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淮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事情是从他接了单看似很容易完成的生意开始, 结果把自己弄进了派出所。
从派出所出来,不出意料,他的大学生身份也没保住。
不但如此, 对方还要挟他,要他反向勾引雇主。
他是这么没节操的人吗?额, 他就是。
沈安淮愉快的接受了新生意。
新生意进行得异常顺利, 他舒了口气,说明自己的魅力并没有减退。
上次马失前蹄, 纯粹是意外。
渐渐的,沈安淮不满足前任雇主的千依百顺, 他要报仇!他私下打听现任雇主的弱点,暗戳戳联络她的对手。
他勾勾手指, 对方就附首贴耳, 听话得跟小狗一样。
于是, 有了所谓的挑战赛。
谁输谁赢他不在乎, 只要能让现任雇主吃瘪就好。
谁料到事与愿违, 他的算盘再一次落空, 现任雇主在他挖的深坑里一跃而起, 赢得诺大的名声。
沈安淮直觉事情不对, 他连忙隐藏自己。
可惜, 好运不再眷顾他。
他被前女友们困住,谩骂、殴打、撕扯......跟泼妇没有两样。
所以说,他凭什么喜欢她们?逢场作戏, 他都亏大了。
惨剧来了,这出闹剧被前雇主现金主撞见, 沈安淮知道要糟。
但他稳得住, 相信凭着自己的英俊潇洒的外形, 和三寸不烂之舌,他还是能挽回她的心。
然后,他被不知道谁打断了腿。
这是报应吗?反正,沈安淮是不信的。
他挣扎着睁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正好看到新勾搭的金主二号也来凑热闹。
这下子,他吓出一身冷汗。
这真是修罗场。
沈安淮觉得刺激。
然后,更刺激的来了——现任雇主也在现场?!他有点笑不出。
此刻,他接好的断腿吊在半空中,躺在病床上就跟个废人似的。
当然,他才不是废人。
谢谢护士姐姐,他青紫色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看着病床边手足无措的女护士,心情已经恢复正常。
女护士手忙脚乱的整理着医护用品,谁能料到,她居然是经验丰富的护士长。
不用谢,这都是我该做的。
她不自然的别过脸,开始给隔壁床的老爷子测量体温。
沈安淮眼中流露出不敢苟同,表情更是难得的认真,这些的确是你该做的,但不妨碍我表示感谢。
谢谢你,让我感觉到了如沐春风的温暖,连疼痛都减轻了许多呢。
好话张口就来,他欣赏着护士长羞涩的姿态,对住院生活感到满意。
不过,幸福就是用来打破的。
笃笃,敲门声把暧昧气氛破坏殆尽。
护士长立刻换上严肃的表情,打开门,请问,你们找谁?因为太过惊讶,她甚至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警察擦着护士长的肩膀进入病床,眼睛扫视整个病房,最后定格在沈安淮所在的三床,你就是沈安淮。
看着沈安淮吊起的断腿,还有青紫的脸,警察放软声音,你不用紧张,我们这次过来是想了解点情况,你如实回答就好。
警察温和的态度令沈安淮放松下来,但他还是紧张的抓紧被子的一角,你们问吧,我保证知无不言。
呵,肯定是东窗事发了。
内心再焦灼,他面上还要保持镇定,甚至演上了。
嗯,此刻他就是惶恐不安的前大学生。
对,适当的紧张,加上无助又伤感的眼神,还需要用一些手部动作强化。
警察似乎对沈安淮的配合很满意,声音放得更轻松,你认识潘文娟吧?沈安淮先是一楞,紧接着目光微动,手指把被子抓得隆起,认识。
她,她怎么了?对,还应该表达出一些关心。
警察掏出记录本,低着头刷刷写着什么,她到派出所报案,说你私自卖了属于她的房子。
沈安淮嘴巴微张,像是惊呆了,紧接着便露出愤慨,她...她居然这么说我?!对,警察握着笔抬起头,因为金额巨大,我们所立即成立了专案组。
沈安淮演得越来越兴奋,这种在警察底下演绎另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太棒了。
不过他也清楚,别看警察似乎对他没有警惕,其实是在打消他的戒心,方便套话。
所以,他不能出一丝纰漏。
沈安淮先是直挺挺坐起来,然后疼得呲牙咧嘴,眼泪都淌下来,然后颓然躺回病床,整个人像被抽走力气。
他闭上眼,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脆弱,潘文娟她怎么能......话未说完,他眼里又充满了希望,警察同志,你们一定抓住那个可恶的贼,帮潘文娟讨回公道。
