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90 章

2025-03-22 07:30:55

潘文韬挟着怒火冲进王家, 门被他摔得哐哐响。

潘文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看,文娟被你宠得无法无天, 都拘留去了。

他磨着后槽牙说到。

呜呜呜,潘文娴哭得眼睛都肿了, 看到弟弟, 就像溺水的人看到救命稻草,文韬, 你帮帮文娟吧。

呵,到了这个时候, 你还放不下她?潘文韬出奇的愤怒。

他像头暴怒的狮子,在客厅里来回转圈, 潘文娟干了什么你知道吗?她鼓动假冒的薜家人对付锦绣。

潘文韬痛心疾首, 潘文娴你知不知道, 对付锦绣, 就是对付彦青。

你, 糊涂啊。

潘文娴如何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系, 她只是习惯性的疼爱妹妹, 文娟她知道错了, 再说, 锦绣不是好好的吗?潘文韬高高举起手,却迟迟没有落下,大姐, 原来你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锦绣是好好的,但不能因为她好好的, 就当伤害没有发生。

潘文娴, 说到底, 妹妹是被你害了。

要不是你无底线的纵容她,她怎么会越来越胆大。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潘文娴摇着头,泪水划过脸庞,她已经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弟弟来之前,小儿子已经跟她大吵一架,母子俩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王瑞带着丈夫去了老宅,把她孤零零丢在家里。

潘文娴接近崩溃。

这时,弟弟还跑过来指责她,说是她害了妹妹,这个她绝不认。

我疼妹妹这也有错吗?潘文娴大声叫嚣,其实内心早就感觉,妹妹一步步走到今天,她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潘文韬搓了把脸,看着空旷到令人心慌的客厅,眼底露出讽刺,潘文娴,把自己过成孤家寡人,滋味很好吗?不,一点都不好。

潘文娴强撑着不肯认错,一个人清静,想怎样就怎样。

潘文韬,我不要你可怜我,你只要想办法把妹妹弄出来。

抱歉,我无能为力。

潘文韬自嘲的笑笑,大姐你一直骂我是个窝囊废,你没骂错,我就是窝囊废。

所以,我帮不了你。

你!潘文娴语塞。

弟弟为了不帮忙,居然自污,这更令她生气。

潘文韬,不想帮忙就直说,何必这样!她板起脸,还能看出几分以前女强人的风范。

潘文韬居然有些怀念,姐,大姐,求你了,放过文娟,也放过你自己吧。

你看看你为了文娟,都成了什么样子。

我很好,潘文娴固执的侧过身。

文娟只需要拘留三天,明天就会放出来,大姐你何必弄出这么大动静。

潘文娴把熟人托了个遍,可没人理会,这令她既难堪又无奈。

潘文娴当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很多人不喜,可那样怎样?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把文娟的案底消掉,这会影响她一生的。

她放软声音,疲惫显露无疑。

可以,除非彦青肯帮忙。

潘文韬声音沉郁,嘴角的笑似哭非哭,你知道,他很有本事。

他和大姐越走越远,到现在近乎形同陌路,不都是便宜外甥的手笔吗?而且现在但凡他露出一点要和大姐亲近的意思,就会受到来自己家庭和单位的双重阻力。

再有就是姐夫的中风,其实也是被便宜外甥使计气得。

这些,潘文韬也是事后才想明白的。

想通这一切,他睁着眼到天亮,既不敢跟躺在身边的妻子说,更不敢和快快乐乐上班的子女说,他快把自己给憋疯了。

至于大姐,他更不敢透露一个字。

毕竟,被亲生儿子恨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便宜外甥不该恨吗?该的。

无论是谁得知亲生父母家里没他的位置,甚至恨不得他不存在,都会恨的吧。

不过,没几个人有陈彦青的能力,能把亲生家庭搞得支离破碎。

想通之后潘文韬也是怕的,可他更怕姐姐姐夫,是他们的无情与冷漠使得他们落到今天的地步,但凡他们多......不说了,多说无益。

这次看着是小妹搞事情,可终其原因无非她已经被便宜外甥逼得走投无路。

潘文娟被骗财骗色,这里面没有陈彦青的手笔,他敢把潘字倒过来写。

潘文娴沉默了,长久的沉默了。

找陈彦青帮忙,那怎么可能?那个孩子,恨不得妹妹去死,怎么可能救她?潘文娴像被抽掉脊梁骨,瘫在沙发里,文韬,你真的没办法吗?弟弟能来,她还是很高兴的,想着定要放低姿态,争取和弟弟和解,结果......又是以吵架收场。

