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责任心很强, 她把菜单交给后厨,就小跑着去找经理。
经理对这个情况也很重视,便跟着服务员来到包间门口。
此时, 包间里的气氛已经达到顶点。
同学们拍着陈彦青的肩膀,把他当成冤大头, 哎哟, 彦青你财大气粗,我们今天有口福咯。
陈彦青憨憨一笑, 杜军说他请客。
杜军脸上的笑容顿了顿,点着根烟, 笑道:对,彦青说得对, 今天我请客。
我请客, 你陈彦青付账, 没毛病。
刚开始杜军是真想请客付钱的, 但被同学们一闹, 就更想看陈彦青出洋相。
谁叫那家伙高中三年一直是全班第一, 压得他喘不过气。
活该。
会读书有什么用, 还不是在农村修地球?终于把陈彦青踩到脚底下, 杜军觉得浑身舒坦。
菜流水般上端上来, 摆了满满一桌子。
福兴楼的菜可不便宜,这一桌少说要三十块。
杜军犹不解气,又找服务员拿了瓶茅台酒, 给同学们都斟上一杯。
他举起酒杯,拿捏着腔调一副带头人的模样, 今天同学们能欢聚一堂, 特别要感谢陈彦青。
请大家满饮此杯, 祝同学前程似锦,鹏程万里。
好!同学们站起来高举酒杯,目光都集中到陈彦青身上。
陈彦青坐着没动,眼睛盯着面前的酒杯,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站着的同学们面露不耐,讨伐声四起。
陈彦青你什么意思?看不起老同学?要不是杜军,我们才不会叫你来参加聚会,老卵什么。
就是,现在可不是在高中,成绩好又不代表混得好。
陈彦青你就是个农民,得意什么。
没钱就别出来玩,丢人现眼。
听说陈彦青连考三年都没过,哈哈哈,什么第一,考不过排第一吧。
就是,还不如我,虽然我在高中是倒数第一,但现在好歹是个正式工。
不许你们这样说陈彦青,他,他......周跃屏涨红了脸,心疼的帮陈彦青说话。
当然,她说话糯糯的,没有威慑力。
她说了半到也没说出个名堂,反倒让同学们对陈彦青更加反感。
周跃屏成绩好工作好,又是个清秀佳人,爱慕者众多。
见她维护窝囊废陈彦青,同学们心态崩了。
于是讨伐变成谩骂,撕开了虚情假意的同学情。
陈彦青指节敲击膝盖,节奏轻快。
很好,这次聚会让他认清了所谓的同学,就是让锦绣陪他挨一顿骂。
骂他无所谓,但说锦绣他不乐意了。
陈彦青决定,今天要揭掉所谓同学的这层皮。
包间里热闹非常,经理站在门口,隐约听到陈彦青这个名字,心里一个咯噔。
不会就是他想的那个陈彦青吧?经理不敢再听下去,用力拧开门锁,眼睛扫过坐着的年轻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他想的那个高考省状元。
他伸出手,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
杜军认出经理,眼睛一亮。
再看到经理惊喜交加的朝他走来,不由自主堆起笑脸,同时身体前倾右手向前伸。
这是个握手的姿势。
杜军居然认识福兴楼的经理?同学们同时噤声,妒忌得眼珠子都红了。
杜军是他们这一届惟一考上中专的,毕业又分配到好工作,现在还认识县里的大人物?了不得啊。
哎呦,您能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经理胖胖谦卑地弓着腰,脸上洋溢着笑容,擦过杜军握着陈彦青的手,使劲摇了摇。
态度之热情,就是招待县委领导也不过如此。
杜军尴尬的伸着手,感觉脸皮像被人剥下来随意践踏,又羞又怒之下身体开始打摆子。
他不敢责怪经理,只能回过头对着陈彦青怒目而视。
