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响起了善意的哄笑, 陈彦青连耳朵根都红透了,他低着头把碗筷放回到竹篮,把毛巾盖上,锦绣你先回去吧。
他们只是说笑,并没有恶意, 你......你别放在心上。
锦绣接过竹篮, 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好整以暇的欣赏了好一会苏卫华的窘态, 才施施然转身。
锦绣意味深长的一步三回头,只见陈彦青单手托腮, 望着窗外似在发呆.....锦绣回到家中,装模作样绣了几针后, 随手拉过一本书翻开, 自己则趴在桌子上进入绣韵。
一楼的仓库里, 牡丹题材的绣品有好几副, 她选了一张不怎么起眼的, 准备到时候就用这个充数。
这样一副值一千, 那这满仓库的绣品, 岂不是值天价?锦绣美滋滋的给仓库上锁, 又把钥匙藏好, 这才闪身回到房间。
晚饭,锦绣让小叔子去送。
吃好晚饭,她拿着调制好的婵月去找许芳。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婆母对她好,她都记得。
见到锦绣进来, 正弯腰整理铺床的许芳笑得见牙不见眼, 锦绣, 来,坐下说话。
锦绣在床边搭了半个屁股,举着婵月献宝:这是我在自己调制的护手膏,可好用了。
说着,她拧开瓶盖,挖出一大坨,抹到许芳的手背,又仔细帮她涂匀。
许芳不过四十来岁,双手却粗糙的就像枯树皮。
护手膏迅速渗入肌肤,带来水样滋润。
许芳即满意锦绣的亲近,又欣喜护手膏的效果,哎呦我个乖乖,涂上可真舒服,以前资本家的小姐太太就这待遇吧。
陈老实猛吸一口烟,口气冷淡:你那老脸老皮涂了也没用,叫我说,还是留给锦绣用吧。
呵,老头子你懂个屁,我看你就是羡慕嫉妒。
许芳翻了个白眼,故意挖出一大坨抹到脸上。
香香的滑滑的,涂到脸上就被皮肤吸收,比雪花膏好用一百倍。
陈老实放下烟枪,伸长脖子,真这么好用?爸,你试试就知道啦。
锦绣笑道,妈感觉到了吧,吸收很快,皮肤一下子就舒服了。
噯~陈老实不知道什么吸收不吸收的,只知道儿媳妇孝顺公婆,他心里美滋滋的。
锦绣离开房间,思索片刻,便转身走进厨房。
她估摸着,用不了多久陈彦青就要回家。
虽有一年之约,但这一年之内她还是该做好贤妻良母不是?灶间,四周寂静,唯余柴火哔啵作响。
锦绣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用火钳把火柴调整好位置,就双手托腮发起了呆。
她不过是个丫鬟尚且有此造化,小姐千金之躯,肯定也能在某个时空重新来过。
即使不能重逢,但各自安好,这便够了。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听得声响传来——是陈彦青回来了!她抚平碎发,又拍了拍衣服上的浮灰,站起来走到门口,嘴角带着三分笑意招呼:陈彦青,赶紧过来歇一歇。
陈彦青脚步停顿了一会,最后还是顺从内心,朝着家中惟一的光源走去。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等你呀。
锦绣笑盈盈的说着,边说边拉着陈彦青的衣袖往屋里拽,我烧了热水,你泡暖脚再去睡觉。
嗯。
锦绣觉得,今晚的陈彦青跟个木头人似的任她摆布。
她利落的揭开锅盖,舀出勺热水倒进脸盆,又把毛巾拧出来,笑着递过去:看你脏的,先洗把脸吧。
陈彦青浑浑噩噩的接过热乎乎的毛巾,耳边响起中午时的调笑——看这黏糊劲,是你新媳妇吧?是啊,这殷勤体贴的,的确是他小媳妇。
可惜,他们有一年之约。
一年之后,再无瓜葛。
在这之前,陈彦青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不外乎认真工作努力养家,孝顺父母照顾弟弟。
而其中,并没有妻子的位置。
