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珈迷从头到尾都背对着这场决斗,她最怕血花四溅的场面;比起害怕自己变成年轻人的老婆,她更害怕伊鲁公子战败而死。
一种难以控制的悲伤刺痛她的眼睛,泪水不停地沿着脸颊滑落,浸湿她的面纱。
她好想、好想大叫,说她愿意以她的身交换他的命,可是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一丝声音。
当她听到伊鲁公子说:他是条汉子,你们好好地把他埋了。
她感到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全身好舒畅。
她赶紧用纤细的手指抹去眼袋上的泪痕,这时伊鲁都思汗已飘然来到她的面前,看到她面纱上的濡痕,他的胸口隐隐一阵揪痛,语带自责地说:我来晚了,害姑娘受到惊吓。
不知为什么,一看到伊鲁公子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她面前,向来多愁善感的枇珈迷,眼泪伴随着她的情绪而来,一个不忍,天空蓝的眼睛浮上一层水影。
不,伊鲁公子来得正是时候。
是不是他们轻薄了你?伊鲁都思汗转脸瞪着在挖坟的乌孤兹人。
没有,我只是因为看到公子无恙,喜极而位。
枇珈迷赶紧摇头。
别哭了,眼泪总是让我心疼。
伊鲁都思汗忍不住伸手将她拉入怀中。
伊鲁公子,请放开我。
突然被他又宽厚又温暖的胸膛抱住,把枇珈迷吓了一跳。
请姑娘原谅我的失礼。
伊鲁都思汗心里暗喜,她的身体柔软而舒服。
大侠,埋好了。
就在两人尴尬之际,乌孤兹人突然出声。
快滚吧!伊鲁都思汗手一挥,乌孤兹人一溜烟不见。
深吸一口气,枇珈迷努力压制住刚才的拥抱所带给她呼吸急促的后遗症,她试着绽开唇角,以感激的微笑回报。
谢谢伊鲁公子的救命之恩。
不客气,姑娘不是跟鄂密尔公子走在一起的吗?伊鲁都思汗狐疑地问。
中途走散了,又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才会被坏人所骗。
枇珈迷解释。
鄂密尔公子真差劲,没尽到保护姑娘的职责。
不怪他,要怿只能怪我自己没跟好。
伊鲁都思汗抿着唇线,下颚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黑瞳燃烧着火焰,这表情让枇珈迷感到一阵寒意窜过全身,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惹他不高必,他的脸绷得好紧,一句话也不说,让她的胃不由得抽搐,她的肩耪微微颤抖。
突然,她感觉到她怕这个男人远超过怕刚才那个年轻人,而且她还感觉到,他要的比年轻人更多,不只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心――这想法使她震惊。
不行,她即将嫁给鄂密尔,她不能让他觉得她对他有一丝丝的好感,虽然好确实对他有某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感觉,但她却认为那是因为救命之恩。
不管他怎么想、怎么问、怎么做,她都坚持爱鄂密尔,她命中注定要嫁鄂密尔:萨满说过:婚礼延宕,但幸福可期。
可是她有点担心延宕的原因是他……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打断她的思绪。
姑娘一直替鄂密尔公子说好话,莫非姑娘对鄂密尔公子有好感!?是的。
枇珈迷鼓起勇气说:如果鄂密尔公子不是未来的驸马,我想我会喜欢他。
