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5 章

2025-03-22 07:30:55

陈彦青一手一个, 把两个跟斗鸡似的中年男人拎到自家。

锦绣关上门,隔绝外人探查的目光,又殷勤的切了西瓜。

夏永书接过徒弟孝敬的西瓜, 只觉得比往日的更甜。

杜怀南心情复杂的接徐锐递过来的西瓜,好半天没有下嘴。

要说不想有儿子那肯定是假话, 但这么个便宜好大儿他没想过。

陈彦青把双方的情况交待一遍, 强调:我跟徐锐是好兄弟,看他孤家寡人实在可怜。

至于杜怀南同志, 我跟你不熟,但几次相处下来, 觉得你品行端正是个好人,这才想到这个主意。

他给了锦绣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表示接下来一切有他。

夏永书把西瓜皮丢给狗子, 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当你儿子,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赶紧的。

杜怀南咬下一大块西瓜, 翻着白眼道:夏永书你会不会说话, 愿意当我儿子的人多的是。

都是些歪瓜劣枣, 你得瑟什么。

要你管, 姓夏的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是太平洋的警察啊你。

姓杜的,你当老子愿意管你的屁事啊。

好心当作驴肝肺,你就是蠢死的。

眼看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幼稚男人又吵起来, 陈彦青他们端着西瓜坐远一点,当起了真正的吃瓜群众。

杜怀南被骂得一肚子火, 拎起徐锐的两瓶酒抱在怀里, 当我儿子, 明天就把房子过户给你。

徐锐:还有这好事?白拿一套省城的房子,别说当儿子,就是当孙子他也认了。

好,明天几点?可不许耍赖。

......我不是那种人。

一不小心把房子许出去,杜怀南哭笑不得。

再不知道自己钻进夏永书的圈套,他这把年纪就活狗身上。

哎,别人家的儿子有房产拿,可真让人羡慕。

陈彦青阴阳怪气道。

夏永书岂肯认输,老子也有房产,明天就过户!哎呀,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夏永书缩起脖子。

明天几点?可不许耍赖。

陈彦青脸上不见喜色,那房子里住着人吧?据他推测,那房子里不但住着人,那些人还很棘手,不然夏老头也不会宁愿住宿舍也不去住大房子。

令夏老头束手无措的,无非就是前妻和儿子了。

夏老头不能拿他们怎么办,他可以。

就算为了夏老头,这房子他也收定了。

夏永书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陈彦青,尬笑着挠挠鼻子,哪有房子不住人的。

徐锐是吧,看,找干爹就要找我这种靠谱的,记住了?杜怀南翘起二郎腿,脸上的表情臭屁极了。

我也很靠谱的。

夏永书像个小媳妇。

只要把房子过户,其他的事交给我。

有时间再把房子整整,师父你就住进去。

陈彦青大包大揽。

赶人这些事,交给强哥最合适。

不用打也不用骂,只要天天去夏建国单位闹,看他们搬不搬。

白得一套房再加一个爹,徐锐心情不坏,走,今晚我请客。

哼哼,夏永书不乐意了,觉得这人把他徒弟比下去,那可不行。

陈彦青无奈地捏捏鼻梁,别,咱们一起请。

不然夏老头会把他给闹疯的。

夏永书这才欢喜起来。

晚饭后徐锐就住在杜家,说是培养父子感情。

他不傻,夏永书身份他略有耳闻,听说是个大学教授。

便宜爹与夏永书相熟,看来身份也不差。

认干爹这事,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占了便宜。

对杜怀南,也多了几分真心。

白得一套房,锦绣全程保持好心情,当听说夫君上大学可以天天回家时,她更是喜出望外,彦青,你是怎么办到的?告诉我好不好?她搂着陈彦青的脖子撒娇。

陈彦青眸色暗沉,掐着锦绣的细腰,把人往书房里带,锦绣乖,咱们照着那个姿势做一次,我什么都告诉你。

说着拿出小本本。

锦绣的第一反应: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粗糙的避火图?咳咳咳,夫君指的那个姿势,难度也太大了吧。

人的身体能掰成那样那样?她把脸埋进夫君怀里,听着男人如鼓的心跳,缓缓地点点头。

事后,餍足的陈彦青痛快的交待,我就问夏老头,第一届大学生数学竞赛辅导员的位置你要拱手让人吗?锦绣想奶猫一样依偎在陈彦青怀里,懒洋洋地半阖着眼睛,声音嘶哑,然后呢?陈彦青有一搭没一搭抚摸着锦绣光裸的后背,用鼻腔嗯了一声,然后就答应出山了啊。

