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勒国师,多桑萨满,萨满即巫师的意思。
多桑萨满地位崇高,有如神人,举凡占卜,预言、治病、除妖、役魔、解梦等,无所不能,所以亦都护在决定任何国家大事之前,都要先经过多桑萨满占卜吉凶才能做出决定,为了方便亦都护随传随到,所以萨满就住在皇宫里。
巴扎日,鱼肚刚刚翻白,枇珈迷站在萨满的寝门外,来回踱步,显见心神不宁,待仆役打开门,告知萨满已做完那马滋,枇珈迷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后入室,室内笼香袅袅,安静中带着一股祥和的气息。
穿着白色拖地长袍的多桑萨满,手心向上,一副欢迎枇珈迷来访的样子。
枇珈迷虽然心急,但仍以优雅的步伐走向萨满,一腿屈地,双于捧住萨满的右膝,问安道:阿斯拉木。
多桑萨满年过一百,鹤发红颜,目光炅炅,一手轻抚枇珈迷头上以金银线编织成花,珍珠串构成帘的流苏帽,回安道:唯阿斯拉木。
(注:阿斯拉木,意指真主赐福你;唯阿斯拉木,意指真主亦赐福给你。
)行礼之后,摒退仆役。
萨满牵着枇珈迷的手,坐到矮几旁的椅上,几上有两只银杯,杯中是从天竺国来的极品红茶,甘香四溢。
萨满啜了一口红茶,看着蛾眉紧蹙的枇珈迷,关切地问:枇珈迷,你有什么困惑?枇珈迷说:昨晚我作了一个梦,梦到我一个人走在沙漠上,赤红的太阳烤炙我的双眼,让我无法睁开眼。
我呼喊,但没人听到我的声音,我只好盲目地乱走,忽然问脚踩了空,身子陷了进去。
正当流沙要吞没我之际,我的眼睛倏地一亮,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马上,弯弓射日,这时我头上变成一片星海,我身上的流沙变成了草原的风,国师,请告诉我这是什么预兆?听完枇珈迷的陈述,萨满合眼思考,半晌睁开眼,皱着眉,晃晃的眼神恍如看到恶象般变得阴晦地说:枇珈迷,不久你将遇到一场不可避免的大灾难。
是什么样的灾难?跟沙漠有关吗?枇珈迷的心不禁往下沈。
天神与死神将在沙漠上为你展开生死决斗。
萨满回答。
是哪个神赢?枇珈迷焦急地问。
互有胜负。
萨满玄奥地说。
请国师解释清楚一点。
枇珈迷蛾眉微蹙。
枇珈迷,你听了别难过,我想你的眼睛恐怕会有失明之虞。
泪水缓缓地沿颊流下,枇珈迷赶紧用双手抹去泪痕,但抹不去心中的悲伤。
她感觉到一只温柔的手轻拍着她的肩膀,在阿娘和阿哥去世的时候,这只手也曾给她安慰,给她坚强,让她不再哭泣,现存也一样。
但她不想让一向视她如阿孙的萨满爷为她担忧,她抬起验,苦笑着问:国师,我只要不踏入沙漠一步,是不是就可以避过此劫?不,你逃避不了,你非去不可。
萨满摇了摇头。
我人好端端地在皇宫里,我怎么可能跑到沙漠去寻死!这是命运的安排。
萨满虽然能解梦,但却无法改变梦的指示。
国师,请告诉我,究竟我是为何而去?枇珈迷说话的声音显得十分悲伤无助。
梦境没有显示,不过我想是有人要你去的。
萨满沈声说。
是谁要我去?枇珈迷感到疑惑。
应该是想置你于死地的人。
萨满若有所思地说。
我又没有得罪人,谁那么狠心……枇珈迷喉咙一梗,说不出话。
我不犯人,并不保证人不犯我,怀璧也有罪。
萨满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枇珈迷的美,就像怀中藏有一块世上最美的璧玉,为她带来灾在枇珈迷出生那年,亦都护的弟弟图谋造反,历经三年平乱,亦都护认定枇珈迷是毒蛇投胎,愤而想掐死枇珈迷,幸好有萨满力陈虎毒不食子,食子会让铁勒灭亡,亦都护这才打消念头,但从此亦都护对这个美丽的女儿,便采取漠不关心的态度。
亦都护的冷淡,枇珈迷并末心生怨憨,总认为阿爹是国事繁忙才会疏忽她。