在她说这些伤人话的同时,她很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他脸上出现苦恼的神色,使他看起来像一头受了伤的公狮子,枇珈迷感到十分难受。
鄂密尔公子真幸运,能得到姑娘的青睐。
伊鲁都思汗言不由衷地说。
时间不早了,我再不同家,阿爹见不到我会生气。
姑娘美,容易引人觊觎,我护送姑娘回家。
谢谢伊鲁公了,但我有个请求,阿爹不欢迎陌生男子,只要送我到城门附近就行了。
枇珈迷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她是不想让他知道她是大普述儿。
伊鲁都思汗点头,淡淡一笑,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走在枇珈迷前头,脚步跨得不大,显然是替她着想,怕她为了跟上他而加快步伐,如此细心,让走在他后头的枇珈迷心生感激。
来到城门附近,枇珈迷优雅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伊鲁都思汗眼前,他轻轻吐出一口意犹末尽的闷气,其实他不该让她就这么走的,以他过去对女人的习惯,他会像那个年轻人,把她诱拐到无人之处,占领她每一寸肌肤。
不过,他之所以没那么做,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鄂密尔。
她的心里有鄂密尔,她当着他的面坦承,这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要一个女人的身体,以他大汗的身分,是轻而易举的事:要赶走一个女人心里的男人,以他大汗的身分,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要以寻常男人的身分,和鄂密尔公平竞争,这样的胜利,对他的男性自尊来说才叫胜利。
在占有她的时候,他要她心里只有一个他,将自己纯洁的身心奉献给他。
公子!一声熟悉的叫喊声,使伊鲁都思汗回过头,看到满头大汗的乌德利,像被太阳晒昏头的老狗,一边吐舌一边说:老儿的腿差点跑断了。
还好嘛,还没断。
伊鲁都思汗嘴角绽出一丝笑容。
公子,你笑什么?乌德利感觉到有好事发生。
乌德利,我找到大普述儿了。
伊鲁都思汗得意地挑高眉尾。
在哪里?在哪里?乌德利东张西望,把脖子都转酸了。
就是我们先前遇到的蓝眼睛姑娘……伊鲁都思汗陈述英雄救美的事迹。
幸好她是大普述儿,不是那个凶巴巴的阿妹。
乌德利庆幸地说。
那个年轻人有可能是牟羽迷派来的。
伊鲁都思汗一口咬定。
她的眼神飘浮不定,一看就知心术不正。
乌德利也有同感。
看来牟羽迷想要王位。
伊鲁部思汗肯定地说。
不只如此,我看她连鄂密尔也要。
乌德利了然地补充。
太好了,鄂密尔要倒大楣了。
伊鲁都思汗幸灾乐祸。
枇珈迷对公子的俊容可有心动?乌德利总觉得大汗脸上少了点光彩。
这句话有如利剑般刺中伊鲁都思汗的心坎,乌德利就是这么讨厌,一眼就能看穿他在逃避什么。
打从七岁被唐太宗的故事唬住之后,他将博学多闻的乌德利视为先知,什么心事都说给乌德利听,这也造成乌德利对他了若指掌的结果。
最气人的是,他在十四岁那年初次体验鱼水之欢,弄得女孩子痛哭流涕。
他把这件事钜细靡遗地告诉乌德利,乌德利听了以后哈哈大笑,说他插错了穴;这样已经够糗?没想到乌德利的笑声还让从小耳力特别灵敏的阿狮兰汗听到,害他从此成了笑柄,在阿狮兰汗面前抬不起头来。
所以,他讨厌阿狮兰汗不是没有道理的。
叹了一口气,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地说:她对我视若无睹。
堂堂蒙古第一美男子的长相,居然无法吸引她!乌德利咋舌道。
那是因为她有婚约在身。