陈彦青没料到,福兴楼的经理会认出他,这样也好,反正他没准备继续虚与委蛇。
他站起来,礼貌的微笑,经理好。
稀客呀,陈同学要不要再添几个本店的特色菜?经理决定今晚不洗手,回家用这只摸过状元的手给儿子开光。
开玩笑,这位可是文曲星。
他这个凡人能摸一下就是荣幸。
不用了,反正我跟这些人也不是太熟。
陈彦青已经看清了同学的真面目,已经没了叙旧的心思,他拉起锦绣,扬长而去。
付钱?当冤大头?那是永远不可能的。
他不怕同学报复,也不怕什么莫欺少年穷,因为他有自信,这些同学永远追只能仰望他。
经理啧的一声,替这些同学失落。
明明有一个省状元同学在他们面前,却没有好好珍惜,后悔都来不及啊。
杜军的掌心掐出白色的指甲印,他干笑着拉住经理,问道:经理,你认识陈彦青?不就是个落榜三年在家务农的倒霉蛋,值得经理如此恭敬?周跃屏反应过来,包间里已经没有陈彦青的身影。
她跺了下脚,咬着唇顶着得罪同学的风险追了出去。
反正她愿意参加聚会,都是为了陈彦青。
正主离开,她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周跃屏莫名其妙追出去,同学们更加摸不着头脑。
他们面面相觑,不安的情绪在他们中间蔓延。
经理嘿嘿一笑,意味深长道:陈彦青,今年的高考全省状元!报纸头版头条都报道过。
你们不是他同学,怎么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陈彦青是省状元?杜军脸色惨白,手微微颤抖。
不,他情愿陈彦青在家务农,也不愿意他成为高考状元……不知不觉间得罪了高考状元,他该怎么办?此刻,杜军不由恨上了陈彦青。
明明是高考状元,却自我介绍是在家务农。
看不起他们这些老同学直说,他们又不会纠缠不清。
同学们大概都是这个想法,他们呆呆的捏着酒杯,陷入恐慌。
酒还没喝,却情愿刚才是梦一场。
经理怼完这些倒霉蛋神清气爽,然后用与身形不符的速度追了出去。
他熟悉地形,很快便赶上了陈彦青,陈同学,要不要给你另开一间包间?陈彦青用眼神询问锦绣,得到锦绣明确答复后才敢点头,会不会太麻烦?包间里只有他跟锦绣,算不算约会?谁都想不到,此刻的高考状元脑子里全是带颜色的废料。
不麻烦不麻烦,本店荣幸之至。
经理喜笑颜开,吩咐服务员赶紧去安排,而且要最好的那一间。
等到周跃屏跑到大厅,陈彦青已经进了新的包间,完美错过。
包间内,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已经勾不起同学们的食欲,他们放下酒杯,无声的对视。
服务员推门进来,耿直道:十个菜还有一瓶茅台酒,一共三十五块六角八分。
谢谢惠顾。
换一句话就是:进紧付钱。
同学们没有人出声。
服务员有些不耐烦,把菜单放到桌角,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又道:本店概不赊账,请尽快付钱。
要不咱们凑份子吧。
杜军脸色灰败,如丧考妣。
很快,他们就为了几毛几分的零头争吵不休。
有的责怪杜军有眼不识泰山,有的怪罪杜军故意打压陈彦青,还有的……就是没有人说陈彦青的不是。
此时的陈彦青正和锦绣卿卿我我的吃着美食,红烧蹄髈软烂入味,清炒河虾鲜美可口,清蒸膳筒嫩滑咸香……锦绣又要了两瓶北冰洋汽水,时不时跟夫君碰个杯,眼神噼里啪啦冒个火,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
结好账,经理亲自把陈彦青夫妻俩送出门。
