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锦绣绕过桌子，走到苏卫华身边。
只要想到哥哥是因为她才遭受这场无妄之灾，她的心就一愣一愣得疼。
劝道：哥哥你有任何怀疑都要说出来, 我们要相信警察相信法律。
角落里的警察应该得到过指示，锦绣如此靠近犯罪嫌疑人他都没有劝阻。
不过听到锦绣这话, 他突然开口, 苏卫华，你应该庆幸, 你还有妹妹愿意为你奔走。
苏卫华把手放在膝盖，盯着锦绣看了好一会, 才说道：周跃屏，哦, 就是差点被糟蹋的姑娘, 她……在妹妹鼓励的眼神里, 苏卫华把心头的怀疑一一吐露, 她刚开始说的是她被鲍兴平纠缠差点遭殃, 幸亏我路过救了她。
没想到第二天她突然改口, 声称她和鲍兴平是男女朋友, 而我是故意杀人。
周跃屏？锦绣心尖颤了颤, 是她认识的那个周跃屏吗？是在东方红公社当小学老师的那个周跃屏吗？锦绣惊讶得杏眼圆睁, 有故意的成分，但更多还是真的吃惊。
她对象不是叫吕安吗？警察也望过来，苏锦绣同志你认识周跃屏？这么巧？锦绣点点头, 慢腾腾坐下，咽着口水道：警察同志, 既然你问,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我不但认识周跃屏, 而且我们有仇。
啊？警察和苏卫华同时看向锦绣。
锦绣的心不住往下沉，她搞不清周跃屏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什么角色，是受害者还是策划者？如果换做任何一个受害者，锦绣都有信心能说服她，可是周跃屏的时候……绝无可能。
周跃屏巴不得锦绣落难，这样她才有机会和陈彦青双栖双飞。
所以，让她帮苏卫华说话，绝无可能。
是这样的……锦绣理清思路，把和周跃屏的恩怨情仇一一道来，最后申明，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警察同志可以去查证。
至于周跃屏暗恋我丈夫陈彦青，你们可以找他们的高中同学了解情况。
还有，我在大姨吴珍珍家遇到过周跃屏，当时她是吕安的对象。
哦，吕安在县委当干事。
他和周跃屏出双入对，看到的人应该有很多，随便问一下就能知道。
所以，她说她跟鲍兴平是男女朋友，这话明显不成立。
事情还牵连到今年的高考状元，警察只觉得头疼 ，苏锦绣同志，我会把你反应的情况跟大队长汇报。
还有这几天请你留在县城，方便我们警察问话。
好的 锦绣没有异议，那么，我可以去慰问死者家属，或者看望受害者吗？警察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可以，不过需要警方陪同。
即是监视也是保卫，锦绣没有意见。
她已经发现，这位警察同志官不小，因为很多事情不需要汇报他就能当场拍板。
啧，真是大材小用呢，她又不会劫狱。
锦绣暗自腹诽，脸上却是笑眯眯的，有警察同志陪同我才放心。
好了，探视时间到了，苏锦绣同志请离开。
警察客客气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哥你安心待着，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好在这个时代的看守所不像大庆朝的监牢，那进去才叫九死一生。
看着哥哥凄凉的背影，锦绣只觉得充满了斗志。
还有就是这个吕安，这件事里面有没有他的手笔？锦绣决定，先去会会这个表哥。
吕安和门卫大爷打过招呼，骑上自行车驶出县委大门。
秋风拂面，伴着阵阵桂花香，他心情很好，车子越骑越快。
哒，踩下撑脚，给自行车落锁，吕安拎着饭盒哼着小曲，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梯，妈，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唔，真香。
推开门，就看到苏锦绣坐在家里那张太师椅上，边上站着的是葆春堂少当家钱松原，警察坐在另一边。
三堂会审啊。
吕安止不住冷笑，就因为苏锦绣有背景，早应该结案的案子还在调查当中。
有钱能使鬼推磨，警察队伍也不纯洁呐。
吆，稀客。
他面不改色的把饭盒放下，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显得心情很好。
你跟周跃屏什么关系？锦绣出其不意，直奔主题。
厨房里，吴珍珍攥着锅铲，全身紧绷。
锅子里炖着糖醋排骨，快烧干了也没见她翻一下。
吕安表情自然，还带着深入骨髓的伤感，周跃屏是我前女友，一个星期前我们分手了。
才跟你分手一个星期，周跃屏就找到了新对象？吆，不会是她脚踩两条船被你发现才分手的吧？锦绣是怎么刺激人怎么说。