谁知道,锦绣出现了。
这是计划外的,令他措手不及。
眼前这副场景,他也曾在梦中见过。
妻子温柔的留着盏灯等夜归的他,见到他,便露出温暖的笑脸,体贴的嘘寒问暖。
此刻,妻子的脸有了具像。
是锦绣。
他倏然而惊,吓出一身冷汗。
他的身体,不允许他有妻子。
温热的毛巾都覆到脸上,驱赶走一天的疲劳。
陈彦青蒙着脸,不敢让锦绣看出他的浮想联翩。
锦绣没想到,只是擦把脸的工夫,陈彦青已经想了那么多。
她只管笑眯眯的把热茶端上,薄荷水,趁热喝吧。
她歪着头,脸上露出快表扬我的表情,可爱又无辜。
我看到你昨晚开始一直在咳嗽,喝点薄荷水,喉咙会舒服一些。
陈彦青有些搞不清了,眼前这一幕幕到底是他的臆想还是确有其事,但又实在不舍得这份心意,纠结片刻,才伸手接过茶杯。
浅绿色的茶水看着就舒服,他浅呷一口,清凉中带着丝丝甜味,正好缓解喉咙的干涩。
他捧着杯子,忍不住喝了一大口。
正喝着,嘴边递过来一粒棕黑色的药丸。
陈彦青,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药丸。
锦绣说话时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甜到他心里。
至于那粒散发着清香的药丸,他本能的张开嘴,一口含住。
药丸桂圆大小,入口即化,药汁顺着喉咙往下滑,但陈彦青已经感觉不到。
刚刚低头含住药丸时,他……似乎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是,锦绣的手指?!唇边清晰的保留着当时的触感,柔软、细腻,像糖果一样香甜,他舔了舔嘴唇,头皮发麻。
你都不担心我害你吗?锦绣看着陈彦青一口吞下药丸,即感动于他的信任,又气愤他如此信任。
如果她有一丝坏心思,陈彦青非死即残。
那你会害我么?陈彦青抬眸,反问。
哟嚯,都会反击了呢。
锦绣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嘟起嘴,我害你做什么?陈彦青握拳遮到唇边咳嗽几声,不知为何他心跳加速。
哪怕他竭力掩饰,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翘起。
那不就得了。
尽量压抑心中的悸动,陈彦青盯着锦绣的下巴,刚刚坚定的信念此刻摇摇欲坠。
嗯,那截下巴肌肤白皙如玉,弧度圆润饱满,似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哼!锦绣把药盒拿出来,仔细叮嘱:这些药丸是我辛辛苦苦熬制的,隔日服用,同时戒酒戒烟戒……只要你坚持服用,相信我,会有奇效。
戒……色吗?他哪来的色?陈彦青脸皮滚烫,只觉得心跳一阵快过一阵,简直要飞出胸膛才罢休。
哎呀,锦绣捏着耳朵大呼小叫,我还这灶膛里给你煨了山芋,差点忘了。
说着,她火急火燎的捡起火钳,把山芋扒拉出来。
嘶,时间太久,已经煨成了焦炭状,看来是吃不成了。
锦绣懊恼的跺脚,浪费粮食,可耻。
陈彦青哪舍得锦绣难过,他蹲下来捡起山芋,从中间一折为二,露出金黄色的里层。
顿时,专属于山芋的香甜气息弥散开来,充盈着整个灶间。
还可以吃。
陈彦青笑着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
带着焦香的烤红薯别有风味,他吃的津津有味。
别动!锦绣突然说到,她弯下腰,伸手摸向陈彦青的嘴角。
陈彦青侧头,正好躲过锦绣伸出的手指。
他鸦青色的睫毛颤动着,嘴角抿成直线。
不识好人心,陈彦青你躲什么躲,你嘴角黑乎乎的,我帮你擦一下而已。
陈彦青的抗拒写在脸上,锦绣心里苦笑。
她刚才真的只是顺手,哪知道男人会多心。
罢了,她应该谨守本分,再不越雷池一步。
嗯,下次注意,陈彦青板着脸把靠在墙上的脚盆放到地上,又揭开锅盖舀出热水,整个过程中他憋着口气,一言不发。