梦境虽然没显示杀人者的形貌,其实萨满知道是谁,但他不能说,他只能提醒。
枇珈迷,你要留意和太阳、红色有关的人。
我的眼睛是不是从此就没救了?枇珈迷一脸哀戚。
除非你能遇到和弓箭、星星有关的人。
萨满以梦分析。
他是什么样的人?枇珈迷好奇地迫问。
来自草原。
萨满指出,感到一股草原的风吹向心田。
听完萨满的解梦,枇珈迷还有一个疑问。
我的婚礼会如何?我不知道,让我占卜看看。
萨满起身走向供桌,拿出羊趾骨,放进铜罐里,罐口朝上,口中喃喃念着:神来噢咻那格耶。
手中的铜罐随着摇动发出轻脆的响声,突地罐口朝下,羊趾骨撒在供桌上,萨满专注地看着神示,脸上的表情有一点点错愕,但久久不发一语。
枇珈迷忍不住打破岑寂地问:国师,如何?婚礼延宕,但幸福可期。
萨满眼神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不安。
谢谢国师开导。
枇珈迷放心似地松了一口气,露出一如往昔的甜笑。
枇珈迷,这个梦最好不要说给第三人知道。
萨满警告。
拜谢后,枇珈迷踩着轻快的脚步,靴底木根敲着地板发出愉悦的响声,回荡在清晨无人走动的长廊,仿佛整座皇宫都为她感到高兴。
是的,她想她嫁了一个好驸马,从萨满解梦得知,鄂密尔并末因她失明而离弃她,这怎不教她高兴!枇珈迷朝自己的寝宫走去,在经过牟羽迷房门口时,突然被只手拉了进去,牟羽迷好奇地问:阿姐,你这么早到国师那儿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去国师那儿?枇珈迷一脸惊讶。
我刚才去你寝官找你,宫女告诉我的。
牟羽迷神色自若地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昨晚我作了一个梦,请国师替我解梦。
国师怎么说?牟羽迷积极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国师要我小心沙漠,沙漠会带给我灾难。
枇珈迷脱口而出。
沙漠?不会的,阿姐绝对不会去沙漠。
定羽迷不当一回事地说。
我也这么想。
枇珈迷点点头。
对了,阿妹,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我昨晚偷听到啊爹说,鄂密尔今天会到城外逛巴扎。
哦!枇珈迷双颊泛起薄薄的红晕。
真甜蜜,一听到鄂密尔三个字就会脸红!牟羽迷促狭地撇撇嘴。
阿妹别乱说,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枇珈迷佯怒地瞪了一眼牟羽迷。
一团怒火从胸口燃烧起来,牟羽迷恨不得把枇珈迷那对蓝眼珠挖出来,狠狠地捏碎。
但她咽下一口口水,把逐渐逼近喉咙的怒火压下去,强迫自己装出天真无邪的好妹妹模样。
阿姐,你想不想见鄂密尔?当然想,可是枇珈迷不敢,她一向守规矩,因为小时候她有一次不小心犯规被亦都护抽了三鞭,虽然背后的伤痕早己痊愈,但留在她心里的伤痕却迟迟好下了。
她不懂,她到现存仍然不懂,为何牟羽迷可以不用守规矩?而且牟羽迷做错事,被责怪的往往是她,亦都护总是怪她没管好妹妹,她虽册身为大普述儿,可是她比任何一个宫女都更怕犯错,惹亦都护生气。
坦白说她渴望出嫁,只是为了离开皇宫…我和鄂密尔尚未成亲,不能私下相见。
我们俩假扮宫女,偷偷去看看他的模样,不会有人知道。
这样不好,有违礼教,阿爹知道会生气的。
枇珈迷断然否决。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阿爹他不会知道的。
牟羽迷合掌做出恳求状。
阿妹,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爹不喜欢我不听话。