吕安果然脸色大变，脸上流露出痛苦又难堪的表情，苏锦绣，你非要揭我伤疤是不是？我们是亲戚，我名声臭大街你有什么好处？锦绣摊手，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如果你觉得被冒犯到，我道歉。
吕安的反应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连每一个表情都恰如其分。
可惜，这才是最大的漏洞。
吕安肯定参与其中了。
听说表哥你要升职了？恭喜。
锦绣突然改变话题，聊起工作。
吕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恢复，要不是锦绣紧盯着他，肯定发现不了。
锦绣歪着头，一脸好奇。
实际上是用眼角余光瞥向警察，只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看不出丝毫端倪。
果然，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没有的事。
我一没背景二没学历，要在人才济济的县委出人头地太难了。
吕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借此发了一通牢骚。
貌似很正常，锦绣还是品出点味道来。
比如吕安渴望升职加薪出人头地，只是苦于没有门路。
如果……潘文娟承诺他什么呢？那吕安就有了足够的动机。
那么问题又来了，明明吕安很爱周跃屏，那又怎么舍得让她当饵？锦绣也跟着附和几句，又说，表哥你不要气馁，要相信梅花香自苦寒来，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当然，人不能行差踏错，不然必定追悔莫及。
锦绣的话意有所指，吕安听了只想笑。
他不替自己争取，难道等着天上掉馅饼吗？我只求问心无愧。
吕安不想再继续跟审问似的谈话，你们要不要在我家吃了饭再走？锦绣站起身，不了，你家的糖醋排骨烧糊了，我可吃不下。
一语双关，成功让吕安变了脸色。
吕安给了锦绣一记眼刀，朝着厨房喊到，妈，排骨烧焦了。
欸！欸？哎呦，我的排骨！厨房传出吴珍珍手忙脚乱揭开锅盖的声音，噼里啪啦的，显然一团糟。
锦绣笑而不语，转身离开。
吴家这一趟没白来。
走到楼梯口，锦绣回头，警官同志，你这样跟着我东奔西走，不会影响你正常工作吗？…不影响。
那好吧，我请你吃饭可以吗？这不算违反规定吧。
如愿看到警察同志傻眼，锦绣噔噔噔跑下楼梯。
中饭在葆春堂吃的，标准的四菜一汤。
咳咳，糖醋排骨，红焖大虾，银鱼炒蛋，清炒空心菜，榨菜肉丝汤。
其实，远超标准。
不过警察同志吃得淡然，锦绣就更不会在意了。
张丽丽纠结地边吃饭边看锦绣，几次欲言又止想说什么。
锦绣再次踏入葆春堂，还是以少东家师姑的身份，感觉还不坏。
还是上次那个营业员，她瞄了自己好几次，好像有话要说。
想来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想过来道歉吧。
要是平时，锦绣还有心思逗逗她。
可惜现在哥哥还在看守所遭罪，她没有主动询问的意思。
因为锦绣的自大，她错失了知道真相的机会。
张丽丽等到午饭吃完，都没能鼓起勇气去找锦绣。
她咬着下唇自我安慰，要不，再等等看？想到那个英勇的男同志在看守所吃苦，说不定还要吃官司，她就坐立难安。
吃过午饭，锦绣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就马不停蹄地准备去找周跃屏。
这时，一个放在人群里找不到的年轻人走进葆春堂，在警察同志耳边低语几句。
然后，锦绣看到警察同志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咳咳，警察同志，你看你已经从看守所一直跟到葆春堂，咱们算不算朋友？如果是朋友的话，那是不是应该资源共享？说白了锦绣就是想知道刚才说了什么。
李捷站起身，朝着锦绣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李捷，李敏的哥哥。
原来如此，警察同志是副县长家的公子。
锦绣和他握了握手，原来是李敏的哥哥，难怪。
嗯，李敏最近还好吧？说起妹妹，李捷万年不变的脸上露出笑容，干脆直接地把消息透露给锦绣，她很好，最近找了个对象，正处着呢。
我们有个同志调查到，吕安即将到县委秘书办工作。
妥妥的高升。
要是这升职里面没有猫腻，打死锦绣都不信，紧接着李捷又说，他还查到，这事是省妇联潘文娴亲自打电话给县长的。
真是……锦绣一时失语。
潘文娟胆大包天，潘文娴就是糊涂蛋。
再这样下去，潘文娟不得好死，潘文娴也脱不了身。
锦绣闭上眼睛，她是不在乎潘文娴，但有这样一个妈只会令陈彦青蒙羞。
吕安跟潘文娴有利害关系吗？锦绣整理自己的思绪，提醒道：李警官，我觉得这条线索很关键，说不定理清了这条线索，整个案件就会水落石出。
