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2 章

2025-03-22 07:30:55

锦绣多看了夫君两眼, 没有提出疑问,出门在外的,得给男人面子。

住进招待所再说吧。

火车哐当哐当晃动着, 把锦绣的瞌睡虫给晃出来。

头一歪,跟周公约会去了。

随着车厢晃动, 她的脑袋朝车窗磕去。

要是磕瓷实了, 说不定会肿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挡在中间, 又轻轻一拨,脑袋便改变方向, 靠到男人的肩膀上。

陈彦青动作轻柔的帮锦绣调整姿势,然后握住她的手, 和她头靠头肩并肩, 打起了盹。

钱松林第一觉得, 他应该找个对象了, 不然要被狗粮活活撑死。

出了火车站, 他还是尽心尽力的把锦绣送到招待所, 师姑, 把介绍信给我, 对了, 你们开两间房吧?眼神真挚,态度诚恳。

陈彦青手指有些痒,抠了抠掌心, 道:嗯,两间。

听不出丝毫异样。

好, 他的养气功夫大有进步。

锦绣背着心爱的小布包, 眼睛盯着前台摆放的一盆吊兰, 专心致志研究花叶的纹路。

交了钱拿到两把钥匙,钱松林热情的拎起行李就走。

房间在三楼,307,309,紧挨着。

开水房在楼梯间,边上就是厕所。

锦绣把这些记在脑子里。

这间招待所是省中医院的,规格很高。

墙壁下半段刷了绿色的油漆,走廊上铺着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没有丁点声响。

当然,房间也贵。

钱松林开的是单人间,五块钱一天。

对于平均工资三四十的八零年来说,这个价钱是相当贵的。

先开的307,风从纱窗吹进来,白色的窗帘迎风飘扬。

窗户下摆着两张单人沙发,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放着几本杂志。

中间是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绿色格子的床单垂下来,毛巾被整齐的叠放在床尾。

床边还放着一台落地电风扇,菊花牌的。

房间干净整洁,锦绣很满意,我就要这间。

钱松林狗腿的把行李放到沙发边,顺手把309的钥匙丢给陈彦青,装模作样的揉着腰,哎呀师姑父,坐了半天火车好累。

陈彦青手一抄,铜制的钥匙就到了手心,他意味深长道:年纪轻轻腰就不好,有病得治。

气得钱松林牙痒痒。

这一局,陈彦青完胜。

招待所一楼有单独的餐厅,晚饭是陈彦青请的,四菜一汤的标准。

为了吃穷师姑父,钱松柏整整添了五碗饭。

哦,正好散步回住处。

锦绣这才知道,师父在南京也有产业。

比如葆春堂分号,比如一栋三进的大宅子。

葆春堂是师父的?锦绣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

可不是,钱松林挺胸腆肚,神气活现的睨了陈彦青一眼,解放后老爷子就把葆春堂捐给了国家,嘻嘻,老爷子还戴了大红花上台接受表彰呢。

说着情绪有点低落,听我爸说,钱家鼎盛时期,葆春堂开了十多家,是南方最大的药店,哎~最后那声叹息,不知道是感叹自己没赶上好时候还是感慨世事变换。

……这样说,你还是葆春堂少东家?陈彦青拱手,调侃道。

钱松林一跳三丈高,连连摆手,师姑父你想害我不是,我可是劳苦大众。

说完又笑嘻嘻地挠头,现在政策变了,老爷子又想承包葆春堂,已经谈得差不多了。

那可是下金蛋的母鸡。

锦绣对师父的做法表示支持。

而且她脑子还有个不成形的念头,有时间可以和师父商量一下。

陈彦青也觉得老头鬼精鬼精的,国家刚解放时推行收归国有,他一秒不耽误捐了葆春堂。

现在国家想要发展经济,他立马承包葆春堂。

这老爷子的眼光……绝了。

钱松林得到师姑的认同,兴奋得脸都红了,小嘴叭叭的什么话都往外掏,老爷子准备把二叔留在县城,我爸跟着他到省城来发展。

嗯,老爷子还是更看重长房,这几天他妈都没合上过嘴。

不过,他情绪再次低落,戳着碗底的饭粒,我哥要在县城留一段时间,至少等大嫂生完孩子才能来省城,哎。

说着不住偷瞄锦绣。

锦绣当没看见,然后捅了一刀,他那个性子,留在县城反倒好。

钱松林计划失败,气得两颊鼓起,活像只癞□□。

他也觉得大哥有些优柔寡断,但毕竟是亲哥,还想着挽救挽救。

如今看来没戏,他可以死心了。

心如死灰的钱松林打着饱嗝起身告辞,才发觉自己面前那一摞饭碗,嘴角抽搐,坚决不肯承认如此幼稚的人是自己。

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锦绣看着钱松林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便大胆的抱住夫君的胳膊,额…压马路?后来她还喝到了传说中的北冰洋汽水,桔子味的。

