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一辆雕刻着雄骆驼的高车从草原向可敦汗牙帐疾奔而去。
黄金色的光亮随风迤逦,远远看去还以为是哪个有钱人头上编了金线索葛。
但当高车停驶的一瞬间,附离们才看清楚是金发爱藤里,附离们并不知道爱藤里的真实身分,因为可敦告诉他们,爱藤里是她的远房侄女。
金发爱藤里,撒里畏兀第一美女,每次附离们见到她都觉得心情好愉快。
因为北风经常带来戈壁的沙子,为了不让沙子迷住眼睛,困住口鼻,撒里畏兀的男子出门一定会带面衣;再加上新可汗的王室身分,不容一般人窥视,有罩幕离的习惯。
幕离长度从头垂到膝盖,以轻薄透明的罗纱制成,故附离们皆不知新可汗也有一头金发和漂亮的脸蛋。
附离们只听过新可汗的声音,说实在的,新可汗的声音尖尖细细的,有点娘娘腔经过附离的通报,爱藤里走进汗牙帐,治安官叶护也在帐里,可敦和叶护先向爱藤里行君臣之礼,双手交胸,顿首道阿斯拉木,爱藤里也回道阿斯拉木。
行礼完毕,换爱藤里向可敦行母女之礼,爱藤里贴面亲吻可敦的脸颊,接着可敦拉着爱藤里的手问:近来在忙什么?成天飙车。
爱藤里顽皮地吐舌。
卜古可好?可敦思子之情溢于言表。
卜古已经长高到我这了。
爱藤里比了比肩膀。
他长得真快,再不久就会成为男子汉了。
可敦欣慰地说。
他越早成为男子汉,我就越早回复女儿身。
爱藤里眼巴巴地说。
苦了你。
可敦只比爱藤里大十一岁,但她表现像个慈母似地拍了拍爱藤里的手背,感叹道:若不是怕黄金贵族仗着卜古年幼好欺而攻打我们,否则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早就应该为你找个好夫家,让你得到女人最想得到的幸福。
虽然爱藤里心里渴望嫁个好夫君,但她不敢说出来,她总是这么说:为了卜古和人民的幸福,爱藤里愿意牺牲个人幸福。
卜古将来一定要成为好可汗,这样才不辜负你的一片苦心。
苏尼每天都带他去骑射,他的射箭技术现在比我还好。
真想见他一面。
可敦露出母爱的笑容。
卜古也很想念可敦,他今天还吵着要我带他来呢!我想可敦视线忽然转向叶护,仿佛寻求他的意见似的。
叶护反对道:可敦三思,万一让奸细看到,卜古会有生命危险。
我可以把他藏在车里,保证不会让人看见。
爱藤里不甘示弱地说。
下车时怎么办?叶护考验爱藤里智能似地问。
抱着卜古,把他藏在幕离里。
爱藤里早有准备的回答。
叶护咄咄逼人地问道:卜古十岁了,个子又高,你抱得动他吗?叶护,你抱得动你老婆,我就抱得动卜古。
爱藤里反唇相稽。
一阵难堪的猪红笼罩着叶护的脸色,叶护是那种长相秀气的美男子,出身不高,因为娶了监察官大罗便那又肥又胖的女儿才平步青云。
他当然不会承认抱不动老婆,但他也不说抱得动老婆,他根本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以十分高明的说法,义正辞严道:等黄金贵族和黑契丹不再威胁撒里畏兀,到时可敦就可以和卜古团聚,爱藤里也可以回复女儿身,找个好夫家,这不就皆大欢喜啦!爱藤里张口,但话还没说,手背就被可敦捏了一下,示意她噤口。
可敦板着脸孔说叶护说得很对,爱藤里,你就别再有其它意见了。
自从老可汗战殁之后,可敦对叶护言听计从,爱藤里深感不悦。
如果可敦能治国,为何同样是女儿身的她不能?再说知道新可汗是女儿身的大臣们个个忠心耿耿,守口如瓶,她相信由她治国,撒里畏兀绝不会因此而灭亡。
不过她不想和可敦争权,上次她提出异议,可敦哭得死去活来,一直说如果她是她生母,她就不会不听话,又说继母难为把她说成像个想要谋害继母的可怕杀人犯。
叹了一口气,爱藤里不想再有上次的不愉快发生。
可敦急召我来是为了什么事?爱藤里转移话题地问。
最近有不明人士四处打探新可汗的行踪。
叶护抢着回答。
是蒙古人吗?爱藤里心一窒,脸色微微泛白。
长相是。
叶护若有所思地说。
自从成吉思汗病殁,大部分的黄金贵族都在守丧,但我听说有四个大汗各率三万铁骑出征,目前已经知道高丽和铁勒都已投降,撒里畏兀应是下一个目标。