不知道是气自己意志不坚定,还是气锦绣不肯再多坚持一下。
锦绣自然不会惯他,她转身把盐水瓶灌满热水,抱在怀里,摆摆手:等你有空教我读书。
我先回房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快步朝房间走去。
嗯,锦绣握紧了拳手,身处异世,情情爱爱还是算了,学习才是当务之急。
陈彦青两只脚泡在水里,等水凉透都没回过神来。
他苦笑着把脚搭在脚盆边缘,沥了沥水后,懒洋洋的在裤腿上擦几下,就这样光着脚穿进棉鞋。
弯腰端起脚盆,却发现水中倒映的人眼角猩红。
陈彦青别过头,叹息一声,端起脚盆把水倒掉。
关上灯,锁上门,一抬头,就看见锦绣房间的灯还亮着,窗帘上映出女孩窈窕的剪影。
陈彦青不由得看痴了。
四天后。
查账到了最后的关头,五个老会计头发更加稀少,他们眼神呆滞,表情木然,动作迟缓,再干下去连自己姓什么都要搞不清了。
跟这几个聪明绝顶的老会计相比,陈彦青的状态好到令人发指。
他脸颊微丰,唇色微红,双目炯炯有神,一副精神焕发的模样。
三天连轴转的高强度工作下来,汤所长都有些吃不消,结果病歪歪的陈彦青居然状态一天比一天好,真是奇了怪了。
汤所长脱下大盖帽,挠挠头顶,最后归结为对方年轻。
只有陈彦青知道,这一切都是药丸的功劳。
他按照医嘱,老老实实隔天服用一丸。
也许是对症的缘故,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特别是今天一大早,他居然站了起来。
要知道因为体弱,早晨的生机勃勃几乎与他绝缘。
只服用两丸就有这样的效果,他对恢复正常水准有了信心。
说起药丸,陈彦青不由想到药丸的主人——锦绣。
自从哪晚和锦绣不欢而散后,两个人相处看似一如往常,他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令他……感觉非常非常非常不好。
他疲惫的捏捏眉心,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锦绣才最好。
如果他的身体真能恢复,那所谓的一年之约......正在他头疼之际,村委办公室大门打开,刘忠成裹挟着寒风大步走了进来。
同志们辛苦了,一进门,他就笑容可掬的就伸出手,听说同志们今天能完成核查,我来得真好,哈哈哈。
办公室回荡着公社书记爽朗的笑声,鼓舞了所有人,连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刘忠成第一个握住陈彦青的手,用力晃了晃,陈彦青同志,你是最大的功臣,该奖。
哪里,我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能这么快查清账目,主要还是刘书记领导有方,陈村长保障到位,汤所长稳如磐石,再加上同志们齐心协力,这才又快又好完成任务。
陈彦青处惊不变,言谈举止落落大方。
刘忠成面露欣赏,这个年轻人回答问题滴水不漏,老练的像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老同志。
他再次确认,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好,觉悟高能力强,这样的同志是我们最需要的,彦青啊,公社干事不算屈才吧?在陈彦青没发达之前拉一把,就好比雪中送碳,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刘书记这话说出来,办公室里的人神色各异。
汤建新跟陈彦青走得最近,他用胳臂肘撞了下,压低声音说道:刘书记很器重你,这是要提拔你呢。
陈大伯眼珠子都红了,他一心想往上爬却无人赏识,偏偏这陈彦青不声不响就入了公社书记的眼,怎不令他羡慕嫉妒恨?唉,要是陈彦青是他儿子,该多好。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彦青身上,等待他的选择。
