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月亮快要到山下休息了,天色一片要亮不亮的朦胧。
苏尼夫人摇醒苏尼。
睡眼惺忪的苏尼疑惑地问: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哽咽,苏尼夫人垂着泪,发愁地说:家丁和羊马全都不见了,只剩下那两位英雄的两匹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苏尼一听,目光呆滞,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想通了,才回复说话的功能。
他们以为偷羊贼是蒙古人,患难见真情,既然这些家丁都是贪生怕死之辈,那就由他们去吧!难道偷羊贼不是蒙古人?苏尼夫人也被蒙在鼓里。
是叶护搞的鬼,苏尼压低声音。
目的是要杀爱藤里,篡谋王位。
有可敦保护叶护,要杀他不是件容易的事。
苏尼夫人语重心长。
你说什么?若不是腿不方便,苏尼可能会吓得跳起来。
若没可敦在背后支持,叶护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苏尼夫人一语道破。
你怎么知道?爱藤里告诉你的?苏尼以为夫人不可能那么聪明。
爱藤里什么都没说,我早就怀疑他们有一腿。
苏尼夫人不吐不快地说。
是你这个做阿舅的不长眼睛。
你记不记得,我曾说过可敦心地不好,以前有个侍女不小心弄断她的珍珠项链,被她打得全身瘀青;你偏相信她说的鬼话,认为侍女是自己摔伤,还反过来骂我这个做阿舅母的胳臂向外弯。
她那时才十二岁,我怎知她会说谎!正是因为她年纪小,说谎就面不改色,才教人害怕。
你从哪里看出可敦支持叶护的端倪?苏尼以刮目相看的眼神看着夫人。
卜古长得一点也不像爱藤里,反倒有几分像叶护。
苏尼夫人得意洋洋地答道。
你为什么不早说?苏尼捋了捋白须,语带轻微的责备。
苏尼夫人不甘示弱地说:你什么时候肯听我说话?你什么时候学会顶嘴?苏尼低声说道,脸上有种认输的狼狈。
爱藤里教我的。
三十年的老夫老妻,苏尼夫人看他的嘴形就知道他说什么。
女人要有自己的主见,男人才会尊重女人。
将来谁娶到爱藤里,谁就有苦头吃了。
苏尼打趣地转移话题。
苏尼夫人语气充满不悦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将爱藤里许给来历不明的人?他是救星,长生天给我的启示。
苏尼轻描淡写地说。
那些家丁真可恶,亏咱们平常待他们不薄,居然连一只羊也不留给咱们吃。
别生气,过两天再去巴札市买羊,这两天将就点,吃野鼠好了。
一想到野鼠难闻的腥味,苏尼夫人的胃就一阵翻腾,她忽然想到什么似地说:对了,门外有一个盒子,上面有血迹。
不知是谁放在那儿?我去看看。
苏尼跛着脚走出,再走进来时脚步显得更沉重。
盒里装的是什么?苏尼夫人挨近身子,隐约闻到一股扑鼻的臭味。
苏尼掀开盒盖一角,立刻又把盒盖盖起来。
叶护的人头!会是谁杀了他?苏尼夫人吓得牙齿打颤。
有一封信。
苏尼检查着盒子,在盒底发现一封信。
信上写了些什么?苏尼夫人看了眼字迹,是可敦亲笔写来的。
可敦说她前晚看到一个形迹可疑的黑衣人,派人跟踪,结果却发现了叶护的阴谋,昨晚故意以商量国家大事为由,把叶护叫到汗牙帐里,骗他喝下毒酒,割下他的头以消心头恨。
可敦并叫咱们原谅她暂时不能派人来保护咱们,因为探子回报,近日不仅有蒙古人在国内活动,还来了一批行踪可疑的契丹人,要咱们自己当心。
苏尼看着信念道。
这么说,是我们误会了可敦!苏尼夫人半信半疑地偏着头。
东窗事发,杀人灭口,是正常的事。
苏尼寒心地说。
可敦会不会再派人来杀我们?我也不晓得,以静制动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蒙古人已经够可怕了,现在连契丹人也来插上一脚,苏尼深感不寒而栗。
不过,这封信来得有些蹊跷,信是可敦亲笔所写无误,但奇怪的是为何不见送信的人?叶护的人头发黑,的确是中毒的现象没错,但盒子上的血却是鲜红色,显然不是叶护的血,那么会是谁的血呢?契丹人来撒里畏兀的目的是什么?思索了好一会儿,拧紧的白眉渐渐舒展开来。
