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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2025-03-22 07:30:26

要去的城市承办了全球最重要的珠宝展之一, 宁嘉以往只去过威尼斯旅游,并没有参过展,而且也是幼年的事, 如今早就淡忘了, 沈亦承的研究生读在英国,学得是金融, 跟他现在做的八竿子打不着, 宁嘉收拾东西, 看到他书房挂的玲琅满目的奖项,问起这件事, 沈亦承便说,他的手艺不是学校教的,而是跟着师傅学的。

沈家也有百年传承了,虽然本家不曾亲自雕刻什么玩意,但是把玩玉石有些年岁, 认识的老师傅自然不胜枚举, 沈亦承作为二少爷, 不需要继承家庭大业,还对玉雕感兴趣, 那跟着师傅学点技术也是水到渠成,毫不费力。

宁嘉看他雕的作品, 问他:一个能卖多少钱?我听说沈总的作品千金难求。

沈亦承淡笑:破烂玩意, 因为我姓沈才有人买。

宁嘉有些惊讶, 安静一会儿才说:可是叔叔雕得很好, 我猜还是因为你太年轻了, 等着你到了七十, 你的玉雕就要被捧到绝世珍宝的地位了。

说得他笑了许久。

宁嘉小嘴很甜, 十分能讨人欢心,沈亦承被她哄得迷迷瞪瞪,夜里搂着时还会问她: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小小年纪,这么懂人情世故,本来以为长大了会骄横一点,却骄横得恰到好处,让人讨厌不起来,沈亦承自以为早就能顶住她这些糖衣炮弹,但真轮到她开始吹枕边风,才知道他大概是顶不住的。

更别说瞧见她眼底溢出的喜悦,让他莫名感到满足。

他喜欢施舍,在投入后,不论有无回报,投出去的东西会让他一身轻松,做善事的人是否都有他这样的龌龊心思,沈亦承不清楚,总之他喜欢。

甚至…也有些喜欢她开心的样子。

一些小玩意、一次旅游就能逗得她喜笑颜开,这样并不算奢侈,甚至不算刻意。

他摆弄宁嘉的头发,放在鼻尖轻嗅,仍是粉玫瑰的香气。

宁嘉眯着眼睛,嘀嘀咕咕:睡了,睡了,明天你又起不来,我们还要赶飞机呢。

像个小大人。

沈亦承回她:知道了。

宁嘉便弯起眉毛,像新生的月牙。

沈亦承睡得死,所以他不清楚宁嘉的睡眠状况,她起得早,今天仍是被她晃醒,沈亦承的身上叠起他要穿的西装,手表、戒指、领带之类的已经就绪,宁嘉风风火火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化妆收拾,折回来见他仍在睡,两手并用地晃他的肩膀,叔叔,起床了!沈亦承抬起眼皮,就听她嘀咕一句:不是说老年人觉少吗?他顿时清醒大半,神色不佳地起床穿衣,抬手给了她屁股一下。

宁嘉捂着臀部,半晌说不出话,脸红着跑开了。

*飞机早晨七点出发,头等舱,候机室都是vip座位。

宁嘉简单用了一些早餐,等上了飞机,又是一排价格昂贵的西餐,鱼子酱、烤牛排之类的,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她是典型的中国胃,吃这些东西吃了一半便觉得腹中发凉,沈亦承坐在她旁边,两个人隔着一个不宽不窄的过道,他察觉她的目光,侧头看过去,宁嘉这才挤到他身边,见她就吃了一点,沈亦承问:吃得难受了?好多都是生的…沈亦承便叫大厨做一碗牛肉汤面来,还好厨子是本国人,身经百战,什么离谱的要求都听说过,一碗热乎乎的牛肉汤面很快被送到座位上,宁嘉吃了一碗,舒服地蜷做一团,飞机的座位宽敞,空姐来斟酒的时候看到沈总怀里抱着人,只有片刻的愣神,随后仍是处变不惊地询问要喝些什么。

沈亦承点了香槟,宁嘉说:想喝豆浆。

过了会儿,一杯红豆豆浆放到了桌上,宁嘉捧着喝了,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沈亦承这个人,早晨起不来,可白天精神得很,宁嘉在这里睡着,他无事可做,把玩自己最近喜爱的小石头,飞机上的等待多是无聊的,沈亦承甚至盼望着宁嘉早点睡醒,陪他解闷。

宁嘉睡了三个小时,醒来就看到沈亦承盯着前面的屏幕,蓝牙耳机里传出来隐约的声响。

垂头看到她醒过来了,沈亦承摘下耳机,把她抱起来,宁嘉揉揉眼睛,他搓着她的手,问她怎么这么困,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觉。