阿姐放心,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可是……枇珈迷正想开口,却被牟羽迷的吼叫声打断。
别再可是不可是了,去看一下又不会死。
牟羽迷板起脸孔。
不管什么人,只要不顺她的意思,牟羽迷就会大发雷霆,服侍她的宫女最倒楣,经常被鞭得遍体鳞伤,宫中所有人都怕牟羽迷,枇珈迷也不例外;唯独亦都护喜欢牟羽迷的朝道,认为这是统治者该有的特质,文武大臣都猜亦都护想把王位传给牟羽迷,而不是善良的枇珈迷……仗着阿爹的撑腰,牟羽迷变得更加任性,在听到宫中传来鄂密尔年轻有为,亦都护相当中意,当场允诺王位传给枇珈迷的消息后,牟羽迷曾私下去找过阿爹,要求阿爹将新娘子改为她,可是阿爹不允。
回到寝官,宫女打翻盛甜果的银盘,牟羽迷大怒,将宫女从阳台推下去,对外宦称是宫女自个儿不小心摔死的。
看着宫女躺在殷红的血泊中,牟羽迷反而露出笑容,心中有了毒计。
其实,早在一年前夷烈坠马身亡,就是中了她的毒计,谁教他要跟她争王位!她问几个见过鄂密尔的宫女,个个都说鄂密尔帅得不得了,铁勒境内找不到第二个男人能与他争锋,既然如此,她一定要把鄂密尔夺到手不可,只要是她想要的,谁敢跟她抢,她就用毒计对付谁。
枇珈迷被牟羽迷的眼神吓了一跳,她从不知道眼神会产生杀人的力量,但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啊妹刚才想用眼神杀了她。
她猛地摇头,怀疑自己是因为昨晚的梦而产生幻觉,她耐心地说:我们没见过鄂密尔,怎知谁是鄂密尔?人群中长得最帅,穿着最华丽的男人就是了。
你怎知道他是长得最帅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阿妹,我看还是你去就好了,回来再告诉我结果。
我不管,你一定要陪我去。
牟羽迷倏地抓住枇珈迷的皓腕。
好痛!我答应你就是了。
枇珈迷感到指尖刺进肉里,痛彻心扉。
半炷香之后,我在后花园等你。
牟羽迷笑嘻嘻地松开手。
好吧!枇珈迷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快去换上宫女服装,可别迟到。
牟羽迷叮咛道。
半炷香时间过去,后花园里遍寻不着牟羽迷的人影。
枇珈迷站在坠况的树荫下,头上戴着朵帕,梳了十几条发辫,皂巾半蒙着脸,额前的刘海遮掩着蛾眉,穿着窄衣窄袖的长袍,乍看之下跟普的宫女没两样。
但露在皂巾外的蓝眼睛使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普通,而是个美丽迷人的宫女。
过了好一会儿,牟羽迷终于出现了,虽然是穿着宫女的服装,但又不像,色彩太艳丽了,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座会走路的花园,令人眼花撩乱。
阿妹,你打扮得真美!枇珈迷衷心的赞美。
我再美也美不过阿姐的蓝眼睛。
牟羽迷藏在紫中下的嘴角冷冷地一撇。
说真的,你这么美,我还真担心鄂密尔看上你。
枇珈迷讪讪地说。
如果鄂密尔敢对阿姐不忠,我第一个不饶他。
牟羽迷狠狠地说。
如果他喜欢上别的女人,我会放手,让他跟他爱的人在一起。
阿姐,你的心胸真宽大,难怪大家都喜欢阿姐!这么美丽,又如此温柔的枇珈迷,哪个男人见了不心动?牟羽迷却觉得男人都被骗了,在她心目中,枇珈迷根本是个做作虚假的狐狸精,为了赢得男人的喜爱才装柔弱。
牟羽迷刻意打扮,无非就是为了要勾引鄂密尔,如果鄂密尔迷上她,王位自然落到她头上。
如果她顺利当上女王,第一件事就是让枇珈迷的美发挥最大的功效,送她去南宋和亲,增加两国臻好关系;反之,则害死枇珈迷,如此就可以一劳永逸地将鄂密尔占为已有。
