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谢元杰这人, 赵夏意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在火车上的时候这人就问许沐晨的事儿,就谢元杰对许沐晨的关心程度,她都有些怀疑谢元杰对许沐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但大过年的,你也不可能把人关在门外, 门外除了谢元杰还有一些家属院里其他的青年同志呢。
大家都是这样, 有人留在家里剁饺子馅儿, 有人闲着没事儿出门打牌。
要么年龄相当的人凑在一块聊天打屁。
以前在家属院的时候赵夏意都是和曹思米几满大院儿的玩,到了这边肯定也得适应其他人往家里来串门的事儿。
但赵夏意不想出去, 就让许沐芸出去开门, 等人进来看见许沐晨竟然在剁饺子馅儿,顿时惊呆了。
谢元杰凑过去看许沐晨,你怎么在剁馅儿?其实许沐晨也好奇谢元杰为什么来他家。
以前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两人一起回来探亲的时候,但他向来跟其他人不合群, 大院里的同龄人也不会主动来找他, 他从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后也不会主动找其他人了。
要是以前许沐晨可能会不知所措。
但现在, 许沐晨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们一眼反问道,我不剁你剁?郭老的孙子郭耀棠便笑道, 让你媳妇儿剁呗, 谁家大老爷们儿干这个啊。
他就随口那么一说, 大部分家庭也的确是这样,小媳妇干活, 男人出门打牌儿。
他自己说完也没觉得哪里说错了, 谢元杰拽了拽他让他别说了,结果郭耀棠没明白,怎么了?我说的不对?谢元杰捂脸, 就听赵夏意轻飘飘的问, 不是男人干的活, 那女人包的饺子男人是不是也不吃啊?男人就比女人高贵啊,剁馅儿还剁不得啊。
听赵夏意说话这么冲,郭耀棠有些惊讶,他突然瞪大眼睛说,你是当年机械厂家属院的小霸王?赵夏意免费送他一个大白眼。
郭耀棠像个没脑袋的钢炮,也不理许沐晨了,直接过去找赵夏意说话,你以前好歹也是个小霸王,怎么就嫁给许沐晨这根儿木头了呢?我听我爷爷说你们相亲还是在我家……你话太多了。
谢元杰看着赵夏意阴晴不定的脸,咬牙切齿的扯了扯郭耀棠的袖子,不要说了。
我说的是实话啊。
郭耀棠完全没看出来谢元杰的暗示,还在那儿回忆往昔赵夏意多么牛逼是多么厉害的人物。
而其他几个青年似乎也想到了这事儿,纷纷说起当年的事来。
赵夏意瞄了一眼许沐晨,发现许沐晨除了手顿了一下,继而又恢复剁馅儿了,像没被这些话影响一样。
但对于赵夏意而言,那些都是九岁之前的记忆了,对她来说那些记忆更像是别人的,跟她关系不大。
而在九岁之后,她几乎没来过这里,所以根本不记得这些人。
郭耀棠见其他人也想起来了,于是也哈哈笑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郭耀棠突然说,说起来,我记得赵夏意以前见过许沐晨啊,当初好像还问许沐晨……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却被人拎起来了。
郭耀棠也忘记八卦了,唉,许沐晨,你这是干什么……太吵了。
许沐晨终于忍无可忍,提着挣扎的郭耀棠跟拎兔子是的给拎出了门外然后砰的把门关上了。
门外郭耀棠着急的拍门叫喊,屋内一片寂静,几个青年终于意识到他们刚才好像说错话了,似乎惹了许沐晨不痛快了。
谢元杰心中暗骂几个人混账,站起来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还早。
许沐晨看着他说,你来是想跟我约架?不,探讨一下?谢元杰有些后悔了,但想到机会难得还是点头,是……那走吧。
许沐晨将身上穿的薄棉衣脱下来,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衬衣,见谢元杰站着不动,他挑了挑眉,不来吗?屋里剩下的人无不尴尬的看着这一幕,虽然打架不好,但他们又实在想看看许沐晨和谢元杰到底谁更厉害些。
对于许沐晨年纪轻轻能当团长这事儿,在他们大院儿也有讨论,有人觉得许沐晨可能就有这本事,但更多的人却觉得以许沐晨那样子怎么可能凭自己的本事当上团长,说不定就是许根生为了自己孙子走的关系。
其中一个笑了笑,这也不必了吧,大过年的……许沐晨却根本不看对方,只看着谢元杰道,不敢吗?你要是不敢的话那就算了。
到了这份上,谢元杰哪有拒绝的道理,何况他来这儿不就这意思?只不过他的想法是好歹等过完年再较量较量,今晚上过来也是想着联络一下感情,日后好相见。
哪成想自己找来的几个都是些混账玩意儿,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分明是想搞事情。
谢元杰点头,敢,较量一下。
说着他也自曝其短,之前在学院就被你摁着打,过去那么久了我正好看看现在什么水平。