姐弟俩走到今天这一步,潘文娴很迷茫。

没有,潘文韬泄了怒火,撑着膝盖坐下,他甚至不敢看大姐苍老的面容。

他,有愧。

在潘文娴眼中,就是弟弟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她唯有苦笑。

她似乎,把弟弟妹妹都弄丢了。

空荡荡的客厅里少了争吵声,寂静到可怕。

锦绣挽着张丽丽的胳膊,回头招呼大包小包的男人们,你们快点,赶不上火车算谁的?陈彦青和苏卫华相视苦笑,算我们的。

陈彦青手里拎着两个大包,肩膀上还扛着一个。

苏卫华更离谱,除了拎着的扛着的,腋下还夹着一个。

这一刻,一直不对付的郎舅,难得同病相连。

嘻嘻,妹妹你跑快一点!哥,哥哥,我跑不动了。

月台上还有许多拖家带口以家庭为单位的旅客,大人看守行李,孩子们四处撒野。

这时,一对兄妹出现在锦绣眼前。

哥哥大概七八岁,拖着两管鼻涕,边跑边回头。

妹妹小一点,五六岁的样子,带着虎头帽,肉嘟嘟的。

锦绣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也许是怀孕的缘故,再熊的孩子,在她眼里都成了天使。

她看着奔跑嬉闹的兄妹俩,露出姨母笑。

哎,要是她的孩子以后也这么活泼健康,就好了。

哎哟!意外总在不经意间发生。

锦绣看着直直朝她冲过来的哥哥,捂着肚子呆在原地,躲闪不能。

张丽丽急出一身冷汗,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陈彦青对锦绣的看重,如果锦绣和孩子出了丁点意外......她打了个寒战,想也不想就扑上去。

但愿还来得及,她想。

锦绣!陈彦青也看到了这一幕,吓得灵魂出窍,丢开行李冲过去。

苏卫华正低头把夹在腋下往下掉的行李弄好,没料到出现意外。

他起步虽慢,但速度却快,转眼就冲到妹夫前头。

来不及了,他哀叹。

眼睁睁的,他看着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冲向锦绣的腹部。

可以想见,锦绣受到这样的撞击,必然是摔倒在地。

幸运的话,也许能保住孩子。

苏卫华眼前,幻化出现漫天的血色。

这是锦绣来到异世最大的坎,直直冲来的小男孩,可能会让她失去孩子,甚至生命。

可她已经来不及躲闪。

说时迟那时快,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锦绣左侧冲过来一个男人,伸手把孩子捞到手里。

锦绣感觉到,孩子的甩动的脚还是踢到了自己的肚子,但跟正面撞击相比,好了太多。

她捂着肚子,后退几步,落进一个颤抖的怀抱。

锦绣,锦绣你没事吧?夫君的声音听起来在发抖,中间还夹杂着上下牙齿相磕的声音。

锦绣知道,他吓坏了。

没事,我没事,她一边抚摸肚子安慰宝宝,一边出声安慰夫君。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整个月台像被按下暂停键,所有人楞在原地。

看到锦绣脱险,人们发出巨大的松气声。

孩子的爸爸追来,对着小男孩子的屁股就是几巴掌。

他吓死了好不好,要是那个孕妇出事,该怎么办?谢谢,谢谢,他拉着救人英雄的手,老泪纵横。

哇,小男孩子不明所以,只知道被爸爸打,然后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紧接着,跟哥哥关系最好的妹妹也哭了起来,月台上充斥着兄妹俩的哭声。