枇珈迷完全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地走入牟羽迷的陷阱里,她甚至没发现牟羽迷的朵帕上绣了太阳,长袍的底色是红色,她只顾着编织婚姻的美梦,沈浸其中地说:这跟心胸无关,而是嫁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只会招致婚姻不幸。
阿爹不会同意你毁婚的。
牟羽迷指出。
那我就逃婚。
枇珈迷漫不经心地玩着发辫。
不会的,阿姐这么美丽,鄂密尔绝对不可能会看别的女人一眼。
传言鄂密尔英俊高大,我担心别的女人对他投怀送抱。
他若不能把持住,我就斩掉他那话儿。
牟羽迷做出凶残的手刀状。
阿妹――枇珈迷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牟羽迷。
开玩笑的,阿姐的幸福就在那儿。
牟羽迷取笑似的哈哈大笑。
你越说越不像话,真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学来的!枇珈迷抱怨地锁眉。
阿娘去世得早,来不及教夫妻之道,阿姐,你若不懂,可以来问我。
你怎么会懂?枇珈迷惊讶不已。
宫女告诉我的。
其实是牟羽迷要宫女和侍卫做给她看的。
牟羽迷对鱼水之欢有着浓厚的兴趣,但身为普述儿,在婚前她必须维护讨厌的贞操,那片束缚她的薄膜虽然完整无缺,不过她身体的其他部分早就被侍卫长摸遍,她总是隔着纱帘,一边欣赏宫女和侍卫交欢,一边和躲在床上的侍卫长玩不可告人的后庭花。
侍卫长不仅是她的秘密床伴,更是她的秘密杀人武器。
一年前夷烈骑马去狩猎,她事先知道行程,便安排侍卫长暗中埋伏,以淬了毒液的吹箭射马,马儿凶性大发,摔死夷烈;正好随扈急急忙忙地将夷烈送回宫中,给了侍卫长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烧死凶马,事后亦都护虽曾派人找寻凶马,想要找出原因,可惜早巳死无对证。
虽然牟羽迷个性不好,但枇珈迷总以为阿妹没有坏到不可救药,她天真地认为是别人带坏阿妹,板着脸问:是哪个宫女教你这种污秽的事?你别管那么多,反正到时候我会把姿势……牟羽迷越说越兴奋。
别再说了,我不想听。
枇珈迷赶紧以双手捂住耳朵。
你不听会后悔的。
牟羽迷对枇珈迷的反应嗤之以鼻。
这时,魁梧的侍卫长走过来,枇珈迷大吃一惊。
经过牟羽迷的解释,才知道侍卫长是牟羽迷特意安排带她们出官的。
一般而言,宫女进出皇宫必须要通过守卫检查,有了侍卫长护航就可以免除这道程序,牟羽迷真聪明,枇珈迷自叹不如地想。
到了皇城外,人声沸腾到连说什么都听不清楚,满耳只听星片嘤嘤咛咛的混响,枇珈迷拉着牟羽迷的袖子,颤着唇说: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好了。
我不要,我一定要找到鄂密尔不可。
牟羽迷甩开阿姐的手。
人蛇混杂,我们身边又没侍卫保护,万一遇到轻薄之徒怎么办?安心,在阿爹英明的领导下,治安好到没人关门睡觉。
可是我总觉得有人跟踪……枇珈迷杯弓蛇影地频频回头。
阿姐,你看!那条织毯多美!牟羽迷大叫一声,转移枇珈迷的注意力。
是很美,不过我刚才的确看到有个男子……枇珈迷还是不放心。
那顶小花帽的样式也不错!牟羽迷突然往人群中跑。
阿妹,你别跑那么急!当心撞到人!枇珈迷急声警告。
说时迟那时快,牟羽迷迎面撞上一个白发老儿的后背,惨叫一声。
哎呀!我的鼻子好痛!老儿回头看了一眼,大概觉得事态不严重,继续往前走。
啊妹要不要紧?枇珈迷赶紧走向牟羽迷。
阿姐,你看我鼻子有没有扁了?牟羽迷掀开面纱。
还好,只有一点点红。
枇珈迷诚实地回答。
