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与宁嘉合作的服装品牌发出了秀场的邀请, 宁嘉忙得不可开交,还好反响不错,她也得到了一套定制礼服, 在最后与服装设计师一同参加了谢幕。
展出结束, 主创团队准备去聚一次餐,宁嘉也跟着他们一同前往,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沈亦承, 自己去参加这种事, 还好她交流没什么问题,最近也在积极准备下一场比赛, 饭后她的合作对象理查德先生就抛出了长期合作的橄榄枝。
宁嘉很惊喜,对方笑着说:虽然你还是一名学生,但是我相信你并不缺少这样的机会,我只想抢占先机。
她有些迷茫,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表现上还是镇定自若的, 还请容我考虑一下。
大概两天就会给您答复。
当然。
宁嘉没有商量的对象, 除了沈亦承。
她打开手机,看着他的头像, 一直在犹豫。
其实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每一步都由他决断, 自己不承担任何责任和风险, 这本来就不是长久的, 也是不合常理的。
她已经做过背景调查, 理查德是一名投资人, 他本身不是学习服装设计出身, 但是他的家庭成员多是从事这个行业, 他也就走上了这条道路,他创建的品牌有一位设计师,在服装行业还算小有名气,应当是他花钱买来的,他目前的品牌有自己的风格,也能申请到展期,如今已经出了四个季度的衣物,能维持收支的平衡,至少是一个稳定的团队。
作为她的第一份工作,似乎并不错,如果她真的想要做自己的独立品牌,以她现在的水平显然不行。
她还需要更深的学习,也需要更多的名气。
宁嘉最终决定自己答应下这件事。
她拿到了一份雇佣合同,当然是短期的,只是一次秀展的珠宝设计,理查德还算欣赏她的才华,而且她也是他能抢到的最好的、最贴切他服装品牌理念的获奖选手了。
这份合同是为了明年做准备的,时间十分宽裕。
她结合了自己的学业、留学申请、比赛申报以及毕业设计,最终提笔,在受雇佣方的位置签了合同。
这下她就有三个大作品要做了:用来参赛的、用来毕业的以及用来吃饭的。
宁嘉也调查过市场行情,理查德出的价格处于中游水平,不低不高,也适合她这样不低不高的新人。
说起来,她已经和沈亦承很久没见了。
过年时她在忙着查阅资料,翻新自己的设计稿,沈亦承也忙,但他从不和她说他的事情,他向来如此,每次见面,他都是淡淡的笑意,把她搂到怀里,让她什么都不要担心,他会处理好一切。
她劝他今年回一趟沈家,沈亦承没听。
他目光转冷,低头说:不要多想,这和你没有关系。
宁嘉却觉得,怎么跟她没关系呢?他的事…她也想知道。
也想能了解他,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就像他关在温室里的花朵,他偶尔会推门回来,查看她的生长情况,在她的头顶吻一次,然后关上门。
宁嘉其实与他提过,他总说她还小,没必要掺和进来,那是他家的事,宁嘉想和他站在一起,而不是被他保护在身后,他似乎并不认可。
她释然地想,这样也行,他们的矛盾由来已久,又不是因为她一个人才闹成这样的,她大可不必把自己想得那么不可或缺。
大三上半年,宁嘉的压力层层累积,他也不常在,她大多数时间都会依靠药物来缓解。
越吃越迟钝。
断断续续地用药让她的心情变得极差,沈亦承尽量每夜都与她聊一会儿,但宁嘉回过神来,她就会发现对话框只剩下他询问她吃了什么,有没有好好睡觉。
她甚至连他都忽视了。
*终于完成了比赛的作品。
宁嘉躺在床上,昏睡了一整天。
随后就是不同课堂的课程作业了,这段时间宁嘉比高中还要忙,经常深夜回来,沈亦承难得在家,她也提不起什么兴趣,洗完澡后往被里一钻,他拍拍她,宁嘉转过来,被他搂着摇晃。
这样你快乐吗?宁嘉问他,我是不是让你不快乐了?沈亦承说:没有,嘉嘉。
她说:可是我不想你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我这个样子。
她这样疲惫,仿佛被掏空的模样。
她捶打材料的时候,宁嘉就在想她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那些理想到底是不是她追寻的东西,她想要的又到底是什么。
其实宁嘉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需求,无理取闹的、也不可能实现的,尤其是这个期待模糊的样子,像极了沈亦承棕色的眼睛。
她已经从沈亦承这里扒走太多了,宁嘉开始反复思考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分开的事情,她要这样和沈亦承走到哪种程度,明明他们没办法在一块,他怎么总在这里磋磨他的时间。
