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 当着我们的面偷东西还想跑,我报案去。
许芳也不是善茬,眼瞅着老太太想跑, 连忙揪住她的衣袖不放。
呵,你去告啊!老太太气焰嚣张, 一手叉着腰, 另一只手推了许芳一个趔趄:乡巴佬,知道派出所朝哪开吗, 要不要我给你指个明路?告诉你们,我儿子可是车间主任, 这一带人头熟的很,派出所所长都要让他两分。
许芳岂是好相与的, 看着老太太口口声声骂他们乡巴佬, 特别是把心肝宝贝彦青也骂进去, 那还得了。
她身手敏捷, 挣脱束缚, 扯着嗓子嚷嚷, 真是丑人多作怪, 车间主任有什么了不起, 值得你放在嘴边一直说。
老太太遇见对手, 对方又贬低自己儿子,她怒上心头,也不怕地上烫, 直接躺下,拍着大腿开始哭天抢地:哎呦喂, 我滴个妈呀, 各位邻居出来看看呀, 我老太太要给外地来的乡巴佬欺负死嘞。
强哥双手一摊,表示自己已经见识过很多次。
彪悍如他,拿老太太也是束手无措。
许芳站在原地,这也是她不愿意离开家乡的原因之一。
被人叫外地人乡巴佬,总归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锦绣也是怒火中烧 。
这老太太骂的人里面也有她,骂她也就算了,可骂她夫君不行。
她柳眉倒竖,纤长的手指指着自家左侧,不怒反笑,啧啧啧,车间主任可真了不起,嗐,不会是老太太你吹牛吧。
老太太家贼好认,就是巷子里唯一的翘角门楣。
一里街的房子都是五六十年代建的私房,格局都差不多,三间正房加左右两侧厢房。
所以突出的一点点特别显眼。
锦绣算是看出来了,儿子是老太太的骄傲,也是老太太的软肋。
拿她儿子做文章,准没错。
来来来,强哥,妈,我们到车间主任家逛逛,开开眼界。
主要啊,乡里乡亲的,看上什么不要客气。
好嘞。
强哥第一个响应,他撸起袖子冲进老太太家的院子。
他最近受够了老太太的气,早想着治治老太太。
哎呦喂。
很快,院子里就想起了他的大呼小叫,老太太,你是把我东家的水泥石子黄沙都偷回家了吗?胡说什么!老太太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那利索劲,年轻人都自叹弗如。
那水泥石子黄沙明明是我家的,跟你家没一点关系。
小伙子,做人要厚道,老是惦记别人家的东西。
你家的?锦绣逼近一步,老太太,麻烦把买东西的单据拿出来晒晒,不然……游街,吃牢饭了解一下。
老太太,我可记得,这些都是你一点点从别人家顺回去的。
积少成多,这些,足够游街了吧。
强哥只觉扬眉吐气,这段时间积攒的郁气一扫而空。
这个老太太,打不得骂不得,这下子遇到对手了吧。
活该。
单据?老太太目光闪烁,她肯定是拿不出什么单据来的。
这小姑娘,不好对付啊。
拿不出单据是吧?那行,我们去你儿子单位,找他们领导评评理。
有这么个小偷小摸的妈,他能当好车间主任?啧,当妈的在邻居家小偷小摸,当儿子的在单位撬社会主义墙角,嘿,绝了。
正陪着领导来家访的老太太儿子,当场石化。
完了完了完了,升职加薪,泡汤了。
书记,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听到的……他哆哆嗦嗦掏出手帕擦汗,想要挽回。
哎呦,你是老同志,我个人当然是愿意相信你滴。
不过,我今天衤糀真的有急事,下次再去你家。
好好好,再见,别送。
领导笑容可掬,脚上抹油,一下子没了踪影。
锦绣:……抱歉,这纯粹是误伤。
不过,也算是老太太一家自作自受吧。
老太太傻了眼,儿子会不会恨死她?许芳捂着嘴嘿嘿一笑,人在做天在看,自作孽不可活。
老太太贪小便宜贪习惯了,这下子反害了自己儿子,活该啊。
老太太吧唧一声瘫倒在地,短时间内爬不出来的那种。
锦绣绕过地上的老太太,和许芳挨家挨户敲门,送见面礼——一块布料(陈家现在就布料多。
)其他住户都很客气,多多少少也给了回礼,几个鸡蛋,一把糖果之类,锦绣不嫌弃就是。
右边的女主人特别热情,拉着锦绣的手絮叨个不停:闺女啊,你做得好,我早想这么做了。
这老太太最爱串门,每次串门都得顺走点东西。
她年纪大又爱依老卖老,一言不合又躺地上寻死觅活,我恨得牙痒痒,又拿她没办法。