锦绣言之凿凿，李捷不得不重视。
他挥手叫来便衣，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声音太低，锦绣削尖耳朵也没能听到分毫。
听不到就听不到吧，李警官，我们现在去医院找周跃屏吧。
哦对了，作为本案的受害者，周跃屏受了点伤，现在还在县医院住着呢。
对于这次碰面，锦绣寄以厚望。
说服不了周跃屏，最少也要痛骂一顿才能解气。
周跃屏靠在床头，小口喝着金黄色的鸡汤。
她脑袋低垂，下巴尖尖，额头还缠着纱布，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跃屏啊，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家卫华吧。
唐爱珍抹着眼眶，苦口婆心的哀求着。
周跃屏眼皮耷拉着，让人看不到情绪。
听到唐爱珍的话，她把碗放在床头柜，吐了吐舌头，烫！作死啊唐爱珍，你想烫死我家屏屏？周母拉长了脸，还推了唐爱珍一个趔趄，杀人犯的亲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爱珍也不是好脾气，梗着脖子就想干架。
当她抬头看到周跃屏额头的纱布，怒气就烟消云散，跃屏啊，做人要有良心......你是说我没良心？周跃屏皮笑肉不笑的瞪了唐爱珍一眼，我好端端的对象被你儿子打死了，你还要我怎么有良心？......卫华他，他不是故意的。
唐爱珍急得头秃，却又想不出更好的解释来。
我要求不高，你赔我一个对象就好。
周跃屏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眶，就跟，陈彦青那样的就行。
唐爱珍掏了掏耳朵，以后自己听错了。
可看着周跃屏没有一丝笑意的脸，她又有点不确定了。
要不，你等卫华几年？这是她在家里就想好的法子。
我凭什么呀?凭苏卫华是个杀人犯？周跃屏脸上的嘲讽犹如实质，烫得唐爱珍老脸一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跃屏，你敢再说苏卫华一个字坏话，我跟你没完！锦绣赶到病房，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恶毒的话，她如何能忍。
锦绣？你来了。
唐爱珍有些躲闪。
锦绣瞪了妈妈一眼，绕过她，冲到床边直接甩了周跃屏一个嘴巴子。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病房里回响，镇住了所有人。
周跃屏挨打，唐爱珍心里只有喜欢，还是接拦住锦绣，别惹她，你哥的小命还攥在她手里呢。
难得有几分慈母心肠，却是用错了地方。
锦绣懒得在这个时候跟唐爱珍扯掰，冷着脸推开她，弯下腰，盯着周跃屏的眼睛，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周跃屏捂着脸，眼中含泪，别过头，珠泪滚滚而下，苏卫华多管闲事，失手打死了我对象。
哦，原来那个混混是你对象？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你们怎么认识的？媒人是谁？相处多长时间？你们为什么跑到小巷子里去亲热？锦绣问一个问题，周跃屏的脸就白一分。
她固执地咬着下唇，像是有无尽委屈，就是不肯开口。
县医院的病房都是三张床位，另外两张病床上也住着病人，加上来伺候病人的家属，还有查房的医生护士，把病房内外都挤得水泄不通。
这桩离奇的案件大家都听说过，对于受害都周跃屏大多抱以同情。
人们都同情弱者，锦绣一进门就气势汹汹的打了受害者，大家对她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可随着一个接一个问抛出来，大家又发觉，事情似乎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再看吞吞吐吐不肯回答的周跃屏，就带上了怀疑。
如果死了的混混真是她对象，这些问题应该张口就来。
周母发现不妙，连忙挤到病床边，端起床头柜上的鸡汤，带着哭腔道：要不是你们苏家心虚，干嘛给屏屏送鸡汤？说起这个锦绣的火气就更旺，明明苏家有理，被唐爱珍一碗鸡汤变成苏家理亏。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摊上这样的爸妈，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唐爱珍身上，令她坐立难安，我，我就是想求周跃屏放过我家卫华。
我家卫华在特勤大队干得好好的，干嘛杀人？好歹没有蠢到家，锦绣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睛通红，周跃屏，我知道你恨我，如果你光明正大报复我我没话说，但不能毁了我哥哥。