他消息灵通,知道省状元身边这位漂亮姑娘可了不得,身份一点不比省状元差。
他好好招待准没错。
这顿饭是锦绣穿到异世吃得最尽兴的一次,她吃得好心情就好,心情好就愿意给经理支招,就当结个善缘。
经理,这福兴楼生意兴隆日进斗金,要是能承包下来……锦绣没有完全说透,她相信,凭经理那个聪明脑袋,很快就能悟出来。
师父能承包葆春堂,经理为什么不能承包福兴楼?至于具体怎么操作,她就不知道了。
初听到锦绣的话,经理如遭雷击,他呆了一会便豁然开朗。
他的眼光还没个黄毛丫头好,真是的。
明天,不不不,他马上就去准备材料,天一亮就去找县领导,就是跪下磕头也要把福兴楼给承包下来。
同时决定,只要能承包,他愿意给省状元终身免单。
因为遇到老同学,还参加了半场闹剧似的同学聚会,陈彦青想要的东西没来得及买。
他们只好在钱自庸家住一晚,第二天再去。
为了收音机票,陈彦青不得不向钱自庸低头。
但当他拿着三百块钱和两张收音机票出来,所有的不情意都不翼而飞。
毕竟,软饭真的香。
哎,他跟钱自庸犟什么犟?白白少占多少便宜,真是蠢而不自知。
锦绣啊,咱们以后要对你师父好一点。
这么好的师父,百年一遇。
锦绣被夫君突如其来的感慨弄懵了,她茫然的睁圆杏眼,傻乎乎的点头。
那娇憨无辜却又勾人的样子,陈彦青差出流出两管鼻血。
睡觉睡觉,玛德,在钱家他不好放肆,回家绝对要锦绣好看。
刚开荤的男人伤不起。
因为有钱自庸的赞助,陈彦青决定买最高级的那一款——红灯2L1400收录机。
音质优美做工精湛,好是真的好,贵是真的贵。
花掉快五百大洋,财大气粗如陈彦青都一阵心疼,但为了完成夏永书交待的任务,他只能大出血。
先把宝贝收录机放回钱家,陈彦青带着锦绣再次来到图书馆。
担心遇到杜军?反正陈彦青表示他不担心。
果然,问了工作人员才知道,杜军今天请了假。
同事表示,杜军工作态度极不端正,领导对他意见很大。
陈彦青笑着表示赞同,就来到工具书柜台。
他想要的是全册的《牛津英语词典》,可惜目前只有《简明牛津词典》,再加上几盘磁带,花费不菲。
收录机是个稀罕货,许芳还特意做了个布套子,不用的时候罩起来,生怕落了灰。
收录机真的很神奇,那么多按钮锦绣还是在夫君的指导下才认全。
磁带也很奇妙,到底怎么把声音记录上去的?锦绣表示,她这个大庆朝来的土包子真的不懂。
还有,磁带很容易卡带子,一卡带就要手动把磁带重新卷好。
然后,磁带里放出来的声音就变得奇奇怪怪……锦绣正忙得收接受新事物,陈彦青却接到夏永书急召,命令他立刻赶到省城去。
突如其来的命令打断了陈彦青的计划,再考虑到房子已经休整得差不多,他便决定顺便搬个家。
当然,他是这样劝陈老实的,爸妈,我跟锦绣还年轻,你们得跟着我们,帮我们小俩口当好这个家。
这话说的,把陈老实最后一丝不情愿都跑了,他忙不迭的同意马上搬家。
把有用的家伙什都装上车,锦绣踏上了去往省城的征途。
吱嘎,陈彦海稳稳的把停在新家门口,然后拉上手刹,哥,到了。
徐锐打开车厢后拦板,直接跳下来。
他好奇的望着陈家的新房子,心里是羡慕的。
还是陈彦青有本事,这么快就在省城安家落户了。
强哥听到卡车的声音,一溜小跑着出来,哎哟,彦青兄弟来了啊。
他和陈彦青交易过几次,赚了不少,关系亲近了许多。
陈彦青亲热地搭着徐锐的肩膀,跟强哥介绍,徐锐,我兄弟。
言简意赅,却让徐锐差点掉下眼泪。
十多年前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就尝尽人情冷暖。
后来虽然得到了平反,但真心对他好的照样没几个。
刚开始陈彦青是以连襟的身份介入他的生活,后来因为生意往来,两人关系越来越密切。