谢元杰也把自己的棉衣脱了下来,但他身上还穿了一件衬衫和一件羊绒马甲。
赵夏意站起来要出去看看,曹慧兰简直无奈,大冷天的也不嫌冻的慌。
起先老太太还高兴有人来家里玩能热闹一些,可她忘了家属院这些小年轻没个善茬,都是挑事儿的祖宗,现在要切磋一下老太太也没啥担心,反正自己孙子也不会吃亏。
赵夏意笑道,正因为大冷天的才该活动活动,不然闲着没事儿光想找事儿。
几个青年脸上一热,被人喷脸上了,可也不好反驳啊,他们的确想看。
曹慧兰就笑,那去吧。
一行人呼啦啦去院子里了,赵夏意扯了一件军大衣裹在身上出去了,曹慧兰看了眼许沐芸说,你也去看吧,我去收拾东西。
于是许沐芸也穿上厚棉衣出去看热闹了。
许家的院子宽敞,加上今年老太太没种菜什么的,院子里除了一个以前许沐晨用过的沙袋也就没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除了要切磋的俩人,其他人都往边上站着。
赵夏意站在台阶上看着,然后给许沐晨加油,沐晨,揍扁他。
谢元杰有些牙酸,女人真是无情啊,真是一点小时候的交情都不留。
他看了眼面前明显柔和了许多的许沐晨说,尽全力吧,我不需要你让着我。
许沐晨眼神瞬间变冷,本来也没打算让你。
来吧。
俩人攥紧拳头摆开阵势同时间冲想对方,你一拳我一脚的就开始了战争。
旁边看热闹的人和郭耀棠挤在一块看热闹,忍不住看了眼赵夏意,郭耀棠说,你不记得我们了?赵夏意淡淡的瞥他一眼,怒光挪回许沐晨的身上,闭嘴。
又不是潘安,干什么要记得他们啊。
郭耀棠没得到回答也不问了,干脆认真的看起俩人的切磋来。
起先他们没看出什么区别,但过了一会儿他们就看出来了。
许沐晨的耐力好到可怕,在谢元杰已经开始步伐转慢,呼吸急促的时候许沐晨脚不乱心不慌,打出去的拳头跟刚开始的时候就没两样。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许沐晨的一拳头倒在谢元杰的眼睛上,而谢元杰却根本没能避开。
谢元杰闷哼一声,捂着眼睛开始怀疑人生,打人不打脸。
许沐晨神色如常道,上战场上你告诉敌人打人不打脸,看看人家理不理会你。
虽然觉得许沐晨说的和现在不是一回事儿,但谢元杰就不想认输承认,他咬牙挥拳,却被许沐晨直接挥拳对上,谢元杰只觉得拳头砸在石头上,疼的他整只手掌都发麻了起来。
许沐晨说,认输吗?不认输。
谢元杰也被打红了眼了,哪怕自知不敌,也不想轻易认输,他现在认输了,估计以后许沐晨更不会将他放在眼里,更不会再跟他较量了。
而一众看客们几乎已经看呆了,觉得这时候谢元杰认输也没什么,但谢元杰偏偏就不。
任凭体力一点点流失,许沐晨的拳头一下下砸在身上。
与此同时,这些曾经桀骜的大院子弟们也终于相信,许沐晨是有绝对的实力当上团长的。
谢元杰在他们这些人中绝对是翘楚,年纪轻轻当了团政委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但团政委是要用脑子,他们这些人却更慕强,许沐晨能轻松的赢了谢元杰,那么许沐晨凭借自己当上团长也无可厚非了。
不知不觉间,原本还嘻嘻哈哈的院子里除了过招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大家都认真的看着两人你来我往。
越到后面越能看出一个人的实力。
许沐晨神色如常,像不知疲倦,但谢元杰已经疲惫不堪。
他们相信只要许沐晨想,谢元杰下一秒就能被撂倒在地。
许沐芸缩在赵夏意身边,小声问道,我大哥这么厉害啊。
赵夏意与有荣焉,心情愉悦,她嗯了一声,那当然。
语气中的自豪感毫不掩饰,令几个看热闹的青年不禁看了过来。
赵夏意也不避讳,直接问道,我说的不对吗?他不厉害吗?几个青年讪笑,忙不迭的说,厉害,非常厉害。
赵夏意满意了,也愿意多解释一下,我九岁时发高烧,小时候的事不记得了。
众人恍然。
随着她话说完,许沐晨也没耐性陪着谢元杰玩了,直接将人撂倒在地,结束。
不光众人松了口气,谢元杰自己也松了口气。
挨打的滋味真的不好啊,浑身上下的疼。
谢元杰被郭耀棠扶着站起来,问许沐晨,临走前还能再打一架吗?不能。
许沐晨回答的干脆,你再练上三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说完他拉起赵夏意的手就进屋去了。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听不出这些人的调笑,他们就想看他的笑话,可他为什么让他们如愿。
现在的许沐晨不再是以前任人欺负的小孩了,现在的他只会带给这些人威慑。
是的威慑,赵夏意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俩人进屋去了,郭耀棠几个忙过去扶着谢元杰,杰子,怎么样?有没有事儿?许沐晨下手也忒狠了。
几人围着谢元杰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批判起了许沐晨。
许沐芸都看不上眼了,真不要脸,明明是你们自己挑起来了,我大哥只是应战满足你们的好奇心而已,结果你们当着我大哥的面不敢说现在背地里说他坏话了。