不过他们只有三万铁骑不足以消灭咱们,所以我想他们是想用擒贼先擒王的方法,逼我们投降。
爱藤里不得不佩服叶护的情报搜集和分析能力,但她身为新可汗,必须保持镇定才不会让叶护看不起,她很快地回复正常的脸色,自若地说:不用担心,他们永远找不到新可汗,因为他们不知道我是女儿身。
总之,小心陌生人。
叶护撇了撇嘴角,加重语气地说。
我会的。
爱藤里压住不悦,她不喜欢叶护命令式的口吻。
最近有没有什么异状?叶护打探地问。
前天,有一户人家被偷了十只羊。
爱藤里老实地说。
近来偷羊的事频传,我也正为此事烦心。
叶护脸上毫无烦恼的表情。
双眉轻轻一蹙,爱藤里研究似地凝视着叶护,但看不出他的表情是出于自信或是不在乎。
不过她可是逮到机会挫他的霸气,爱藤里话中有话地说:偷羊为死罪,从来没人敢偷羊,我不懂为何现在有人不要命了?听出爱藤里的话中充满责备意味,想怪他没管好治安。
门都没有,叶护闷哼一声,自以为是地说:我怀疑是蒙古人所为,他们来此至少月余,需要食物。
有此可能。
爱藤里嘴巴说对,却不置可否地耸肩。
除了蒙古人之外,不会有其它可能。
叶护很不满意爱藤里的动作。
不管是什么人偷的,你身为治安官,应该早日将偷羊贼绳之以法。
我会努力。
叶护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一脸的狼狈。
嘴巴说努力是不够的,要捉到偷羊贼才算数。
爱藤里刁难道。
眼看叶护居下风,可敦下逐客令地挥了挥手。
没事了,你早点回去。
一声轻蔑的嗤鼻随着爱藤里的吐气透出来,叶护气得握紧十指,指关节因骨头突出而泛白。
不过幸好爱藤里并没有看见,否则两人恐怕要吵到天翻地覆。
她优雅地和可敦互吻脸颊,然后优雅地转身告辞。
说不出来为什么,爱藤里一直都不喜欢可敦,可是她并不认为是因为可敦成为她继母的缘故。
到现在爱藤里还无法明白,为何当她的生母在她七岁那年病逝后,跟阿娘鹣鲽情深的阿爹怎么会在三个月之内续弦?是因为可敦太美,还是因为男人善变?但在卜古出生之后,她因为很喜欢汗弟也就不再讨厌可敦了。
直到阿爹战殁后,表面上是可敦在处理国政,但事实上根本就是叶护在背后操纵,她看得很清楚;所以她相信要他们姊弟离开可汗汗牙帐,到外面去过流浪生活,不是可敦的意思,而是叶护。
只是她想不透叶护葫芦里装什么鬼东西?就在爱藤里离开没多久,可敦和叶护双双躺在金床上互吻互拥,迫不及待地褪去彼此的衣服,这就是爱藤里想不透的原因,因为有她和卜古在,可敦就无法恣意地享受鱼水之欢,而且早在老可汗在世时,他们两人就已经暗渡陈仓了。
阵阵呻吟在最后一股热流冲出时划上休止符,叶护全身虚软地瘫在可敦身上,不过他的思绪却异常清晰。
他一向都是利用满足可敦之后的时机,向可敦提出他的阴险诡计。
到目前为止,他已成功地让几个知道新可汗身分的大臣告老而去,其中包括过去把他当奴才使唤的岳丈大罗便。
凡是阻碍到他将来做可汗的人,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本来他还不打算杀爱藤里,认为她只是个黄毛丫头,尚不至于构成威胁。
但从她今天的表现,他想她是自寻死路。
叶护一脸严肃地说:爱藤里的眼神越来越精明!她会不会看出卜古长得像你?可敦身体微微颤抖。
只要你一哭,死不承认,她拿你没辙。
叶护早已想好对策。
一天不除爱藤里,我就多一天晚上睡不好。
可敦痛恨地说。
要除掉爱藤里,必须同时除掉苏尼,你同不同意?叶护有所顾忌地问。
一抹甜笑从可敦的嘴角绽开,苏尼是可敦的母舅,由于可敦父母双亡,所以苏尼视她为掌上明珠,没想到可敦不但没阻止,反而更加积极地问:苏尼武功高强,要用什么办法除掉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叶护早就认清这一点,可敦和他是同类。
当初她以十八年华嫁给年过半百的老可汗,完全是她一手策划。
那时她自告奋勇来照顾悲伤过度的老可汗,照顾到了床上,等老可汗清醒之后,可敦哭哭啼啼要老可汗还她清白,因此老可汗不顾大臣的反对,硬是在丧期立她为新可敦。