这下可好,总算能治她一回。
我告诉你,女人偷偷摸摸左右看了看,又拢着手凑到锦绣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老太太家的房子,也是她赖到手的。
怕锦绣不信,女人严肃的点点头。
隔壁女主人姓何,五十来岁,很八卦很健谈。
这房子,原先是她儿子师父的。
前些年搞运动,她儿子第一个就去举报师父,逼着师父一家远走他乡,然后霸占房产。
据说,修房子的钱,都是贪来的。
哎,可惜他师父了,多和气一个老好人。
不过,嘿嘿嘿,闺女你也算间接替他师父出了口气。
八卦结束,女人迅速关上门,就像怕人发现似的。
锦绣和许芳面面相觑,对这个爱八卦的邻居颇感无奈。
空穴来风必有因,老太太一家人嫌狗憎肯定是有原因的。
强哥看着陈彦青挨家挨户分发布料,眼睛都直了。
江南县棉纺厂多如牛毛,到了省城就是稀缺资源。
虽然老百姓的正常供应不成问题,但想多买一寸布头,都是难如登天。
喂,这布料打哪弄来的?他凑到陈彦青身边,不住的拿眼偷瞄布料,意思不言而喻。
陈彦青矜持的笑笑,平淡道:江南县就布料多,而且这些都是次品。
很好,有人上钩了。
次品?不影响做衣服就行,省城布料是紧俏货啊。
这年头有布就行,次不次品老百姓真不特别在乎。
我手里的布料标准一米五门幅,可以做一套衣服裤子,又不算贵,正好给邻居做见面礼。
陈彦青财大气粗的摆摆手,仿佛拿出这许多布料不值一提。
强哥心动了。
布料生意,可比他当掮客赚得多。
再说这是正经生意,家里人也好有个交代。
于是他开始缠着陈彦青,一口一个彦哥喊得亲热,完全没有黑涩会大哥的包袱。
陈彦青见火候差不多,就勉勉强强答应下来,以四块二一块布料的价钱给强哥一车皮次品。
能够大赚一笔,强哥心情很好。
他叼着烟头挤到陈彦青身边,指着高高的二层说道:彦哥,你们来得正巧,赶一赶,明天可以上梁。
对了,你们准备上梁吗?上梁?那是必须的。
许芳拍拍衣角,接过话头。
在陈家湾,上梁是一件特别隆重的事,到时候全村的人都会参与。
那,现在才准备抛梁的东西,还来得及吗?许芳担心的是这个。
来得及,强哥对许芳很尊重,毕竟是彦哥他妈,只要钞票到位,怎么样都来得及。
上梁,那还要说吉祥话的哇。
隔壁的女主人不知什么来到他们身边,兴致勃勃的样子。
哎哟,何嫂子,你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许芳抓住何嫂子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儿子孝顺,她才能在城里上梁。
锦绣很注重仪式感,上梁自然不反对。
她不但不反对,而且积极性很高。
锦绣积极性高,陈彦青自然想着满足她。
于是,他拉着强哥叽哩咕噜一通商议,决定把上梁办得体面又隆重。
有何嫂子这个小喇叭,不出一个小时,巷子里每家每户都知道新来的住户要上梁的事。
老太太一边抹眼泪一边骂骂叨叨:该死的小丫头片子,害得我儿不能升职,居然有脸办什么上梁?就不怕遭天遣吗。
哦,对了,明天我围上围裙,抛梁时一定要多抢一点。
第二天中午,强哥和陈彦海扛着披红挂彩的主梁来到正屋。
陈彦青把代表五谷丰登的吉祥袋系到主梁,锦绣抓起连夜准备好的糕点,在何嫂子的吉祥话里,用力抛向四周:抛梁先抛东,东方红,太阳升......锦绣站得高看得远,她看到好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围在她家院子里,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张着手,喜气洋洋的抢着她抛下去的糕点。
咦,那个系着围裙,从小朋友手里抢糕点的,不正是老太太吗?嗐,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她居然还有脸出来?出来就出来,居然跟小朋友抢?真是......一言难尽呀。
上梁结束,陈彦青请强哥一帮人吃了顿饭,交代几句,就踏上归程。
下了火车,踩在江南县的土地上,锦绣觉得踏实。
不过看到在车站徘徊的李敏,她真的吃惊了,怎么,李敏你要去外地出差?李敏摇摇头,我特意等你。
