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狭路

2025-03-22 07:31:25

拂珠师妹,若要借剑,你看我怎么样?你来就来, 你居然不喊我!洛夷川愤愤道。

面对洛夷川的控诉,慕相鹿好懒不懒地抬了抬眼皮。

他手里把玩着不知何时摘下的一枚星子,荧荧星光在指间穿梭, 将他一身朴实无华的素衣映得熠熠生辉, 也照得洛夷川衣摆上的洛水纹泛出浅浅光晕。

星子如有灵智,横冲直撞着想要逃离,却被慕相鹿牢牢禁锢在掌中。

他继续把玩着星子,同时腾出心神来安抚洛夷川。

当然,说安抚其实不太恰当, 慕相鹿于洛夷川一贯是个损友。

谁让你错过殿下传音, 慕相鹿如是道, 我觉得你时机不太凑巧,便没喊你。

洛夷川听罢, 不可置信道:这是时机不时机的问题吗?这分明是他想独占!明知道他最是向往那种山野生活,却根本不喊他, 此举实在可恶!慕相鹿道:我觉得是时机的问题。

洛夷川:不是!慕相鹿:行,你觉得是就是。

洛夷川:?洛夷川:我说的不是!慕相鹿却不欲再行争论。

他抬眸望向前方,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道星门。

方才有两颗星辰正面相撞, 爆炸产生的火光映得这道星门也跟着燃烧起来,火势汹汹,如下界幽冥大门。

既然碰巧凑在一起, 不如同行。

慕相鹿淡淡道:都是奔着锻剑炉去的,与其到时候谁找到了,一个个的传音,不如一块儿走, 一个人找到, 所有人就都找到了。

天端云里这个秘境, 很多地方都和别的秘境不甚相同。

不提门槛,也不论复生,只说面前这些星门。

佛家言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这些连通各方须弥小世界的星门,和漫天的星辰一样,并没有什么规律可言,是随时运行,随时变动的。

且只要是已经进过的星门,就无法再进入第二次。

——即在天端云里,所有的路都只能走一次。

纵然选错路,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所以迄今为止,偌大中界里,没有任何一人总结出星门的规律。

同样的,也没有任何势力拥有天端云里的星图,根本画不出来。

慕相鹿这话一说,洛夷川也立即抛却是与不是,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

星门太多,单独一个人精力有限,不定什么时候就忽略了和锻剑炉有关的线索。

再者那些小世界里的灵兽也是个大麻烦。

那些灵兽不仅战力奇高,还格外记仇,一旦招惹了,如没能立刻击杀,灵兽就会呼朋唤友、成群结队,往往还会从这个星门跟着追到下个星门,难缠得很。

洛夷川道:咱们这么多人,结伴同行的话,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拂珠师妹意下如何?拂珠道:那就一起吧。

看他们三言两语定好,景吾笑道:你们小辈一起,我便不搀和了。

说罢身形微动,已是出现在别处星空,将他们通往那道星门的路给让了出来。

这期间,有意也无意的,景吾看了眼乌致。

景吾意思很明显。

不管是按照年纪还是按辈分,乌致都不算小辈,合该与他一起。

孰料乌致浑然没明白景吾的意思般,仍兀自在拂珠身边站着,大有要在这天端云里一直跟着拂珠。

景吾暗暗摇头。

别说他曾经害死拂珠,拂珠绝对不会原谅他,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没害过,光他这种只知道死命缠人的架势,还追妻,他什么都追不到。