陈彦青腼腆的笑笑,他怎么会被公社干事这个小职位迷花眼?谢谢刘书记,不过我早就决定要参加今年的高考,实在不好意思。
他坚决的婉拒了邀约。
刘忠成很遗憾没能拉拢到人才,但听说要参加高考他还是很高兴的,好,好男儿就应该为国效力。
凭彦青你的实力,高考不说十拿九稳也是差不多了,我等着你的喜报。
从官方称呼陈彦青同志到和蔼亲切的彦青,刘书记的欣赏,可见一斑。
这个年代流行谦虚,陈彦青也不例外。
哪怕他对考取大学信心十足,嘴上却说:江南自古多才子,我哪里敢比。
刘书记,你太抬举我了。
好,好好,不骄不躁,进退有度,彦青你这样出色的年轻人我平生仅见。
唉,只可惜我家也是儿子,不然我准把彦青绑回去,这叫……榜下捉婿。
刘忠成双手叉腰哈哈大笑。
办公室里,哪怕心思各异,有一个算一个跟着大笑起来。
请问,这里是绿水村村委吗?笑声未绝,一个严肃的声音响起。
赵兵带着个队员,穿着整齐的军装,出现在村委门口。
听到办公室里笑声一片,他探进半个身体,扬声问道。
与此同时。
陈彦海带着一帮子小伙伴,苦寻三日后,总算把神出鬼没的陈雷堵在了羊圈。
陈彦海双手抱臂,身体靠在墙上,嘬着花牙子挑眉冷笑:哟,我们陈会计家的陈雷同志总算舍得出门了呀。
另外个小伙伴苦大仇深的大步上前,一把揪起陈雷胸前的衣服,怒吼:他M的你居然还有脸出门,老子是贪污犯,小的也不是好东西。
兄弟们,上!陈雷三天之间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转变,本来日天日地的一小伙变得畏畏缩缩,被人揪胸脯也不敢反抗。
他抓着那个小伙伴的手,怯怯的说道:别,你们别打,我又没犯法。
再说,你们就不怕我大哥?说起陈会计家的老大陈廷,那可是附近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出息人。
他高中毕业就到县棉纺一厂工作,是个吃国家粮捧铁饭碗的工人阶级。
在陈会计出事之前,那可是人人羡慕的对象,可是现在么......看小伙伴们被唬住了,陈彦海转转手腕,又甩甩头发,摆出个自认为最帅最酷的姿势,说道:你们傻吧,陈廷的工作说不定是陈会计找关系开后门得来的,陈会计去劳改,陈廷能好过?对啊,他们怎么没想到,陈彦海就是聪明。
小伙伴作恍然大悟,看向陈彦海的眼神带着敬畏。
于是乎,拳头雨点般的落下,陈雷抱着缩在墙角,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有通红的眼睛能泄露他的愤怒。
遥想从前,只有他逮着人一顿痛打,当时只觉得痛快,如今拳头落到自己身上才觉得痛。
嘶,嘴角肯定打破了,眼睛想必乌青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好,是所有人逼他的。
他们不义,就休怪他不仁。
等人散去,陈雷摸着刺痛的嘴角,捂着肚子朝后山跑去。
其实,小伙伴们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他们打人还是很有分寸的,全是皮外伤,看着吓人,歇几天就好。
陈彦海掸掸衣袖,看了场好戏后拍拍屁股朝村委走去。
他说是值夜,其实就是换个睡觉的地。
不像苏卫华,那是兢兢业业坚持一整夜。
刚到村委门口,就听到有个听上去就很威风的声音在问:我今天来,是来了解一下你们村的苏卫华同志。
苏卫华?哦豁,肯定是特勤大队过来政治审查了。
陈彦海三步并作两步,高举着手冲进去,大声说道:首长好,我是苏卫华妹妹丈夫的弟弟,你们有什么尽管问我,我绝对实话实说。
赵兵松开和陈大伯交握的手,鹰眼扫过来人,见是个热情洋溢的小伙,便放松下来,这个点了,苏卫华同志在哪?卫华哥在家睡回笼觉呢。