锦绣按着夫君的胸膛撑起上半身,杏眼圆睁,红唇微张,连眼角的微红都可爱极了,夏老头这么好说话?陈彦青翻身把锦绣压在身下,手不老实的四处点火,你以为?只要摸准夏老头的脉,这个人比谁都好说话。

锦绣仰面朝天,脸上遍布红云,娇喘微微道:好彦青,饶了我吧。

乖,很快就好。

男人的话不可信,锦绣深有体会。

她揉揉后腰,在枕头上蹭了蹭,才穿衣起床。

嫂子,早饭给你盛好了。

蔡有娣殷勤的端碗递筷。

锦绣自然笑容可掬,谢谢有娣。

端起碗,又道,你今天怎么没去摊子上帮忙?蔡有娣嘴甜,最近许芳一直带着她出摊,两个人亲如母女。

蔡有娣捏着抹布的手一紧,更用力擦拭长台,今天我留在家里切萝卜,姨妈要腌萝卜干吃。

锦绣了然,辛苦有娣。

怕是和胡三庆勾搭上了吧?胡三庆爱嘴花花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却没正经工作,养活自己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叫锦绣说就是一无是处。

但对蔡有娣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城镇户口。

嗤,一个想户口,一个想方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就看蔡有娣会不会背叛许芳。

锦绣很期待呢。

早饭还没吃完,陈彦青和徐锐勾肩搭背回来了。

两个人表情如出一辙的梦幻,一套省城的房子,就这么随随便便拿到手。

哪怕房产证已经在口袋里,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强哥跟在两个人身后,妒忌使他面目全非,锦绣妹子,强哥我也不差吧,怎么就没有干爹给我送房产呢?锦绣掩唇而笑。

强哥五大三粗,一看就知道不好惹,谁敢要这样的干儿子?要不,强哥你再努力努力,争取当别人的干爹?好有道理,强哥居然无言以对。

蔡有娣冷眼看着锦绣和别人谈笑风生,既羡慕又不耻。

羡慕锦绣能和强哥这样的人物搞好关系,又不耻锦绣和男人说说笑笑不检点。

她把下巴贴到胸口,生怕锦绣看出异常。

等院子里的人说到热闹处,她悄悄溜了出去。

胡三哥,对不起,我迟到了。

她捏着嗓子学锦绣说话。

那娇滴滴的腔调,确实好听。

没事,等到骂娘的胡三庆笑着拉住蔡有娣的手。

嗯,粗糙得跟草纸一样,他面不改色的紧握住,深情款款道:阿蔡,我愿意等你,无论多久。

蔡有娣真的感动了,这样优秀的男同志对她表白,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胡三哥,我只是个乡下人。

说着,她低下头,暗自感伤。

同时也是试探,看胡家是否在意她的出身。

要是在意,她还是趁早和胡三庆断了为妙。

要是不在意……说实话,蔡家四姐妹长得都很一般。

不过蔡有娣在陈家养了一段时间,皮肤白了一点,头发黑了一点,看上去就像样多了。

乡下人怎么了?胡三庆把蔡有娣的手按到心口,眼神专注又深情,我们吃的米,穿的衣,都是乡下人种出来的。

只有那些眼皮子浅的人家,才会嫌弃乡下人。

这话说的,连他自己也差点信了。

蔡有娣更是含着泪扑进他怀里。

第二次见面,两个人便坠入爱河。

陈彦青跟着夏永书走进阶梯教室,夏老头今天特意拾掇了一下,浅蓝色的短袖衬衫,藏青色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妥妥的知识分子形象。

但他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全场鸦雀无声 :怎么这么多人?他回头看了眼身边的陈彦青,怒道:老子只是荣誉教授,教这么多学生太亏了。

