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承确实没什么力气, 他最近很少抛头露面,也是见到江潮时才开始频频出席活动,就为了宁嘉。
左右还是放不下, 没了她, 灵魂都剥去一半。
现在他躺着昏沉睡下,宁嘉坐在他旁边给他整理衣服, 捂着他输液的手, 还真像她十□□时和他说的以后我给你养老。
宁嘉光顾着心疼他, 缓了一会儿才平复心情,怎么想都觉得事情不对劲, 正好这会儿江潮来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宁嘉躲到外面问她:关于我二叔,你知道多少事情?还有我那个大哥…我总感觉事情不太对。
江潮坦白道:总觉得沈亦承是想见我,所以让苏煜带着我,从我这儿打听你的消息, 而且那个艺术馆, 你也知道他有一半的所有权吧?你说, 你回国这事儿是不是也是他一手促成的?宁嘉,咱们这种人玩儿不过他们的, 你现在在哪呢?宁嘉哑然许久,诚实道:我在医院, 他病了, 也没人照顾他, 我让他助理来, 那个助理看见我在这就赶紧走了。
会不会故意生病留你?哪有这么拿身体开玩笑的?可宁嘉又担心不是没可能。
故意让艺术馆给她发请帖勾引她回国, 回国之后她又来了这么多的订单, 她也只能留在国内, 没有助手,他就立刻安排璐璐来帮她,只是一场晚宴,就正好碰到他生病,让她彻底走不开。
她是玩儿不过他。
沈亦承要是没点手段,也不可能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
她还是太年轻,他一虚弱,她就巴巴地凑过来伺候他,只要开始了,她就脱不开,怕他出什么事儿。
想报复她?宁嘉倒觉得不是,他是个好人,不管她怎么闹腾,他都不会惩戒她。
那只有一种可能了,他还想让她回到他身边,两个人像以前那样。
但这怎么行,当年闹得那么难看,她倒是不在乎云晚的威胁,反正拿那点钱,她爸当年给沈家的单子都不止这个价了,只是两个人在一起,到最后又会变成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宁嘉回去发现他醒了,药瓶也快空了,这是最后一瓶,她坐在他左手边,扶着他的手抽出针管,然后用指腹按着他的针孔,沈亦承问她:吃了没?宁嘉摇头,急得都不饿了。
他笑笑,伸手让她过来躺在他怀里,宁嘉靠近一些,趴在他胸口,犹豫一会儿还是和他说:我现在对你也是敬爱和感恩,二叔,我愿意照顾你,你身边要是没人,你叫我来就行。
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照料我,我在国内能帮到你什么,你尽管开口。
沈亦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然后恢复了无表情的状态。
宁嘉安慰地说:我这命格也是叫我看透了,反正我在谁身边谁就不幸,把这边的事弄完我就回英国了,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宁嘉仰头看他,才发现他侧着头,表情……她可从未见他委屈或者不甘的样子,这人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宁嘉忍不住笑起来,你平时话就很少,现在你不说话,我都不太习惯。
你是因为抽烟么?宁嘉拿起他的病历本,烟戒了吧?你吃东西也不讲究,喝凉酒,这怎么说,日积月累?年龄大了,就别跟个小少爷似的了…他听见这句年龄大了,把宁嘉推到旁边,宁嘉从床上站起来,看他背对自己,笑意更深,又有点心疼,我去叫医生,输完液再检查看看。
他始终没什么话。
医生来了,宁嘉在旁边听着,也觉得住院一两天解决不了问题,还是把他交给他们家的家庭医生比较好。
总感觉他性情大变,宁嘉看着他那张脸,确实是沈亦承,但是他这样无悲无喜的样子,跟个佛陀似的,她有时候都不敢跟他说什么,他这个所有人都别来烦我的气场实在是太强了。
天色晚了,她谨慎开口:让李琛来陪你?他只是助理。
