浑噩的脸庞。
明明每一寸五官他都熟悉无比,可心底的凉意却直接浸透了全身,冷到了骨髓。
她不是鹿清……她不是他的鹿清!时洺杏眸渐渐充血,眼尾泛起一片狰狞的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是真的!他猛地扑向前去,拽住了鹿清的衣襟,死死的掐着,吼道:你到底是谁?把我的妻主还给我!把我的妻主快还给我!疯子!鹿清将他一把甩开,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见他狠狠地跌坐在地上有些狼狈的模样,眼底划过一抹鄙夷,你又发什么疯!洛洛已经成亲了你那些恶毒的心思也早已败露。
怎么现在求着我原谅你?我告诉你。
她声音恶狠狠的说道:这辈子除了时洛我谁也不爱,你这毒夫就孤苦无依的了结余生吧!真是晦气。
说罢,直接越过时洺朝远处走去。
时洺呆呆的坐在地上,手上传来的疼痛真实而又虚假,他突然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耳光。
醒来!快醒来!这不是真的!快醒来!呼——时洺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冷汗直流,浸湿了全身。
他紧张的看着四周,小木床,拨浪鼓,用红绳串起来的两片枯黄的菩提叶。
全都是熟悉的一切。
他跌跌撞撞的下了床榻,穿着一身单衣直接朝外边跑了出去。
鹿清!他要见鹿清!妻主!鹿清站在廊檐下突然听到这声呼喊,立马转过了身。
抬眸却见时洺只穿了一件单衣朝她跑了过来,眼睛还红的吓人。
她立马皱起了眉,解开身上的大氅迅速将跑到她面前的小儿郎包了起来,低斥了一句:怎么没有穿衣服,鞋子呢?时洺我看你就是欠打!随后将人抱了起来迅速朝屋里走去。
时洺却没有言语。
只紧紧抱着她的脖子,一声接一声的喊着:妻主……鹿清察觉到怀中的人情绪有些不对。
感受到颈窝处传来的湿意后。
她神情微顿,声音有些紧张起来,怎么了?怎么哭了?做噩梦了?嗯…时洺声音有些哽咽,听着耳边熟悉的语气和音调,嗓音干涩到了极点:…是个很可怕的噩梦。
梦里的你对我很凶,还没有酉酉。
那种身处地狱的感觉直到现在都让他窒息。
梦都是假的。
鹿清轻声安抚,抱着怀中的小儿郎轻哄道:我怎么会舍得凶你。
嗓音带着几分调侃:凶酉酉也不会凶你。
时洺紧紧的抱着她,心底却还在后怕。
有些不确定,真的?你会不会突然就不喜欢我了?然后扔下我走了。
不会,永远都不会。
鹿清声音轻柔:你和酉酉都在这里,我能走到哪去?妻主。
时洺突然轻唤了一声。
嗯?我爱你。
很爱很爱,所以千万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管。
鹿清抵着他的发顶,漆黑的眼底满是柔意,回应道:我亦如此。
最爱我们阿洺了。
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似乎可以这样相拥到天荒地老。
爹爹,娘,看!酉酉小家伙这时突然从外边冲了进来,手中握着一坨儿看不出形状的雪团举了举,朝鹿清和时洺奶声奶气地说道:酉酉做的雪人。
时洺见儿子进来立马松开了鹿清,扭头看了过去。
见小家伙冻的鼻子都红成了一团,他朝他招了招手,笑着说道:来,酉酉,爹爹抱。
鹿清却先他一步抱起了小家伙,看着他说道:你抱着我呢,小家伙还是让我来吧。
一家三口紧紧抱在一起,场面温馨而又美好。
连窗外的冷风都似乎小了许多,像是怕打扰到这美好的一幕。
作者有话说:全文完!感谢一路的支持与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