他说得毫不迟疑。
连警察都不由相信,沈安淮可能被冤枉了。
不过,还是要诈一诈。
他合上记录本,嘴角往下压,露出生人勿近的表情,经我们调查,确实是你卖的房子。
沈安淮,你有什么可说的?沈安淮对警察的情绪非常敏感,他第一时间发现对方放松了眉头,紧接着又板起脸。
可以确定,警察在诈他。
我有什么可说的?说我是按照潘文娟的吩咐卖的房。
她不会说她没拿到卖房子的钱吧?他的笑像在哭。
我一拿到卖房子的钱,就通过银行汇到了她指定的账户。
沈安淮长长的睫毛乱颤,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护士长得得心疼不已,警察同志,沈安淮同志现在是病人,需要休息!她口气意外的强硬,连警察都多看了她几眼,最后还是在她坚持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好吧,沈安淮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们会去查证。
还有......警察看了眼沈安淮吊着的腿,让他不要随便离开的话就噎了回去。
伤筋动骨一百天,沈安淮想跑都没法跑。
你好好休息,警察弯下腰,帮沈安淮掖了下被角。
其实沈安淮说的他们公安早就查到,今天只是想来验证一下。
看来,沈安淮的嫌疑可以基本排除。
哦,警察状似随意的问了句,潘文娟为什么要卖房啊?这也是本案的一个重要疑点,潘文娟一个月前刚买下这套房,没理由不过一个月又转手低价卖掉。
这不符合常理。
沈安淮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打了个呵欠,状似无意的说道:她在外面惹了事,想离开省城重新开始呗。
感谢潘文娟口无遮拦,感谢自己了解她和现任雇主之间恩怨情仇。
天知道警察凑近时他用力全身力气才没有大声尖叫,幸好,他用比警察更完美的演技敷衍过去了。
警察得到想要的,客气的离开病房。
人在放松的状态下容易吐露真言,刚才他就是用了这一招。
先说离开,让沈安淮相信自己过关,然后装作关心的样子随口问出最重要的问题。
这时候,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
果然,沈安淮的回答也证实了这一点。
这跟他们查到的又吻合了。
潘文娟在二十一年前偷换大姐刚生下的孩子,二十一年后这个孩子成为高考状元。
两个人之间有着不可融合的矛盾,潘文娟节节败退,如今已经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
抛售资产离开省城,确实是个好主意。
至于她为什么反咬沈安淮一口?这很好理解。
谁叫沈安淮是个花心大萝卜呢。
潘文娟不甘心自己的感情付之东流,所以临走还要摆沈安淮一道。
想清楚前因后果,警察的步伐轻松。
贼喊捉贼这个把戏,他见得多了。
*潘文娟大吵大闹,近乎疯癫的被警察赶出派出所。
不许再闹,再闹把你关起来。
涉事警察面容冷峻,语气厌恶。
潘文娟像被扼住喉咙的鸡,一下子失了声。
她流着泪扒着派出所的大门,警察同志,我的房被人卖了,你们要给你做主啊。
你的银行流水显示你收到了这笔房款。
我没有收到,真的。
她扒着大门,指头磨出血也不放开。
这是她难以理解的一点,钱是到她银行卡里待过。
不过第二天又转走了。
去向不明。
潘文娟同志,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我们真的要把你关起来了。
警察也很无奈。
案件很清楚,潘文娟托沈安淮卖房,当天收到货款,第二天就转走。
我的房子,我的钱,都没了。
潘文娟沿着门槛往下滑,最后瘫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警察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在任由潘文娟闹下去,人民群众还以为警察欺负人呢。
很快,派出所里出来两个女民警,她们架起潘文娟把她丢在无人的小巷子里,不许再到派出所来闹事,不然把你干的蠢事都曝光。
临走,她们还威胁潘文娟。
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垃圾的臭味,乱蹿的老鼠,潘文娟似无所觉。
她也是报了警了才知道,银行卡里钱已经全没了。
不对,还剩一块钱。