什么还好!痛死我了!牟羽迷狠白了枇珈迷一眼,然后粗暴地推开挡在她面前的路人,甚至把一个七、八岁大的巴郎子也推倒在地。
但她毫不理会,径自以命令的口气大叫:喂!你这没长眼睛的臭老儿!给我站住!姑娘,你在叫老儿吗?老儿转过身。
没错,你撞到我的鼻子了。
牟羽迷恶声恶气地指责。
不对吧,姑娘,我的后背没长眼,应该是你拿鼻子来搅我才对。
老儿这么一说,围观的人纷纷应声说对,牟羽迷火极了,伸手解开腰带:原来她的腰带是条软鞭,群众向后退了几步,让出一个圆圈,看到群众惊吓退缩的脸孔,牟羽迷泄了起来,大喝:好个刁嘴的老儿!本姑娘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咻的一声.腰带恍若长蛇般往老儿的脸颊席卷而去。
老儿虽老,但眼明手快,赶紧低下头,避开采鞭。
真是没教养的姑娘!阿妹!你别在大庭广众下闹事!枇珈迷拉住牟羽迷拿鞭的手。
是老儿不对,阿姐,你快让开,不然伤到你我可不管。
牟羽迷厉声威胁。
阿妹休做傻事,快把皮鞭放下。
枇珈迷半是命令半是哀求。
臭老儿,你害我被阿姐责骂,我绝不饶你。
牟羽迷眼角一瞟,虽然骂的是老儿,可是视线却针对仳珈迷,一个回身,反擒住枇珈迷的手,将枇珈迷推倒在地后,再次扬起软鞭攻击老儿……鞭形不像刚才直如蛇行,而是如蚯蚓股左右蜿蜒,有武功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招是虚攻老儿,其实目标却是跌坐在地的枇珈迷。
老儿见状一惊,急忙抓住鞭子,好声好气地道歉:对不起,人太多了,老儿不小心撞到姑娘,望姑娘原谅。
老儿道歉是为了救那个好心的阿姐,但他不明白这个阿妹为何要杀害自己的阿姐?姐妹俩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有,为何阿姐感觉不到?奸计没得逞,牟羽迷立刻恼羞成怒。
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吗?阿妹,老儿已经道歉了,你就原谅他吧!枇珈迷起身好言相劝。
被撞到鼻子的人不是你,你当然不计较。
牟羽迷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姑娘要老儿怎么赔罪?老儿松开软鞭,一脸慈眉善目。
给我跪下,磕十个响头。
牟羽迷得寸进尺。
噢――一阵抽气声从围观者口中发出,铁勒人重骨气,视下跪为奇耻大辱,宁可人头落地,也不愿下跪。
老儿虽不是铁勒人,但骨头比铁勒人还硬,不从地说:老儿虽老,但膝下一样有黄金,恕我不能从命。
不跪也行,吃我三鞭。
牟羽迷脚一踢,靴尖泥土踢向老儿眼睛。
老儿没防到偷袭,眼睛顿时睁不开,牟羽迷见机不可失,鞭影像闪电般攻向老儿。
老儿闻声向后闪躲,但围观者多半不会武功,来不及后退;等到老儿发现后背抵到人墙时,鞭气已经直逼老儿面前.眼看就差那么毫厘便会打中老儿时,忽然从老儿身后传来暴喝声:住手!恍如白鹰从围观者的头顶上飞过来,仔细看是一名穿着白袍的男子,伸手在空中一抓,鞭子落到他手上的同时,他的身形也朝然落地。
此人真是个好看的男子,肤色如小麦,鹰眼,鹰鼻,浑身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男性魅力。
遮着面纱,和枇珈迷同样梳着十数条发辫的围观少女,眼中莫不流露出痴迷的目光,唯有枇珈迷不看他,反而担忧地看着牟羽迷。
牟羽迷脸色更红,但不同于先前的怒涨,而是那种带着少女情怀的羞红,爱娇地啄着嘴问:你抢我的皮鞭干什么?明明是你撞人,却要老儿赔罪,各位说有这种道理吗?男子的眼光像寻求认同般在围观者之间移动,最后停留在枇珈迷的侧面上;眉角略略扬了起来,似乎对她不屑看他一眼的表现感到诧异,对他这张俊容来说,这可是天大的侮辱。