人家没义务装作家属陪床。
宁嘉犹豫地问:那…你妈妈…沈亦承看了她一眼,宁嘉改口道:知道了知道了,二叔,你还是叫人害怕,我在这呆一晚上。
她给他盖上被子,沈亦承伸手搂她的腰,宁嘉一下被他带过来,她吓了一跳,想要起来,却被他按得死死的。
宁嘉两手撑着他的胸口,挣扎地动来动去,她忍不住耳垂发烫,尤其是这样动作,耳坠还不小心扯到了耳洞。
她啧了一声,他这才放开一些,宁嘉用手摸摸耳朵,都给硌坏了,沈亦承伸手抚摸她受伤的耳垂,宁嘉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坐在床上解耳坠,沈亦承直起身,他身形高大,把她整个笼罩,宁嘉好不容易解开,头又嗑到他硬邦邦的胸膛,都能撞到骨头了。
又气又恼,又忍不住疼惜。
沈亦承说:过来抱着我睡觉。
宁嘉都愣在原地,什么?他又重复一遍。
他多记仇啊,拿她撒娇说过的话,在这么多年后甩在她脸上,宁嘉忍不住燥红了脸颊,她想下去,但沈亦承拉着她,她也不敢怎么推他,他们俩之间实在是幼稚又荒唐。
最后沈亦承咳嗽起来,捂着额头躺倒,宁嘉真担心自己把他气着,凑过去给他喂水,他问:不是说尽管开口?宁嘉也豁出去了,把杯子放在旁边,躺了下去,视死如归道:行行行,我怕了你了!她躺在他肩膀上,咬牙切齿地问:这样成吗?二叔。
一字一顿的。
他说:不成。
宁嘉强忍怒气,那怎么样躺着?沈亦承侧过身子,枕着她的肩膀,宁嘉闻到他淡淡的气息,身体应激一样有了反应。
明明早就不想那种事儿了。
她解开项链,沈亦承埋在她的颈窝,呼吸温热,宁嘉低头问:这样舒服么?嗯。
他伸手,宁嘉打了一下他的手背,你干嘛啊?沈亦承埋在里面,她后背都生了汗,双腿绷直,尤其是他用嘴唇轻轻触碰着,宁嘉感觉自己都快被电流震晕。
以前他有这么下流又厚颜无耻吗?宁嘉发现这并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因为以前她就是这样,病了要他抱,躺在他怀里,唇贴近他的胸口,嘴里还要吃着。
原来被反过来对待,才能察觉到以前的自己有多么过分,多么流氓。
她还穿着礼服,这是露背的,所以没办法穿正常的bra。
他确实在报复她,把自己施加他身上的都还回来,他的每一步都在嘲讽她曾经说的敬爱感恩我不爱你。
宁嘉忍不住请求道:沈亦承…请求的内容说不出,撒娇的语调已经流露出来了。
拿捏她岂不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她悔恨自己没有从一开始就识别他的圈套,现在彻底骑虎难下。
他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沈亦承看她的样子,淡哼地放过了她。
他松开手臂,宁嘉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她开车回到家,洗澡、换衣服、食欲可悲地上升。
她赶紧拿出咖啡和冰箱里的奶油面包,热了一下,吃了满满的卡路里才舒服一些。
以前何绘就是这样,先饿着她,然后在她极其饥饿的时候拿着食物,让她说我爱妈妈,一定要说得真诚、说得自己都相信了,才能得到食物。
这最终导致她很难分清爱欲和食欲。
所以她喜欢把心爱的东西放在嘴里咀嚼,她明明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
他吻过的地方仿佛星火燎原,她看了看镜面,那里过敏一般红了一大片,宁嘉感觉到异常羞耻,甚至因为可耻而流出生理性的眼泪。
她不能否认自己的欲望。
等她平复了情绪,宁嘉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了半晌才穿上休闲的运动衣物,又在便利店买了一些他能吃的东西,然后开车回到医院。
沈亦承并没有睡着,她知道这不是伪装,他真的很不舒服,微微皱着眉,咳嗽声不断,床头的水杯已经空了。
沈家真就没派个人过来照顾他,哪怕是普通家庭,家里有个人生了这么重的病,也得来一个清闲的过来陪床吧。
怎么就没有呢?不是说他很受疼爱吗?她实在是不明白。