婚后可敦努力地想怀孕,两年过去却仍不见肚皮胀起来,这时可敦猜测问题可能是出在老可汗身上,于是勾搭上叶护,顺利地怀孕,并由他下药毒死萨满。
种种阴谋诡计虽是他想出来的,不过他认为是可敦利用他来达成她的野心。
可别以为他是心甘情愿被利用,只要他坐上可汗的金椅,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身下的毒蝎美人,可敦这贱人,难保她将来不会反咬他一口!沉思半晌,叶护佯装想到他早已想好的办法。
近日偷羊贼猖獗,咱们何不利用这个大好机会,派人假扮偷羊贼,要他们杀了苏尼和爱藤里,绑架卜古;然后我再派军队杀了那些偷羊贼,迎接卜古回汗牙帐,正式立他为可汗。
真是高招,不过蒙古人怎么办?不怕,我已经打探过,只要答应他们的条件就没事了。
你要把撒里畏兀拱手送给蒙古人!可敦不高兴肥水落入外人田。
蒙古人的目的只是要咱们别帮宋国,他们并不希罕撒里畏兀这块不毛之地。
你怎么知道蒙古人的想法?我有个远亲在铁勒当官,他前几天来探望我时说的。
太好了,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可敦奖赏似地以指尖在他胸前游走。
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辅佐卜古,我的儿子。
叶护享受地说。
你打算告诉卜古真相?可敦边问边低下头吻他的胸膛。
叶护摇头道:卜古承受不了,他太爱老可汗。
万一让他发现你我的关系?可敦担忧纸包不住火。
这点我早想到了,只要我做他继父就成了。
叶护一厢情愿地说。
可敦抬起脸,眼神充满女人对爱的渴望。
你要离婚?不,杀了她。
叶护早就厌恶跟肥婆同睡一张床。
你心真狠!可敦咬了一口他平坦的乳头。
是你让我心狠的。
叶护抿紧唇线,不让自己发出痛叫。
我就喜欢你为我什么都肯做。
一个翻腾,可敦高傲地坐在他上面。
谁叫我爱你入骨!叶护双腿紧夹住可敦的纤腰,用力将她压到他身下。
可敦不再反抗,乖乖地臣服在叶护身下,恣情享受他的狂野。
一旦除去爱藤里,叶护的利用价值也到此结束;她哪会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想要藉由娶她坐上可汗的金椅,作梦!她会在他连金椅的边都还没摸到前,先下手为强像无头苍蝇飞了十天的丁其斯汗和扎赤合来到月牙泉。
来到撒里畏兀已三个月,新可汗的行踪有如石沉大海,但是他们从蒙古带来的粮食已经用尽,不得已只好偷羊充饥。
但偷羊有违信仰,丁其斯汗实在不想再看到士兵沮丧的表情,于是命令百户长率士兵在祁连山麓扎营,一边狩猎一边磨练箭术,他则和精通回鹘文化的扎赤合继续寻找新可汗的下落。
清澈的泉水映着渐渐泛红的云朵,水边的芦苇随风沙沙作响,从沙丘的间隙望向远处的鸣沙山,仿佛罩了一件巨大的金色袈裟,格外美丽。
丁其斯汗和扎赤合下马洗脸,突然身后响起一阵凌乱的声音丁其斯汗和扎赤合同时回头一看,只见一匹牡马拉着高车疾奔而至,车上站了一个美若天仙的金发姑娘。
扎赤合已有妻小,不敢多看美女一眼,回过头继续洗脸。
不过丁其斯汗可不同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姑娘,而且还从头看到脚。
这个姑娘正是爱藤里,虽然丁其斯汗的俊逸让她的心一怔,但见他眼神色迷迷的,翠绿的眼眸燃起怒火,愠声道:你没看过女人啊!是没看过像你这么美的金发姑娘。
丁其斯汗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再看,我就把你眼珠挖出来。
爱藤里从皮靴中取出一把短刀。
姑娘这么凶,老公怎么受得了!丁其斯汗毫不畏惧。
公子,这位姑娘梳花辫,表示她尚未嫁人。
背后的扎赤合解说道。
丁其斯汗的眉尾挑衅地一挑。
原来是嫁不出去,所以脾气才这么坏。
去你的!爱藤里一怒之下,短刀咻的一声飞出去。
天啊!你居然来真的!丁其斯汗不慌不忙地以两指夹住短刀。