陈彦青扶着锦绣,让她坐到行李袋上,同时给了大舅哥一个眼神,让他一定要把恩人留住。

苏卫华会意,走到那人前,真诚道谢,兄弟,谢谢。

那人放下小男孩,转过身,似乎不好意思。

小男孩脚一着地就扑到爸爸身边,流着泪仰头,鼻涕流到嘴里,似乎在谴责爸爸打他屁股。

妹妹有样学样,扑到爸爸另一边,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表示跟哥哥同仇敌恺。

爸爸苦笑着一只手搂住一个孩子,同时,歉疚的目光投向锦绣。

只要受害者肯说句话,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

锦绣轻柔却坚定的抚摸着肚子,孩子闹得厉害。

显然,他能感受到妈妈的情绪,正手舞足蹈地闹得欢。

紧张过后肌肉发酸,再加上孩子的闹腾,锦绣哪有时间去原谅别人。

陈彦青到是看到了,但他只当没看过,别以为用孩子小不懂事就想把事情糊弄过去。

要是那一下撞结实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想让他轻易原谅,没门。

他就是这么小心眼。

爸爸无奈,转头看着救人的男人,希望他说句话。

是你?!苏卫华绕到男人边上,定睛一看,原来还是熟人。

钱松柏被识破,苦着脸转过身。

现在没必要躲了。

松柏...你也回县城?苏卫华没话找话,很快把天聊死。

松柏?熟悉的名字打断锦绣和宝宝的沟通,她抬起头,这才发现那个男人的脸部轮廓很眼熟,真是你?师姑,钱松柏摸了摸脸,他的变化大到师姑都认不出来了吗?真是我。

额,这个面容消瘦,臊眉耷眼的人真是钱松柏,锦绣惊讶得嘴巴张成O形,脱口而出,你怎么变成这样?不过,这样挺好的。

她尬笑着描补。

这位女同志,我和孩子能走了吧?爸爸插话。

陈彦青敛眉,走吧。

再揪着不放,只会惹众怒。

世人只会说,锦绣又没受伤,拘着孩子算什么意思?爸爸千恩万谢,拉着兄妹俩快步离开。

老远了,还能听到他训斥孩子的声音。

月台不是叙旧的地方,恰好火车到站。

他们挤上火车,找到座位坐下。

钱松柏很是乖觉,主动跟人换位置,坐到锦绣那边。

他拘谨地把手搭在膝盖,师姑,你有什么就问吧。

你,是一个人?锦绣靠在陈彦青的肩膀上,还有点虚弱。

钱松柏的手瞬间抓裤子,又慢慢放开,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对,就我一个人。

锦绣看到,刘海下有泪光闪现。

我妈......钱松柏背佝偻得更弯,我妈要照顾马冬梅,所以,我一个人回县城。

他看到锦绣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也知道她想问什么,盯着车窗继续说道:她们俩想留在省城,而我,更愿意回县城。

师姑,伴着火车况且况且的声音,钱松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师姑,是不是父母都会无条件的爱自己的孩子?这个问题问得好,锦绣从夫君怀里挣扎着坐起,表情逐渐严肃,就我个人而言,是的,我会无条件的爱我的孩子。

但是……她抱住陈彦青的胳膊,父母和子女之间是讲究缘分的。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锦绣看了一眼夫君,见他不反对,这才往下说。

有个小伙从小被爸妈宠着长大,爸妈对他可以说是千依百顺言听计从。

等小伙长大来到城市里,他意外见到了一对和他很相似的夫妻。

后来才知道,这是他的亲生父母。

锦绣讲的干巴巴的,钱松柏却削尖耳朵听得仔细。

当然,他知道这个小伙就是师姑父。

师姑父的传奇身世他也有所耳闻,并且完全不理解王家夫妻,好好的亲生儿子不要,偏要一个西贝货?!他突然被安慰到。

看,哪怕陈彦青如此优秀,他的亲生父母照样不喜欢他。

所以……他长舒一口气,妈妈丢下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以理解个屁!钱松柏攥紧拳头,心里暴粗口。

锦绣第一次知道,自己口才如此糟糕,不过看钱松柏似有所得,她又喜滋滋的。

口才好不好无所谓,惊醒世人才是最重要的。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小伙本以为,亲生父母会期待他的回归。

