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青被推了出来,他面色惨白,熬夜到现在已是他的极限。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整仓库里最闪亮的那一个。
他就像美玉,再简陋的匣子都挡不住光芒。
此刻,他说话声有气无力:刘书记,因为分鱼不公,村民才发现陈会计账本计算有误。
在陈村长和全体村民的见证下,我查看了我们村79年的账本,发现其中错误百出。
事态严重,我们立即报案,等待公社出面。
您一来,我们村民就安心了。
条理分明,头头是道。
刘忠成很意外,五星大队还真是藏龙卧虎,居然有这么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刘忠成拒绝汤建新的搀扶,撑着桌子艰难的坐下,笑着道歉,村民同志们,对不起,我老寒腿犯了,实在站不住。
我听到这位小同志的报案,立即赶到咱们五星大队。
是我这个公社书记工作做的不到位,才让咱们村民遭受损失。
公社书记这么大的领导,冒着大雪亲自前来不说,第一件事就是跟他们道歉,这样态度让村民很感动。
陈彦青带头,村民们跟着鼓起了掌。
刘忠成摆摆手,几乎哽咽,乡亲们,我工作没做好,不值得大家鼓掌。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陈会计的事如果属实,我一定严惩不贷!陈彦青目光闪动,公社书记办事就是老辣,三言两语就把村民安抚下来。
他咳嗽几声,低头看到扶着自己满脸担心的锦绣,便觉得心有所依,无所畏惧。
刘书记,我建议彻查五星大队十年的账本,还社员同志们一个公道。
对,彻查!该是我们的工分,一个都不能少。
陈彦海神气活现的站在哥哥身侧,刘书记,我觉得吧,咱派出所的同志可以先搜查一下陈会计家,他贪污的钱肯定藏在家里。
哦,小同志,你就肯定陈会计贪污了?刘书记没有明确表态,而是和蔼的问了一句。
陈彦海搓着手,趴到桌子上,没脸没皮的说道:我猜的,不过……他神情严肃起来,陈雷那个小子,天天在我面前炫耀他家里天天有肉吃,月月穿新衣,现在想想,就差明说他爸陈会计贪污了。
他用力拍了下桌子,脸上露出愤慨的表情,就因为他家有钱,兄弟们都不跟我玩啦!刘书记,你说气不气人?说到最后,他又拍了下刘忠成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陈彦青看得眼皮抽抽,老二这个家伙,自来熟都熟到公社书记头上了,真是一言难尽。
可到底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亲兄弟,他还能怎么办?善后吧。
虽然陈彦海同志的话有些不靠谱,但这从侧面反应出陈会计贪污腐化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觉得,陈彦海同志的建议,可行性很高。
哦?刘书记看着一唱一和的两年轻人,再看不出是兄弟俩他就是眼瞎。
倒不是说两长得多像,关键是那种……默契。
哥哥沉稳大气,弟弟活泼开朗,不知道是谁家养出的好男儿。
好!刘忠成思考片刻,就同意这个方案,他对着汤建新一挥手,蓄势待发的警察便冲出门去。
陈雷缩在角落,只想回到以前把那个夸夸其谈的自己毙了。
祸从口出,果然是真的。
呜呜呜,他错了。
陈雷根本不敢看爸爸此刻的表情,想来……不会比他好多少。
还有在家还一无所知的妈妈,见到警察上门,会不会吓昏过去?唉!他真是混蛋。
不,混蛋是陈彦海,是陈彦青,是锦绣,是……所有五星大队全体社员。
陈雷的心态,逐渐扭曲。
没多久,外面传来女人哭天抢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特别渗人。
村民们脸色各异,跟陈会计走得近的,自然是惶惶不可终日,比如陈峰一家。
柳秋萍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脸上还有两个鲜红的手掌印。
呸,打女人的男人都是孬种。
锦绣气鼓鼓的收回目光,看陈彦青洗洗眼,然后捂着嘴秀气的打了个呵欠。
锦绣打呵欠也特别可爱,陈彦青眉眼带笑,又掏出一粒糖块托在掌心,给,甜甜嘴。
锦绣咬着下唇,糖还没吃到,心里就甜滋滋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仓库昏黄的灯光里,陈彦青眉目如画,一袭旧衣难掩风华,看得锦绣心头狂跳。
锦绣犹豫的时间有点长,等她回过神来,陈彦青掌心的糖块早已不翼而飞。
身边,陈彦海吧唧着嘴,一个劲的吸溜糖块,哥~亲哥~你也太好了吧。
嘤嘤嘤,他最爱哥了。
陈彦青无奈的收回手,老二就是这样不识趣,他都习惯了。
陈彦青不由自我反省——他这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吗?还没等锦绣从懊恼中恢复过来,仓库门砰的大开,刺骨的寒风夹着雪花灌进来,所有人赶紧转身躲避。
混乱中,锦绣的手不知碰到了谁,虽然只是一触即离,可电流从指尖蔓延直接到心脏。
她打了个哆嗦,心如撞鹿。
好,不要给她逮到这个人,逮到了……陈彦青若无其事的捻了捻手指,仿佛想把酥麻的触感擦掉。
抬起头,他冷眼看着几个警察大踏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成了,他冷静的想。
刘书记,汤所长,我们找到了。
一个警察挥舞着手中的存折本,声音微微颤抖。
汤建新迫不及待的接过,看了一眼后随即脸色大变,刘书记,这……这也太夸张了吧?刘忠成脸色也不好看,在他治下出现贪污犯,也是第一次。
他虎目圆睁,不怒自威,汤所长,不要慌。
陈大伯脸色苍白,心急如焚,今年五星大队的先进集体,估计要泡汤了。
唉,老支书怎么还没回来?陈会计见到存折,便再也坐不住,像烂泥一样瘫倒在地。
他心急如焚,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存折上的金额,他该如何交代来源?存折上的金额,他会判多少年?这一切,会影响到大儿子的前程吗?正在陈会计胡思乱想惶惶不可终日之际,刘忠成接过存折,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过于巨大的金额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砰!他愤怒的拍着桌子,大声质问,陈会计,陈革新,你倒是给我坦白交代,这么多钱你哪来的?陈会计低着头,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我大儿子在县棉纺厂工作,有稳定收入,在加上我们全家省吃俭用……放屁!汤建新听不下去,直接爆粗口,六千三百块,你们全家不吃不喝都得攒二十年。
你是老D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都懂,做无谓的抵抗是没有用的。
天,六千三,陈革新你这个王八蛋,这些都是我们村民的血汗钱啊,你拿着不烫手吗?难怪我天天闻到陈革新家有肉味,原来是吃我们村民的血啊。
这种人,就应该拉出去游街,然后千刀万剐。
具体数定不止这个数,还要算上他们家十年来花掉的。
大鱼大肉十年,挨枪子都值。
书记啊,那我们村民十年的损失,该怎么办?村民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