伊鲁都思汗辩解地说。
既然她对公子无意,咱们干脆用抢的。
乌德利毫不客气地说。
抢到她的身体,抢不到她的心,我不稀罕。
伊鲁都思汗倨傲地冷哼。
不用抢的,那要用什么方法?乌德利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咱们去找鄂密尔。
伊鲁部思汗胸有成竹。
公子打算杀了他?乌德利吓一跳,发想到大汗比他更毒。
我才不会这么没风度,我要跟他公平竞争。
伊鲁都思汗肯定地说。
如何争法?乌德利眯着眼睨着他,一脸瞧不起的样子。
只要接近鄂密尔,就能见到枇珈迷,然后再用温柔打动她的芳心。
公子,那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完成任务?乌德利摇着头问道,他根本不认为枇珈迷会移情别恋,就算她真的对大汗动了心,但以她的个性仍会坚守对婚约的忠贞,如果是牟羽迷还有可能。
伊鲁都思汗真想扭断乌德利的脖子,这老不死的居然不看好他,他哪点比不上鄂密尔?但仔细想想、问题不在鄂密尔身上,而在枇珈迷。
他也明白她柔弱的外表下有颗贞洁的心,他不气馁地说:我会在婚礼以前让枇珈迷喜欢上我。
万一,枇珈迷还是要嫁鄂密尔,怎么办?乌德利直截了当地问。
只好照你说的――抢亲了。
伊鲁都思汗泄气地说。
此时,回到宫中的枇珈迷正低头跪在大殿上,不敢正视怒不可遏的亦都护。
亦都护年约五十,颧骨高耸,浓眉深目,两鬓长髯垂肩,薄薄的唇上覆萋一排修剪整齐的胡髭,看起来很有威严,原本就暗红的脸色因勃怒而变黑,食指僵直地指着枇珈迷大骂。
你看看你的样子,穿着宫女服,脸上、身上都是灰沙,你说你跑到哪里去野了!枇珈迷还来不及说话,羽迷倏地从大殿梁柱后冲了出来,跪在枇珈迷身旁,声泪俱下地说:阿爹,是我不好,是我硬要阿姐陪我去逛巴扎。
我不信,你一直乖乖地待在宫中,你休想替枇珈迷脱罪。
阿爹,我不乖,我瞒着阿爹偷溜出宫。
你再敢说谎,我就叫宫女打烂你的嘴。
亦都护威胁道。
牟羽迷宁愿被打,也不敢欺骗阿爹。
牟羽迷最擅长的就是演戏。
是真的吗?亦都护看了眼站在梁柱后随着牟羽迷一起来的宫女点头,眼中的怒火退去不少,严肃的声音中带着慈意。
你很诚实,阿爹不打你,你起来回话。
不,除非阿爹也让阿姐起来。
牟羽迷坚持。
枇珈迷,你站起来,有这么好的阿妹,是你好命。
阿妹,谢谢你。
枇珈迷眼里盛满盈盈泪水,心中感动万分。
我说过,出了事我会负责。
牟羽迷有如黄鼠狼给鸡拜年般的好心。
你们俩一起去逛巴扎,为何阿妹先回来,你却现在才回来?亦都护怀疑地问。
我不小心跟阿妹走散,迷了路,所以才晚归。
枇珈迷解释。
迷路?那你是怎么找到路回来的?亦都护口出口出追问。
一个好心的男子送我到城门外。
枇珈迷不自觉地脸红。
我看你不像是迷路,倒像是迷了心。
亦都护眼神锐不可当。
不,女儿绝对不会对鄂密尔以外的男子动心。
枇珈迷淌着泪急声发誓。
都怪我,我不该只顾着跟鄂密尔……牟羽迷说溜了嘴似地紧捂住嘴。
牟羽迷本来想以越帮越忙的方式陷害枇珈迷,没想到自己却成了标靶,亦都护话锋一转。
鄂密尔?我懂了,你们两个偷偷跑去逛巴扎是为了见鄂密尔,是谁昨晚偷听我和别乞说话?一阵令人窒息的岑寂,牟羽迷知阿爹疼她,就算她撒泼到拔掉阿爹的胡子,阿爹也不会真的打她,顶多只会笑着说她坏。
于是她大方地承认。
是我,阿爹,你要骂要打就骂我打我,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枇珈迷咚地又跪下,求情地说:我也有不对,我身为阿姐不但没阻止阿妹出宫,反而跟阿妹一起出游,请阿爹罚我,是我没尽好阿姐的职责。
看着两姐妹鱼帮水,水帮鱼的友爱态度,亦都护心软了,他不想责罚牟羽迷,因为牟利迷又乖又诚实,而他也不想责罚枇珈迷,因为他不愿让鄂密尔知道他不喜欢枇珈迷。