可事与愿违,他们并不想。

小伙这才明白,生恩不及养恩大,生了他的亲生父母,没有养大他的养父母爱他。

这一刻小伙恍然大悟,他已经有了养父母的疼爱,这辈子足矣。

钱松柏,你爷爷疼你,父亲看重你,弟弟尊敬你,这辈子,你已经比很多人都幸福了。

钱松柏突然感性,吸吸鼻子,声音里带出哭腔,师姑,你呢?你怎么看我?他把手搭在座位中间的小台子上,指尖发白。

我?我怎么看你很重要吗?锦绣有些奇怪,我认为关键是你想做什么样的人。

锦绣认认真真扳着手指,是抛妻弃女,忤逆长辈,不睦兄弟,还是……不,我不是!不等锦绣说完,钱松柏着急否认,我不是这样的人,也不想做这样的人。

师姑,我,我会改的。

越说声音越低,他底气不足。

你回县城,白卉和你女儿怎么办?你是得到了暂时解脱,可她们怎么办?你真忍心和妻女分开?还有,你这逃避是一时还是一世?锦绣言辞犀利,直接剖开钱松柏软弱无能的表皮。

钱松柏双手撑着脑袋,手指揪着头发。

白卉且算了,女儿纯真的笑容在脑海里来回播放,他的心像被撕成两瓣。

以前天天见面他不觉得,现在分离不过半天,他就想女儿想到不行。

白卉做事丢三落四,女儿跟着她会不会吃苦?他跟松林算是反目成仇,松林会不会为此亏待女儿?还有老爷子,他为了个女人辜负老爷子的期望,老爷子会不会把女儿扔到角落让其自生自灭?钱松柏不敢深想,想就是后悔,想就是心疼。

师姑,我,我该怎么办?钱松柏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执着的盯着锦绣,师姑求求你,教教我吧。

我知道我以前挺混蛋的,但为了我女儿,我愿意改。

苏卫华是第一个被感动的,他捅了捅妹夫的腰,示意他说几句好话,帮帮钱松柏吧。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说的就是钱松柏吧。

张丽丽不着痕迹审视着葆春堂的少东家,感叹造化弄人。

以前的钱松柏是钱家骄子,见到她这样的营业员最多点点头。

如今,头发花白、面容苍老、精神颓废,再没有以前的意气风发。

欸,她听见自己长叹一声。

人啊,不能行差踏错。

钱松柏就是前车之鉴。

我要是你的话,掉头就回省城,哪怕跪死也要求得老爷子的原谅。

锦绣目光复杂,松柏几乎毫不犹豫的救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这说明他本质不坏。

当然,责任不能全推到杨红还有马冬梅身上。

应该这么说,钱松柏是做了错事走了弯路,但他不是无药可救。

所以,她还愿意认钱松柏这个师侄。

这是第一步,然后,你要想尽办法和白卉和好如初。

白卉是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她真的爱你。

何况你们之间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是断不了的。

钱松柏点头如捣蒜,目光灼灼,把锦绣的话奉为圭臬。

有这样的听众,锦绣很是满意,再有,你爸那里,你弟弟那里,你都要尽量和解。

夫妻没有隔夜仇,父子兄弟也是如此。

钱松柏,你态度一定要诚恳,错了就是错了,别找借口。

钱松柏低下头,羞愧难当。

知道羞愧,就还有的救,锦绣对迷途知返的师侄硬不下心肠,语重心长道:最关键的,你要把马冬梅处理好。

这个女人不一般,她能轻而易举调动周围人的情绪,这可不得了。

松柏,你可别再让她牵着鼻子走。

我知道,钱松柏苦笑,他落到今天妻离子散的地步,都拜马冬梅所赐。

这个女人满嘴谎话,什么怀孕,什么爱他,都是骗人的。

她,不会再来纠缠我。

他挠挠头,冷笑一声,我走之前,她已经勾搭上了别人。

而我妈情愿跟着她,说是要看着她,怕她被骗。

笑话,只有她马冬梅骗别人,哪有人能骗得了她?说起马冬梅这个女人,钱松柏表情狰狞,语气都变了。

锦绣叹口气,这说明钱松柏心里还有气,要是马冬梅回头跪在你面前求你原谅,松柏,你会怎么办?我,我…钱松柏表情先是茫然,接着是痛恨,紧接着又开始动摇,最后化为叹息,我不知道,师姑,我真的不知道。

他双手捂脸,不敢让人看清自己的表情,你们说我傻说我蠢说我痴,都无所谓,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她。

我想,也许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钱松柏自嘲的笑笑,师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出息?忘不了就忘不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忘不了马冬梅,但你还是要努力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锦绣也是无奈之举。