她把锦绣拉到树荫下,真心诚意道谢:谢谢你,锦绣。
没事没事。
锦绣以为李敏说的是皮肤。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李敏身材瘦了些许,但皮肤毛孔紧致,白里透红,比之前有很大改善。
她知道自己的药丸很管用,但也用不着特地在火车站堵她吧。
李敏知道锦绣误会了,也没戳破,拉住锦绣凑近,低声说话,锦绣,我知道你跟潘文娟有生意上的往来,特意过来提醒你……李敏看了眼人来人往的火车站,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犹豫半晌才说,县长在外面养了个女人,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嘶,这可不是大庆朝,养个外室是风流韵事,大不了被皇帝责备几句,不会伤筋动骨。
这个年代,私生活混乱轻则家破重则吃官司。
县长,他怎么敢?可不是,李敏勾住锦绣的肩膀,恢复往日的阳光灿烂,听说他县长的位置还是靠老婆才坐上去的。
然后贴上锦绣的耳朵,说出个地址。
陈世美!锦绣的第一反应。
这个县长够渣,不过潘文娟也不是好人,两人狗咬狗罢了。
只要不影响到生意,她才懒得管。
知道锦绣有了准备,李敏开开心心离开。
锦绣叹了口气,觉得李敏过分单纯。
她从英姐那里知道,李敏是县委副书记女儿,说起来这个副书记也是县长的对头之一。
副书记拿到了县长出轨的证据,但又不想亲自动手,这才让李敏把消息透露给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偏偏李敏傻乎乎的以为爸爸真心为她着想。
啧,傻人有傻福吧。
李敏被养得如此天真,从侧面说明她在李家很得宠。
你们俩干什么?锦绣觉得,夫君的话里加了至少三斤老陈醋。
她挑眉扬唇,就是不告诉他。
来到钱家,发现大家行色匆匆,拉住个人问了才知道,原来是白卉的肚子发动了。
锦绣对白卉没有好感,自然不想凑这个热闹,跟师父道别就准备回陈家湾。
出了钱家门,就看到许芳跟吴珍珍拉拉扯扯说着什么。
见到锦绣,两人立即分开,打起哈哈。
锦绣啊,到县城来怎么不来找大姨,一家人生分了不好。
吴珍珍态度和蔼,说完又东张西望,咱们省状元呢?哎呦许芳,你可真是好命,儿子这么出色,连儿媳妇也能干,可以享清福咯。
可不是,锦绣顺着吴珍珍的话往下说,彦青已经把我和爸爸妈妈的户口迁到省城,妈妈现在已经是省城人了呢。
吴珍珍不是因县城户口而高人一等吗?现在他们都是省城户口,看她还怎么嘚瑟。
吴珍珍笑容一滞,嘴角微微抽搐,同时怀疑,现在省城户口这么不值钱吗?说的到户口问题,许芳双手往腹部一搭,腰一挺,终于等到她在吴珍珍面前嘚瑟,许芳心情飞扬,我不光户口迁到省城,还在省城买了……买了一身新衣服。
锦绣打断了婆婆的显摆。
夫君说过,买房的事,先瞒着为好。
许芳也发现差点说漏嘴,讪讪的搓着双手。
吴珍珍很是敏感,追问几句,见锦绣回答滴水不漏,她才按捺下好奇,和许芳挥手告别。
许芳知道说漏嘴不好,又怪锦绣抢她话。
这时,她想起吴珍珍刚才跟她说的:儿媳妇一定要选听话老实的,这样当婆婆才好拿捏。
哎,谁知道锦绣这么刁。
偏偏现在这个儿媳妇已经成了气候,她也奈何不了,气不气人。
不行,她要想个办法治治锦绣才行。
回到陈家,许芳捶着腰直叫唤,哎呦,出门一趟累坏了,我的腰。
锦绣,做饭要麻烦你了。
大热天生火做饭是件苦差事,许芳不敢做得太明显,只能在这样的小事上让锦绣吃点亏。
锦绣并没有发觉许芳的小动作,真以为婆婆累着了,毫不犹豫接下活计。
锦绣钻进厨房,陈彦青自然奉陪。
许芳看着宝贝儿子跟着儿媳妇去到厨房,气得直咬牙。
锦绣真是的,怎么好让彦青烧火。
老头子,是吧。
呵呵,他们感情好,你当婆婆的应该高兴。
陈老实坐在堂屋,翘着二郎腿抽着烟,别提多自在。
他用烟斗敲敲桌子,老婆子,好日子就在眼前,你别犯浑。
许芳一个激灵,尬笑着拍拍胸,老头子你吓我一跳。
我心里有数,不会胡来的。
许芳总觉得老头子看她的眼神不对,似乎要把她看穿一般。
她赶紧垂下眼眸,捏着腰不再说话。
她也不是恶婆婆,只是想让儿媳妇对她好一点。