说实话,味道比夫君投喂的橘瓣差远了。

额,我进去了。

锦绣站在307门口,掏出钥匙准备开锁。

也许是喝了冰汽水的缘故,手有点抖,插了几次都没插进去。

陈彦青从身后拥住她,大手包住小手,握住钥匙准确无误的插入锁芯。

夫君的呼吸落到裸露的皮肤上,火般滚烫。

锦绣是被夫君掐着腰抱进房间的,咔,房门落了锁,她咽着口水,既紧张又期待。

砰,后背撞到门上,中间隔着夫君的手,不疼,但锦绣却浑身颤抖起来。

空气似乎凝固了,她张大嘴还觉得呼吸困难。

夫君越逼越近,锦绣迫不得已后仰,可身后就门板,她无处可逃。

既然逃不掉,不如……主动出击?锦绣踮起脚尖,藕节般白嫩细滑的胳膊缠上夫君的脖子,她献祭般闭上眼睛。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锦绣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像是汹涌波涛上的一叶扁舟,上下颠簸。

醒来后身上干爽,她就想起来她和夫君并没有做到最后。

用夫君的话来说,最后一刻他要留到金榜题名时。

锦绣用手背拍拍脸,试图降温。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是夫君干净清越的声音,好听得连燥热都消散如烟。

来了,锦绣光着脚跑去开门。

又想起自己睡眼惺忪,头发乱糟糟的,说不定眼角还有眼屎,大惊失色之下想把门关上。

陈彦青早有预料,长腿卡进门缝,冒着被夹的危险以身开门。

锦绣果然不敢用力,只得捂着脸把自己丢进床,你,你来得太早了。

对,都怪夫君。

陈彦青好脾气的连声认错,关上门坐到床边,轻抚着锦绣的后背,最后停留在腰窝处。

锦绣纤细的后背腰肢靠近尾椎的地方,两侧各有一个圆形的凹陷,昨晚他好好把玩了一番。

只是还不够,他想要更多。

锦绣,该起了。

不能再想,不然难过的还是自己。

嗯,锦绣趴在被子上,声音听上去闷闷的,还带着几分嘶哑。

陈彦青心疼得不行,暗恨自己昨晚过了火。

要我帮你吗?听上去有些跃跃欲试。

锦绣吓了一跳,连忙翻身起床,一秒不敢停留。

她先把夫君推到门外,落下锁,才脱下睡裙,换上鹅黄色的连衣裙。

裙子长度到小腿那儿,长长的腰带正好打成蝴蝶结,飘带垂到腰间,走路时随着裙角一起扬起。

真好看,他的。

陈彦青眼里盛满柔情。

餐厅早餐品种丰富,锦绣点了碗鸭血粉丝,夫君则点了鸡蛋面,另外又加了一副大饼油条,一共花了四角三分。

便宜又实惠。

吃完早饭,钱松林正巧到,他们便走路到房管所去。

锦绣手里握着地契,所以房产证办理很顺利,工作人员问都不问,就在产权本上敲下钢印。

事情顺利到匪夷所思,锦绣想了想便知道应该打过招呼了。

她也没有矫情,只是让二师侄带她去看房子。

咳咳,她要亲眼看一眼才踏实。

这处房产位于省城有名的香樟路,路两边的香樟树遮天蔽日,只有星星点点的阳光穿透树荫,在水泥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这条路以这些香樟树命名。