然后看着教室里乌央乌央的人头,皱紧眉头,老子的课是你们想上就能上的吗?每个月四节课,每节课五十个名额,到陈彦青那里报名,多一个老子罢课。

啪,夏老头把夹着的书往讲台上一扔,捡起一支粉笔,开始上课。

别说,夏永书狂有狂的道理,不愧是全国顶尖的数学专家。

他的讲解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心情好时还能随便开玩笑,课堂气氛异常活跃。

总之,一堂课下来,在座的同学都获益匪浅。

因为奇货可居的道理,同学们为了五十个名额快要抢破头。

王瑞转着钢笔,心神不宁的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

听说开学第一天有知名教授亲自讲课,他才勉为其难抢了张位子。

没想到,会见到陈彦青。

王瑞心情复杂。

和比自己年龄大的人做同学,感觉很奇怪。

好在现在恢复高考没几年,大学生年龄参差不齐是常态。

年龄最大的,孩子都要上托儿所了。

当然,王瑞属于年龄比较小的那一拨。

他上学就比别人早一年,然后一路高歌猛进直到考进省大。

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

你们有不懂的可以去问陈彦青。

铃声响起,夏永书手里的粉笔头准确地砸中一个打瞌睡的同学,然后夹起课本就走。

一分钟都不耽搁。

陈彦青微笑着走上讲台,帮夏老头扫尾。

欸,徒弟不好当,拿了师父房产的徒弟更不好当。

王瑞随着人流走出阶梯教室,迎面撞上一个女同学,态度就有点恶劣,喂,走路时麻烦带上眼睛。

王瑞?龚慈揉揉撞痛的额头,定睛一看,撞人的居然是王瑞,你抢到了夏老的公开课?王瑞撇过头去,他不喜欢这个龚慈,抢到怎么样,没抢到又怎么样。

关你屁事。

龚慈用宽容的眼神看着王瑞,好脾气的笑笑,我答应你大哥要照顾你,我可不想食言。

走,带你去认识个人。

龚慈甩甩头,示意王瑞跟上。

这个王瑞,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任性。

王者把书包搭在肩膀,踌躇半晌,才跺跺脚跟上。

他才不是怕王玮呢。

那个家伙,就会败坏他名声。

陈,给你介绍个朋友。

龚慈走上讲台,朝落在后面的王瑞招招手,快过来,陈彦青可是今年的高考状元。

这个女人怎么会认识陈彦青?王瑞愁眉不展的挪上讲台,撩起眼皮偷瞄一眼陈彦青,支吾道:陈彦青真是那个陈彦青啊,我还以为……他挠挠脑袋,下面的话没好意思再说下去。

王瑞没头没尾的话听得人一头雾水,陈彦青当然听懂了,他勾起嘴角,哟,那个小少爷居然是他同学?啧,这两个姓王的如出一辙的讨人嫌。

不会是一家人吧?内心嫌弃,脸上却是礼貌的微笑,陈彦青,你好。

王瑞,你好。

王瑞很喜欢这种男人之间的对话,干脆利落,我是数学系新生。

他试探着伸出手。

手心都是汗,陈同学会嫌弃吗?好巧,我也是。

陈彦青伸出手,一触即离,笑容越发温和,以后请多指教。

正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终于等到了机会。

王瑞受宠若惊,飞速地把手背到身后,露出一个堪称呆傻的笑来。

你们,认识?龚慈歪着头,找准机会插话,恰如其分的表达好奇。

她的笑容浅浅的,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

是啊,认识。

陈彦青意味深长道,你们也认识?王玮、王瑞,说不是兄弟都没人信。

陈彦青有种很奇怪的预感,他跟这王家兄弟似乎前世有仇?朋友的弟弟。

龚慈撩了下头发,想含含糊糊糊弄过去,又提出邀请,我非常感谢你对我的帮助,能请你吃个饭吗?陈彦青耸耸肩表示遗憾,夏老还在学校,我肯定要陪着他。

龚慈很有风度的表示理解,然后叫上王瑞一起离开,脚步没有丝毫停滞。

她昨天才得知,陈彦青居然是夏老推荐来当翻译的。

来头并不小。

她今天来,就是想试探陈彦青跟夏老的关系到底有多亲近。

筛选学生、答疑解惑,夏老分明把陈彦青当助教使。

看来,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王瑞都没来得及很陈彦青说上话,就被龚慈拉着离开教室。

回过神来,他用力甩开这个女人,很没礼貌地喝道:别拉拉扯扯,我跟你不熟。

龚慈垂下眼眸,揉了揉隐隐作痛的手腕,风吹起绑在她辫子尾端的粉色丝带,像只翩跹的蝴蝶,王瑞,不要任性。

声音无奈至极。

又来了,王瑞烦躁的搓了把头发,跺跺脚恨道:我就任性怎么了?我在学校用不着你管,龚菩萨,放过我吧。

说完掉头就走。

引来许多责备声,他就当没听见。

龚慈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又好声好气地帮王瑞解释几句,见大家并不相信,无奈作罢。