不过,钱松柏这种情况在大庆朝都不叫事,喜欢人纳回家得了。

至于正妻,敬着就行。

至少,锦绣接受良好。

咳咳,看锦绣越说越乱,陈彦青连忙打岔,松柏啊,虽然忘不了,你一定要把那个女人压在心里,不让妻子察觉。

还有,你要加倍对妻女好。

咳咳,这下轮到锦绣咳嗽,咳完,她凶巴巴地瞪着夫君,你什么意思?还是说你心底也有忘不了的人?陈彦青,你今天不说清楚,咱们没完!锦绣娇滴滴的放狠话,没有一点威慑力。

陈彦青,你敢说有的话,小心我敲段你腿。

相比较而言,苏卫华的威胁可靠多了。

这不,钱松柏打了个冷战,瑟缩到角落里。

陈彦青强硬的搂紧锦绣,同时给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大舅哥一记眼刀,这才低下头专心安抚妻子,锦绣你说对了,我心底是有忘不了的人。

钱松柏嘴巴张得能塞下鸭蛋,不愧是师姑父,胆子就是大,他自愧不如。

苏卫华也呆住了,妹夫这个弱鸡,真不怕死?他目光从陈彦青的胸口一路往下,最后定格在对方的小腿上。

他五指并拢,形成一把手刀,来回比划。

似乎在试验怎么砍,腿才能一刀两断。

感受到大舅哥充满杀气的眼光,陈彦青也很难做到临危不惧。

他咽下一大口口水,傻乎乎的加了一句。

还是个女人。

好了,这下捅了马蜂窝。

锦绣泫然欲泣,捏着手帕从夫君怀里挣扎起来,靠着火车壁闷闷不乐。

她虽然没有哭,但那表情比哭更加伤心。

许芳啪啪啪用力怕打儿子的后背,压低声音吼道:陈彦青你这个混蛋赶紧给锦绣道歉。

她为你生儿育女,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吗,我不是……陈彦青还没说完,陈老实就举着烟杆敲他的头,你个小兔崽子,胆儿肥了啊。

能娶到锦绣这么好的老婆,你牛偷着乐吧,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爸,我真不是……这次打断陈彦青的,是苏卫华。

他咔咔咔扳着手指,陈彦青,我手有点痒,要不你帮帮我怎么样?陈彦青连忙摇头,大舅哥的拳头比斗大,一拳头下去他准内出血。

欸,大家伙怎么不让他说完?陈彦青尝到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郁闷。

他无奈解释,大家听我说,我心底那个忘不了的女人街就是……陈彦青,你不要太过分!张丽丽嗓子尖锐,看陈彦青就像看阶级敌人,锦绣已经很难过,你就不要在她伤口上撒盐了。

陈彦青,我劝你做人要厚道。

陈彦青被自己蠢哭。

火车况且况且的声音也像在嘲笑他,陈彦青气得解开棉衣的扣子,锦绣你相信我,我心里那个忘不了的女人街就是你!很好终于说出来了。

这次没人打断他,但陈彦青更郁闷了,因为大家脸上写着不信两个字,他……即便有着三寸不烂之舌也无用。

锦绣高贵冷艳的哼了一声,耸耸鼻子,陈彦青,你哪学会的甜言蜜语?她当然相信夫君。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陈彦青看她的眼神,说话时的语气,还有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表明了他的心意。

不过,戏还是要演下去的。

你发誓!她含着热泪(笑出的泪)逼问。

陈彦青看到妻子的泪痕,心如刀绞,直接把人拥入怀抱,好锦绣,我从来只喜欢你一个人。

又说了许多甜言蜜语,好不容易才把人哄过来。

钱松柏瞠目结舌的看了全程,明明大家故意为难师姑他,但聪明如师父父照样被大家拙劣的演技骗到,急得团团转。

如果这都不算爱,哪世界上就没有爱情。

这个年代,当众搂搂抱抱还是需要勇气的。

这不,一个老太太翻了个白眼,用并不小的声音嘀咕,伤风败俗,不知俭点,呸!这事,苏卫华就忍不了。

他虎目圆瞪,眼尾那道疤更显狰狞,哪个为老不尊的满口喷粪?有种的站出来,锣对锣鼓对鼓当面说清楚。

老太太缩了下脖子,紧抿着嘴,搂紧怀里的小孙孙。

锦绣定睛一年,还是熟人——不就是差点撞倒她的那个小男孩吗?难怪,这家教。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小孩子吃着手指,冲着锦绣呲牙。