路两边都是独栋的小洋楼,欧式居多,充满了历史的沧桑与风华。

听说这里以前是租界,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

听老爷子说,这房子是我□□母的陪嫁。

钱松林莫名有些骄傲。

锦绣却有些担心,这样说来房子已有近百年历史,还健在否?到了,香樟路21号。

透过生锈的铁艺护栏,锦绣得以窥见小楼的风采。

白色的外墙上爬满绿色的爬山虎,红色的房顶反射着太阳光。

花园里,昔日主人精心种植的花木杂乱无章,几乎被半人高的杂草覆盖,显得格外荒凉。

独门独院,两层小楼,锦绣满意了。

门上挂着链条锁,拖动时哗啦啦作响。

钱松林用力转动钥匙,试了好几次才拧开锁。

把钥匙交给师姑,钱松林推开大门。

老旧的铰链不堪重负,吱嘎作响。

杂草中间有条青石铺成的小径,一直通到小楼门口。

锦绣沿着小径走到楼前,沉重的木门塌了半边,露出个黑逡逡的洞口。

这个,房子太久没住人,好好整理一下还是很漂亮的。

刚开始知道老爷子把一栋楼给了师姑,钱松林心里很不得劲。

可亲眼见到,他一点不羡慕了。

陈彦青拉住锦绣,别进去了,等找到可靠的人,就把修整房子的事拜托给他。

锦绣不死心,站在门口朝里张望,旋转楼梯的木质栏杆腐朽残缺,客厅的水晶吊灯碎了一地。

即便如此,她还是可以想像房子当年灯火辉煌、衣香鬃影的繁华。

哎,重新装修要一大笔钱呢。

把链条锁锁好,陈彦青便和钱松林告别,松林你去忙吧,我和你师姑去见个朋友。

就是所谓的熟人吧?钱松林呵呵一笑,挥手再见。

他,等着师姑父求他。

和钱松林分开,陈彦青带着锦绣先回到招待所,拿上准备好的礼物,然后按照小纸条上的地址找了过去。

平江路41号三单元502室。

在太阳底下走了一个多小时,问了不少于十个人,陈彦青才找到平江路。

他舔了下干燥缺水的嘴唇,走进路口的商店买了两根绿豆冰棒。

六月下旬,省城热浪逼人,他不打紧,热到锦绣他会心疼。

两个人找了个树荫下的马路牙子,坐着吃冰棍。

一支冰棍下肚,便收了身上的汗。

再等湿了的衬衫干透,陈彦青便拉着锦绣站起来。

好锦绣,很快就到了哈。

他耐心的哄着妻子。

锦绣笑笑没有说话,其实累的不行。

头发湿哒哒的黏在皮肤上,粉白的脸颊热出红晕,到显出十分的娇艳来。

接下来很顺利,三单元一下就找到了。

这是一栋六层高的筒子楼,快到午饭时间,楼道里冒出呛人的烟味。

你们找谁?一个中年大妈拿着锅铲拦在楼梯口,眼神警惕。

找夏永书。

找老夏呀,大妈的手垂下来,往左走两步,突然回头,他住几楼?警惕性够高。

陈彦青礼貌的笑笑,没有停顿,502。

大妈的肩膀塌下来,脸上总算有了笑意,对啰,瞧我这记性。

对过暗号,接下来他们再没受到盘问。

五楼过道的护栏边并排放着几只煤球炉,发出刺鼻的煤气味。

楼梯边有一排自来水龙头,里面就是厕所,粪水味挥之不去。

锦绣捂着口鼻,慢腾腾跟在夫君身边。

整个楼层共有八间房,502紧挨着厕所。

滚,给老子滚咆哮声缓了缓,当年老子下乡时你是怎么说的?断绝父子关系!爸,此一时彼一时,难道你不想有儿孙给你养老送终?呸,想老子的钱吧?告诉你夏建国,老子的钱就是扔河里打水漂,也不会给你花。