陈彦海大大咧咧的回答,然后没事人一样端起陈彦青的茶缸,大口大口的喝起水来。
薄荷的清凉灌入喉咙,爽的他浑身一个激灵。
睡回笼觉?赵兵眸色微闪,现在是农闲,大晚上不睡觉,苏卫华干什么坏事去了?莫不是......卫华哥在村委义务值夜班,帮忙看守账册。
陈彦青夺下自己的茶缸,笑容不变。
他知道亲弟弟这嘴巴没把门,关键时刻要害死人。
要是让赵队长对大哥留下坏印象,特招说不定会泡汤。
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时候给他松松筋骨了。
原来如此,赵兵这才明白睡回笼觉的缘由。
他早就看到这满屋子的账册,只是碍于礼貌不好过问。
此时话头已经递到他面前,他也就不客气了。
恕我多管闲事,咱村里是出了什么大事吗?听到赵队长提问,陈大伯羞得满脸通红,他搓着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刘书记捶着膝盖,脸上也有些发烫,说到底村里出了这样的事,他也负有领导责任。
陈彦海就没有这些顾忌,他双手撑着桌子,用力跳上去,嗐,我们村的陈会计贪污村民的工分,被我哥抓到小辫子,正查账呢。
十年,这个陈会计已经当了十年的村会计,你说他贪了多少?他气愤的两根食指交叉,比划个十字,所以呀,账册铺了一地,我卫华哥主动请缨来值夜班,看守这些证据。
赵兵脸色冷峻,拳头捏紧又放松,居然出了这么个大蛀虫,要是情况属实,就应该枪毙。
赵队长,你来了。
苏卫华睡眼惺忪走进村委。
他其实心里有点慌,因为特招这事他根本没跟苏家人说起。
锦绣笑眯眯的跟在苏卫华身后,在一众大汉中,显得格外小巧软糯。
首长同志~陈老太深情呼唤,别看她年老体弱,但真要跑起来,年经人根本追不上。
她抢在锦绣前面,哭唧唧的抓住赵兵的手,我是陈家湾村民,首长呀,我有情况要反映。
嘿嘿,谁叫苏卫华是锦绣她哥,不把当兵的事给搅黄,她就不姓陈。
陈大伯只觉头大如斗,陈老太这个时候过来凑热闹,是想搅和苏卫华当兵的事?要真是这样,苏有良和陈老实都得找他拼命。
陈彦海刷的从桌子上跳下来,他比谁希望卫华哥能去当兵,前面说错话他已经懊恼得不得了,要是陈老太敢说卫华哥坏话,他绝对当场翻脸。
□□死死盯着苏卫华,那天比赛他正好出任务,完美错过。
听说五个战友被秒杀,他别提多生气,生气之后是熊熊的战意。
他在特勤大队,除了赵队长这个全军第一,就没服过谁。
哦,不服他的倒有,不过都被他以力服人,之后对他俯首贴耳。
现在来了个砸场子的,他怎能服气?所以,他磨了赵队长整三天,才抢到了这次来政审的机会。
他的想法很简单,赵队长负责审查家庭情况,他负责重审武力值。
特勤大队的人永不服输,在哪跌倒,就在哪爬起来。
可见到苏卫华他大失所望,本以为是个三头六臂的壮汉,结果.......这个传说中的苏卫华是有一身腱子肉,但并不夸张,反而带着几分农村人特有的憨厚,怎么看都不像能秒杀五名队员的高手。
哎,一定是那五个战友过分夸张。
苏卫华,敢跟我比一场吗?□□打断了陈老太的喋喋不休。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苏卫华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连续熬夜三天,神仙也受不住。
虽然白天可以补觉,但完全不能弥补熬夜的损失。
这个比试,是政审的一部分?苏卫华老老实实点头,五个都打趴下了,还差这一个吗?苏卫华态度极其敷衍,□□勃然大怒。
刚开始他准备给人留点面子点到为止,此刻,他准备动真格的了。
他率先来到屋外,蹲下马步,摆出了准备攻击的姿势。
嗷~嗷嗷~又尖又刺耳的猪叫声响起,是哪家的猪发狂了吗?大家快跑,野猪伤人了~紧接着,有人大声示警。
这是要出大事,所有人都慌了手脚。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野猪生性凶猛,攻击性强,而且喜欢三五头在一起集群活动。