如果契丹人同样是为了爱藤里而来,危机就会变成转机,他何不利用这个机会让契丹人和蒙古人结仇,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交代夫人别把可敦送来叶护人头和信的事说给其它人听之后,苏尼叫醒爱藤里等人,只告诉他们家丁拐跑羊马一事,要他们这两天以野鼠果腹。
两天之后,到二十里外的巴札市去买羊和马。
两天后,天一亮,四个人打算共骑两匹马去巴札市,但这两匹马个性比牛还牛脾气,之前逃跑的家丁们本来想连它们一起偷走,却被它们狠踢了几脚。
身为战马,它们有它们的骄傲,绝不做拉车的劳役马。
因此爱藤里不想骑马去也不行,为了她的安全,苏尼坚持她就算把胆汁吐出来,也要骑马到巴札市。
她只好和卜古,丁其斯汗和扎赤合各自共骑一匹马,前往巴札市。
忍着反胃的难过,走了四、五里路,爱藤里终于忍受不住,拍了拍卜古的背,示意他拉住缰绳停下马,然后她急急从马背上跃下,虚汗淋漓,一声剧呕,哗啦啦地将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你怎么了?丁其斯汗立刻冲到她身旁,关切地问。
阿姊的老毛病犯了,她一骑马就会吐。
卜古代为回答。
丁其斯汗命令道:那你们去巴札市就好了,我陪爱藤里走回帐幕。
不,我陪阿姊走回去,你们两个去巴札市。
卜古偏要唱反调。
我们不懂羊,你一定得去不可。
丁其斯汗指出。
别吵!爱藤里喘着气。
你们三个人去,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丢下你一人,万一你遇到偷羊贼怎么办?丁其斯汗不放心。
这是考验,你若不去,就取消婚约。
爱藤里威胁道。
阿姊说得对,你若是买到病羊,照样要取消婚约。
卜古落井下石。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丁其斯汗粗声怒骂。
你连买羊都不会,你比小孩子还不如。
卜古反唇相稽。
大汗吃起醋来,跟个十岁小孩一样无理取闹,看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句,针锋相对的模样实在令人想发笑。
不过扎赤合就算有两个脑袋也不敢笑出声,他清了清嗓子,公道地说:由我保护小姐,公子你和卜古去巴札市。
就这么办,谁都不许再有异议。
爱藤里立刻附和。
卜古学着丁其斯汗皱眉,两人以充满敌意的眼神互瞪对方。
但扎赤合所提的方式,确实是最好的折衷办法。
两人同时脚跟一旋,悻悻然地转身跳上马,风驰电掣般消失在草原上,心中想着同样的事早点办完事,早点回来见心爱的人。
经过一阵休息,爱藤里跟扎赤合一起朝着原路走回去。
你家公子是怎么样的人?爱藤里看似随意,其实是有心地问道。
爱藤里小姐,这个问题问我很不智,因为我一定是说好话。
扎赤合笑道。
他长得还算不错,为什么铁勒的姑娘不喜欢他?其实不是没有姑娘喜欢公子,而是公子眼光高,看不上她们。
我看是因为他好色,所以姑娘们才会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爱藤里语气充满鄙夷。
公子喜欢小姐,才会对小姐起色心。
扎赤合言简意赅地回答。
你的说法太可怕了。
愤怒的火焰烧红了她的脸颊。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爱藤里握紧的拳头在扎赤合的鼻前挥舞,用几近咆哮的语气指责。
当男人喜欢上女人时,并不表示他有资格对她毛手毛脚。
公子什么时候对小姐做出毛手毛脚的事?扎赤合反将一军。
目前没有。
爱藤里气呼呼地鼓颊,无异是不打自招。
公子如此克制,可见他是深爱着小姐的。
扎赤合心中暗暗窃笑。
你又不是他肚里的虫子,你怎知道他喜欢我!爱藤里鸡蛋里挑骨头。
见到小姐的那天,公子即被相思所苦,当晚彻夜未眠,可见一斑。
他失眠原因未必是我,搞不好他有别的心事,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他唯一的心事就是担心小姐不喜欢他。
爱藤里咋舌,好不容易回复平静的脸色又染上绯红,只不过刚才是生气,此刻是陶醉。
当她正感到心神荡漾之际,和扎赤合的目光相触,他的眼神带着一种旁观者清的自信,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情,她立刻提高警觉,加快脚步超过他,此地无银三百两似地说:那他可要担心一辈子了。