宁嘉说:晚上做噩梦了。

沈亦承问:做什么噩梦?宁嘉不语,目光深深地看着他,沈亦承安抚道:别怕,叔叔在这里。

宁嘉悠悠地说:叔叔今天在,明天就不在了。

他笑着问:那你说我去哪?大波浪,个子高的美女家里。

沈亦承单手托腮,用手指逗弄她的下巴和脸颊,宁嘉撇头不去看他。

还有气呢。

宁嘉说她哪敢生气,阴阳怪气的。

这都过去多少天了,她还记得这么深,沈亦承搂她过来,在她耳边说:叔叔不去,我不是在你这里么。

宁嘉的耳朵被他吹得一片温热,她躲不开,被他的气息裹挟,鼻尖、侧脸,满满都是他的檀香。

看来再装作金童玉男,调起情来也是能让人骨头酥麻,宁嘉被他吹得受不了,侧过脸去看他,沈亦承眼底带笑,捏着她的脸轻轻晃动,随后将手指深入她柔软的口腔。

宁嘉眯起眼睛,垂眸把玩,舌尖掠过他手背上的青筋,等她亲吻完,才含住他的一根指头,默不作声了片刻,沈亦承低头一看,竟然又睡了过去。

宁嘉。

只得两声哼哼。

沈亦承叹口气,继续点开未看完的电影,宁嘉在晚饭时间醒了过来,吃吃喝喝,绕着飞机转了一圈,又回到老地方,蒙头大睡。

旅途遥远,宁嘉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瞌睡,迷迷糊糊地到了酒店,早晨醒来,外面一片沉绿,苍翠广袤,不远处还能看到海湾。

酒店有些年头,里面不少东西都是古董,沈亦承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位是常见的助理,还有一位不曾见过,沈亦承与当地人讲话时才明白,她是翻译。

他被酒店老板半扶着肩膀带走,助理留下收拾两个人的行李,两个箱子,都是宁嘉的。

沈亦承的私人物品、出行准备都由这位助理规划,宁嘉不知道,给他装了一整个箱子可能要用到的东西,自己的箱子里也是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屋里只有两个人,他的下属多数像个哑巴,不怎么开口说话,宁嘉出于礼貌,询问:您好,请问您贵姓?助理顿了一下,回复:李。

宁嘉点头,李助理。

随后又是沉闷的收拾行李的声音,宁嘉都插不上手。

沈亦承定的一间套房,有次卧与主卧,会客厅面向草坪和大海,助理不动声响地把他们二人的东西都放到主卧,宁嘉阻止道:我的要放在另一个房间。

李助理先是道了歉,然后照做。

宁嘉看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走到阳台看看周围的风景,楼下有几位前来度假的游客,热情地同她打招呼。

宁嘉笑着用意大利语回应。

发音稚嫩,但不算出错。

楼下一行人有女士,也有几位男士,依着栏杆和她攀谈起来,对方也会英语,这样掺杂着交流,也能沟通。

宁嘉被当作了中学生,还没等反驳,沈亦承便出现了在她身后,说什么呢?他按着宁嘉的肩膀,众人神情微妙,为了防止沈亦承被当做变态,宁嘉解释了自己的年龄,将沈亦承称为「amore」,译为心爱之人,引得几人或暧昧或祝福的掌声。

沈亦承侧头看向不远处的翻译,又对她说:不如找你,还省下一份开支。

宁嘉说:那就算了,我只会说两句。

回了房间,李助理已经布置妥当,宁嘉看着在外面攀谈的两人,显然比在雇主面前放松很多,看见宁嘉过来,又不再讲话,宁嘉问:要住在哪里?李助理回:酒店已经做了安排。

宁嘉点头,等他们走之后,才问沈亦承:他们好像很怕你。

为什么?大家在你面前像哑巴,不敢讲话,走路也不出声。

沈亦承轻笑:是么?宁嘉又说:那我是不是也该学一学,以后不在你面前捣乱?沈亦承点燃一支香烟,烟丝顺着窗缝飘向远处,化作虚无,漫长的游荡之后,才听到他漠然的声音,你不算。

宁嘉坐在软软的地毯上,将头靠近他的膝盖,沈亦承把人捞起来,宁嘉失去重心,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对上他褐色的双瞳,心跳错乱,目光紧盯。

沈亦承将烟放在她的唇边,宁嘉用双唇抿紧,结果沈亦承却轻轻捏了她的大腿肉,责备:从哪学的抽烟?这人讲不讲道理,自己把烟放她嘴里的,钓鱼执法啊?宁嘉又把烟嘴塞进他的唇间,天天抽,小心肺黑掉。

沈亦承一笑,吐了一口烟气,把半管香烟撂在烟灰缸里,开始捏她,这是他最近才有的癖好,宁嘉感觉她像小猫小狗一样被他摩挲揉捏,她浑身都是痒痒肉,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在他怀里一边笑一边躲闪。

他把头垂到她的肩颈,宁嘉平息笑声,埋入他柔软的黑发,带着一丝苦涩和草木香。

她看见独自升起的烟丝,忽然觉得,沈亦承是多么孤独,不论声色犬马的社交场,还是一片死寂的冰冷展厅,他似乎独自游离于世界之外,宁嘉磨蹭他的发丝,恍然才明白那日在他怀中把玩玉石的温润与寒凉,唯有人的体温才能将它捂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