这个不过分吧。
天气炎热,没有食欲,锦绣便做个凉面。
夫君和面,她炒肉臊子。
等臊子烧香,面条正好和好,她麻溜的把面团擀成面皮,切成细丝,下水煮熟后放入凉水过凉。
吃的时候也很简单,凉面盛到碗里,浇一勺臊子拌匀即可。
陈彦青特别赏脸,呼噜呼噜连吃三碗,又咕嘟咕嘟喝下一碗面汤,舒服的直叹气,锦绣,明天还吃凉面吧。
好呀,明天炒香菇肉末当臊子,肯定好吃。
再切点黄瓜丝。
陈彦青觉得自己快成为美食专家了。
许芳做菜不能说难吃,只能说煮熟即可,谈不上口味。
自从锦绣嫁到他家,家里的伙食一天好一天。
这不,他都学会点菜了。
吃完午饭歇觉,陈彦青自觉夹着毛巾被挤到锦绣房里,咱们是夫妻,就应该睡在一张床上。
理直气壮的很。
出门一趟锦绣也累着了,懒得理会夫君,拉过毛巾被搭在肚子上,很快就打起小呼噜。
陈彦青恶狠狠的盯着锦绣红艳艳的唇,低下头咬上一口,这才搂着锦绣睡过去。
晚上等着瞧。
说晚上晚上就到,锦绣冲过凉,摇着蒲扇靠在床头打呵欠,总觉得今晚会有大事发生。
吱嘎,夫君光着膀子走进来,弯腰把她扔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特别是小衣服,他颤抖着用两根手指捏起,锦绣,我、我、我给你洗衣服哈。
锦绣羞红了脸,用蒲扇遮住半边脸,羞答答道:别,我自己洗。
陈彦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脏衣服放进洗澡盆,连盆带衣服一起端了出去。
锦绣听到院子里传来洗衣的声音,紧接着是大力拧水时发出的滴水声,还有抖开衣服时的簌簌声。
隔着院子,锦绣看不到夫君的动作,但听觉却格外灵敏,连夫君不稳的呼吸声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现在,夫君的脚步声越走越近,门被推开,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锦绣莫名的紧张起来,她攥着胸前的衣服,屏住了呼吸。
锦绣。
夫君的声音像有魔力,锦绣的脸一下子红了,红云很快蔓延到耳朵根,最后全身都呈现粉红色。
嗯,她听见自己娇得像呻.吟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撩的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们,睡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暗里被无限放大,锦绣挪挪屁股,想往床里边躲。
可惜,夫君快她一步,她落入一个有力的裸露的滚烫的怀抱,吓得她一动不敢动。
我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夜,锦绣,今天还你好不好。
好,锦绣觉得自己的声音细如蚊呐,很没气势。
奈何人在怀抱里,不得不低头。
滚烫的吻落下,锦绣的身体越来越软,只能攀附着夫君,和他一起沉沦。
第二天醒来,锦绣庆幸自己居然还活着,同时决定夫君的药一定要减量,不然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她把手伸进毛巾被,揉着酸痛难忍的腰,忿忿地咒骂罪魁祸首。
此时的罪魁祸首春风得意,端着碗蒸鸡蛋回到房间,锦绣,起来吃蛋羹。
家务活里他最拿手的就是蒸蛋羹了。
锦绣回头,毛巾被滑落,露出她遍布红痕的圆润肩头,闪着玉色的光泽,惹得陈彦青眼珠子猩红。
那滋味,他昨晚尝到了,至今欲罢不能。
偏偏,他只能正人君子般把毛巾被拉好,我来帮你。
脱衣服他学会了,穿衣服还有得学。
因为夫君捣乱,锦绣花了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才穿好衣服。
她靠在床头,接过粗瓷碗,拒绝夫君的投喂。
陈彦青一本正经地坐在床沿,声音清朗,学习是一场持久战,时间、地点、技巧缺一不可。
我们在学习中应该积极探索,勇于创新,才能共攀高峰。
锦绣,不要遇到点小困难就退缩,要相信勤能补拙,多加练习就会有进步。