赶紧给老子滚,信不信老子去你单位告你。

这个口口声声老子,老子的人,中气十足,一点不老。

呯!是重物坠地的声音,紧接着传出气极败坏的叫嚣,夏永书你得意个屁,要不是你有几个钱,你以为我愿意回来看你一眼?这臭脾气,活该当孤家寡人。

嘁,滚吧。

502大门呯的一声摔开,一个气到呼哧呼哧喘气的男人走出来。

他三十来岁,面容清瘦,带着厚厚的黑框眼镜,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

让让,他语气不善的推了陈彦青一把。

咳咳,尴尬,没推动。

气得他跺了下脚,然后噔噔噔跑下楼梯。

锦绣和夫君对视一眼:里面那个,就是今天要找的熟人?陈彦青艰难点头:记得以前的脾气还可以啊。

锦绣眨眨眼:那你去叫门。

陈彦青咽了口口水,曲起手指敲响房间。

滚,老子累了,讨骂明天再来。

陈彦青尴尬又不失礼貌的说道:夏老师,是我,陈彦青。

咔,房门打开,一秒钟都没耽误。

锦绣有理由怀疑,夏老头就躲在门背后。

哎哟,你还没死啊。

语调太太太欠揍了。

锦绣绝倒,她再没见过比这位更不会说话的。

陈彦青完美的笑容裂开了一条缝,尤其当着锦绣的面,他丢不起这个人,托您的福,还活着,并且活得好好的。

真遗憾,嘴上说着遗憾,夏永书诚实的让人进屋,这就是坏人活千年吧。

仿佛没看见陈彦青越来越黑的脸色。

你也是,陈彦青气得敬词都不用了,一个人住着小破屋,怪可怜的。

嘿嘿,夏永书眨眨眼,笑容猥琐,你不知道了吧,这附近愿意嫁给我的大把的有。

锦绣从夫君身后探出半个身子,这才看清楚夏永书的长相。

好吧,他儿子跟他共用一张脸,同样面容清瘦,戴着黑框眼镜,只不过这位脚上趿拉着一双塑料拖鞋。

夏永书坐下,又高抬下巴示意陈彦青也可以坐,这是你老婆?你丈母娘瞎了眼吧,啧啧啧。

又来了又来了,这人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锦绣挥挥手,落落大方道:夏老师你好,我叫苏锦绣,是陈彦青的爱人。

别看这人嘴毒,但夫君愿意来找他,说明他俩关系好着呢。

陈彦青运了运气,才把拎的礼物放到茶几上。

哟,来就来,带什么礼物。

夏永书突然醒悟,上下打量陈彦青,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大四了,想托我找个好工作。

陈彦青摘下笑容面具,冷哼一声,让你失望了,我今年才高考。

什么?夏永书坐椅子上蹦起来,然后拍着大腿狂笑,你这样的,居然也考不上大学?哈哈哈,苍天饶过谁。

魔性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锦绣觉得夫君的脸色漆黑如墨,快要忍无可忍了。

她悄悄握住夫君的手,气大伤身,身体是自己的。

陈彦青额角青筋跳了又跳,夏老头的损人功夫日渐高深,他想反击。

此时,一只又软又暖的手握住了他,也浇灭了他的怒火。

夏老头,你觉得省大怎么样?不会吧?陈彦青你意志消沉,只敢想省大?太糟心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求上进的徒弟。

别说出去,我不认账的。

夏永书背着手,对省大嗤之以鼻。

陈彦青渐渐适应这样的语言环境,还能适当还以颜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下轮到夏永书运气,他气鼓鼓的去看礼物,哼,出息了,都能弄到茅台。

我知道师父不喜欢茅台,决定带回去。

夏永书把两瓶酒抱在怀里,眼珠子骨碌碌转着,你带走就带走,老子不稀罕。

锦绣笑眯眯的看师徒俩斗嘴,目前来看夫君开始占据上风,她才有时间打量这间小屋。

屋子二十平左右,西北角架着一张木板床,挂着蚊帐,铺着草席。

床底下整齐摆放着三双鞋子,分别是皮鞋、解放鞋、布鞋,从摆放的角度到间距,都可以看出主人一丝不苟的态度。

床边是书桌,桌子上摆着两摞书藉,钢笔拧开笔帽随意放着,似乎主人前不久正拿它写过字。

正中间有一张小巧的桌子,放着碗筷。

总体而言,收拾得很整齐,完全不像单身汉的屋子。

锦绣对夏永书此人有了初步了解,便把注意力放回到师徒斗嘴上。

陈彦青,考不上京大别说是我徒弟。

我到觉得省大不错,离家近。

我有父母老婆要照顾,你这种单身汉是不会懂的。

陈彦青毫不客气朝对方的捅刀子,怎么痛怎么来。

夏永书气得不想说话。

那气鼓鼓的样子,锦绣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脑子里回想一下,好像是下放到五星大队的吧?对了,那个姓夏的臭老九。