把我的刀还给我!爱藤里恼火地大叫,心中却暗暗佩服他的武功。
这把刀我要留下来当作订情之物。
丁其斯汗宝贝似的将刀子插在腰带里。
总有一天,我会用那把刀割下你的舌头。
爱藤里感到两颊发烫,心想,这男人油腔滑调,真令人讨厌。
可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话,感觉却是出乎意料地羞怯。
不过她还是认为脸红是生气的成分居多。
姑娘一会儿要挖我眼,一会儿要割我舌,难怪没男人敢追姑娘。
追我的人多得是,只不过本姑娘眼光高,看不上眼。
在下丁其斯,请问姑娘芳名?丁其斯汗追求的意图大胆而明显。
不告诉你。
爱藤里高傲地别过脸,表明自己看不上他。
你未嫁,我未娶,咱们两个凑合成一对,不好吗?丁其斯汗调戏地说。
癞虾蟆休想吃天鹅肉!分不出是生气还是害羞,爱藤里脸色更红了。
你看清楚点,我哪点像癞虾蟆?丁其斯汗轻佻地走向马车。
爱藤里吓一大跳,她见过年轻力壮的男人虽然不少,不过全是附离,从没有一个男人曾经靠她那么近过,两人之间仅有半只胳臂的距离,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她的手,爱藤里本来想掉过马头,但一股羊腥味扑进鼻里没错,丁其斯汗每晚都偷羊,因月牙泉的百里之内不是草原就是沙丘,没有旅店,除了放牧的牛羊之外,只有少数的野鼠活动。
为了充饥解饿,丁其斯汗不得已只好偷羔羊而食。
爱藤里咄咄逼问。
你身上有羊味,你们两个是不是蒙古偷羊贼?我们是铁勒人。
丁其斯汗发现她眼神不对劲,小心翼翼地说谎。
你们敢对真主起誓吗?爱藤里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当然敢,我若是蒙古人,就让我被乱箭射中。
丁其斯汗面不改色地说。
闻言,扎赤合惊骇地张大双眼,但爱藤里并没看见,因为她眼睫低垂,心中盘算着该不该相信他的起誓;待她眼睫一抬,正好和他投过来的目光相触,这次他的目光不像刚才那么无礼,而是直率坦然,让他的起誓增添可信度,同时也降低她对他的敌意。
爱藤里的目光像被网住似的,竟无法从他英俊的五官移开。
他双目炯炯,鼻梁高挺,皮肤泛着古铜色光泽,微扬的嘴角散发着阳刚之气,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只是英俊而已,他的魅力简直让人心动正巧她的马想喝水,拉动着马车走向泉边,而使她的身子因移动而显得有些不稳,这才将她拉回神,随口问道:你们到撒里畏兀来做什么?投亲。
丁其斯汗怕她追根究柢,自己又不认识撒里畏兀任何人,会露出破绽,赶紧转移话题地反问:姑娘为何认定我们是蒙古人?我听人说,最近有一批蒙古人潜入撒里畏兀。
爱藤里恨恨地咬牙切齿。
姑娘跟蒙古人有深仇大恨?丁其斯汗眉头皱起来。
一年前,我阿爹战死在蒙古人手上。
爱藤里难掩悲伤。
姑娘节哀顺变。
丁其斯汗柔声安慰,心里却禁不住往下一沉。
不用你关心。
爱藤里拉着缰绳,将马头掉转,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丁其斯汗的魂魄似乎也跟着离去,久久不发一语。
身后的扎赤合忍不住说:大汗,车子已经走远了。
趁太阳还没下山以前,你去捉野鼠,我洗个澡。
遵命。
扎赤合不敢有异议,吃野鼠对大汗的身分来说实在委屈。
丁其斯汗褪去衣服,一边洗身一边洗外衣,将羊骚味洗掉,脑海浮现着金发美女的倩影,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第一眼看见她,他就已经有了爱慕之意,可是他却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蒙古黄金贵族。
他该怎么办才好?苍天弄人!他真羡慕伊鲁都思汗,那家伙风流成性,老天爷居然那么关照他,让他娶到了美若天仙的公主,不费一兵一卒完成任务,还成了铁勒王!却让他怎么也找不到撒里畏兀的新可汗,更糟的是,让他看上了恨蒙古人入骨的金发姑娘洗好澡后,他心中也有了决定;先完成任务,然后再找她,以深情化解她对他的仇恨,他相信世间的女子都逃不过爱情的魔咒。