锦绣也被吓了一大跳,她连忙捂住耳朵。
陈彦青看在眼里,双脚移动,本能的挡在她身前。
他微微侧首,低声安慰:别怕,有我。
锦绣看看陈彦青孱弱的小身板,觉得还是不太靠谱。
但她不好太打击他的积极性,于是艰难的点点头,眼睛却四处转动,寻找着最佳的躲避方案。
陈老太吓得浑身哆嗦,她攥紧赵兵的手,仿佛这是她的救命稻草。
赵兵已经很不耐烦,但考虑到对方是个年老的长者,他的职业他的教养让他不能甩开老太太。
他忍着痛,目光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苏卫华也看到了锦绣捂耳朵的动作,知道她害怕。
野猪嘛,不就是自动送上门的肉菜?他兴奋起来,随手抄起靠在墙边的扁担,朝着野猪的方向冲去。
肉!他来了。
苏卫华刚走两步,一头膘肥体壮的黑色巨兽径直冲了过来。
只见那头野猪两百多斤,獠牙锋利,鬃毛高耸,四蹄疾驰,在村中如入无人之境,猖狂之极。
野猪绿豆大的眼睛里闪着智慧的光,专找村民密集的地方,横冲直撞。
苏卫华!你疯了吗?□□收回拳脚,看到苏卫华不要命的冲出去,不由得大声喝止。
这头野猪力大无穷,岂是单个人能够战胜的?赵兵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苏卫华有本事,但跟野猪单挑,也太托大了,他跟着大声制止:苏卫华,我宣布你已经通过审查了,赶紧回来。
嗯,赵兵还是觉得苏卫华是在表现。
农村人嘛,为了当兵拼命表现,他可以理解。
但那是两百多斤的野猪,搞不好会丢性命的,这样表现有点过了。
陈彦海目光炯炯盯着冲过来的野猪,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
他跟苏卫华的脑电波难得同步——那是送上门来的肉啊。
他兴奋的满脸通红,撸起袖子跟了上去。
卫华哥的本事他还是服气的,再说,哥嫂都在,他得保护他们。
陈彦青额头青筋暴起,一个两个都不安生。
大哥,加油!把野猪干倒,我们就有肉吃啦。
锦绣从陈彦青身后探出脑袋,握着小拳头大声说道。
别怪锦绣嘴馋,实在是她到了异世还没正正经经吃过一次肉。
在长安侯府少吃肉那是为了保持身材,可现在她馋肉馋得厉害,看着面目狰狞的野猪都流口水。
陈彦青差点摔跤,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完了完了,妻子要被陈彦海这个铁憨憨带坏,他还能挽救回来吗?不过,他眼神变得幽深,锦绣馋肉,说白了还是他的错。
如果他能给家人提供优渥的生活,妻子何致于此?苏卫华沉浸在遭遇敌手的兴奋中,抡起扁担正面迎敌。
野猪撒开蹄子四处撒欢,所有生物四下逃窜,正得意呢,猛的发现一个两脚兽朝他冲来。
这还了得,这不是让他在老婆孩子面前出丑吗?野猪停下脚步,低着头,前蹄刨地,蓄力准备发动攻击。
凭他的冲击力,遇到老虎都不一定会输,何况这个脆弱的两脚兽?野猪小眼睛里露出拟人化的鄙视,看得苏卫华火冒三丈。
扁担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奔野猪的脑门。
嗷~野猪发出凄厉的惨叫,小眼睛瞪得像铜铃,似乎不明白这个两脚兽是怎么打到他的。
明明,他是这十里八乡最强壮最狡猾的野猪王啊。
野猪再不甘心,但脑袋被砸,他晕乎乎的,乱跑几步还是倒下了。
好!□□看得热血沸腾,大声叫好。
这一扁担看似随意,实则颇见功力,力度、角度、时机,缺一不可。
换成他……估计只有被野猪捻的满地跑。
服气,他真的服气了。
赵兵突然发觉手腕一松,他定睛一看——哦豁,原来是陈老太吓得瘫倒在地。
老太太目光呆滞,地上还有一摊可疑的水渍。
陈彦海瞅准机会,一个飞扑,把两百多斤的野猪压在身下。
哈哈哈,他得意的大笑,就好像干倒野猪的是他。