王瑞气鼓鼓的回到宿舍,爬上床,拉起毛巾被把自己裹起来。

泥菩萨一样的假慈悲,偏偏那么多人吃那一套,其中最傻的一个还是他亲哥,太悲催了。

笑着和安慰自己的同学一一道别,龚慈心情很好的走进车棚。

省大到香樟路坐公交车只有三站,不过她一般骑自行车,既自由又方便。

龚慈推着自行车走到校门口,校内不准骑车是学校规定,她始终遵守,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做出出格的事。

这也是她成为省大女神的一个原因。

美丽、优雅,善良、知书达理......世人可以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用到她身上。

嗯,校门口陈彦青双手插在裤兜,姿态随意,自带气场,令人不敢直视却又心生仰慕。

龚慈略略加快脚步,扬起的裙角像朵盛开的牡丹花,陈,等等......外国友人喜欢叫陈彦青陈,她也喜欢上了。

话未说完,就看见冷若冰霜的陈彦青突然展颜而笑,那一瞬她仿佛看见春天的花一齐开放。

龚慈抑制不住紊乱的心跳,急促的呼吸几声。

锦绣,你是来接我么?陈彦青带着欣喜的声音像冰水,浇灭了龚慈的热情。

她倏地冷静下来。

不远处的树荫下,陈彦青深情凝望着苏锦绣,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她早就知道的。

陈彦青确实优秀,可是不喜欢她。

她暗中试探过几次,对方连敷衍都不愿,直接无动于衷的打了了她。

她龚慈也不是肯倒贴的人,君既无情我便休。

她骑着自行车回到香樟路37号,停下好车子走进客厅,就见到母亲坐在沙发上,明显是在等她。

小慈,我今天见了你潘阿姨。

声音柔得像三月的春风。

龚慈嗯了一声,坐在母亲龚萤身边。

龚萤着一身天青色的及踝长裙,黑直发垂到肩头,肌肤吹弹可破,眉眼几可入画。

可以这么说,这是个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都精致美丽的女人。

龚慈一直知道,自己的温柔大度是装出来的,锦绣的温柔可亲是有锋芒的,只有母亲,是真正的温柔如水。

她提了你跟王玮的婚事,我没有答应,只说要问过你再答复。

龚萤摸了下女儿发梢的蝴蝶结,问道:小慈,你怎么看?她能怎么看?龚慈并没有犹豫,低头作害羞状,王玮,他挺好的。

这是她能接触到的最合适的结婚对象,是的,最合适。

王家是龚家世交,两家棋鼓相当,王玮是王家长孙,她一个龚家的外孙女能嫁给王家长孙,在外人看来已经是高攀了。

她汲汲营营,不敢行差踏错,才有了今天的好名声,才能攀上王家长孙。

王玮在大家眼里是个洁身自好的有为青年,如果没有遇到陈彦青,龚慈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试探过陈彦青,无果,她便罢了。

抓到手的幸福才是真的幸福,她不能错过王玮。

小慈,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王玮心里有你,这是最难得的一点,你要知足。

龚萤把女儿的手放在掌心,语重心长道。

龚慈抬眸,眼角微微发红,我懂,妈妈。

至于王玮那个任性妄为的弟弟,小慈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只是你小叔子,平时接触不多,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龚萤把手搭在膝盖上,眼睛望向落地窗。

窗外,一树的石榴圆润饱满,在绿叶的衬托下更加讨喜。

今年的石榴结的分外多,是个好兆头。

龚慈随着妈妈的目光望去,窗外一片虚无。

我懂的,我都听妈妈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她懂,妈妈的意思无非是叫她忍,即便小叔子刁难她,忍忍就过去了。

可她,其实并不喜欢忍。

她想恣意妄为,任性招摇,想骂谁就骂谁,想生气就生气。

跟表妹似的,活的无忧无虑。

想过也就罢了。

那好,我明天就去回复潘文娴,约个时间把婚事订下。

我们要抓紧,想撬墙角的多着呢。

龚萤拂开女儿的刘海,看着这张如花的容颜,欣慰地笑了。

......好。

龚慈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夏建国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下班时间已到,他没有收拾办公桌,而是稳稳的坐着,甚至端起茶缸子翻看报纸。