到现在哪怕不做连襟,对方还肯把他当兄弟,徐锐真的被暖到了。
陈彦青并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兄弟,让徐锐想了这么多。
锦绣却看得真真的,知道夫君无意之间收拢了原男主的心,感叹一声世事无常也就罢了。
她背着心爱的小挎包,再次踏入新家。
嘶,焕然一新。
新房墙壁刷得雪白,屋顶黑色的瓦片似乎在发光,再看不到以前破旧的痕迹。
堂屋正中央挂了一幅松鹤延年图,正下方是一条长台,然后是八仙桌。
正屋东侧是陈老实夫妻的房间,右侧是厨房。
东厢归陈彦青,西厢就是陈彦海的。
锦绣走入东厢,朝南的一间布置成书房。
两个大书柜并排靠墙,要是里面摆满书,会很气派。
窗户下是鸡翅木的书桌,一盏绿色灯罩的台灯特别显眼。
书房有些空,锦绣想。
也许她可以把绣架摆到书房,这样夫君读书她绣花,也算是夫唱妇随了。
彦青兄弟,这床铺的是棕垫,我花了大力气才搞到一床。
里间,强哥正在热情介绍他的功劳。
陈彦青不可置否,只是弯下腰用力按动所谓的棕垫。
嗯,弹性到是不错。
他又坐下试了试。
床嘎吱嘎吱响了两声,声音很小,却令陈彦青心头大震。
这绝对不行。
他跟锦绣办事的时候床嘎吱作响,那多扫兴。
棕垫很贵吗?锦绣也摸了摸,有些粗糙,她总觉得这玩意睡上去硌得慌,心里并不是很满意。
陈彦青看懂了锦绣的意思,顿时觉得他俩心有灵犀。
嗯,锦绣也嫌这棕垫呢。
他站起来,义正辞严道:棕垫难得,就更应该给爸妈用。
强哥,你马上安排人把这床棕垫搬到正屋去。
所有人都被陈彦青的孝心感动。
许芳甚至擦起眼睛。
难题完美解决,陈彦青立马又安排人把正屋的床搬到西厢,爸妈那张床质量好,就给彦海用。
彦海原来那张放在外间,给客人睡。
我这里么......他不着痕迹看了眼锦绣,他对床惟有一个要求,就是结实耐造,但话不能这么说,我去家具厂随便挑一张,简单点就成。
把陈彦海感动得眼泪汪汪。
他的哥哥,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事不宜迟,陈彦青安排其他人继续收拾新家,他则带着锦绣去挑床。
到了家具厂,门卫听说是强哥介绍来的,热情的打开厂门放他们进去,又把他们带到制作车间。
陈彦青直言不讳,我对床要求不高,只要结实就行。
他腼腆低头,毕竟是大件,我就想能用长久些。
车间主任感慨:是个做人家的好男人。
然后在陈彦青的指导下,加固了横档,又加密了床板,最后还多敲了几百只洋钉。
陈兄弟,这下子就是十几个大男人在上面跳都不会坏了。
车间主任握着铁锤,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陈彦青闻言,真的踩了上去。
在床板上来回走了几圈,发现真的稳如泰山,而且毫无声响,便痛快的付了钱。
这张床,才是他这种猛男需要的。
陈彦青隐晦地看了锦绣一眼,决定今晚就试试新床。
临走前,他良心发现,塞了包香烟给车间主任。
至于车间主任是不是眼泪汪汪,他就管不着了。
陈彦青把地址交给家具厂,就带着锦绣直奔夏永书家。
老师,我来了。
还知道来?再不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夏永书气势依旧很足,说话也照样难听。
锦绣意外发现,听多了居然也就习惯了。
哦,锦绣也来了呀。
见过好几次面,夏永书总算记住了锦绣的名字。
算是......巨大进步吧。
老师召唤,我马不停蹄就赶过来。
锦绣觉得夫君的态度有一丢丢谄媚,这就很奇怪了。