陈彦海,赶紧把野猪捆起来。
锦绣看野猪只是晕晕乎乎,连忙提醒。
陈家老二可没有大哥的武力值,野猪清醒过来被掀翻分分钟的事。
野猪:……这村里的两脚兽不讲武德,先被砸后被压,真是颜面扫地。
想到不远处溜达的妻儿,他顾不得脸面,大声呼救。
嗷~嗷嗷~~老婆,救命!快点,不然你英明神武的老公就要变成红烧肉啦。
嚎~哼哧哼哧。
像是在应和,远处响起另一头野猪的嚎叫声。
陈彦海吓得一个激灵,抄起麻绳把野猪的四肢捆成麻花。
捆完,他双手叉腰,还踢了野猪一脚。
苏卫华的手指松开又攥紧,几次往复,手心的汗便被寒风吹干。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次纯粹是侥幸,接下来,他必须全力以赴。
几个呼吸,另一头野猪就极速冲到。
看着像座小山似的,绝对超过三百斤!苏卫华咽了口口水,把扁担横在胸前。
跟这头野猪一比,前面那头就是小儿科。
只见这头野猪鬃毛像钢针根根分明,獠牙微微弯曲,身形异常彪悍。
野猪耸动鼻子,先鄙夷的给被捆成麻花的野猪一个白眼,又准确的把目光定格在了苏卫华身上,意思就是——把我老公放倒的就是你,给我等着!野猪没有停留,气势汹汹直冲下来。
苏卫华没有硬扛,他灵巧的侧身避让,然后撒腿就跑。
并且有意识的在打谷场上饶圈子。
几圈下来,野猪有些蒙圈。
苏卫华瞅准机会,故技重施,再次抡起扁担朝野猪的脑门砸去。
这一砸用尽全力,锦绣老远都能听到扁担发出呼呼的声音。
她抓着陈彦青的胳膊,把脸贴到他后背,不敢再看。
陈彦青全身僵硬如石化,他一动不敢动,心里既甜蜜又酸涩。
他盼望着时间定格在这一刻,这样他就能和锦绣永远在一起,又盼望时间过得再快一点,他就不用辗转难眠。
砰,这次野猪跑位风骚,扁担只砸中她的肩胛。
野猪被砸得前腿跪地,疼的嗷嗷惨叫。
大意了,早知道这个两脚兽这么厉害,她就不管新娶的丈夫了。
陈彦海拎着草绳不敢上前,他又不是傻子,这样冲上去就是给野猪送菜。
他退回到第一头野猪边,伺机而动。
远处,村民带着工具正在赶来。
锦绣目光灵动,扫过众人,发现只有小叔子脸色通红,眼睛里闪着亮瞎人的光芒。
额,陈彦海,危急关头这么兴奋似乎不厚道吧?□□随手捡起一根木棍,警惕的弓着腰一个箭步冲上去,朝着野猪打去。
他可是特勤大队的队员,保护老百姓的生命安全为己任。
不能怂,干就是了。
苏卫华有了帮手,顿时信心大增,再次举起扁担。
野猪遭殃左右夹击,她小眼睛一通乱转,掉头朝着□□冲过去。
对,野猪也知道捡软柿子捏。
□□侧身避让,同时手里的木棍砸向野猪。
砰,木棍应声而断,野猪却安然无恙。
这一棍对野猪虽然不痛不痒,但还是惹怒了她。
野猪嚎叫着埋头冲刺,□□一看情况不妙,丢下木棍掉头就跑。
好吧,他知道自己和苏卫华的差距了——隔了一头野猪。
赵兵看见□□落荒而逃,紧张的满头大汗。
这可不是演习,甚至比面对真刀真枪的敌特分子还要危险,野猪可不会手下留情。
他跑过去已经来不入,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苏卫华能够再次一击必中。
野猪为了一血前耻,飞一般冲向□□。
她心里清楚,只要能撞翻这个脆弱的两脚兽,她就能逃出生天,回归山林继续当她的山大王王后。
□□吓得面无人色,快速后退时被石子绊倒,他惊恐得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野猪朝他冲来。
危急时刻,他甚至闻到野猪嘴里传来的恶臭。
吾命休矣!□□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死神的降临。
说时迟那时快,苏卫华正好赶到,呯,扁担砸中野猪的脑门。
野猪摇摇头,有点蒙,不过还行,便继续冲撞□□。
这一下,反而激发她的野性。
嘶,所有人发出惊呼。