她是不是应该感谢对方,还给她留了一块钱?那孤零零的一块钱,妥妥是为了嘲笑她。
钱没了,房没了,她该怎么生活?潘文娟抱紧自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天杀的坏蛋,不得好死,她疯狂地诅咒着对方。
此刻,锦绣和夫君携手来到红十字会,捐出一片好大的爱心。
临近年关,锦绣腆着肚子,准备回家事宜。
她回不回去无所谓,但大哥要结婚,那就是大事。
不过,她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连弯个腰拿把扫帚都有人抢。
晚上躺上床上,听完夫君用磁性的声音读一章《大学》后,她打着呵欠提出抗议。
什么?陈彦青小心在书页折出一个小三角,侧身板着脸把书放在床头柜,再转身他又是温柔体贴的好丈夫,你身子重,这些粗活让田嫂干就好。
可是......锦绣瞪着迷糊的双眼,嫣红的唇嘟起好看的形状。
显然,唇色艳得不正常。
陈彦青有些心虚,拒绝起来就更加坚决,田嫂在我们就是干粗活的。
他又帮妻子掖好被角,你安心养胎就好。
目光在锦绣凸出的腹部流连,眼神更是温柔,乖,宝宝你要乖乖的,不要让妈妈辛苦好不好。
他隔着被子轻轻抚摸孩子,又说起悄悄话。
温暖的台灯晕出橘黄色的光圈,照亮他心之所向的那个人。
此刻,陈彦青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
哪怕,他刚把亲姨妈搞到身无分文。
噢不对,他还给她留了一块钱。
他真是太善良了。
至少,比把刚生下来的他丢到野外自生自灭的小姨强多了。
很快,耳边就响起妻子的小呼噜,他听得心头发软,忍不住俯身在妻子颈边蹭了又蹭。
那柔软的触感令他几乎一瞬间就着了火,他搂紧妻子,难耐的磨蹭。
别闹,锦绣把手伸出棉被,想到推开扰她睡眠的罪魁祸首。
陈彦青身体僵硬,不敢再有动作。
等妻子再次坠入梦乡,他才敢把手胳膊搓暖,缩回被窝。
睡觉。
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明天该怎么办?潘文娟缩在被窝里,眼神冰冷,再温暖的被褥也捂不热她凉透的心。
她是住进了王家,但大姐看她的眼神,就像在审视犯人。
要是以前,她肯定拨腿就走,如今......她向金钱低下了头。
潘文娟把指甲当仇人啃,越啃越气愤。
虽然没有证据,但她可以肯定是陈彦青干的。
这事没完。
第二天一早,她站在二楼拐角的窗户边,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院子里,大姐扶着姐夫在做复健。
姐夫虽然状态不好,但两个人相互搀扶,有说有笑。
潘文娟攥紧窗帘,刺啦,半幅窗帘被她扯下。
潘小姐,怎么了?佣人踏上一阶楼梯,仰头问。
噢,没,没事。
就是这窗帘没挂牢,掉了。
潘文娟飞快的撇清关系。
佣人没当回事,回厨房继续准备早餐。
潘文娟镇定下来,缓步走下楼梯。
姐,姐夫,你们散步回来了?她笑容腼腆又羞涩,带着十足的恭敬,姐夫,你看起来好多了。
呜,王凤鸣控制着自己脸部的肌肉,扶着沙发扶手慢慢坐下。
这么一个对正常人来说简单的不能更简单的动作,他完成的非常艰辛。
自主坐下后,他还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佣人适时递上热毛巾,他僵硬着接过,像机器人一样机械的在脸上擦几下,又把毛巾还给佣人。
先生,您真棒。
佣人用最真诚的语气说到。
王凤鸣嘴型夸张,谢谢。
潘文娟不敢露出一丝嫌弃或者厌恶,她找了张单人沙发坐下,拘谨的并拢膝盖,姐,姐夫,快要过年了,你们有什么安排吗?言下之意,是不是要把陈彦青叫回家?王凤鸣没有轻易发表意见,而是专注的望着潘文娴。
依他的意思,一家人当然要在一起。
潘文娴接过佣人端上来的蒸蛋,她当然想和儿子媳妇快快乐乐过新年,但是…… 她舀起一勺蛋羹,用嘴吹凉,再说吧。
凤鸣,先吃早饭。
王凤鸣本能的瑟缩了一下,递到嘴边的蛋羹已经没有热气,想了想,他视死如归般张开嘴,连勺子一起含进嘴里。
温度适中的蛋羹入口即化,他放松下来。
也是,这是佣人准备的,怎么可能烫?潘文娟撑着额头,似乎在假寐。
其实心里翻起滔天巨浪。
刚刚怎么回事?要是她没看错的话,大姐和姐夫之间绝对有问题。
她雀跃了一下,随即沉寂下去。
就算出了问题又如何?她还是身无分文。
姐,我准备出去找个工作。
她把手搭在膝盖上,低眉垂眼,加上浮肿的眼皮和惨白的脸色,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行啊,潘文娴兴致缺缺。