嘤嘤嘤。
谁不会哭一样，锦绣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围观群众刚偏向周跃屏的心一下子转向锦绣，特别是锦绣话里的含义很丰富。
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兴奋地脑补出一万字的恩怨情仇。
那周跃屏，是不是就是为了报复苏锦绣才指认苏卫华是凶手？毕竟，苏卫华和苏锦绣是亲兄妹啊。
胡说八道！苏锦绣，信不信我现在就叫苏卫华去死？周跃屏面色狰狞，她知道自己和陈彦青已经绝无可能，但能让苏锦绣痛苦她非常愿意。
但是，有些事是不能放在太阳底下说的，除非她不要名声了。
去啊，说得好像公安局是你周跃屏开的一样。
锦绣掏出手帕擦拭眼角，李警官，我怀疑周跃屏故意做伪证，你们应该把她抓起来审问。
公安局三个字还是镇住了周跃屏，刚刚嚣张的气焰一下子灭了，她拉住被角，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警察。
警察同志，我只是被逼急了口不择言，不是有意的。
你说话颠三倒四，李警官也知道。
锦绣不准备就这样放过周跃屏，这个女儿蹦跶得够久，现在还把手伸到她哥哥身上......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周跃屏按死。
见李捷微微点头，锦绣底气更足，周跃屏，刚才我问你那些问题你怎么不回答？是不敢还是不知道？锦绣还揪着不放，周跃屏难堪过别过头。
啪，锦绣抬手又是一巴掌。
看着病床上周跃屏左右脸对衬的手印，锦绣这才满意。
大家肯定想，有话好好说，为什么要打人呢？汉你们知道周跃屏干的事以后，估计打得比我还凶。
我跟你们说，周跃屏就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以前她故意扭伤脚往我男人怀里倒，还说是我男人高中同学兼女朋友。
我男人当然不认，周跃屏见占不了便宜也就算了。
没多久，我就在县城的吕家遇到了她，当时她是吕安的对象。
后来我男人同学聚会，周跃屏一双眼睛更是盯死在我男人身上，要不是我在，她早就扑上去。
而且，我昨天去找了吕安，他说和周跃屏分手才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就找好了下家，还跑到隐蔽的小巷子里亲热，这样的女人能是好的吗？哦对了，吕安的父母是双职工，本人在县委当干事，算得上年青有为。
周跃屏连条件这么好的人都看不上，她看上鲍兴平哪点？又穷又矮又丑吗？嗡嗡嗡，病房内外几十号人像苍蝇样议论纷纷。
此刻，他们已经完全倾向了锦绣。
周母急得直掉眼泪，她是真不知道女儿背地里干了这么多蠢事。
吕安多好的孩子，屏屏怎么就分了呢？欸，那个混混，真是屏屏对象吗？既然混混不是对象，那周跃屏的证词可信吗？事情经不起推敲，周母能想到的，围观群众也能想到。
顿时，他们看周跃屏的眼神就不对了。
以前是同情是怜惜，现在妥妥都是厌恶和嫌弃，就像脏东西一样。
周跃屏受不住这样的目光，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大声哭泣都不敢。
完了，全完了，这是她此刻的真实想法。
苏锦绣这个疯子，她怎么敢把事情挑明了说？难道不怕影响陈彦青的名声？唐爱珍揉着眼睛不敢相信，周跃屏居然敢抢她女婿？她惊叫一声扑到病床，对着床上的周跃屏就是一顿痛打。
她可不是锦绣，下手重得很。
周跃屏的惨叫响得凄厉，周母第一个跳起来抱住了唐爱珍，不能再打了，出了人命你赔？唐爱珍这才住手，坐床沿直喘粗气。
她也不是有多重视儿子，只是气以后没津贴拿了。
周母掀开被子，见周跃屏身上并无伤痕，这才作罢。
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女儿再不好，那也是她亲生的。
周母擦干眼泪看向锦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锦绣，求求你放过我家屏屏吧。
风水轮流转，说的就是此刻吧。
锦绣刚进病房时，周母态度嚣张。
半个小时后，事情急转直下，周母就跪地求饶。
锦绣小退半步，我不能。
如果我原谅了周跃屏，我就对不起见义勇为还被关在看守所的哥哥。
周跃屏，是我哥哥救了你吧？他好心救了你，没得一声好不说，还要因为你反咬一口要吃官司。
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恩将仇报，这个社会还有人再敢见义勇吗？周跃屏捂着嘴，眼泪哗啦啦地流。
她真的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