看着她越走越急的背影,扎赤合恍然大悟道:看来公子已经不需要担心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爱藤里停步,以质问的眼神回过头。
小姐喜欢公子,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扎赤合字字铿锵有力胡说,我才不可能喜欢上他。
爱藤里气不过,一脚踢向扎赤合的肚子。
扎赤合不是躲不过,而是挨这一脚很值得,虽然踢得他肠子差点断掉,但这表示她是因为被说中要害,才会使出浑身的力气踢他。
拍了拍衣服上的鞋印,他气死人不赔钱地说:小姐若真对公子无情,就不会教公子挤羊奶,应该是让公子通不过考验,那样才是无情的表现。
真是这样吗?爱藤里眨了眨又长又翘的睫毛,一时间无法说话。
但过了一会儿,突然像想到什么笑话似的从喉咙里迸出大笑声。
你被骗了,我当他是免费的家丁。
看她笑得那么开心,完全不像是假装的,这一刻换托赤合无言以对。
他感到困惑,怀疑自己的判断力出了问题,但他挺起胸膛,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
小姐,你脾气虽坏,但你绝对不是坏心眼的小姐。
这个扎赤合还真难对付,当时决定由他陪自己往回走,是为了从他口中探出丁其斯的虚实,没想到她太小看他了,反而被他逼得差点招架不住。
他的身分真的只是奴仆吗?她见过不少奴仆,但从没见过像他这样有学问的,她怀疑地说:你口才真好,又斯文有礼,实在不像是一般的奴仆。
我家老爷虽是打铁的,但他希望公子成材,让我陪着公子读了几年书。
只可惜朽木不可雕,他辜负了你家老爷的期望。
爱藤里冷嘲热讽道。
小姐若嫌贫,为何要答应这门亲事?扎赤合不高兴地抿嘴。
阿舅对我有养育之恩,爱藤里不能不从。
洞房花烛夜那天,小姐就会知道这么做值不值得。
你家公子未必通过考验!爱藤里按捺不住地冲口而出。
扎赤合冷笑道:婚姻非儿戏,当心玩火自焚。
这话不是警告,而是提醒。
太过分了!丁其斯已经够欺人太甚了,连他的奴仆也敢对她出言不逊,爱藤里气得眼眶发红。
她赶紧转开脸,大步向前走,不让他发现她被气哭了,其实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过分的人是利用他们的自己和苏尼他们不笨,他们明明知道,但为何还心甘情愿地往陷阱里跳?她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心软,他只是个驯马师,配不上她尊贵的身世。
突然,她的衣袖从后被拉住,爱藤里不悦地回头。
你捉着我干么?有好几匹马朝咱们的方向而来。
扎赤合神情紧张兮兮。
爱藤里竖起耳朵倾听。
我什么声音也没听到!等你听到,我们恐怕就有危险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前面有一片胡杨林,我们快到那儿避一避。
爱藤里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孤男寡女跑到树林里,万一有什么她还来不及想下去,扎赤合就已不管三七二十一,隔着衣袖,捉住她的手臂,火烧屁股似地往树林里奔去。
来到一棵大树下,深吸一口气,如山猫般攀爬上树。
坐在粗如大腿的大树枝干上,看到不远处漫天的飞尘,爱藤里心里不由得感激扎赤合的果断。
这时,厮杀声不绝于耳,十数个骑着马的男人像杀羊似地追赶几个四处乱窜的男人;其中一个男人,一个非常好看的男人,从重围中奔进树林里,全身是血地倒在他们藏身的树下要不要跳下去救他?爱藤里看了一眼扎赤合,他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怎么会这样?几天前他才救过苏尼,怎么现在却见死不救?爱藤里想不透一剑杀了他!一个男人追上,高举淌着血的刀。
把他留给野狼吃。
另一个男人随后跟来,发出狰狞的笑声。
又一个男人赶到,发号施令道:找找看他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第一个男人跳下马,从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搜括一阵。
今天的收获不少。
走吧!回去向大汗交差。
第三个男人掉过马头。
等我一下,我撒泡尿就来。
第一个男人对着树干拉下裤子。
让我来写几个字,留作纪念。