同事好奇:建国,想当劳模啊?夏建国翻过一页报纸,随口道:天气太热,早回家也没事。

还是你福气好,同事话里有话,夹着公文包离开办公室。

同事一走,夏建国立马拉长脸,丢下报纸,撑着额头直叹气。

家里乱糟糟的,他实在不想回去。

时间到了五点半,他不走也得走。

走到家门口,就看到几个混子把门团团围住。

他们也不吵也不闹,还很有礼貌,夏建国你下班了啊,赶紧进去。

说着还热情地让开一条通道。

夏建国没了脾气,闷头走进自家院子。

妻子哭着迎了出来,外头那些人要堵到什么时候?儿子都吓得不敢出门了。

这些人已经围了一个星期,目前还没有撤离的迹象,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与家人的生活和工作。

我哪知道。

夏建国把公文包递给妻子,冷着脸走进客厅。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妇女,烫着羊毛卷,肤色白净,眉眼冷傲。

妈,你倒是想想办法呢。

他抱怨道。

米香云捡起一粒葡萄,递到嘴边又放下,反问:外面那些人为什么堵门,你我心知肚明,你让我想什么办法?她挑起眉毛,眼神讽刺,除非我们搬家,外面那么人才会罢休。

不过,你舍得这么一套大房子吗?舍得是当然不舍得的。

夏建国揉了把脸,叹气道:夏永书这是想逼死我们,那老头心太狠。

他又猛地前倾,口气怨恨,他之前并不在意这套房,怎么突然又搞这一出?建国,妻子端上一杯凉茶,这是我特意到陈记凉茶铺给你买的,清凉解暑,你尝尝看。

夏建国翘起二郎腿,咪了一小口,咂咂嘴,发觉味道不坏,就咕嘟咕嘟全喝完了。

妻子瞅了瞅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外头那些人说,这房子老头给卖了。

什么!夏建国从沙发上蹦起来,呯,碗掉在地上,四分五裂,他怎么敢?我才是他儿子,房产给外人是什么道理,他把我当什么?又蹲到米香云腿边,妈,要不......你去跟他说说?米香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从十年前我写举报信开始,他就恨我恨得要死,现在怎么可能还听我的?建国,你是不是后悔跟我了?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十年前看夏永书情况不妙,他哭天抢地要跟着自己。

如今看夏永书咸鱼翻身,又想打亲情牌回到夏永书身边。

嗤,纯属痴人作梦。

夏永书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也绝不会回头。

亲儿子又怎样?当初亲儿子放弃他,现在他就可以放弃亲儿子。

只是没想到夏永书这么狠,连个住的地都不留给亲儿子。

米香云直叹气。

有大房子住,她也不想搬。

香云,要不......章宏穿着围裙,拿着锅铲,满头大汗地从厨房走出来,要不我们搬吧。

这是夏建国的后爸。

别人说后爸如何如何坏,夏建国从不吱声。

章宏暗恋米香云,十年前总算如愿以偿,对他更是视如已出。

论起感情,夏建国对章宏这个后爸比亲爸更深。

米香云翻了个白眼,抢白:你别瞎凑热闹。

饭菜烧好了吗,我饿了。

快了,章宏缩回厨房,不敢多说一个字。

妈,对爸态度好点。

夏建国抗议。

每次章宏被妈妈骂得狗血淋头,他总是站在后爸一边。

妈妈太强势,他从小就怕她。

夏永书忙着做学问,父子俩接触不多。

倒是章宏,弥补了父亲这个空白。

饭菜的香味越来越醇厚,今晚有红烧肉,夏建国暂时忘了烦恼。

咚咚咚,围堵的人敲开门,他来到客厅,笑容和蔼:正式通知你们,明天再不搬,我们就去机械厂贴传单。

放心,我们都是守法公民,不会闹的,只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大家,让大家评评理。