不会吧,那个臭老九跟锯嘴葫芦似的,半天闷不出个屁,却原来是个毒舌加话痨?真是出人意表呢。

看来,夫君老早就跟夏老头搭上了关系。

而且从他儿子的话里听得出来,现在的夏老头手里捏着一大笔钱,而且本事不小的样子。

言归正传,我想托你找间房,我既然到省大来,自然要带着家里人一起的。

那欠揍的语气,绝对不是她家温文尔雅的夫君。

哼哼,找我就对了。

偏偏夏永书不介意,还很欣慰的样子,锦绣真的搞不懂这个人了。

房子还真有。

彦青你知道的,跟我一样平反的有很多,他们手里握着大把房子,想买掉几套变现。

对了,你有钱吗?至少几千块。

夏永书朝着弟子挤眉弄眼,巴不得对方求他。

钱的事不用你考虑,我自己想办法。

陈彦青不打算给师父机会。

他觉得师父平反回到省城后,有些放飞自我,明明在五星大队时不这样的。

啧,徒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夏永书很没有成就感,小声嘟哝,光有房子有什么用,留在省城要有户口才行。

陈彦青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直,过了好一会才放松下来,恢复那种智珠在握的神态,口轻飘飘道:不就是户口么,我可以的。

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真是该死。

陈彦青头都大了,买房子容易,落实户口难。

看多少知青回城后为了个户口求爷爷告奶奶,无所不用其极,可见其有多难。

事情大条了。

陈彦青曲起手指轻轻敲击大腿,脑子飞速运转。

一时之间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但他坚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求助钱自庸吧。

钱老爷子有个徒弟是省中医院副院长,在省城有几分面子,搞几个户口应该没问题吧。

有了打算,陈彦青再看抱着酒瓶偷着乐的夏永书,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喂,你准备给我介绍哪的房子。

别磨蹭,我还要回家复习准备高考呢。

嘿嘿,是机械厂一个老工程师的房子,他去年刚平反回来,发现政府还给他的那套房子已经被祸祸的不成样子,他想着不如买掉算了。

噢,房子在一里街,好处就是离省大很近。

夏永书把两瓶酒放到桌子底下,徒弟看不见的角落。

听到离省大近,陈彦青就喜欢上了,行,吃过饭就去看房。

远到是客,你不尽个地主之谊?哼哼,夏永书头一昂脸一撇,傲骄上了,你是我徒弟,徒弟孝敬师父那是天经地义的。

得,钻到夫君圈套去了还沾沾自喜。

锦绣暗笑。

陈彦青拍拍屁股站起来,伸出做出个请的动作,师父,请。

又双叒上当了!夏永书气得头顶冒烟,气过之后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既然你诚心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

来只蹄髈,再要只烧鸡,鲫鱼刺多,还是炖个鱼头豆腐汤吧。

嗯,牛肉焖土豆也还行,是不是有点多?那就再加个猪脚黄豆,马马虎虎就这几个菜吧。

陈彦青摇头失笑,亲热的搭上夏永书的肩膀,调侃:师父,您上辈子一定是饿死的。

夏永书板着脸一把推开徒弟,就在锦绣以为他要生气时,他蹲下身从床底下拿出一双布鞋,嘿嘿一笑,等我先换双鞋。

绝倒。

夏老在家吗?不在!夏永书回答特别爽快,老子不在家,别来烦我。

老子重出江湖。

锦绣算是明白了,夏老对着看不上眼的人就自称老子,而且谁的面子都不给,很是狂妄。

不过,他应该有狂妄的资本。

夏老师,您好,我是省大数学系的汤亮。

现在国家大力加强人才培养,您这样的人才,为国效力才不负您一身才学,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汤亮戴着副金丝眼镜,热得满头大汗。

他是来请夏永书出山的第五个倒霉鬼,前四个已经被夏老骂到自闭。

滚!老子刚过两年舒心日子,你们又来烦我。

死心吧,老子不会再上当的。

夏永书隔着门破口大骂,态度嚣张之极。

让他再去教书,死都不可能。

他可不是那些软骨头,说几句好话就又掏心掏肺。

汤亮掏出手帕,边擦汗边叹息,夏老一如既往的有活力。

这是他第几次来?也许,再挨几次骂他也可以回家自闭去咯。

唉,夏老是全国闻名的数学专家,是发展经济最需要的人才,偏偏脾气比驴还倔。

任他把口水讲干,夏老就是无动于衷。

夏老,黄仲衡老先生您还记得吗?他托我向您问好,并且表示非常希望能与您共事。

还有涂美玲涂先生,临来前她特意找到我,让我千万千万要把您请回去。

她说,失去您,是省大最大的损失。

呵!老子跟他们不熟。

你赶紧滚,不要影响老子吃饭。

他点了那么多菜,万一徒弟不肯请客怎么办?吃饭?汤亮眼前一亮,像是找到的攻克堡垒的方法,夏老师,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吃饭?吃饭好呀,边说边聊有利身心健康。