对,他也认出了锦绣。

别说小孩不记仇,他记得是因为锦绣他才挨的打。

至于他差点撞到锦绣这事,他选择性的忽略。

我现在就把眼珠子挖了!苏卫华凶起来,他自己都怕。

别人说他骂他甚至看不起他他都不会在意,但要是说锦绣一个字不好,他会拼命。

干什么干什么,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跟个孩子过不去。

老太太搂着孙子转过去,把屁股对准苏卫华。

他们之间隔了条过道,前后差了两排座位,离得很近。

孽缘啊。

孩子爸爸脸上已经快挂不住,他用眼神制止老太太,又装模作样隔空拍了下儿子,不许再闹,再闹的话糖都给妹妹吃。

这下子算是捅了马蜂窝,小男孩暴发出震碎火车顶的哭嚎,然后从老太太怀里滑到地上,打起滚。

逼仄的脚步空间有限,小男孩打滚撒泼,沾了一身的灰尘,糖都给我吃,不给妹妹~老太太得知孙子哭闹的缘由,探出身子,伸出手,拍向孙女。

其间,因为孩子妈妈护着女儿,也被打了好几下。

爸爸脸羞得通红,又不敢和老太太顶真,也骂了妈妈几句。

很快,车厢里只剩下小女孩小声的抽泣声,还有妈妈隐忍的呜咽。

老太太忙着翻行李,掏出糖果安慰孙子,嘴里还骂骂咧咧,个丫头片子还想吃糖,钱多烧得慌。

当妈的也不管着点,没用的东西。

妈妈抱紧女儿,头低得快看不见。

小女孩搂着妈妈的脖子,搞不清她为什么不能吃糖。

圆圆的眼睛上挂着泪滴,可怜又可爱。

爸爸一个劲的唉声叹气,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老婆不会管教孩子,他也没办法。

锦绣看了想打人,便靠在夫君的肩膀上故意使唤他,一会要吃鸡蛋糕,一会喝水,一会要吃水果,反正把他指挥得团团转。

张丽丽有样学样,跟着锦绣一起使唤男人。

好吧,男人们其实乐在其中。

老太太不停翻白眼,不过介于苏卫华彪悍的形象,她不敢再哔哔。

于是,妈妈遭了殃。

一会儿嫌弃妈妈不会带孩子,一会儿又说妈妈哭丧着脸不喜气,一会又骂小女孩是赔钱货......车厢里就数他们那排最热闹。

爸爸低下头,对着妻子说着什么。

锦绣想,无非是劝妈妈忍着点。

要锦绣遭遇这一切,绝对拍拍屁股走人,老娘不伺候了。

什么玩意嘛。

妈妈含着泪点头,眼神扫过锦绣那排,她还客气地点点头。

小男孩躺在地上吃完了糖,又在过道里蹿来蹿去,见到乘客吃东西,他就站在一旁看着。

姨姨,你吃的什么呀,能给我尝尝吗?他还很懂礼貌。

有的乘客愿意给他一点,毕竟还是孩子嘛。

有的就不愿意了。

好,只要遇到不愿意给他吃的,小男孩就松开嗓子干嚎,嚎到人给为止。

老太太也不制止,她得意洋洋的看着孙子一路讨食,还嫌弃妹妹不会。

妈妈抱紧女儿,看不出表情。

爸爸只会笑,似乎拿老太太没办法。

很快,小男孩就讨到锦绣这边。

锦绣这边正吃午饭,她和夫君坐一边,苏卫华和张丽丽隔了张小台子坐对面。

陈老实夫妻坐在锦绣他们背面。

他们吃的是来之前包的馄饨,用开水一烫,跟刚出锅的差不离。

馅也是多种多样,有韭菜鸡蛋,芹菜猪肉,白菜猪肉......那香味,飘得满车厢都是,不少乘客都在咽口水。

小男孩故技重施,伸出手,奶奶,我好想吃馄饨啊。

许芳夹着馄饨的手停在半空,看着那只逡黑的小手,皱着眉头,要吃?找你家大人去。

差点把她小孙孙撞掉,还想问她要吃的?没门。

小男孩没讨到,已经有点不开心。

不过他没立即嚎嗓子,而是走到锦绣这边。

姨姨,我要吃馄饨。

说完,他直接伸手去抓。

馄饨装在铝制的饭盒里,还加了半盒的开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男孩咽着口水,小黑手快要接近饭盒。