如果这样你们一家还赖着不走,那我们只好上派出所,请警察出面。

放心,我们不是威胁你们,只是实话实说。

好了,祝你们生活愉快。

愉快?愉快个屁。

夏建国来了句国骂,气得在院子里兜圈子。

妻子伏在沙发上,哭得起不了身。

没了大房子,一家人可怎么办哦。

米香云撑着下巴,面沉如水,显然心情也不好。

很快,厨房里传出焦糊味。

好了,晚饭泡汤了。

不行,我去找夏永书!夏建国大声叫嚣,整齐的头发变得凌乱。

他刚到门口,米香云叫住了他,没用的,房子的产权已经不在他手里,就算他改口也没用。

难道我们真的搬走?夏建国回头,身后是漂亮的两层小楼。

比不上香樟路,但超过绝大部分的住房。

院子里花木葱茏,后爸章宏照顾得很好。

楼房外墙今年上半年刚粉刷过,是他喜欢的嫩绿色。

他的房间在二楼朝南的主卧,宽敞明亮,采光好,通风好,开窗就见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这么好的房子,真的要让出去?夏建国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涕泪四流。

米香云烦躁的别过头,这个窝囊丧居然是她生的?真是奇耻大辱。

她站起来,腰背挺拨,仿佛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倒她,不就是搬个家,没什么大不了。

夏建国,收起你的眼泪,哭是无能的表现,不要让妈妈看轻你。

又吩咐儿媳妇,去收拾吧,闹到厂里更难堪,难道你们想为此丢掉工作?当年她们母子决绝地和夏永书划清界线,就有很多人说三道四,但她不照样过得好好的?不过是一套房子而已,她搬得起。

米香云一锤定音,家里无人敢反对,很快行动起来。

他们连夜赶工,第二天一早就搬出了房子。

陈彦青得到消息,嘴角勾起,眼神却是冷的。

夏建国不会以为搬离就算事情了结?师父十年间受过的罪,他会一一清算。

你告诉强哥,让他找人把房子重新修整一下,我国庆节要住进去。

钱不是问题,关键要保证质量。

来人弓着腰,态度恭敬,好的,彦哥。

他是强哥的小弟,面前这位是强哥的大哥,他再怎么恭敬都不过分。

更何况,这次传话的机会还是他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

陈彦青拍拍来人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你这事办得不错,修整房子的事就交给你了。

来人一个哆嗦,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然后很知趣的离开。

不用表忠心,只要把事情办妥就成。

他知道彦哥的办事风格。

*陈彦青把数学竞赛报名表递给夏永书,嘴上说的却是另一回事,房子我已经收回来了,正安排人收拾,咱们国庆节就可以住进去。

到时候请两桌,热闹热闹。

夏永书两手捏着报名表,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好半天,他才长叹一声,这下,他们母子要恨死我了吧。

没收房子他们就不恨吗?陈彦青看不得老头垂头丧气,故意气他。

果然,夏永书一个激灵,怒道:也对,老子没去举报他们已经很仁慈,他们恨个屁!搬,国庆节就搬。

咱们多请几桌,办在院子里。

哼,老子不稀罕他们。

又抖着手里的报名表,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是来凑热闹的吗?先搞个测试,把人筛下去,省得到时候丢人现眼。

试卷你来出,整难一点,搞死他们!夏老头又恢复活力,陈彦青暗暗松口气。

报名参加第一届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的同学足有三百多人,初选时间定在九月十号这一天。

省大的阶梯里坐满了人,有的议论纷纷,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屏息凝神,也有的东张西望,热闹得跟菜市场一样。

王瑞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打开书包把文具拿出来。

同桌是个留着平头的高个子,他趴在课桌上,边抖腿边跟王瑞搭话,哎同学,听说初选的卷子是今年高考状元出的?他突然来了劲,下巴垫在手背上,两眼放光,同学,你见过陈状元没?他有三头六臂不。

两个眼睛一张嘴,就是组合起来比较好看。

王瑞不慌不忙的摆放着文具,聊天的兴致不高。

那同桌却越聊越起劲,我跟你说同学,我就是为了瞻仰陈状元才报名参加数学竞赛的。

他直起身,环顾四周,感慨道:跟我同样想法的人,大概不少。

嘘,王瑞竖起食指压在唇边,你偶像来了。

偌大的菜市......哦,阶梯教室落针可闻。

同学们只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同学从远处走来,初时看不清他容貌,只觉得风采夺目。

走近了才发现,老天爷是不公平的:既给了陈同学高人一等的智商,也给了陈同学出类拨萃的容貌。

不愧是省状元。

我等凡人只配仰望。

不管原因为何,陈彦青很满意此刻的安静。

他拿着报名表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欢迎同学们参加第一届大学生数学竞赛的初选,相信同学们早就成竹在胸,祝大家考出好成绩。