好歹滚出我们家再说啊。
郭耀棠几个对许沐芸不熟悉,又被骂到脸上,顿时有些讪讪。
谢元杰将嘴角的血迹擦去,对许沐芸说,是我想跟你大哥较量一下,跟你大哥没关系。
说着谢元杰甩开郭耀棠等人的搀扶踉踉跄跄的往外头去了。
郭耀棠几个有些尴尬,也不好在许家再待下去,便纷纷嘟囔着朝外头去了。
许沐芸呸了一声转身进屋。
她脚下突然一顿,猛的想起自己以前的干的事儿,跟这些人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许沐芸摸了摸鼻子进去屋了,谢元杰顶着这么一张脸进门却是将谢家人都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成了这副模样?谢母皱眉,过了年还想让你和周楠结婚呢,顶着这么一张脸怎么结婚。
闻言谢元杰脸上表情更淡了,我不结婚。
这由不得你。
谢母不高兴道,周楠多好的姑娘,跟咱们家也是门当户对,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谢成刚看着他的脸却问道,你是找许沐晨较量去了?是。
在这大院里没秘密,与其让他们从别人口中得知,还不如自己承认,我自己水平不到家,所以才受了伤。
谢成刚看着儿子哼了一声,你是为了不结婚故意的吧?谢元杰不吭声了。
他就想不明白了,像谢家身份已经够高了,何必非得再和周家联姻将他的人生给搭进去。
可不管是他妈还是他爸,都铁了心的要他娶周楠,甚至知道他回来特意让周楠去接他,更是让周楠一直呆到昨天才回自己家。
现在又告诉他婚期已经定了,他只管等着当新郎官就好。
谢元杰心灰意冷,对这桩婚事是极力抵抗的。
但没用,没人在乎他的想法,就好像他只是一个联姻的工具一样。
有时候谢元杰都觉得自己过的还不如封建社会的人,竟成了物品被人摆设。
而谢母一听是许沐晨打的顿时恼火,怎么又是许沐晨,他现在还是跟你过不去吗?不行没,我找他去,切磋就切磋,为什么一定要把人打成这样,这样过年怎么能出门。
大过年的,大家往来的时候自然要攀比儿子。
谢元杰出息,年纪轻轻当了团政委,这可让谢母非常骄傲的事情。
现在脸成了这样出门,人家还不知道怎么想他们谢家呢。
谢母也不管是不是过年,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谢元杰哪肯让她去,忙拦住她道,跟许沐晨没关系,是我自己挑衅他想要挨打的,你找人家干什么。
他将人打成这样就不对。
谢元杰呼吸急促,是周楠告诉你的吗?呵,你们可真投缘啊。
谢母:那倒是,当儿媳妇的和婆婆一条心那就太好了。
谢元杰冷笑,那您不如直接您娶她好了,我是不会娶的。
那我就去找许沐晨。
谢母见他浑身僵住,便知道自己抓住了谢元杰的命脉,你是想跟许沐晨当朋友吧,可惜对方不太愿意搭理你。
你说我再上去搅和一通,以后许沐晨还会理你吗?谢元杰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的母亲,他是被母亲逼婚了吗?然而令谢元杰绝望的是他的父亲谢成刚也淡漠的看着他说,你以为你当上团政委仅仅是因为你的本事吗?你以为你是许沐晨,做了那么多次任务,获得了那么多的荣誉吗?你能当上团政委,你以为没有周家出力吗?现在只是让你结婚,周楠喜欢你人也不错,你还有什么好挑的,男人吗,就要以事业为主,娶一个对你有帮助,还全身心喜欢你的人,你应该感到庆幸。
谢元杰呆立在原地,浑身像在冰窖里泡过一样冰冷,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谢母柔和了自己的语气,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儿子,爱怜的摸着他脸上的伤口说,你爸说的没错,男人要以事业为重,你是爸妈的长子,我们对你给予厚望,你可不要让我们失望。
你要知道,天底下的父母是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着想。
你现在年轻不知道轻重,现在拒绝了周楠,你以后后悔都没地方找去。
乖,听妈的话,爸妈会竭尽全力将前路铺平,你只管大胆的往前走就行。
谢母温柔道,许沐晨再厉害又能怎么样,他爸那事儿看似对他没影响,但在未来,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也就止步于团长了,而你,背后有谢家有周家,你的前程会一片坦途。
那是许沐晨无法比的。
谢元杰看着母亲脸上微微的讥讽,半晌回不过神来,他看着这个家,看着曾经崇拜的父亲和爱戴的母亲,他突然觉得这个家就像一座牢笼。
他就是被关在笼子里被精心饲养的鸟雀,而他的父母就是饲养他的主人。
哪怕主人说的再好听,也无法更改一个事实。
他的自由被剥夺了,甚至他的未来也被剥夺了。
曾经引以为傲的,曾经令他坚持不懈的,似乎在这一刻都变的渺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