第二个男人快速地在树干上刻下字。
不一会儿,三个男人扬长而去,树林里又回复了原本的平静,这时扎赤合才敢带爱藤里从树上飞落下来。
爱藤里赶紧试探躺在地上那男人的鼻息,幸好还有呼吸,但扎赤合却对着树干上的文字发呆。
爱藤里看着鬼画符般的文字。
你看得懂吗?这是蒙古字。
扎赤合从容地说。
成吉思汗。
原来那帮匪徒是蒙古人爱藤里怒不可遏地在成吉思汗四个字下面加上两个撒里畏兀字──是猪,然后满意地一笑。
但她并没看见扎赤合下颚紧绷,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头状,她若不是大汗的爱人,他一定会海扁她一顿。
未必,我看他们是故意栽赃给蒙古人。
扎赤合抑扬顿挫地说。
救人要紧,他伤得不轻。
爱藤里不想深究。
他伤得不重。
扎赤合看一眼就知道,那些全是皮肉伤。
不重怎么会昏迷不醒!爱藤里柔软的双唇抿成一条生气的长线。
他不是吓昏了,就是装昏的。
扎赤合嗤之以鼻。
爱藤里尖刻地指责道:亏阿舅说你是英雄,英雄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些人不杀他,你难道不觉得其中有诈?不觉得。
那些人说要把他留给野狼吃,所以才不杀他。
他死不了的,我保证我们一走,他自然会立刻醒过来。
扎赤合,我以你家公子未婚妻之名,命令你扶他回去。
除非你答应今晚跟公子圆房,否则免谈。
扎赤合灵机一动地提出要求。
你不扶他,我扶。
爱藤里羞怯地脸红,但语气却如钢铁般坚不可摧。
算你狠!男女授受不亲,扎赤合绝不容许大汗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有身体接触。
不过为了自身安全,在他要扶那男子起来的一瞬间,扎赤合出其不意地往他头上用力敲了一下,力道重得足以把一头老虎敲昏。
你干么打他的头?爱藤里很不谅解地瞪着他。
免得他突然醒来,打我的头。
扎赤合毫不畏惧地回答。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爱藤里坐在床边,露出如花绽放的笑容。
男人眸中闪着梦幻的光芒。
姑娘生得这么美,一定是仙女!我不是仙女,我叫爱藤里,只是个普通姑娘。
爱藤里喜不自胜地脸红。
姑娘救命之恩,请受卓勒奇一拜。
卓勒奇看似努力地撑起上半身。
你别乱动,你的伤势不轻。
爱藤里体贴地将枕头靠在他背后。
谢谢姑娘。
卓勒奇虚弱的道谢声音中,隐藏着深情。
不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爱藤里忍不住打量起他来。
不可否认地,这个叫卓勒奇的男人相当英俊,他有两道帅气的剑眉,他的黑眼睛因为伤痛而眯细,使他的脸看起来更有个性,虽然他的肩膀不如丁其斯那么宽阔天啊!她怎么会想到丁其斯那个惹人厌的家伙?但她仍然无法克制大脑比较他们的冲动,他们两个都有能一眼就勾走女人魂魄的魅力,不过两人的外型截然不同。
他斯文,丁其斯豪迈;他的眼神像夜空,丁其斯的眼神则像海洋,相形之下,丁其斯多了几分阳刚味。
毫无疑问地,以女人的观点,丁其斯比他更能牵动女人的心我的头好痛卓勒奇突然双手抱着头,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块儿。
我不知道,也许是你跌倒时不小心撞到大石头吧!爱藤里心虚地说谎。
奇怪!我明明记得我是脸朝下,怎么会是后脑肿了一个大包?别想那么多了,想太多头会更痛,我不打扰你养伤了。
请你不要走,我还有好多事想问你。
在她站起身的一瞬间,卓勒奇立刻发出乞求的声音。
跟我一起来的人,他们可安好?他们都死了。
爱藤里虽感到孤男寡女独处不好,但还是留下来。
可恨的蒙古人,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卓助奇义愤填膺。
我们有志一同,将来你要报仇时,别忘了找我。
爱藤里慷慨激昂地说。
卓勒奇好奇地打探道:你跟蒙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我阿爹死在蒙古人手中。
爱藤里猝不及防地落下一滴泪珠。
姑娘节哀。
卓勒奇忽地抬起一只手,以修长的手指将泪珠勾掉。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爱藤里吓一跳,看到他的目光中流露着温柔,但她却没有心跳的感觉,不像丁其斯能给她那么大的震撼,何况男女授受不亲,他的举动令她觉得不悦。