夫君前几次怎么怼夏老她看在眼里,这次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这不科学。
哼哼,夏永书并不领情,要是马都是你这个速度,那还不如骡子。
呶,拿着。
他把一个信封丢给陈彦青,然后翘起二郎腿,这人项目必须给老子拿下。
要是拿不下......哼哼,小心你的狗头!陈彦青接过信封,看到封面上的单位名字,瞳孔微缩,惊讶的抬头,师父,这......进出口管理委员会和外国投资管理委员会,这个名头一看就很大。
夏永书随意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新成立的单位,跟外经贸差不多。
事情是这样的,漂亮国准备以交换生的名义送一批学生过来,这次的任务就是接待前期考察人员。
老头放下腿,凑近去,笑容猥琐,哈哈哈,他们求到我头上来了。
那嘚瑟轻狂的劲,跟个大反派似的。
看得锦绣只想笑。
外经贸不是有自己的翻译?再不济不是还有外语学院吗?陈彦青转着手里的信封,仿佛不知道它价值千钧。
哎哟,别提翻译,那口音跟洋泾浜似的,要笑掉外国人大牙的。
那不是去翻译,那是去丢人。
夏永书眉毛胡子皱成一团,对翻译嫌弃得不得了。
他又翘起二郎腿,至于外语学院,那些学生不是还没毕业嘛,业务能力可能还不如你。
额,好有道理,陈彦青居然无言以对。
想了想,他又找出破绽,外语学院的老师呢?那更不行,夏永书把头摇成拨浪鼓,那些都是老头老太,这次接待的是大学生是年轻人,没有共同语言的。
他突然想到什么,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陈彦青鼻子,好你个陈彦青,老子好不容易给你争取到这次机会,你再敢推三阻四,看老子不削死你。
好么,一不留心,真话就这样说出口了。
夏永书才发现自己说漏嘴,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最后往床上一躺。
这倒霉徒弟,他惹不起。
陈彦青把信封放进口袋,领导很重视这批考查人员,我只是待选翻译,正式上岗还要经过考核。
夏老头,是不是啊?什么夏老头,没大没小的,叫师父。
夏永书背过身去,不想看这个逆徒。
想了一会又叫嚣,陈彦青你好歹是省状元,不会怕了小小的考核吧?连激将法都用上了,看来这次非去不可。
回到新家,已经基本打扫完成。
锦绣又去参观了厕所,洁白的抽水马桶令她大开眼界,第一次觉得,出恭也可以是一件幸福的事。
更妙的是,开关一按,污秽就自动被水冲走。
还有浴缸,洁白的釉面光滑如玉,躺在里面一定很舒服。
旁边还有自来水龙头,一拧开头,水就自动流出来。
这个异世,她越来越喜欢了。
晚饭是在堂屋吃的,锦绣总觉得头顶凉风阵阵,比在农村时还凉快。
抬头一看,哟吼,梁上挂的好像叫吊扇。
扇叶转动,清风自然来,比侯爷更享受。
见锦绣抬头盯着吊扇看,强哥抓住机会表扬陈彦青:这些抽水马桶、浴缸,还有吊扇可不好弄,有的必须得有外汇券才行。
彦青真是能人,就没什么能难倒他的。
他眼睛扫过长台上用布罩着的收录机,红灯2L1400,乖乖,死贵死贵的。
说着,强哥竖起大姆指。
又一个拜倒在夫君裤角下的,锦绣已经习惯了。
她夹了块鸡肉到夫君碗里,以资鼓励。
锦绣夹的,自然最好。
陈彦青美滋滋的鸡肉送进嘴里,同时不忘给强哥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作为小弟,强哥干得了脏活卖得了萌,是最合格的一个。
再看看吃得满嘴流油的陈彦海,只觉得心塞。
谁叫这个是亲的,他只能忍着。