说不定,吃着吃着夏老就愿意出山了呢?天还没黑,汤亮就做起白日梦。

哼,美得你,老子有人请,赶紧滚。

隔着门骂不过瘾,夏永书打开门,神气活现的走了出来。

现在他也是有徒弟的人了,才不稀罕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请客。

汤亮这才看见,夏老屋里坐着一对年轻男女。

作为高校教授,也算见惯俊男美女,他还是被眼前这对年轻人吸引了目光,不由自主问道:这两位是?据他所知,就连夏老的亲生儿子都没这个待遇。

夏永书背着手,如果他身后有尾巴的话,一定摇得像个风车,我徒弟。

三个字都加上了重音,生怕汤亮听不懂似的。

哎哟,夏老高徒啊,他热情的伸出手,感觉见到了救星,闻名不如一见,真是良材美玉啊。

陈彦青矜持的和汤亮握了握手,触之即离,转头看向夏永书,态度很是不耐烦,走啊,不是要吃饭吗。

汤亮愣住了,呆呆地目送三人离开。

不是吧,对夏老这态度居然没被骂死?这是世界第八大奇迹吧。

吃完饭,锦绣他们便动身告辞。

根据夏老头的指引,他们在一条旧巷子的阴凉处找到了要找的人——杨自强。

杨自强人称强哥,据说是返城后的无业青年,为了混口饭什么都干。

混来混去,最后成了这一带的地头蛇。

锦绣和夫君找到杨自强时,他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凉椅上,叼着根牙签歇午觉。

过堂风凉嗖嗖的吹着,小日子不要太美。

这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光头大汉,浓眉大眼,笑容憨厚,只是左边眉峰处有一道疤,平添了许多江湖气。

那道疤让锦绣觉得亲切。

见有人找,他眯着眼抬头,我就是强哥,你们两个找我?陈彦青谨慎的把锦绣拉到身后,夏老介绍,说强哥手里有房源。

我们想买房子,这不找到强哥你这来了。

房子?杨自强拍拍手站起来,把牙签吐到地上,顺便瞟了一眼陈彦青,把双手插在裤兜,我手里有好几套,你先把你的要求说说。

陈彦青,不用麻烦,就一里街那处。

强哥挠挠光头,对这对俊男靓女刮目相看。

一里街那处房子是他手头最贵的,独门独院的三合院,有是有,不过……他拇指和食指搓动,做出个数钱的手势,意思是钱准备好了吗?别到时候又说钱不够,大热的天,他可不想白跑。

要不是看在夏老头的面子上,强哥才不会多此一举。

呵,看了他的房子说钱不够,尽管试试。

不大出血休想脱身。

陈彦青谨慎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强哥跟手下交代几句,趿拉着拖鞋又抓起把蒲扇,摇摇摆摆就走。

房子离省大西侧门最对两百米,这一带都是五六十年代建的青砖瓦房。

这个位置,锦绣心里先满意了几分。

进门一看,锦绣就皱起了眉头。

无他,房子太破了。

三合院格局的青砖瓦房,但可能住过不少人家,把房子改的七零八落,看着埋汰的很。

房子的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青砖本来的颜色,屋顶破了好几个洞,阳光可以直射进来。

还有原本的院子也强行搭建了几处棚户房,后来政府要把房子返还原主人,这些棚户就被拆得七零八落。

唯一的加分,就是院子里的一口水井。

这房子地段好,再装修装修,房东开价还是挺实在的。

我告诉你们,这房子很抢手的,要不是你们是老夏介绍来的,我都不会带你们过来。

强哥外表憨厚,谈起生意来很老道。

陈彦青和锦绣对视一眼,便知道她的意见。

他不可置否,把房间挨个看了一遍,我们能和房主见面谈吗。

哎呦强哥摇了摇蒲扇,房子卖出去,他的佣金可不少,今天来不及了,明天上午九点,怎么样?第二天锦绣吸取教训,没有再穿连衣裙。

浅蓝色的短袖衬衫,米色的长裤,白色的真皮凉鞋,这样的打扮既舒适又防晒。

陈彦青穿的是情侣款,同色的衬衫,同色的长裤,只不过他脚上穿的是黑色的布鞋。

他非常喜欢这身衣服。

到一里街时强哥还没到,锦绣和夫君顺便把这一里街逛了个遍。

所谓一里街,就是一条南北走向、长度不超过一里的小街巷。

虽然小,但它东邻省大,西接广元路,尽头就是机械厂,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强哥很快就到了,锦绣自觉站到陈彦青身后,充当布景板。