鄂密尔是难得的治国人才,铁勒交住他手上,应该会有荣景。
其实,他曾经希望别乞提亲的对象是牟羽迷,无奈别乞态度很坚决,他又小方便说枇珈迷的坏话,毕竟手心手背总归都是自己的肉做的。
看在你们手足情深的分上,这次我就原谅你们两个。
谢谢阿爹,女儿下次不敢了。
枇珈迷和牟羽迷相视微笑,但后者却是皮笑肉不笑,没能让阿爹取消婚约,这股恨意像从她的心窝爬出来的蚂蚁,令她恨得连牙齿都会痒。
在婚前,要经过我的同意,你和鄂密尔才能见面。
亦都护开通地说。
大后天做完早祷告,你去跟鄂密尔见面,建立感情。
停顿了二步;又不放心地叮咛。
你可不要再做出让我丢脸的事。
枇珈迷羞红了脸,微微点头,牟羽迷则是气得眉毛打结,不过亦都护最后那句话,仿佛在她心田萌了芽,芽越长越快,终于开出一朵毒花……回到寝官后,枇珈迷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牟羽迷连门都不敲就跑了进来,坐在铺着柔软羊毛毯的床上,啄着小嘴,撒娇地说:阿姐,对不起,害你被阿爹骂。
我才要向你说声对不起,连累你跟我一起被阿爹骂。
我皮厚,才不怕阿爹骂,倒是阿姐你的脸色好差,在你迷路的那段时间,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牟羽迷担忧地看着枇珈迷。
其实枇珈迷的脸色并无不好,牟羽迷之所以猜中枇珈迷发生意外,当然是因为意外是她策划的。
牟羽迷来这儿的目的之一,就是想知道她的计划为何失败。
那个年轻人其实是侍卫长的手下,因为妻儿感染怪病,需要很多钱求医,所以才答应绑架枇珈迷;为了人多好办事,侍卫长还特地收买乌孤兹人协助。
乌孤兹人是恶名昭彰的人口贩子,成群结队,神出鬼没,他们通常是在夜晚躲在暗巷或偏僻山径作案,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光天化日出动,而且还是在人多拥挤的巴扎掳人。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枇珈迷的身分,就像他们所说的,他们只认钱,不认人,被他们捉到的人,先关在一处,等到人数凑到二十人之后,再全数带到遥远的伊斯兰王朝去公开贩卖。
听说伊斯兰苏丹有个后宫,专门训练美女成为性奴隶,在那里的美女全部一丝不挂,身上连一根毛也不能有,以枇珈迷的美貌,一定会被苏丹看中。
没错,牟羽迷并没有马上要枇珈迷死,而是要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在听到枇珈迷安然无恙的那一刻,她的肺几乎气炸了!一想到那段可怕的经历,枇珈迷心有余悸地说:我差点被坏人捉走了。
坏人!?铁勒境内怎么可能有坏人!最坏的就是牟羽迷自己。
坏人的脸上又不会刻坏字。
到现在枇珈迷仍很难相信年轻人是坏人。
那你怎么逃锐的?牟羽迷心里有儿,脸色一陈不自在地发白。
幸亏伊鲁公子及时救了我。
枇珈迷以为吓到阿妹。
那阿姐打算怎么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牟羽迷吁了一口气问。
我已经向他道谢了。
枇珈迷若无其事地回答。
道谢他才不稀罕,我看他心里想的是要你以身相许。
阿妹别胡说,伊鲁公子是正人君子。