干净有力的指节把玩着酒杯,陈彦青有些微醺,你们跟着我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徐锐,老陆在南边弄到一批电器,销售的事靠你了。
强哥,你也要出力。
电器生意?那可是稳赚不赔的。
徐锐和强哥对视一眼,坚定了追随陈彦青的心,便同时对着陈彦青举起酒杯。
他们俩要求不高,只求也能弄到这样一套大房子就好。
徐锐喝得最多,到后来搂着陈彦青痛哭,鼻涕眼泪擦一身。
陈彦青嫌弃得不行,顺手把人推给弟弟。
所谓弟弟,不就是用来坑的吗?陈彦海却觉得是大哥看重他,于是接住烂醉的徐锐,扶到自己房间,亲自照顾。
他是没有徐哥能干,但他贴心啊。
送走强哥,又把爸妈安置到铺着棕垫的床上,陈彦青大摇大摆带着锦绣回房。
哼,他挑的床看着是结实,但需要用实践来证明。
第二天一早,陈彦青醒来第一时间砸砸嘴回味昨晚的激战,内心对床的质量感到满意。
当然,更满意的还是自己技术和持久力的进步。
哎,娇妻在怀,他一点不想出去拼搏,但是,实力不允许。
吃过早饭,他恋恋不舍地带着介绍信去参加考核。
不去的话,夏老实真要发飙了。
锦绣发现,她的麻烦来了。
昨晚她才知道,夫君的外汇券都是从夏老手里借来的,拿人手短,才肯乖乖听话。
现在又接了夏老指派的任务,估计要忙一阵子。
问题是夫君一走,婆婆就开始对她鸡蛋里挑骨头。
锦绣啊,这窗子上有点灰,你擦擦吧。
哎哟,今天这菜炒得有点咸,盐很贵的。
天还亮着呢就开灯?我儿子的钱又不是捡来的。
......事不是大事,就是膈应人。
她当然不会任由婆婆作践,但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免得夫君夹在中间难做。
嗯,她要好好想个办法。
锦绣观察后发现,新房才住几天,陈老实和许芳却像被霜打过的白菜,蔫了吧叽的。
也是,在乡下老两口有干不完的农活,没事可以到邻居家串串门,反而过得精神。
说白了还是闲的,锦绣明白该怎么做了。
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角,决定先煮一锅凉茶。
说起凉茶,还是锦绣在侯府跟一个南方来的嬷嬷学的。
一到夏天,嬷嬷就会给侯府里的下人煮凉茶。
一碗凉茶下肚,暑意顿消。
当然,侯府用的是最繁琐最复杂的方子,自家么,因地制宜就行。
墙角有几簇薄荷,锦绣决定,那就来个桑榆暮景菊凉茶吧。
这个凉茶的名字听起来很诗意,其实用料特别简单,桑叶、菊花、薄荷、苦竹叶、还有白茅根,加水煮沸即可。
喝起来清凉爽口,还能化痰止咳。
凉茶煮好,放在井里晾凉。
下午两三点钟最热的时候来上一碗,想想都美。
许芳灌上一大口,舒服的直叹气,她托着杯底,凑到锦绣耳边,问道,这个,也是地主婆教你的吧。
锦绣听言,被茶水呛到,捂着嘴咳嗽起来,才不是,我是从医书上看来的。
锦绣只能把锅甩给钱自庸。
然后反问,爸,妈,你们觉得这凉茶怎么样?还能怎么样?锦绣煮的凉茶,当然是顶呱呱的。
陈老实当然捧场。
他粗线条,对这几天婆媳之间的明争暗斗并没有察觉。
锦绣再接再厉,我的意思是,让你们花钱才买,你们愿意吗?花钱?陈老实心痛得眉头紧皱,顿时觉得手里的凉茶不甜了。
纠结了好半天,他才支支吾吾道:锦绣你是自家人,你煮的凉茶,我们可以不花钱吗?噗嗤,许芳没想到,老头子还有幽默细胞。
她把杯里的最后一口凉茶喝光,迟疑道:锦绣的意思,是让我们摆个凉茶摊?省城到底是省城,马路边的小商小贩比比皆是,许芳的脑子活络,早就想做点小生意补贴家用。