果然,拂珠问乌致:你不和景吾掌教一起?乌致说:我和你一起。

拂珠道:哪怕会碰到楚秋水?乌致道:我不认识她。

拂珠没再问了。

这时洛夷川扬声挽留景吾:别啊?我听说当年天端云里出世,开荒的那批人里,您可是打头阵的,我还指望着从您身上混点经验。

景吾回道:这你可就听岔了,我其实是最没有经验的那个。

洛夷川:啊?不可能吧?景吾:我当时身边带的有小辈,全程一直能避则避,我能有什么经验。

洛夷川:那谁有经验,我去找他。

景吾:有经验的这次都没来,你自求多福吧。

洛夷川立刻垮下脸。

景吾失笑。

结果下一瞬,洛夷川转过头,表情已然转变成跃跃欲试:看来咱们抱不到什么大腿,只能自己靠自己了。

慕相鹿道:就你自己想抱大腿吧。

洛夷川道:不可能,肯定有人也想抱,只是我比较敢于说出口。

拂珠没吭声。

若说经验的话,杭华章有。

但眼下这么个情况,她也不会特意去找杭华章便是了。

此时,勘破问天,走过星桥的人越来越多了。

光是东海蓬莱前五,就已经到了四个。

第一凌云宗,第二仙宗,第三太上宗,第五明心宗。

至于万音宗,勉强可进蓬莱前十,音修实在小众。

余下排不上名号的,更是不计其数。

更别提还有昆仑虚慕氏,以及从中州、南山、北域和西天须摩提等地来的诸方势力,堪称星罗棋布。

眼见此地逐渐变得人头攒动,再待下去,怕是随意说句话都得用屏障拦着,他们这在当年的天骄榜上皆名列前茅,如今换作名士榜,已不再是年轻天骄,而是颇有名气的几位名士,终于决定先行。

呼呼!星门之上烈火犹盛,隔着百丈之远,都可以清晰感受到那几乎能将人活活烤熟的温度。

白近流若有所思。

这些星门,兴许也算天端云里设置的一道隐形门槛?毕竟旁边不少修士,光是看他们有意从前头那道星门进,就急急忙忙地给他们让路,然后一脸感慨地说也就他们敢从这里进。

其中自然不乏有议论拂珠的。

说她几十年没露面,本以为一代天骄俨然没落了,谁知她一来就是天端云里。

只要她能活着出去,不论名气还是实力,想必都会更上一层楼吧。

白近流听着,与有荣焉地挺直了腰板。

他家姐姐当然是最厉害的!于是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迎着熊熊火势,拂珠几人没有丝毫的迟疑,共同朝星门掠去。

他们的速度很快。

甚至在到达星门后,身体瞬间被烈火吞没,也都没有减慢半分。

下一瞬,几人的身影齐齐消失在火光中,已是成功进入星门。

徒留观望完全程的修士们继续感慨,天骄不愧是天骄,这成了名士,比当年更加非同凡响。

许是被鼓舞到,不多时也有修士接二连三地进入别的星门。

更有自恃实力不弱的,准备尝试拂珠几人进的那道星门。

一场关于寻找和争夺锻剑炉的博弈,就此拉开序幕。

开始了。

洛夷川向背后的星门看了眼,随口说了这么句。

慕相鹿应道:开始了。

身后没人跟着,他们注意力很快转向所处的须弥小世界。

不同于缭绕着火焰的星门,这个小世界乍看十分祥和。

风吹草低,水荡鱼跃,偶有似牛非牛的兽类抬头,发出长长的哞声,恍惚间竟让人以为已经离开天端云里,回到了现世。

甚至闭上眼,呼吸间都是青草独有的香气。

这里不错,洛夷川认真打量,有山有水,有花有草,还挺合我心意的。

慕相鹿道:那你留在这,我们走。

洛夷川道:你舍得不带我?慕相鹿:舍得。

洛夷川:我不舍得。

传音间,他们小心绕过那群长相类牛的不知名灵兽,在尽可能不发出动静,引起灵兽注意的情况下,寻找离开小世界,通往其余星门的出口。

他们成功了。

一则他们人不多,加上乌致,统共就六人;二则他们修为全都尚可,最低也是真君境界,想要敛去自身气息,还是相当容易。

于是很快,确定这个小世界里没有跟锻剑炉相关的线索后,他们在一众星门中随意择了个,进入新的小世界。

进之前,洛夷川双手合十。

他闭眼祈祷:希望这个也能像前面那个,随便逛逛就能结束。

他祈祷成真了。

新的小世界果然很祥和。

天光温柔,湖水静谧,灵兽们在湖边或躺或卧,都正闭着眼享受小憩。

洛夷川无声大笑。

他的嘴果然开过光!不错,拂珠对洛夷川夸奖道,接下来的路程就靠你了,能者多劳。

洛夷川点点头:包在我身上……不对,包在我嘴上!慕相鹿则道:你当心点。

具体当心什么,慕相鹿没有明说,但洛夷川如何不清楚,无非是让他别开光嘴突然变成乌鸦嘴,否则孽力回馈,他们肯定会遇到特别难缠的灵兽。

考虑到惯性这个东西的存在,后面的每次祈祷,洛夷川不仅都异常小心,再三确认自己想的是对的才敢说,他还让大家多多留意,如果他有说错什么字,哪怕只是刚发出点音节,也要立即给他用禁言术,不必怜惜他这朵娇花。