是啊,是啊!这位姑娘性子真坏,太不讲理了。
有人赞同道。
刚才她还把我儿子推倒在地,你们看,我儿子的头流血了。
先前被牟羽迷推倒在地的巴郎子,额头流着血,哽咽地抱住母亲的腰。
又有人抱不平地说:撞一下要下跪,那撞破头要怎么赔?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指责牟羽迷,令牟羽迷怒不可遏。
本来她对眼前的男子心生好感,看他鼻子生得威猛,想必他定有过人之处;她已经玩腻了侍卫长,想要换换口味,她打算假以时日,以普述儿的身分召他做入幕之宾。
但他害她出糗,她现在恨不得立刻撕下他那张好看的脸皮做脚垫。
牟羽迷咆吼:统统给我住口!不然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虽然围观者中没人知道牟羽迷是普述儿,不过从她眼眸中透出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感觉不对劲的人率先说:算了,做生意去,别跟这个野蛮的姑娘吵。
谁娶到这个姑娘,谁倒了八辈子的楣。
有人混在人群中放炮。
唉,倒楣的是我儿子,平白无故破了头。
巴郎予的娘自认倒楣地叹气。
大娘,这些给你当医药费。
枇珈迷从怀中取出几枚通宝,塞在大娘手里头。
大娘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只拿了一枚通宝,其他全退给枇珈迷:因为通宝是非常珍贵的钱币,做大买卖的才用得到,一般的百姓是以物易物。
看着枇珈迷善良的模样,男子的嘴角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微笑。
这个象徵好感的短暂微笑,被牟羽迷捕捉到,她气死了。
她气天下的男人多是睁眼瞎子,看不出仳珈迷的伪装;她更气矫揉造作的枇珈迷,让天下的男人盲目地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一个也不留给她……最气人的是,枇珈迷向大娘赔不是之后,又走到老儿的身边,掏出手绢为老儿拭去眼里的沙子;这个该死的鸡婆,嘴巴没说,却用行动指责她不对,她发誓不报此仇,她这一生都不会善罢甘休。
牟羽迷气呼呼地向男子命令道:把鞭子还我!拿去!男子手一抛,鞭子如电光石火般一闪而过,落到牟羽迷脚边。
拣起来!牟羽迷心性高傲,从不在人前弯腰,认为他是故意找碴。
是你自己接不住,关我什么事!男子邪佞地扬起一侧嘴角。
你是什么人?三番两次羞辱本姑娘,是不是活得不耐烦,想找死?老儿是我的管家,我是从北方来做生意,不是来找死。
报上你的名来!原来是个铜臭商人,牟习习迷露出轻蔑的眼神。
伊鲁。
伊鲁都思汗省略地说。
无名小卒!你给我记住!牟羽迷呛声地恐吓。
我倒是一点也不想记得你。
伊鲁都思汗冷笑一声。
你会后悔惹到本姑娘的。
牟羽迷气不过。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我懒得理你。
伊鲁都思汗扭头走开。
疯母狗!老儿眼睛已无碍,跟上伊鲁都思汗,突地回头吐舌扮鬼脸。
牟羽迷气急败坏,拣起地上的软鞭,想要从背后偷袭,但伊鲁都思汗鞋底倏地向后一踢,一颗石子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打中牟羽迷持鞭的手背,牟羽迷痛得手一松,鞭子又落回地上,眼眶流出泪水来。
批珈迷安抚道:阿妹,不要再生气了,我们――我偏不,跟踪他们,找到他们的落脚处,叫阿爹严惩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