啪,陈彦青用饭盒盖把手拍开,小小年纪当小偷吗?信不信我打断你的手。

小男孩吃痛,揉着被打痛的手,酝酿一下感情,闭上眼睛开始干嚎。

老太太颤颤巍巍从座位上站起来,装腔作势拧着小男孩的耳朵,嚎什么嚎,咱们穷人不配吃馄饨。

奶,我要吃馄饨,小男孩止了哭嚎,双手扒拉着奶奶的手,我就要吃她的馄饨。

显然,小男孩在用自己的方式报仇。

锦绣轻抚着肚子,宝宝啊,人可以穷,但一定不能没有志气。

问别人讨吃的,就是讨饭的,丢人啊。

阴阳怪气,就好像她不会似的。

老太太气得手发抖,刚想开骂,被苏卫华一个眼锋扫到,立马规矩。

小男孩没吃馄饨,又躺倒在过道里打滚。

有个乘客被闹得没法,这位女同志,就让这孩子吃一个馄饨吧。

他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想来道德绑架?陈彦青第一个不依,他把最后一个芹菜馅的馄饨抢到锦绣碗里,冷哼一声,那你可以把自己的鸡蛋啊,麦乳精啊,给这个小男孩吃。

凭什么,那是我家的。

乘客的声音越说越小。

自己家的东西谁舍得拿出来。

她看了满地打滚的小男孩,好心劝了一句,孩子奶奶,管管孩子吧。

要你管!老太太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叉着腰横了热心乘客一眼,我家金孙乖着呢,你少多管闲事。

乘客败退,叹着气坐下。

老太太像得胜的公鸡一样,高昂着头。

小男孩在地上滚得更起劲了。

瓜子、汽水、茶叶蛋买吗?乘务员推着小推车从前面车厢走来。

小男孩到也乖觉,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经过一番折腾,鼻涕糊了满脸,有的已经干结,有的呈脓状,看着都恶心。

小男孩毫无所觉,小跑到推车前,又想讨要东西。

乘务员看着埋汰到不像人样的小男孩,皱紧眉头,这孩子谁家的?麻烦大人看好孩子,注意安全。

我要吃蛋蛋!小男孩见乘务员不理他,提高声音喊道。

一毛钱一个,给钱就能吃。

奶,我要吃蛋蛋!小男孩转身跑回到老太太身边,开始新一轮闹腾。

老太太没办法,掀开罩衫从棉袄口袋掏出个手帕,又侧过身避着人挑出一毛钱,嘴里骂骂咧咧,什么鸡蛋这么贵,金子做吧。

乖孙,咱不吃好不好?我要吃我就要吃.......最后小男孩从老太太手里抢过钞票,买了一个茶叶蛋,还特地到锦绣那一排耀武扬威。

苏卫华也够坏的,他使坏绊了下,男孩摔倒在地,鸡蛋滚到不知哪的座位底下,找不到了。

哇,我的蛋,我的蛋。

这次,小男孩是真的哭了。

眼泪水在他脸上冲刷出两道白印子,很可笑。

锦绣却笑不出来,看来生孩子容易养孩子难,万一她的孩子被养成这个熊样子,还不如不生。

她拧了把夫君腰间的软肉,以后我们自己管教孩子,不许爸妈插手。

陈彦青也是心有余悸,听了锦绣的话是一万个赞同。

车厢里有小男孩捣蛋,锦绣只觉得火车跑得太慢。

好在县城很近,吃过中饭眯一会就到了。

下了火车,冷空气扑面而来,锦绣缩着脖子躲在陈彦青身后。

听着男孩爸爸的道歉,她撇撇嘴,不以为意。

马后炮有什么用?他有心的话,会管不住老太太?还有就是这小男孩再这么下去,就要废了。

妈妈抱着女儿也走过来,低头在锦绣耳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锦绣笑笑,不作回应。

有些人愿意做受气小媳妇,她有什么办法?紧接着,钱松柏过来道别。

他不出站,直接买票回省城。

锦绣给了他鼓励,看着他重新挺直腰板,还是很开心的。

随着人流走出站台,锦绣正在和冷空气作斗争,就感觉被人拍了下肩膀。

是,小偷吗?锦绣捅了捅陈彦青,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那人穿着大红色的羽绒服,黑色的皮靴,还带着绒帽子。

苏锦月。

这个她快要遗忘的名字,突然浮现在眼前。

姐,姐夫,我们又见面了。

苏锦月走到锦绣跟前,意味深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