慕相鹿道:娇花?洛夷川道:娇花。

看他认真的样子,慕相鹿点点头,伸手掐下朵小白花。

指间星子被把玩许久,俨然已变得乖巧无比。

慕相鹿将星子塞入花蕊,随后便将这朵举世无双的星辰花,簪进洛夷川的发冠。

娇花。

慕相鹿评价道。

洛夷川:……洛夷川化出水镜照了照。

可别说,慕少主手艺还真不赖。

戴着这朵花,接连又进入几个小世界后,洛夷川的开光嘴终于达到了极限。

因为这次他们的落脚点,赫然是灵兽巢穴的正中心。

而洛夷川本人,他正正跟其中体型最大的那头灵兽眼对眼。

……短暂的寂静。

下一瞬,灵力陡然爆发开来。

轰!唳!巨大的碰撞声,与愤怒的鸣叫声响彻不绝,白近流一边给拂珠挡住满巢穴乱飞的羽毛,一边释放威压。

仅那么一丝饕餮威压,便无任何灵兽靠近拂珠。

于是大家都在同灵兽作战,辛辛苦苦,马不停蹄,唯拂珠这边岁月一片静好。

她十分清闲。

裙角摇曳,羽毛翩跹,她于巢穴中缓慢步行,仿佛踏青游玩。

正忙于斗兽的洛夷川无意间望见这一幕,立时羡慕嫉妒得不行。

他张口便道:拂珠师妹,你这莫非就是传说中,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兽见兽心塞的体质?拂珠还没回话,白近流便道:心什么塞,我不是兽?洛夷川道:你看看你,你像兽吗?白近流道:我怎么不像了?说着化出头顶两角,朝洛夷川示意了下。

洛夷川说:这不算。

白近流便又化出条尾巴来。

比起小兽形态时,又短又小的一点,此刻白近流的尾巴无疑很长,轻轻甩动一下,便将周围的类鸟灵兽全扇飞了去。

——好像即使他不释放威压,光凭他这条尾巴,他也照样能做到不让任何灵兽近拂珠的身。

洛夷川更羡慕嫉妒了。

便说:光有尾巴也不算。

白近流一听,刚想干脆化出真身算了,却忽然反应过来,洛夷川这是在逗他。

他登时角和尾巴全收起来了。

鹿鹿!白近流道,你管管他!却听噗的一声,洛夷川抬手捂住嘴,一副努力忍笑的姿态。

白近流问:你笑什么?洛夷川放下手道:哈哈……嗯,那个,哈哈哈,那个鹿鹿,是谁啊,哈哈哈,是慕少主吗?白近流说是。

洛夷川便又捂住嘴。

却完全控制不住似的,他接连发出好几道噗噗的声响,惹得慕相鹿终于望过来。

见他噗个不停,慕相鹿道:你吃错药了?洛夷川道:噗……哈哈哈,没有,哈哈哈,就,鹿鹿,哈哈,咳嗯。

洛夷川咳嗽几下,努力让自己恢复正经。

慕相鹿平平道:鹿鹿怎么了?洛夷川道:就,哈哈,嗯,就那个,咳咳,那个。

洛夷川忍得脸都红了。

慕相鹿哪里看不出他在忍什么。

遂大发慈悲道:想笑?想笑就笑吧,我给你十息的时间。

洛夷川摆手: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想笑……什么你还真算时间?等等我这就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洛夷川简直要笑疯。

我的天。

堂堂西王母后裔,昆仑虚的少主,鸿衣羽裳,金尊玉贵,有时候傲得连殿下都自叹弗如的家伙,居然被叫鹿鹿?笑死他得了!哈哈哈哈!十息已过,洛夷川却仍在笑,他根本停不下来。

大家都在看他。

白近流也在看。

白近流不是很懂,怎么鹿鹿这个称呼很奇怪吗,他平时也都是兄兄父父的喊啊?茫然间,白近流出声道:夷夷你在笑什么,跟我说说,我也想笑。

夷……夷什么?姨姨?洛夷川笑声戛然而止。

……你在叫谁,洛夷川指着自己道,姨姨,是在叫我?白近流点头:夷夷。

洛夷川不可置信道:我是男的!这回终于轮到其他人笑出声了。

就这样,有洛夷川时不时的插科打诨,故意逗白近流,偶尔慕相鹿也语出惊人,他们的星门之旅还算有趣,并不过分无聊。

但不管怎么说,长时间地进行同一件事,总归让人有些疲惫。

进了一道又一道星门,走了一个又一个小世界,斗了一头又一头灵兽,避了一位又一位修士,不知过去多久,终于,他们发现一道不太一样的星门。

先前的星门,要么安安静静地立在星海之中,要么被星辰的爆炸波及到,火势惊人。

唯有面前这道星门,周遭分明没什么离得近的星辰,甚至他们联手施展溯源术,也没溯源出近期有别的东西波及到它,可偏生它通体透出赤红之色,是比灼灼的烈火还要更浓郁的色泽。