不过念在他是出于好意的分上,她决定忘了这次的不快经验。
她的身子向后退缩了几寸,尽量避免他误会,毕竟她是个有婚约在身的女人,虽然那是个假婚约,可是在没解除以前,她必须比没婚约以前更注意自己的举止。
她告诉自己,这并非是为了丁其斯守贞,而是她不想被当成轻佻的女人。
公子不像本地人,公子打哪儿来的?又怎会遇上那帮蒙古抢匪?我和那群朋友从铁勒来做生意,赚了一点钱,却被那帮蒙古抢匪盯上。
真巧,扎赤合也是从铁勒来。
爱藤里啧啧称奇。
扎赤合是卓勒奇眼中闪过一丝敌意。
他是我阿舅的救命恩人,目前暂住我家。
爱藤里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从她的声音中,不难听出她对这个叫扎赤合的男人并无特殊感情,卓勒奇心里暗松一口气。
此时一股强烈的欲望使他原本苍白的脸色变红,他觉得以她这般细心照顾他的程度,显然是被他英俊的外表所吸引,他对自己一向信心十足。
他曾有过不少的女人,但从没有一个女人像爱藤里这样令他心荡神摇,若不是现在的身分不同,否则以他黑契丹王子的高贵身分,女人见了莫不臣服于他脚下。
之前出现的那帮蒙古抢匪是他的手下,而被杀的则是自铁勒掳来的奴隶。
那出戏让他得以亲近爱藤里撒里畏兀第一美女,她正是他此行的目的。
打探出爱藤里的下落之后,他竟意外地遇到可敦的信差,得知爱藤里的另一个身分──女可汗,真是天助他也。
本来他想下手抢人,但是却发现帐幕里有高人,所以他一直躲在远处监视着他们,直到令他畏惧的高人离开。
他打算以装昏来瞒过扎赤合,然后趁他搀扶他时偷袭,没想到后脑反挨了扎赤合一拳,致使他昏迷。
起初,他只是想抢一个美人回去玩玩,向来他对女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不过她的温柔体贴让他改变心意。
他从没想到自己会坠入情网,但现在,他想要得到她的心远胜过对她的身体渴望卓勒奇试探地说:姑娘人美又温柔,追求者一定很多。
你猜错了,我几乎没人追求。
爱藤里待他像好朋友般完全没有戒心。
这么说,我还有机会。
卓勒奇开玩笑的语气中透着慎重。
我应该告诉你,我有婚约在身。
爱藤里觉得有义务打消他的念头。
卓勒奇努力隐藏心中的杀机。
谁是那个幸运的男人?他叫丁其斯,是扎赤合的公子。
爱藤里两颊泛起微微红晕。
丁其斯这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卓勒奇皱起眉头努力地回想。
他在铁勒只是个驯马师,不是大人物。
爱藤里担忧他想多了又会头痛。
姑娘,容我多嘴,你怎会心仪一个驯马师?卓勒奇发出轻蔑的嗤鼻声。
不瞒你说,我是为了报答他救阿舅救命之恩,才答应以身相许。
姑娘这么做实在太愚蠢了,无异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他没那么差,只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
爱藤里挺身为未婚夫辩护。
对不起,我一时心急口快,说了不该说的话。
卓勒奇一脸尴尬。
爱藤里心念一转,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任何人认为她喜欢丁其斯对她来说都是奇耻大辱,叹了一口气,怕他误会似地澄清道:我不是怪你,我是怪自己红颜薄命,嫁不到如意郎君。
看她脸上交织着矛盾挣扎,卓勒奇认为她是受困于婚约的束缚,才不敢向他表白心迹,他那么英俊,她当然会对他产生好感。
但如果她知道他真实的身分,她还会对他有爱意吗?这是个大难题,他必须小心谨慎,在她还没爱上他之前,绝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不仅会断然拒绝他,甚至可能恨死他了。
这点,他的想法倒是跟丁其斯汗不谋而合,他们都想以爱感化她。
姑娘,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嫁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
卓勒奇柔声说。
爱藤里撇了撇嘴。
我只说有婚约在身,并没说非嫁他不可。