加油。

教室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王瑞把手心都拍红了,脸上更是像喝醉酒一样出现酡红色,他主动凑到同桌跟前:我跟陈彦青是一个系的,我们是……好朋友。

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算好朋友了吧?王瑞有些心虚,但看到同桌羡慕的眼神,他又挺直了腰板。

……佩服,同桌竖起大拇指。

王瑞嘴角笑容矜持,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老师和同学都喜欢他。

考卷一张张发下,同学们看清题目后,对陈状元的感官全变了。

题出这么难,我问候陈状元你祖宗十八代。

为什么对着考卷,我觉得自己是个白痴。

陈状元,你本偶像,奈何做贼。

我错了,我干嘛要参加智商竞赛,陈状元,我恨你。

……王瑞攥紧笔,脑子一片空白。

考卷上的题目他似乎都学过,又似乎没学过。

额,他只确定一件事,陈状元你真是个狠人。

台下哀嚎声四起,陈彦青心情愉悦。

相比夏老头对他的魔鬼教育,这些只是小儿科而已。

走廊里,背着手的夏永书志得意满的颔首。

对,就该这样,让那些凑数的吃点苦头。

夏老,这样会不会对同学们打击太大?汤亮边看卷子边擦汗。

好么,让他这个大学教授去做,都得不了一百分。

哼,这点抗压能力都没有,趁早滚蛋。

夏永书脾气上头。

是是是,好好好。

汤亮弯着腰忙不迭地点个附和,跟个狗腿子似的。

与此同时。

蔡有娣把竹匾里的萝卜翻了个身,对着洗衣服的蔡盼娣说道:三姐,我到摊子上帮忙去了,家里的活你多费心。

蔡盼娣把肥皂涂到衣服上,头也不抬,习惯性的交待几句,嗯,你记得嘴甜点,手脚勤快点,家里的事有我。

老四得姨妈喜欢,天天带到凉茶摊,蔡盼娣心里喜欢,比自己得看中都欢喜。

知道,蔡有娣不耐烦的应了声,重新扎了辫子,又啪啪啪拍了几下脸,让脸看起来更加红润,这才打开碗柜摸出两个鸡蛋溜出门。

离家不远的地方有片小树林,是年轻男女约会的好地方。

蔡有娣一离开陈家,就像离巢穴的小鸟,欢快地朝马路对面的胡三庆跑去。

胡三哥,我来了。

胡三庆张开双臂,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阿蔡,我好想你。

蔡有娣乳燕投林般扑进胡三庆怀里,娇滴滴地嗔道:胡三哥,我给你带了鸡蛋。

今早她找个借口贪污了三姐那一份,又省下了自己那一份,攒下两个鸡蛋给想胡三庆一个惊喜。

接过带着体温的两个白煮鸡蛋,胡三庆感动了三秒钟,就拉着蔡有娣的手往小树林走去,咱们一人一口,慢慢吃。

语气暧昧。

其实很不道德。

可蔡有娣觉得很喜欢,这辈子从没这样喜欢过,她依偎在胡三庆怀里,缠上他的脖子,献出初吻。

一番缠绵后,蔡有娣气喘吁吁,觉得就算立刻死掉也值了,胡三哥,我们…我们结婚吧。

她鼓起勇气,主动表白。

结了婚就能迁户口,她才能当上真正的城里人。

胡三庆嘴角邪气勾起,脸上却添了愁绪,支吾道:阿蔡,我…我不值得。

你知道,我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拿什么养活你和孩子?我不怕。

她只要城里户口而已,没想那么远。

可是我怕!胡三庆捏着蔡有娣的肩膀,力气大得像要把她的肩胛骨捏碎,我是个男人,养家糊口是男人该做的,我不能……害你。

似乎觉得太决绝,他突然松开蔡有娣,后退半步,咬着牙禁闭双眼,半晌猛得睁开,阿蔡,我想找个门路做点小生意,赚了钱就娶你进门。

蔡有娣眸光闪了闪,做什么小生意好?她低下头,扭着衣角,我没有本事,帮不上你忙。

胡三庆急得跳脚,话都说到这份上,蔡有娣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就是不肯主动提凉茶方子。

他开口讨要的话,是要留下把柄,这种蠢事他才不会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