要是以前她看到妹妹露出这样的表情,早心疼得不行。
可剥开姐妹情深的外衣,她发现自己不过是妹妹的提款机。
再说,妹妹为什么回头?不就是因为被一个男人骗财骗色,以致于无家可归么。
愿意收留妹妹,已经是她最后的仁慈。
大姐并没有跟以前一样好言安慰,潘文娟心里有些堵。
不过这是早预料到的情况,她苦笑着摸了摸刘海,大姐,等我找到工作,就搬出去住。
好。
潘文娴以不变应万变。
大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这独角戏潘文娟快要演不下去,她想大喊大叫,又拍惹怒大姐。
毕竟,她已经没有多余的亲情可以挥霍。
潘文娟是识时务的。
姐,我这把年纪,而想进国营大单位简直是痴人说梦。
要不……她热切的望着对面的大姐,要不大姐你介绍我去锦绣的店子里干活吧。
大姐,你别笑话我,潘文娟抹了下眼泪,语气跟着低落,大姐,我承认我眼瞎,才会被男人骗光了身上的钱。
我现在迫切的需要工作,而锦绣的店子里开的工资最高。
所以,我厚着脸皮求你了大姐。
呵,回答她的,是王凤鸣的一声嗤笑。
潘文娟直接站起来,居高临下睨着大姐和姐夫,我知道我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但是,大姐你一直教导我,冤家宜解不宜结。
我跟陈彦青也是如此。
二十一年前是我被人蒙蔽做了不对的事,但他不是好好的没出意外吗?既然没出意外,何必揪着我不放。
姐,我是诚心改正错误,老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难道不希望我和陈彦青和平共处?潘文娴似乎被说服,连给丈夫投喂的频率也有所减弱,文娟你真想去绣韵工作?其实你说的对,你和彦青是有着血脉关系的亲人,能和平共处当然最好。
但是,她的表情逐渐严肃,我就怕你打着和解的幌子,做加深矛盾的错事,最后害人害己。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潘文娟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错,她的想法,千错万错都是陈彦青的错。
假如他早早死了,偷换孩子的事酒杯不会曝光。
假如他身体病歪歪的,估计就没精力参加高考,也就没有了和她对抗的本钱。
假如他不是这么倔……可惜,世上没有假如。
姐,对不起。
连累大姐永久停职,是她最大的失误。
假如大姐仍身处高位,她的日子就不会这么惨。
潘文听出妹妹是诚心道歉,顿时红了眼眶。
要不是理智尚存,她恐怕会立马扑过去抱住妹妹痛哭一场。
隔着长方形茶几,姐妹俩就像被银河阻隔的痴男怨女,深情相望。
妹啊,不是姐不帮忙,实在是他们不听你姐的话。
姐啊,我上不上班无所谓,只要姐你能原谅我就好。
呵,王凤鸣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赌气推开碗。
啪,碗摔到地上,声音清脆悦耳。
气氛顿时凝结。
潘文娴讪笑几下,文娟你先安心住下,工作的事我去试试。
她在陈彦青那里吃过几次亏,已经不敢夸海口。
潘文娟提出工作,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能在王家安稳住下去。
现在目标达成,她不吝笑容,姐,你真好。
相比较,潘文娴的笑容要苦涩许多。
第二天一早,她就到了一里街,在儿子家门口徘徊。
彦青,看到哈着热气出门上学的陈彦青,她连忙从树后走出来,去上学啊。
她不尴不尬的没话找话。
是的,陈彦青站定,掏出锦绣给他织的手套,一本正经的往手上套。
可惜,开口太紧,指节又太短,他弄了好一会也没戴上手。
他叹着气把手套塞到棉衣口袋,妻子一番心意,戴不了真可惜。
彦青,你戴这个试试。
这是潘文娟的百货大楼精心挑选的手套,全羊毛,深棕色,保暖又好看。
陈彦青似笑非笑的接过,很顺利就戴上手,温暖瞬间从指尖蔓延到全身,挺好的。
不过,这个时候才想到跟他套近乎,是不是有点晚?听到话,潘文娴松了口气,眼角的鱼尾纹弯起,你喜欢就好。
儿子喜欢,就是对妈妈的最大的肯定。
我很喜欢,不过不需要。
陈彦青低垂眼眸,把手套摘下,递到潘文娴前面,有事就说,这一套对我不管用。
潘文娴感觉心口被扎了一刀,血淋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