但是他靠在她怀里睡了,露出一种平静又安稳的表情。
宁嘉诧异地发现他头上一根白色的发丝,掩耳盗铃一般用他漂亮柔软的黑发盖好,当作它不存在。
她搂着他,罪恶地想,她如果有能力,也要像他一样囚禁他,她会比他更恶劣,她不会让他接触任何人,不会让他出门,她会给他世界上最珍贵的玉料,随他用什么碾碎它们…只要他属于她。
可她做不到。
第二天他就离开了,她能感受到他的起身,以及他手心抚摸自己发顶的触感。
宁嘉就像个连轴转的机器不断燃烧自己,她的身体很快就不堪重负,在因为呕吐与反复发作的胃病住院时,她捂着额头,默念他不要知晓。
可惜她住了太长时间,沈亦承还是知道了。
她只好努力吃饭,配合打针吃药,做出她积极治疗的样子。
宁嘉摸摸他的手,问他最近怎么样。
沈亦承并不是神,他也会感到疲乏,现在他坐在这里,看到宁嘉因为无法照顾自己再度住院,他露出了她都有些害怕的表情。
他真的生气了,宁嘉只好道歉:对不起。
不,宁嘉。
沈亦承握着她的下巴,答应我,你不会离开。
宁嘉立刻摇头,二叔,我不离开。
她跟个飘浮的风筝似的,沈亦承都觉得她可能会在他注意时偷偷飞走,去找她的亲爸了。
威胁对她没有作用,她的保证也没有任何意义。
宁嘉偶尔会说她想去见江潮,沈亦承不允许,他现在知道了她这位朋友同她一个毛病,已经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而她居然一直去那里看望朋友,她连自己的精神状态都不能保证。
他现在已经知情,怎么可能还会让她去看江潮。
宁嘉在他看得到的地方恢复得飞快。
她又被安排出院了,沈亦承都想让她在医院多住一阵时间,或者他也给她办个休学,宁嘉听他这样说,吓得赶紧吃了一碗鱼汤,没事的,我不要休学……他这才作罢。
宁嘉从他的掌控中感受到了一点点幸福的味道,那是多么可耻的感觉,就像以前何绘把她关起来,关一整天不让她吃饭,她看到何绘回家,然后把她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用勺子喂她吃好吃的,她也会感到幸福。
她到底是什么怪物。
宁嘉出院后又开始做作业、做设计的循环。
而且她已经不止一次问他:你要不要再找一个?沈亦承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宁嘉说:我想让你高兴一点。
你又玩什么花样,宁嘉。
他气极反笑,这是正室哄丈夫找妾的戏码吗?丈夫…宁嘉想,那太遥远了,他肯定不会是她的丈夫。
她顶多是个外室。
没有…宁嘉说,我太忙了,我没时间陪你。
宁嘉,我不想要别人的陪伴。
哪怕她已经这样残破,他原来也想要她。
宁嘉长久地垂泪,她抹抹眼泪,又拿起自己的小工具,把她所有无法诉说的东西全部敲进钻石的卡槽里。
沈亦承也会觉得是因为最近太忙忽视了对她的关注,她是一颗柔弱的植株,是需要被人抚摸的幼猫,她还是需要他多陪陪她的。
但宁嘉显然不想要他的陪伴,她脑子里全是她那些首饰设计。
沈亦承让她放缓节奏,她也没听,两个人就这样维持着一种怪异的距离,而且因为宁嘉完全不想那件事,他们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做过了。
他不介意是假的,但无可奈何,他不会强迫她。
他们都还需要时间。
就像宁嘉烫头发那天跟周于瑗开的玩笑那样,沈亦承大概率是陷进去了。
他需要与她的未来,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她留学的学校、未来能合作的对象以及她自己可用作独立设计的资源。
想要出名挣钱,只要打通娱乐圈和时尚圈的人脉就行,他也做过相关的事情。
以他的能力,捧她一个绰绰有余,只是他还没能完全脱离沈家,离开家就如同剥皮抽筋,他伤筋动骨地运作了这么久才有一点成效。
沈亦承觉得自己也是有毛病,他以前就忍不住想要帮助别人,而宁嘉显然成了他重点帮扶的对象。
现在他白骑士情结发展到了顶峰,沈亦承都不清楚,这称不称得上是爱。
他也没感受过爱。
如果宁嘉对他是爱的话,他亦如是。
她对他的情感带着迷恋与虔诚,沈亦承不会怀疑她的真心。
沈亦承都不清楚,他已经对她产生了很强的依恋,就如同她依恋他。
两个受伤的困兽互相舔舐,他只想负起作为更年长者的保护她的责任。
只等她结束学业,齿轮总要一点点运转。
沈亦承唯一忽视的点就是,宁嘉已经暗示过她想要和他分开了。
她提过,但他没有同意,觉得那是她病后恢复的后遗症——她觉得离开他是为他好,这太病态了。
不过他似乎也没资格这样评价她,沈亦承坐在阳台抽烟的时候,恍惚地想,是不是他也需要去看看医生,他感觉这个世界就像那幅名叫《呐喊》的画,遍地都冷漠是疯子,包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