第二天,晨曦刚刚从鸣沙山照到月牙泉,一向早起的扎赤合才睁开眼就吓了一跳。
他发现大汗像座石像般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泉边,昨晚他好不容易捉到一只野鼠,大汗却说没胃口,倒头就睡,看到大汗沉思的样子,他心里有了谱。
扎赤合轻步走到泉边,手舀着水洗脸,眼角偷瞄了大汗一眼。
果然不出他所料,大汗一夜未睡,脸上被烦恼纠结,这种烦恼是有过爱情经验的人都看得出来,正是为情所苦的模样扎赤合,你觉得昨晚那位金发姑娘如何?出身不俗,应是名门淑女。
扎赤合深谙撒里畏兀的文化。
何以见得?丁其斯汗神情一振,他原本还以为她是个没教养的野女。
她的车有野骆驼标志,这表示她的亲人是当官的。
托赤合解释道。
你昨晚怎么不讲?丁其斯汗语带责备,嘴角却是笑意盈盈。
我没机会插嘴。
扎赤合被大汗亦笑亦怒的表情给搞胡涂了。
一声仰天长啸,丁其斯汗抬头看着渐渐染白的穹苍,他的心情就像这片从黑转白的天空般明亮开朗,喜不自胜地问扎赤合。
如果她亲人是当官的,她却在荒野出现,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属下愚昧。
扎赤合百思不解地偏着头。
她亲人可能是新可汗狩猎的随从。
丁其斯汗斩钉截铁地说。
大汗说得有理。
扎赤合恍然大悟,一个劲儿地直点头。
丁其斯汗飞身一跃上马,兴奋的神情溢于言表。
咱们去找她。
要不要先回祁连山通知部队准备?扎赤合虽然高兴,但却表现冷静。
先查明再说,人太多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丁其斯汗反对地摇头。
扎赤合不敢再有其它意见,上马追随在丁其斯汗的后面。
大汗的话乍听之下很有道理,可是他心里明白事情并不如表面那么简单。
新可汗狩猎时,身旁一定会有很多附离保护,那个金发姑娘虽然相信大汗的起誓,但别人并不见得那么好骗,只要见过世面的人,极有可能一眼就看穿他们是蒙古人……万一他们真的被认出身分,人多势众,大汗的安危就堪虞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但愿老天保佑,大汗不但能安然无恙,还能抱得美人归。
不过美人视蒙古人为仇敌,看来大汗不仅命运乖舛,连感情运都坎坷。
扎赤合忍不住叹了口气,走在前面的丁其斯汗突然回过头问:扎赤合,你在担心什么?属下有两事不懂,怕问了,大汗不高兴。
扎赤合吞吞吐吐。
丁其斯汗开怀一笑。
说吧,我现在心情很好。
大汗为何要发毒誓?扎赤合面露忧惧,深怕毒誓应验。
我只说被乱箭射中,可没说被射死。
丁其斯汗话中暗藏伏笔。
扎赤合佩服地松了一口气。
大汗英明。
还有另一件事呢?大汗想娶那位金发姑娘为妻?想。
丁其斯汗毫不迟疑地回答,声音十分坚定。
我想打死她都不会嫁蒙古人。
扎赤合忍不住泼冷水地说。
她若爱上我,自然会接受我的身分,更何况她阿爹又不是我杀的。
扎赤合抿紧了唇线,不再多言。
他本来是库库汗的手下,因为这次的任务,库库汗特地将他借给丁其斯汗。
库库汗是黄金责族中最有谋略的大汗,手下有一批精通各国文化的文人,他就是其中之一。
一开始,库库汗训练他们这群文人,不但没得到支持,反而遭人嘲笑,因为蒙古一向是以武力降服异族。
但自从成吉思汗消灭辽国,受到耶律楚材的影响,成吉思汗才明白治理国政需要文人,库库汗的深谋远虑也因此得到认可。
库库汗曾私下告诉他,要想完成这次任务,一定要先完成丁其斯汗的终身大事。
原本他还半信半疑,不过,打从他们进入撒里畏兀之后,把目标放在寻找新可汗一直没有收获。
可是昨天一遇到金发姑娘,丁其斯汗立刻动了心;从种种迹象看来,库库汗还真是料事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