枇珈迷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接着又说:不过你说的有一一点没错,光是一声道谢,似乎显得不够有诚意,我想我应该派人送些贵重的礼物,好好谢谢他;只不过你瞧我多糊涂,连他住哪间巩拜孜都没问,真不知礼物该怎么送到他手上?这么一大堆的话,牟羽迷根本没有听进去,她也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阿姐从来没一次讲这么多的话,今天很反常,而反常的原因是为了那个叫伊鲁的男人,莫非阿姐对他有好感…伊鲁的外貌其实是在鄂密尔之上,虽然不似鄂密尔温柔,但他比鄂密尔有男人味多了。
在他和鄂密尔之间,她本来是想选伊鲁做她的驸马,她和伊鲁联手必定可以打败枇珈迷和鄂密尔,夺取王位继承权。
可恶的是,伊鲁竟敢当众羞辱她,显然他不喜欢她,他跟大部分的笨男人一样喜欢枇珈迷;他会在枇珈迷危险的时候出现,绝不是偶然,她怀疑伊鲁跟踪枇珈迷。
一道灵光从她脑海闪过,牟羽迷试探地问:阿姐,你觉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什么蹊跷?枇珈迷一脸茫然。
伊鲁的管家撞到我,他跟鄂密尔成为朋友,他又从坏人手中救了你,这一连串的巧合,会不会是他一手安排的?牟羽迷颠倒是非地说。
不会的,阿妹,他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的。
枇珈迷不受影响。
阿姐,你太容易相信别人,那也许是苦肉计也说不定。
牟羽迷渲染地说。
阿妹,我不希望你说我救命恩公的坏话。
枇珈迷板起脸来。
算我没说。
牟羽迷故意玩弄着玉镯。
吸引枇珈迷的注意。
阿妹,这块和阒镯真美,你今天买的吗?枇珈迷果然眼睛为之一亮。
鄂密尔送我的,阿姐,你不会生气吧!牟羽迷佯装羞愧。
不会,他送礼物给末来小姨子,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他并不知道我是牟羽迷,他当我是可爱的小姑娘。
他终会知道的。
枇珈迷坚定地相信萨满卜卦――婚姻幸福可期。
气!气!气!牟羽迷快气死了,她今天来这儿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想要桃起枇珈迷的醋意,然后她再珈油添醋,煽风点火,让枇珈迷误会鄂密尔是花心萝卜。
没想到枇珈迷那么信任鄂密尔,说破嘴皮也动摇不了她一一不!还有另一种可能!枇珈迷之所以不吃醋,是因为她对鄂密尔并没有深刻的感觉。
她懂了,枇珈迷现在一颗心都放在救命恩公――伊鲁的身上。
啊哈!天赐的好机会来了!天还末亮,夜晚最后一道晚风依依不舍地拂过高原。
带着微微凉意的晚风,拂过站在清真寺尖塔顶上大阿旬布满皱纹的老脸,一声声嘹亮的嗓音拖着长腔吆喝,向四方的穆斯林发出号令:家家户户陆续打开门,大人一边走一边端正衣帽,小孩则是歪歪斜斜地抓着阿娘的裙士前进,来到寺门口,男人人内,女人则留在寺外做早祷。
朝着南方圣城跪拜再跪拜,念完可兰经,阳光己洒满大地,大地很快就像铺满了火炭般灼热,即使穿了靴还让人觉得烫脚,这个时候有水的地方是笑声最大的地方,引罗布泊湖水而成的地塘,只有王族和高官才能来此泛舟游乐。
池岸种着核桃树,穿着鲜艳的男男女女,有的坐在岸边大石头上唱歌,有的爬到树上摘果吃,有的则是划着小舟远离嘻闹声。
奉旨早祷结束后,到池边和枇珈迷幽会的鄂密尔,四下寻找最像枇珈迷的身影,他知道她今天没戴面纱,高髻簪钗,绫缣圆衫,绛纱罗裙,腰系蹀躞带,蹀躞带上吊了很多以金银线串成的珠宝,每串珠宝的最后都挂着金蝴蝶,因为枇珈迷喜欢蝴蝶。
好不容易,在树荫下看到一个背对他的女子,裙间有飞舞的蝴蝶,鄂密尔赶紧走过去。
他从不知道男人也会害羞,但他现在知道了,脸好烫,手好湿,一颗心几乎快从喉咙里进出来……枇珈迷,他末过门的妻子,他早就想见她一面了。
自从婚事订了之后,只要多看别的姑娘一眼都会让他有罪恶感。