对,不要因为昨晚刚开始的不和谐就害怕同房,他是生手,多做N次就会越来越好。
这话听着非常正经,可锦绣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听壁角的陈老实拉着许芳悄悄退开,边走边埋怨,咱彦青张口闭口都是学习,这下你放心了吧。
许芳讪讪地露出个讨好的笑,我,我这不是怕咱儿子耽误学习嘛。
大清早就钻儿媳妇房间,就怕彦青的身子吃不消,她真是为儿子着想。
许芳坚定的想。
哼,现在满意了,咱儿子正经着呢。
陈老实背着手,气呼呼的瞪了许芳一眼。
许芳满意极了,对,咱儿子是正经人。
那不正经的就是儿媳妇,哼。
正经儿子陈彦青吃完中饭,放下碗,一本正经道:爸妈,我等下回房复习功课。
陈老实想都不想就连忙答应,儿子真的太正经,已经考取省状元照样坚持学习。
不行,这事他得跟村里要好的说道说道。
想着,陈老实放下碗,背着手踱着四方步出门去了。
陈彦青拉窗帘之前还跟许芳解释了原因,妈,光线太强烈,对眼睛不好。
赶紧拉上。
许芳恨不得给窗户按上黑色的不透光窗帘,就怕伤了儿子的眼睛。
拉好窗帘,陈彦青笑嘻嘻的脱下衬衫,把媳妇搂进怀里压在身下,一本正经道:锦绣,我们睡觉。
就生命的起源,正经人陈彦青和锦绣进行了一场深入浅出的有益身心的探讨。
结果么,双方都很满意。
做完运动,陈彦青帮锦绣做过清理,就坐在书桌前,翻起了书藉。
这是夏永书给他的,英文原版,他看得很吃力。
陈彦青按着额角,打了个呵欠,回头看着床上的娇人儿,温暖像水一样流遍全身。
还是要去趟县城,看能不能买到收音机和磁带。
他小声地自言自语。
夫君的想法得到了锦绣的大力支持,正好她绣的骏马图也已完工,需要找个师傅装裱起来。
许芳这两天又被陈老实敲打过,听说媳妇要去县城,心里憋屈得要死也只好答应。
去县城的路上,锦绣把县长的风流韵事告知夫君。
她知道夫君手底下有人,这些事交给他比较好。
陈彦青难得严肃了脸,抓着锦绣的手放在腿上,心里盘算如何在这件事里得到最多的好处。
他搂住锦绣的肩膀,在她耳边低语,放心,一切有你男人呢。
男人俊美无俦,低头和怀里的女人窃窃私语,这画面既温馨又甜蜜。
可落到周跃屏眼里,就是一根刺,扎得她心头淌血。
今天她要去县城找吕安,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远远就看到了陈彦青。
她心里欢喜,觉得这就是缘分。
男人长相俊美气质出尘,还有省状元的光环,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男神,照亮她的少女心。
可惜周跃屏的心刚开始雀跃,瞬间又跌落低谷。
男神身侧,站着另一个女人。
可恶。
男神对这个女人百般呵护,温柔入骨,更令周跃屏气愤不已。
要是这个女人不存在就好了,她想。
办法总比困难多,伟人也说,干大事要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周跃屏把自己藏在阴影里,下定了决心。
锦绣第一站就是百货商店,英姐认识的人多,找装裱师傅的任务就交给她吧。
锦绣有事相求,谷秀英自然求之不得,她拍着胸脯答应下来,放心,我保证把江南县装裱水平最好的师傅给你请来。
李敏也凑过来,撒娇道:锦绣,你摸摸我脸。
我感觉最近我的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可滑溜了。
锦绣光明正大揩油,还认真评价,皮肤细腻有光泽,白里透着红。
不错,只比我差一点。
李敏保持不住严肃的表情,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许动手动脚,小心我还手。
又说,连我那个蠢弟弟都夸我皮肤好,锦绣,我是不是变美了。
最近我逛街,还有好些个男同志上来搭讪。
哼,我才看不上他们呢。
说罢,李敏自恋地捧着脸。
锦绣不想理自恋狂,转头关心英姐,有没有做产检,孩子好吧?虽然她把脉不太行,但看英姐红光满面,就知道孩子很健康。
又聊了几句,锦绣放下骏马图,起身告辞,彦青要去图书馆,咱们下次再聊。
状元郎有事,英姐不敢强留,只嘱咐锦绣常来玩。