他们没田地也没工作,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她和老头子总得有个营生才定心。
卖凉茶,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摆摊?不不不,我,我不行。
陈老实把头摇成拨浪鼓,他大半辈子都是跟土地打交道,换成做生意,他......他不行的。
爸,您先试试呗,试试又不吃亏。
额,就摆在门后路口的梧桐树下,那里人来人往,生意肯定好。
锦绣早就侦查过地形。
后门一开,就可以看到路口那棵梧桐树,枝繁叶茂。
好多邻居在树下乘凉,是个卖凉茶的好地方老头子,我觉得可以试试,就当乘凉呗。
许芳到是兴致很高,憋在家里她浑身痒痒,没事只能找儿媳妇麻烦,这两天闹得不愉快,凉茶咱也不多煮,剩下就自己喝。
这,这真行得通?陈老实还在犹豫,都是乡里乡亲的,卖多少钱一碗合适?我看两分钱一碗吧,咱们也不指着这个生活。
你个老头子么,到时候只管打凉茶洗碗,打交道的事交给我。
许芳拍拍胸脯,恨不得今天就开张。
等陈彦青考核完回家,就发现有势同水火趋势的婆媳俩已经亲如母女?他干笑两声,用眼神询问锦绣。
其实婆媳俩有矛盾,最为难的还是他。
偏向锦绣吧妈妈抹眼泪,帮着妈妈又觉得亏了锦绣,夹心板的两头受气的滋味真他妈难受。
锦绣眨眨眼,示意夫君晚上再说。
不过看夫君表情,她就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夫君对她又多了几分爱重,真好。
第二天,陈家凉茶铺就静悄悄地开张了。
一个透明的有机玻璃大茶缸,几把竹椅,十几个青花大碗,就是陈家凉茶铺的全部家当。
哎别说,这还是附近头一份。
作为全国闻名的火炉,八月的省城热得人透不过气来。
这时候,能有一碗清凉甘甜的凉茶,既解暑又解渴,大家都喜欢。
于是,凉茶铺的生意好的猝不及防。
一大桶凉茶,没到中午就卖个精光。
陈老实喜滋滋的抱着大茶缸,哼着小曲往家里走。
身后,许芳还在跟没喝到凉茶的顾客打招呼,不好意思,大家下午再来哈。
金翠花躲在门缝后,眯着眼观察着。
见许芳走过,她连忙嘭的一声关上大门。
回到家,许芳和陈老实先把凉茶煮好,然后吊到井里放凉。
这个时间,他们正好歇个午觉。
不过睡觉前,还得把半天的营业额清点出来,一分、两分……这一把钢镚加起来居然有一块零八分!许芳抱着陈老实一个劲的傻笑,她赚钱了。
半天就赚了一块,那一个月就有六十块,除掉成本,比得上一个正式职工了。
锦绣本意是转移许芳的精力,让婆婆不要老是针对她,赚钱只是意外之喜。
不过看婆婆因为凉茶摊焕发第二春,她更觉得自己的主意无比正确。
女人那,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
下午两点,陈记凉茶铺再次营业。
金翠花一见,立即拿着个钢精锅跟了出来,喂,给我来一碗凉茶。
因为太忙,许芳一时没反应过来,舀出一碗的凉茶倒进钢精锅,愣愣道:一碗凉茶两分钱,谢谢惠顾。
我家五口人,一碗凉茶哪够?老太太把钢精锅往许芳手里一塞,用命令的口吻道:快,打满一点哈。
生意这么好,这凉茶应该好喝。
嗯,儿子下班能喝到凉茶,一定会夸她几句的。
想起这段时间在家被儿子骂得抬不起头,老太太就心塞。
今天,她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哟,您可真够舍得的。
一锅是吧,算你一角。
锦绣擦了把汗,挑眉笑道。
生意太好,锦绣也只得出来帮忙。