三天前遇见的那个蓝眼睛阿姐,他承认他的心湖确实因她起了一阵涟漪,不过他并没有做出任何越轨的举动,倒是那个褐眼睛的阿妹对他毛手毛脚,吓坏了他。
越走越靠近,心一慌,没注意脚下,踩到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真丢脸,会武功的他居然被块石头绊倒在地;这一声自然引起背对他的身影转了过来,噗哧一笑,美目情兮,那对蓝眼睛鄂密尔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似地看了又看,然后大叫:是你!你很意外吗?枇珈迷站起身,小手羞怯地伸至呆坐地上的鄂密尔面前。
不,我很高兴你就是枇珈迷。
鄂密尔握着她的手,自己出力站起。
那天我不是有意不告诉你我是谁,而是我不好意思说。
是我自己笨,除了你,这么漂亮的蓝眼睛不可能出现在第二个人身上。
鄂密尔,快放手。
枇珈迷想抽回手,但他不放。
有什么关系!我们是未婚夫妻!鄂密尔一副心花朵朵开的模样。
你转过身去。
枇珈迷忽然小声命令。
做什么?鄂密尔乖乖地转身,脸却回过来看她做什么。
帮你拍去衣服上的泥上。
枇珈迷温柔地以手挥去长袍上的脏污。
不要!这样会弄脏你的手!鄂密尔快速地旋身,怜惜地握住她的双手。
这么一大片清澈的池水,足够我洗净手。
我真是三生有幸,能得到亦都护的允婚娶你为妻。
枇珈迷笑而不语,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对她温柔体贴,他的手紧握她的手,他的气息轻拂她的脸颊,他的眼神深情款款,一切都很美好,只除了一点――她没有脸红心跳的感觉。
不像在伊鲁,公子怀中的感觉,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她暗暗地皱了皱眉,难道是她感觉迟钝,非要拥抱才会有激情的感觉!?但她总不能抱住他,衡量在鄂密尔怀中和伊鲁公子怀中两者之间的差别……不,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想到伊鲁公子,她警告自己,她的眼里只能有鄂密尔,她的心里只能容得下鄂密尔,她要努力爱上他。
她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坐在石头上说说话?还是去泛舟?我想泛舟,不过我约了伊鲁公子,我们等等他。
鄂密尔有点后悔。
我应该好好谢谢他。
一提到伊鲁,枇珈迷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谢他什么?吃醋的阴影笼罩着鄂密尔的心头。
那天我和你们走失,碰到坏人,多亏他救了我。
枇珈迷陈述经过。
我真希望老天也能给我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
鄂密尔叹了一口气。
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枇珈迷心有余悸地摇头。
当然,恕我失言。
鄂密尔充满抱歉地浅笑。
其实我也希望救我的人能是你。
枇珈迷安抚地说。
你不但人美,你的心更美。
鄂密尔的手指轻轻画过她的红唇。
鄂密尔小心翼翼地将握着她的手伸到她背后,环住她的纤腰,把她拉近,正想低下头吻她……突地,牟羽迷如鬼魅般在他们身后出现,大叫一声:喂!枇珈迷见不得人似地赶紧把鄂密尔推开,她已经得到证实,在鄂密尔怀中仍然没有心动的感觉。
但她知道她错了,她不该那么用力推开鄂密尔,她不敢看鄂密尔脸上失望的表情,她佯装被吓到地说:你要把我吓死了!你们两个在讲什么悄悄话?牟羽迷巴不得真能把枇珈迷吓死。
你一定是牟羽迷。
鄂密尔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