图书馆位于县城中心地段,五层高楼俯瞰全城,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杜军摘下眼睛,哈了口气用衣角擦了擦镜片上的污渍,满意地架回鼻梁。
他是七七年恢复高考后第一批考上中专的高材生,今年刚毕业,被分配到县图书馆当管理员。
杜军考上的不过是野鸡中专,但在东方红公社已经是头一份,他自己也很得意。
况且现在这份工作既清闲又体面,他非常满意。
八月的江南暑气逼人,杜军趁人少的空隙掏出手帕,擦去额头的汗水,再抬头意外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老同学。
陈彦青?陈彦青拉着锦绣的手,站在图书馆门口,感慨万千。
门口一个工作人员叫着他的名字走出来,似乎是熟人。
陈彦青在脑海里把认识的人过一遍,很快就找到匹配的。
杜军!老友重逢,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陈彦青,这是你对象?杜军你在图书馆工作?两个人同时提问,然后相视而笑,顿时冲淡了多年不见的生疏。
杜军抓着陈彦青的胳膊把人往里面带,同时不忘招呼锦绣,我们进去聊。
弟妹你是不知道,我们陈彦青上高中有多受女生喜欢。
我这么跟你说吧,几乎天天有女生给他写情书,课桌里都要塞不下。
哪有这么夸张,杜军你也很受欢迎的好吧。
陈彦青立即还击,绝不能让锦绣对他有坏印象,而且我收到信就交给班主任,以学习为重。
杜军嘿嘿一笑,带着陈彦青来到图书馆办公室。
办公室里面堆满了书藉,桌子磨掉了漆,但这是他身份地位的象征,杜军不无得意地一一介绍。
我这几年忙着学习忙着落实工作,个人问题还没解决。
我真羡慕你啊彦青,有这么漂亮的对象。
又问,彦青,现在在哪高就呀?到时候别忘了拉同学一把。
陈彦青笑容不变,这是我妻子,锦绣。
他找了张椅子让锦绣坐下,苦笑道:我...现在在家务农。
什么?杜军夸张得惊呼,不会吧,彦青你可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怎么会......锦绣抚平裙角,坐到椅子上,借机打量这个杜军。
中等个子,皮肤白净,带着眼镜,看起来很是斯文。
就是吧,眼睛有点瞎。
虽然夫君这个高考省状元报纸上没有连篇累牍的报道,但头版头条是少不了的,杜军都没关注过吗?看来这好同学......要打个问号了。
啧,看似在叙旧,实则跟夫君显摆,还有一丝欺负落水狗的味道。
她都看得出来,何况夫君?陈彦青脸上带着失落,摇摇头,似乎不想多说什么。
杜军更来劲了,絮絮叨叨说着中专里发生的事,又说起其他同学近况,他灵机一动建议道:彦青,我看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我约几个在县城的同学一起聚聚?放心,他微微一笑,自信满满,我请客,福兴楼。
陈彦青笑容染上苦涩,他有些缩手缩脚的退到锦绣身边。
演技可谓是炉火纯青了。
这样畏缩胆小的陈彦青令杜军心头大喜,更是直接拨通几个同学的电话,把人约过来。
然后对着陈彦青摊手,彦青,同学们都答应了,你......得意之下,杜军都没发现陈彦青脚上的凉皮鞋是第一百货最新款,有钱都抢不到的那种。
陈彦青推脱不了,只得勉强答应。
哎,同学主动请客,他不去的话别人很为难的。
锦绣挠挠夫君掌心,示意他不要玩过头。
同学情谊,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
陈彦青微微点头,又把目光投向红光满面的杜军,意思不言而喻——这种同学,不要也罢。
周跃屏也接到了今晚同学聚会的通知,她本想拒绝,但意外听到陈彦青也会参加时,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她推掉了和吕安的约会,故意把长辫子散开,变成及腰的卷发,像极了电影画报里女明星的长波浪,漂亮极了。
周跃屏来到福兴楼三楼的包间,只来了稀稀拉拉几个同学。
她笑着过去打招呼,眼睛却紧盯着包间门。
周跃屏含蓄地拒绝了一个男同学的示好,就在她等到心急如焚时,杜军的大嗓门隔着包间门都清晰可闻。