听姑娘之意,似乎姑娘心中早有打算毁婚!卓勒奇闻言大喜。
小声点,万一让扎赤合听到,你和我都会遭殃。
爱藤里食指放在唇上。
卓勒奇不解地问:你为什么那么怕他们?有人要杀我家人,我需要他们的保护。
爱藤里坦承道。
我也可以保护姑娘和你的家人。
卓勒奇一副他也能英雄救美的模样。
爱藤里忍不住笑他自不量力。
你别开玩笑了,你连十几个盗匪都抵抗不了,哪来的功夫保护我们!然后她又补充道:丁其斯和扎赤合两人联手,却可以打败上百个偷羊贼,让人敬佩。
他也可以,但卓勒奇只能在心中辩解。
他真后悔演了那出戏让他在她心中成了狗熊,不过他并不气馁。
我可以带姑娘一家人离开撒里畏兀,避开仇人的追杀,我家有钱有势,我保证能带给姑娘一家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撒里畏兀半步。
爱藤里拒绝地摇了摇头。
等我伤好,我就去招兵买马,除去姑娘的仇人。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因为用不着多久,我阿舅自然有办法报仇除恨。
卓勒奇感到失望,正愁不知该如何扭转爱藤里对他的错误观点时,苏尼一跛一跛地走进来。
丁其斯和卜古回来了。
虽然是对爱藤里说话,不过他的目光却打量床上,白眉几乎是肉眼无法察觉地微微一皱。
阿舅,这位是卓勒奇公子,也是从铁勒来,他可以留下来养伤吗?苏尼默不作声,不过最后还是点头答应让他留下,因为他已一眼就看穿卓勒奇跟丁其斯一样都不是铁勒人;他是契丹人,从他的相貌不难发现他和丁其斯有相同的气质,皆是人中之龙,看来一场夺爱战争将无可避免地展开另一方面,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丁其斯汗,没看见爱藤里,脸上难掩失望的表情,只见扎赤合闷闷不乐地走向他;他感到困惑,这不是做手下见到主子该有的态度,但他没时间理会,劈头就问:爱藤里人呢?在发挥善心,照顾伤患。
扎赤合声音如快断掉的琴弦般尖锐。
苏尼的伤势恶化?丁其斯汗一时间还无法了解他的意思。
不是苏尼,是在半路上救回的陌生人扎赤合简短地陈述事情经过。
丁其斯汗双眉紧皱。
依你看,他的来历为何?他像契丹人,而且是身分尊贵的契丹人。
扎赤合肯定地说。
他的长相如何?丁其斯汗鼻翼翕动,显然快要发作了。
很很英俊。
扎赤合支支吾吾。
我去拆穿他的假面具。
愤怒在丁其斯汗的胸中爆发。
扎赤合劝阻道:公子,不成,他也可能会揭穿咱们的身分。
他想告状,只能到阎王面前去告状。
丁其斯汗眼中杀气腾腾。
小不忍则乱大谋。
扎赤合冒死地伸臂挡在大汗面前,不让他通过。
要我戴绿头巾,我忍不下这口气,你再不让开,我连你也杀。
属下宁可死,也不愿公子性命有一丝危险。
放肆!你居然敢羞辱我,暗示我会打不过那个契丹人!属下不敢,公子武功盖世,那个契丹人绝非公子的对手。
扎赤合冷静地分析。
但属下怀疑他不是一个人来此,那些盗匪是他同伙;如果真是这样,这附近可能有契丹军驻扎,贸然杀了他将会引来杀机。
舒了一口气,丁其斯汗像想起什么似地说:听你这么说,我才想起来,刚刚回来的途中确实有听到不寻常的马嘶声,但我急着赶回来没去察看究竟。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今晚你溜回祁连山,叫大军到附近待命,以备不时之需。
属扎赤合话还没说完,见大汗转头就走,急问:你要去哪?我要去看看那个契丹人长什么鬼样子!丁其斯汗交代。
你别跟着我,我不会鲁莽行事,你去帮卜古把买回来的马和羊安置好。
一脚踏进帐门里,就看见爱藤里坐在床沿,丁其斯汗眼中燃烧着怒火,任何一个工作累了一天,满怀期望回到家的男人,在踏进家门时看不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迎接他,却听到她跑去跟外地来的英俊男人调情,不想杀人才怪!愤怒的眼神越过爱藤里,而卓勒奇正好也想知道驯马师长什么样,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彼此的眼中同时出现惊讶和敌意。
显而易见,他们互视对方为情敌,不过两人的心中都有个小小的疑问,那就是为什么对方的长相似曾相识?在哪见过呢?两人偏着头、挤着眉,努力回忆你来干什么?爱藤里清了清嗓子,打破诡异的气氛。