这老太太脸皮够厚,上次出了那么大的丑,换作别人,估计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出门。
老太太到好,就跟没事人一样。
这不,又想贪小便宜来了。
一角?你们想钱想疯了吧?金翠花白眼一翻,明明两分钱一碗,凭什么收我一角?是两分钱一碗没错,但你确定你手里的是碗?锦绣把钢精锅塞回到老太太手里,这凉茶秘制配方,解暑消渴,卖两分钱一碗是良心价,您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无理取闹?我可是文明人。
金翠花火气上头,乡里乡亲,我上你家喝口凉茶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她到是想往地上躺,可看这地面温度,烫熟鸡蛋都不在话下。
想了想,还是算了。
谢谢,我不需要你看得起。
要喝凉茶可以,付钱。
锦绣把手朝上,寸步不让。
许芳拉了下锦绣的衣摆,示意她算了。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没必要跟个老太太过不去。
再说了不就是几分钱的事,何必呢。
锦绣却知道,这里那么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要是今天不把老太太的气焰压下去,他们这小摊就永无宁日。
今天你一锅,明天他一锅,这小本生意还做不做?钱钱钱,你钻钱眼了吧?做人还是要有一点人情味。
我是你邻居,喝你一口凉茶怎么了?金翠花双手叉腰,气焰非常嚣张。
当然,主要是忘了上次的伤疤。
您老这么爱占小便宜,您儿子知道吗?上次就因为这事他没法升迁,难道你就不知道悔改?锦绣善意的提醒老太太。
悔改?我又没做错,悔改什么?说起上次,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不过......嘿嘿,你不知道吧,我儿子跟他们厂领导关系好着呢,升职妥妥的。
说起儿子,老太太脸上笑开了花。
这,不是走后门吗?胡说,这是关系铁,再说我儿子工作做得好,领导心里有数。
哎呀,你们这种无业青年,是不会懂厂里的门道的。
领导啊,升迁得公平公正公开,可不能搞小动作,寒了其他职工的心。
这话你对谁说?不知怎的,老太太突然有点慌。
锦绣一脸无辜,指了指老太太身后:当然是厂领导呀,嗐,就在你身后。
老太太两次闹事,都遇到领导家访,这运气......绝了。
完了完了完了,老太太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干笑着转过身——不远处,她儿子站在太阳底下,面如死灰。
儿子身边站着的,不就是上次那个厂领导吗?!升迁,又要泡汤了?哈哈哈,凉茶摊上,众人暴发出震天的笑声。
同时,观望中的邻居也对锦绣有了新的认识——这小姑娘不好惹。
金翠花打遍巷子无敌手,却接连两次败在这个小姑娘手下,佩服佩服。
这次的打击太大,老太太连着三天没敢出门。
她透过门缝盯着凉茶铺,看着生意越做越好,心里的火也越烧越旺。
儿子升迁之路再次夭折,她往后的日子难熬了。
儿子恨她碍事,连一向听话的儿媳妇都敢甩脸子,骂她老不死的.....再这样下去,她在这个家还有地位么?不行,她得想个办法,让陈家吃个教训才是。
对,举报!老太太一拍大腿,想到了当初扳倒儿子师傅曾经用过的招数。
嘿嘿,招数不怕老,好用就行。
她现在就去派出所,举报陈家投机倒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