没错,我就是活泼可爱的牟羽迷。
牟羽迷不害躁地说。
将来娶到你的男人,依我看,至少活到一百岁。
鄂密尔顺着话说。
怎么说?牟羽迷手心捧着脸,故作天真烂漫状。
每天被你逗得笑口常开,自然能长命百岁。
鄂密尔违心地说。
我希望我将来的驸马能像姐夫一样出色。
牟羽迷有心地暗示。
不,阿妹这么可爱,一定会找到比我强的二驸马。
鄂密尔奉承道。
我们去游湖好吗?牟羽迷信以为真地拉着鄂密尔的衣袖撒娇。
等会儿再去,我跟伊鲁公子约好了见面,我得等他。
这里是王室专用的地塘,他来干什么?我和枇珈迷,伊鲁公子和你,刚刚好划两艘小舟。
鄂密尔眼神灼热地望向枇珈迷。
我讨厌他,打死我都不跟他同舟。
牟羽迷不悦地撇撇嘴唇。
既然你不愿跟他一起泛舟,那他来之后,只好留你们两个在岸上等了。
人家不管,人家今天想泛舟,阿姐夫你陪人家嘛!牟羽迷像个吵着要糖吃的小孩,鄂密尔看了眼枇珈迷,露出希望她劝劝阿妹的表情。
枇珈迷却完全没反应,闪亮的蓝眼睛似乎被一层心事遮掩,她在想要送什么礼物给伊鲁公子。
鄂密尔被吵得没办法,只好妥协地说:等他来之后,到时我们四个人挤一挤。
我才不想见到他,让阿姐等她的救命恩人,你先陪我泛舟。
这样不大好,我答应要等伊鲁……鄂密尔的话被打断。
阿姐,鄂密尔先借我用一下,你不会吃醋吧!牟羽迷转向哀求枇珈迷。
你们去玩,我一个人等伊鲁公子就行了。
枇珈迷心软地答应。
阿姐都这么说了,我们快去吧!牟羽迷获胜般地甜笑。
失望的感觉袭击鄂密尔的心,他没想到枇珈迷这么容易就把他让给牟羽迷。
但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枇珈迷太善良了,牟羽迷是她阿妹,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善良,所以当它是弱点利用。
不过善良绝对是个优点,他喜欢枇珈迷正是因为她的善良,他不应该受到牟羽迷的影响,而心情变坏。
一种豁然开朗的表情浮现在他脸上,鄂密尔有条件地说:陪你也行,但你要先答应只能绕池一圈,剩下的时间我要和枇珈迷单独泛舟,培养感情。
看到失望从鄂密尔眼中一掠而过,取而代之的是谅解和欣喜,牟羽迷差点破口大骂笨蛋,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全被枇珈迷的伪装所骗。
但她克制地抿了抿唇,把脏话吞进肚里,点头表示同意鄂密尔的条件,并以恭喜的语气转向枇珈迷说:阿姐,你真幸福,鄂密尔的心全被你占领了。
阿妹,你放心,阿爹也会替你找到全心全意爱你的好驸马。
哼!真会说好听话!牟羽迷简直快气炸了,她才不要阿爹替她找,她自己就找到了好驸马人选。
别以为她会乖乖的只绕池一圈,就把鄂密尔还给她,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到时候枇珈迷一定会哭着后悔,让鄂密尔跟她单独处在小舟上。
我去叫船家准备最好的小舟。
牟羽迷雀跃地跑到池边。
枇珈迷,辛苦你了,但我会划快一点,早点划回来。
你别那么急,我又不会跑掉,慢慢划免得翻舟。
唉!我真不想离开你。
鄂密尔的脚像树根深入士里,无法动弹。
快去吧!阿妹在跺脚发脾气了!枇珈迷同情地柔声催促。
鄂密尔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所有的发生经过,伊鲁都思汗全看得一清二楚。
其实,他跟牟羽迷出现的时间相同,只是他不想见到那个讨厌鬼,所以他坐在一株枝叶茂密的核桃树上,一边吃核桃一边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