与人交涉之类,还是交给夫君为好。

夫君看着温文尔雅,其实内里黑着呢,吃不了亏的。

房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衬衫的扣子扣到最后一粒,表情严肃。

这是我父母的房子,抄家加砸个稀巴烂,后来住房的人又乱改乱造,最后弄成这样一副乱摊子。

你们想要可以再优惠点。

表情虽然严肃,但人很爽快。

两千八。

你知道,这房子要大修才能住人,这又需要一笔钱。

你这房子挂了这么久没出手,就是这个原因吧。

陈彦青不慌不忙,到也没把价钱压得太低。

强哥也是诚心想要促成这笔买卖,帮着劝房东,我说老哥,你这房子除了地段没有其他优势,我看这两位是真心想买,你觉得差不多就得了。

房东也是爽快人,这套房子挂了大半年,看的人多出价的人少,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接手,他也挺开心。

兄弟,再加点。

他家归还的房子还有好几套,卖出一套是一套。

两千八百八,凑个吉利数。

锦绣抓着陈彦青的胳膊,探出脑袋,呐,我们很有诚意的。

加了八十块钱,的确很有诚意。

房东有些无语,摇头笑笑,你的诚意就值八十块?算了算了,听说你们是夏老介绍来的,我就当卖夏老一个面子。

谈妥价钱,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总算赶在天黑之前,办妥了房产的过户手续。

一事不烦二主,改建房子的重任也交给了强哥。

拿着新鲜出炉的房产证,锦绣归心似箭。

那厢,钱松柏拎着网兜关上门,准备去丈母娘家接妻子。

今天是端午节后的第三天,礼拜五,只有丈母娘一个人在家。

妈,卉卉。

钱松柏敲开门,就看到妻子跟个小孩似的蜷着腿坐在单人沙发,手里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

哼,白卉孩子气的转过头。

松柏来了呀,赶紧坐。

别跟卉卉一般见识,她就是小孩子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丈母娘刘美凤到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很好的缓解了钱松柏的尴尬。

刘美凤伸出指头戳了下女儿的额头,赶紧给松柏倒水去。

不用了,妈,我不渴。

钱松柏把网兜放到茶几上,卉卉,跟我回家吧。

一说到回家,白卉就泄了气,手里的西瓜也不甜了。

她扁扁嘴,眼眶跟着红了。

这是无声的抗议。

刘美凤真替女儿着急。

女婿没来,天天在家里念叨,好不容易来了吧又闹脾气。

哎,都被她给惯坏了。

松柏啊,卉卉回家这几天你不闻不问,她心里怪难受的。

她怀着孩子,整晚整晚睡不好觉,哎。

这些钱松柏都知道,他还知道,妻子肯定避重就轻把责任都推到他头上。

可这次真的不一样,白卉闯了大祸。

他搓了把脸,让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妈,老爷子要去省城发展。

而我,被留在了县城。

什么?刘美凤捂着胸直挺挺的倒向沙发靠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白卉吓坏了,放下西瓜就要站起来,结果抻到肚子,哎哟哎哟叫唤两声又坐了回去。

钱松柏一会安慰妻子,一会儿劝解丈母娘,头都大了。

刘美凤紧紧抓住女婿的手,连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老爷子怎么会......留下你?厌弃她没敢说。

钱松柏惟有苦笑。

刘美凤何其聪明,猛的联想到女儿回家的时间以及钱家冷淡的态度,恨恨的拍着沙发,怒道:白卉,你到底做了什么!肯定是女儿闯了祸。

刘美凤第一次后悔把女儿宠得太过天真,现在出事了吧。

钱松柏坐在白卉对面,正好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和皱得打结的眉毛。

又是在用孩子要挟他,钱松柏有些心灰意冷。

卉卉以为我和师姑有私情,大闹了一场。

钱松柏苦笑,师姑是老爷子的心头宝,所以......其实这话有失偏颇,他美化了白卉的举动,突出了锦绣的负面作用。

卉卉糊涂啊,白铮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