就是这里了。

拂珠道。

她仰头望着这道看似平平无奇的星门。

她曾深入过北域妖池,最近距离地见过凤凰火,更操控过凤凰火,她永远记得这赤红如凤凰泣血的颜色。

拂珠都这么说了,白近流也以灵识细细感应一番,道:里面没有灵兽。

不仅如此,白近流还隐约感知到,里面有种很淡很淡的威压。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投入锻剑炉里的凤凰火太多,以致于长达百余年的炙烤,凤凰火深藏的那点凤凰气息被烤出来了。

听着白近流的话,拂珠悄悄按了下心口。

刚才那东西又有动静了。

所以那东西,是和凤凰火有关吗?正想着,洛夷川叹道:不出意外,咱们这次应该找对了。

不容易啊。

跋山涉水都不足以形容他们此行艰难。

慕相鹿道:赶紧进去吧。

果然,甫一落地,大家就感到此界与别的小世界格外不同。

仿佛置身于巨大的火炉中,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包括空气都是烫的。

入目所及不仅没有灵兽,也没有任何的花草树木,遍地尽是呈赤红之色的龟裂的土地,正是凤凰火所在之处特有的景象。

他们真的找对了。

大家顿时疲惫一扫而空,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好。

因此地没有任何植物,举目四望,很轻易便能望见远处那座高耸如天柱般的山峰。

白近流感应了下,断定道:在山里。

慕相鹿也以青鸟扇感应。

青鸟幻象头颅微点,确认了白近流的判断。

而像洛夷川和洛堂弟,他们洛氏奉真武大帝为尊,血脉里流淌着玄武之力,因此他二人也是能动用和青鸟神性差不多的玄武神性,去感应从那座山里逸散出来的凤凰气息。

至于拂珠……她心口那东西频频动作,答案显而易见。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那座山瞧着离得不是很远,实际以他们的速度,光是御风就花了小半个时辰,方到达山脚。