彦青,福兴楼三楼都是包间,我也是运气好才订到一间。
很快,包间门打开,杜军打头走了进来。
周跃屏的眼睛自动忽略杜军,粘在落后半步的陈彦青身上。
今天一连两次相遇,不是缘分是什么?周跃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含情脉脉地望过去。
然后,一桶冰水当头浇下。
陈彦青拉着的女人是谁?怎么哪哪都有她,可恶。
哟,看到锦绣,同学们开始起哄,陈彦青,你艳福不浅呐。
陈彦青不但不反驳,反而趁机把锦绣搂进怀里,宣誓主权,这是我妻子,苏锦绣。
今天的聚会召集地比较匆忙,到场的不过六个男同学,两个女同学。
陈彦青环顾一周,发现高中里玩得好的并没有来,兴致便低落下去。
男同学聚在一起聊起工作,咱们同学中还是杜军混得最好,图书馆管理员,既清闲又体面。
你也不差,电扇厂福利很好。
欸老同学,帮我弄张风扇票怎么样?哎,你在一棉怎么样?听说棉纺厂全是女工?嘿嘿嘿,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处对象了没?女工多到是真的,但现在的女人太势利,三转一响加彩礼钱,对象找不起啊。
不过最近单位效益不错,有个能人把次品仓库都搬空了。
乖乖,谁这么有本事?陈.能人.乖乖.彦青含笑不语,深藏功与名。
两个女同学坐在一起,她俩自顾自咬着耳朵,把锦绣晾在一边。
锦绣当然不会为这点小把戏乱了方寸,反而自得其乐。
跃屏,公社小学教书累不累?有机会还是要调到县里来,毕竟县城的机会多。
女同学你说就说,看我干嘛。
锦绣撇撇嘴,继续默诵医书。
欸,师父还要不定里抽查,她不容易的。
周跃屏撩了下长发,这个动作她照着镜子练了好久,最是妩媚动人,调动要有关系,我......她扑闪着眼睛,目光落到陈彦青身上。
陈彦青是高考状元,据说县里甚至省里的领导都很重视,只要他肯帮忙......这样想着,周跃屏的眼神更加热切。
陈彦青想独善其身,但有些人就是不放过他,比如刚才向周跃屏示好的男同学,他就调转枪口对准陈彦青。
刚才周跃屏含情凝视陈彦青,被他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彦青,高中时你成绩最好,现在在哪高就啊?他当然知道,陈彦青连续三次高考都没过,说这话就是故意埋汰陈彦青来着。
目前在家务农。
还没去省大报名,只能算务农,陈彦青觉得这话没毛病。
知道内情的周跃屏惊讶地张大嘴,不知道陈彦青为什么要这样说。
但她聪明的闭上嘴,没有拆穿。
心里却得意,她看中的男人如此优秀。
锦绣轻轻叹口气,知道夫君又要搞事情了。
啊,务农?哈哈哈,你陈大才子居然在家务农?混得这么惨,要不要老同学我拉你一把?嗯,正式工有点困难,临时工没问题,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男同学表情夸张到有些失态,吓了门口的服务员一跳。
服务员综合素质很高,很快镇定下来,仪态依旧端庄,声音照旧甜美,请问,同志们要点什么菜?额......同学们对视一眼,故意把菜单塞到陈彦青手里,怂恿道:彦青你点,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谁点单谁付钱,嘿嘿。
到时候陈彦青付不出钱,那就......出洋相咯。
这点小把戏陈彦青哪会看不出,他装作没听出里面的门道,老实巴交接过菜单,一口气点了十道硬菜。
用一桌酒席的钱,还三年同学的情,还是可以的。
其间也有老实的同学叫他停下,但更多的还是在拍手叫好。
陈彦青点完菜,合上菜单,吩咐服务员:先点这些,不够我们再加,麻烦上菜快点。
服务员抱着菜单,纠结的看了陈彦青一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明明是同学下套子,这个人还傻乎乎往里面钻......长得到是人模狗样,偏偏是个傻的。
哎,她只是个服务员,少管闲事。
欸,这人不会想吃霸王餐吧?不行,这事要跟经理汇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