这头野猪异常彪悍,同样被砸,第一头野猪已经昏过去,她到好,没事猪一样继续冲锋。
□□刚冒出的希望火花嗤的熄灭,苏卫华再厉害也是手无寸铁,正面硬抗一头野猪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苏卫华打得兴起,棋鼓相当的对手可不好找,他张开双手,迎着野猪扑上去,紧紧抓住野猪的獠牙,一个箭步,用肩膀顶住野猪的脑袋,全身发力,硬生生把野猪掼倒。
野猪倒在地上,四脚朝天,脑子有点懵——这特么真的是两脚兽?力气比她这个山大王都大,过分了。
陈彦海找准时机,一个泰山压顶,又一次把野猪压在身下。
哈哈哈,他笑得癫狂,这绝对是他人生中最辉煌的一刻,可以吹一辈子的那种。
□□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软软的瘫倒在地。
头顶太阳高照,白云悠悠,活着真好。
这一刻起,苏卫华就是他大哥,亲的。
赶来的村民看到这一幕,激动的鼓起掌来。
苏卫华面不改色心不跳,伸出手把□□拉起来,过一会我们好好比一场。
嘎,□□傻了眼,还比?他脑袋没有野猪硬,牙齿没有野猪利,拿什么跟苏卫华比?锦绣放松下来,她松开攥着陈彦青胳膊的手,加入鼓掌的队伍。
刘忠成拍得掌心通红,他公社居然有这样的英雄,真是令人震惊。
他大步走上前,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村民同志们,我宣布,这两头野猪将作为福利,当场发放给大家。
至于立了首功的苏卫华同志,可以多分一条后腿,还有......他目光如炬扫过全场,扬声道:我代表公社决定,免去苏卫华和陈彦海两家的任务猪!哇,陈彦海高兴的大喊大叫。
免交任务猪,那可是实打实的奖励。
刘忠成见气氛正好,趁热打铁说道:苏卫华同志因为个人能力突出,已经被特勤大队特招,大家鼓励!如果刚才掌声像雨点,那现在掌声就像打雷,春雷阵阵,连绵不绝。
一条后腿一头任务猪不过是一次性的奖励,但参军入伍那是一辈子的事。
陈彦青眸光闪动,山里的野猪一般不会主动进村,今天这是怎么了?想着,他凑到陈家大伯跟前,小声的嘀咕几句。
陈大伯会意,转身就去找汤所长。
这事已经威胁到村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别让他抓到。
陈老太挣扎着起来,蹑手蹑脚溜出人群。
她决定先回家换裤子,然后再接再励,非把这事搅黄不可。
陈老太小脚踩得飞快,眨眼就到了自己房间。
她脱下弄脏的裤子丢到脚盆,换上新棉裤后坐在床沿生闷气。
苏卫华这个小兔崽子,别怪她心狠,要怪就怪他姓苏,是苏锦绣亲哥。
陈老太一拍大腿,风风火火的再次冲出家门。
等她来到村委那边,只见那里跟过年似的,挤满了人。
老二家的二小子站在石子堆上,手舞足蹈讲得口水飞溅,底下那些傻不楞登的小子们听得有滋有味。
一群傻子,陈老太翻了个白眼,伸出手分开人群往里挤。
她就不信了,她今天拆不散苏卫华的好事。
好!人群里传出阵阵叫好声,起初,陈老太还不当回事,等她看清楚状况,吓得两腿发软,扑通一声,再次瘫软在地。
只见人群中央,苏卫华穿着单衣,大手举着硕大的剁骨刀用力砍下,坚硬如铁的腿骨应声而断。
剁过骨头的人都知道,腿骨有多坚硬,寻常杀猪匠砍个三四刀都未必能砍断,可到了苏卫华手里,就跟纸做的,一刀两断。
陈老太坐在地上,汗如雨下,心想:要是这一刀砍到她身上,腿还保得住吗?还没等她想明白,苏卫华又捞起个猪头,咔嚓,猪头一分为二,有一半还掉到地上,死不瞑目的山大王睁着眼睛,正好对准了陈老太。
啊,陈老太吓得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至于搅事?呵呵,她年纪大记性差了,完全不记性是有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