听说你捡了一只野狗回来,我特地过来看它长得可不可爱?听到爱藤里声音中含着浓浓的火药味,咽下升到喉咙上的怒气,卓勒奇以一笑置之的态度面对丁其斯的讽刺,因为他知道这么做会让爱藤里对他增添好感。
你一定是丁其斯,我叫卓勒奇,幸会。
真巧,我以前养了只狗,它正好就叫’卓勒奇‘。
丁其斯汗挑衅地大笑。
你有点口德!爱藤里两颊气得胀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没口德,你没妇德,咱们两个半斤八两。
丁其斯汗瞪回去。
你少血口喷人,我跟卓公子是清白的。
爱藤里的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谁会相信你们之间没事!卓公子是个君子,不像你满脑子歪思想。
依我看,他大概是伤到阳具,不是他不想,是他不行。
你的嘴巴真恶毒!爱藤里羞红了脸,眼神却是怨恨地瞅着丁其斯。
总比心怀鬼胎的人好。
丁其斯汗的心如同被尖锐的刀锋刺穿。
你出去,卓公子要静养。
爱藤里手指着帐门口。
你才应该出去,如果你有羞耻心的话。
丁其斯汗不甘示弱。
看着他们俩吵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卓勒奇表面上装得很担忧,但他心里却暗自高兴。
如果这时候他再适时地出声阻止他们吵架,爱藤里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搞不好会跑去跟苏尼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太棒了!卓勒奇佯装内疚地说:两位,请不要为了在下而起口角。
闭上你的狗嘴!丁其斯汗大声喝骂。
你才像见人就咬的疯狗!爱藤里更大声地吼回去。
我骂他,你心疼了是不是?丁其斯汗气得额头上的青筋暴跳如雷。
是又怎么样?爱藤里想说不是,可是溜出嘴的却是违心之论。
在帐外听到吵闹声,苏尼夫人探进头来,眉头紧皱,光闻空气的味道就知道帐幕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火药味。
然后她的视线在三人之间流转,意识到这是一场三角恋,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没事。
三个人异口同声,同时以坚定的语气回答。
卜古和扎赤合忙不过来,你们谁去帮他们?苏尼夫人眼睛看向爱藤里。
我要照顾病人爱藤里话还没说完,袖子突然被拉了一下。
你去,我的伤不碍事,我很乐意跟丁公子聊聊,化解误会。
卓勒奇小声说。
爱藤里顺从地点点头,随着苏尼夫人走出去,此刻丁其斯汗的俊脸看起来像让人用大铁锅打了一下。
她明明是个坏脾气的女人,为何独独对卓勒奇一个人特别温柔?难道她喜欢上卓勒奇他的眼眸蒙上一层痛苦,如果真是那样,他是不是该主动提出退婚?但是,他不能没有她,万万不能,他在心中痛苦地呐喊:长生天!请告诉我该怎么办?你怎么不说话?卓勒奇语气中含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你的伤势看来很快就会复原。
丁其斯汗以冷酷的眼神扫过。
多亏爱藤里细心照顾。
卓勒奇咧开嘴笑,洁白的牙齿仿佛在嘲笑。
丁其斯汗嗤鼻道:铁勒人很少有像你这种方正的脸型。
也很少有黑不见底的眼珠。
卓勒奇还以颜色。
你来撒里畏兀的目地是什么?丁其斯汗直截了当地问。
卓勒奇双手悠闲地枕在脑后,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跟你一样。
契丹人,你想跟我争,无异是自寻死路。
丁其斯汗扬起拳头警告。
蒙古人,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卓勒奇毫不退缩。
丁其斯汗弹指道:我想起来了,卓勒奇,你是黑契丹王子。
我也记起你是谁了,海洋之王,丁其斯汗。
卓勒奇发出阴森冷笑。
这两个男人,虽然都有英俊的脸孔、不凡的身世、深爱的一颗心。
但,一个是世仇,另一个是冤家,爱藤里若知道真相,绝对会用两脚把他们两个全踢到沙漠里去。
在没得到她的心以前,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决定对对方的来历保持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