宁嘉给他接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放在他唇边。
沈亦承疲惫地抬眼,看见她在,才稍微和缓表情,宁嘉扶着他,等他喝完,又说:听说咳嗽可以挂大葱。
他终于舍得张开金口:…挂什么?宁嘉说:脖子这里挂那种很粗的大葱。
……他笑起来,宁嘉也笑了,她低头掏出一根大葱,沈亦承彻底收敛笑容。
试试吧,二叔,现如今你这情况,只能用偏方了。
沈亦承显然不愿意。
别躲…宁嘉举着大葱,说什么也要给他套上,沈亦承按着她的脑袋,警告她,不许胡闹。
宁嘉委屈巴巴地坐回原位。
我还特地给你洗干净了呢…他哪知道她会来这一出,早该明白宁嘉的脑子跟正常人不一样。
宁嘉殷勤地说:二叔,你别担心,我在国内这段期间,肯定会好好帮你找治疗的方法的,你有没有让专家看过?不然有时间我带你去趟美国?沈亦承不讲话。
宁嘉看了看时间,叹气,你该睡觉了,要不然我不打扰你了。
你好好休息,我还给你买了点吃的…宁嘉将雪花梨放在桌子上,你要是不喜欢直接吃,我拿回去一半给你熬汤。
二叔…开心一点,心情好了,身体才会好。
她晃晃他,那我走了?我不惹你不开心了。
你想要的,我也给不了你。
她给予不了别人正常的爱。
她也担心会有人被她的尖刺扎伤。
尤其是沈亦承。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宁嘉都忍不住说:这样干什么?你又图什么?弄得自己病恹恹的。
你好好吃药,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回来,这不是也为了你自己好吗?你也不听谁的劝说,以前就是,别人说什么,你就自己闷着解决,我看你就是闷出病的,你就不能报个什么拳击班,把心里的不满都发泄出来吗?要不你把我打一顿吧!他看了她一会儿,听着她颠三倒四的话,又想起往常,他心情不好,确实跟她发泄过,不过是做那种事儿罢了,她是当真不清楚吗?沈亦承看她视死如归地前倾过来,笑着捏捏她的脸颊,宁嘉一下就被他的动作弄得烦闷又难过,你怎么就不生我的气,你还不如打我,沈亦承,你就忍着吧,别人欺负你,你就忍着,你什么都不说,你的病永远也好不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烦个什么劲儿,闷头哭起来,他安抚地摸着她的脖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开口:你想要的就是我跟你诉苦?宁嘉明明是让他做想做的事儿,怎么又回到是她想的来了,而且她早就不想听他的诉苦了。
他抚着她温热的脖颈和脊背,明天开始过来照顾我,我依你的意思恢复,怎么样?宁嘉仰头瞧着他,沈亦承仍是那种不容置喙的语气:你说尽你所能,宁嘉,别欺骗长辈。
宁嘉和他商量:平时要工作,我给你找个阿姨,晚上我到你家陪你读读书看看电影?你想跟我说话,我也听着。
我不缺保姆。
她妥协:那你想怎么样?都特地把我从英国糊弄回来了,我尽量依你。
平时那么忙,没功夫吃饭?宁嘉明白过来,她犹豫道:我…我可能没办法天天给你做饭。
她自己都不做饭给自己吃,懒是人类的通病。
沈亦承说:没让你做饭。
去你家吃阿姨做的饭?不是阿姨。
他说,你回家,吃我做的饭。
宁嘉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她的表情都有点傻呆呆的了,宁嘉犹豫道:什么……什么做饭,你怎么做饭?沈亦承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赶紧拍他的脊背,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吃,我去吃行吧?他是不是有毛病,生着病还上杆子给别人做饭,再说了,他会做哪门子饭,宁嘉还是多买点健胃消食片和胃肠安,防止给他们俩都吃出毛病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