到了后才发现,这座山的内里似乎全被掏空了,山洞幽深至极,却有滚滚热浪从中逸出,锻剑炉定然就在其中。

大家互相对视一眼,举步迈入。

岂料刚走进两步,他们便停下了。

这山洞里竟有许多岔路口。

宽窄不一,去向也不一,观之不下两手之数。

走哪条?洛夷川问。

慕相鹿道:随便走条没人走过的吧。

洛夷川:……你说的简直是废话。

转而问白近流,你觉得呢?白近流看了看,抬手指向一条既不居中,也不过分靠左靠右,而是夹在中间的中间,很容易被忽略的路。

他道:走这条吧。

感觉这条的凤凰气息更浓一点。

洛夷川道:走走走。

大致试探了下,确定这条岔路应该没什么危险,他们没有耽搁,即刻动身。

因为凤凰火自身的特性,越是靠近凤凰火的地方,就越是被炙烤得什么都没有,道路通畅,他们行进得很快,不消片刻便已到达山洞深处。

且依照地形的变化,他们似乎在往地下走。

洛夷川和慕相鹿正讨论这地下有多深,忽然听白近流出声:等等。

白近流道:有人。

白近流是妖兽,他对气息的感知是他们之中最敏锐的,因此一听到他说话,大家毫不犹豫地止步,未再前行。

行到此处,其实已经是到了岔路的尽头。

而不止他们选的这条路,先前所有的岔路,尽头似乎都汇聚于此。

因为再往前乃是一条,也是仅有的一条十分宽敞的大路,直通山洞地下的最深处。

那最深之处,应当便是锻剑炉所在。

白近流侧眸看向右手边的岔路。

大家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是有人和他们一样,也捷足先登,到了这里。

且还不是一拨。

是两拨。

拂珠也看过去。

待看清那从不同的两条岔路行来的人,拂珠下意识摸了摸腕间手串。

此番当可谓,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解族,解少族长。

元宗,楚秋水。

这两位真是,好久不见。

便如拂珠第一反应就是狭路相逢,对面的两人也第一眼就望到了拂珠。

当是时,解少族长面色未改,只对拂珠笑了笑,楚秋水则死死盯着拂珠的脸,视线有如刀刃,要将这张脸千刀万剐。

太像了。

真的太像了。

自当年东海天骄大比中场离开后,楚秋水一直没再见到拂珠。

先前那次帝墓秘境,她因为凤凰火变动,没能前往,便因此没有亲眼得见拂珠结丹驻颜后的容貌。

这一隔四十五年,她每每清醒之时,就下意识地看留影石里拂珠的脸,想这么久过去,拂珠又要长成什么样,会不会和凝碧更像,会不会她分辨不出究竟谁才是拂珠,谁才是凝碧。

直至眼下真见到了,她才恍然,难怪乌致一直没认错拂珠,原来这张脸像归像,神态却和凝碧不甚相同。

那位道君,一贯清冷如崖边夜月,看她的目光总是淡得像在看一只蝼蚁。

蝼蚁于凡人而言,都能随随便便一脚踩死,更何况高高在上的道君。

楚秋水以前常常觉得,若非她和乌致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只怕那位道君根本不会将她看进眼里。

如此,眼前的拂珠,气质清冷,却多出股安宁之意;看她的眸光虽淡,却是将她看在眼里的。

不熟悉的人,可能第一下会觉得两人相似,但只要稍稍接触,便知两人绝不一样。

真的很不一样。

甚至楚秋水现在回忆起当初在万音宗,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斩钉截铁地说拂珠就是凝碧的那一幕,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她当时被打脸真是活该。

旁的人,兴许是越长越像,可这两个人,却是越长越不像。

但……光是长相上的相似,就足以让乌致追逐这么多年,也足以让她惦记到今日。

真的好像。

像得她体内的凤凰火,都隐隐有要发作的征兆。

于是一直盯着拂珠的楚秋水突然收回目光,她低下头,往后退了退。

怎么了?元宗的太上长老北殷寒石,即楚秋水的师父,立即关切地询问爱徒,可是哪里不舒服?没有。

楚秋水声音很轻。

她往北殷寒石身后再藏了藏,以便躲开拂珠。

为此她一眼都没看乌致。

真的没有。

一点都没有。

北殷寒石如何能猜得出她此刻想法,只好任由她拿自己当挡箭牌。

此地一时很是安静,三拨人无声地对峙。

忽而白近流道:有人。

拂珠他们没接话,对面元宗和解族则纷纷看了眼白近流。

料想白近流乃成年期妖兽的消息,已经在天端云里传了开来,因此即便元宗和解族有人觉得他是故意胡言乱语,也没谁同白近流呛声。

只默默地等,看白近流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很快,纷杂的脚步声响起,果真又有岔路来了人。

元宗和解族再看了眼白近流,才将目光投过去。

这次来的并非像元宗,也非像解族那样的单枪匹马,而是和拂珠洛夷川他们一样,统共由好些势力组成,天南地北,人数极多。

不过人多归多,却是下达真人上至尊者,什么境界的都有,良莠不齐,看起来颇有种鱼龙混杂之感。

这群人许是没料到他们都这么快了,居然还有比他们更快的,顿时全站住了,惊疑不定。

白近流这时再道:有人。

音落,脚步声再次响起,这回赫然是东海蓬莱的太上宗和明心宗。

这两大宗联手了。

至此,白近流没再说第四遍。

他长身而立,眼神表情俱都带着点微微的冷和傲,北域太子的派头拿捏得很是妥当。

知晓白近流意思是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到了,洛夷川沉吟一瞬,同慕相鹿使了个眼色,便从人群中走出,往最前方一站。

在场谁不认得洛氏少主,当下所有人都朝他望过来。

洛夷川拱了拱手:诸位道友安好。

是洛少主。

洛少主安好。

众人纷纷还礼。

然后谁都没再说话,全在等洛夷川开口。

洛夷川便含笑道:明人不说暗话,这么多道友到此,想必都是要找锻剑炉的。

若是放在平常,谁想进去找便进了,可今日不行,人太多了,哪怕是我先进去,恐怕也难以服众。

以我之见,不若先在此地划下道来,较量较量,看谁更有资格进去。

此言无疑得到不少人认同。

当然也有不认同的。

本来还能试试看可否浑水摸鱼,结果这直接摆到明面上,水再怎么浑也都没法混了。

安静顷刻被打破,不满之声渐起。

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因为当先提出异议的,竟是解族的少族长。

而他说的话,比他最先开口,还要更出人意料。

解族退出,他道,我们不争。

不争这进最后一条路的资格,也不争锻剑炉。

解族放弃。

解少族长说罢,未等其余人反应,他直截了当地带着身后解族人往来路退。

而解族人居然也没一个反驳的。

直等解少族长完完整整地带人退到原先的岔路,欲与隔壁岔路的拂珠擦肩而过,便听拂珠对他说出此番第一句,也是唯一的一句话。

她道:敢问解子沣,最近可还好?解少族长面色立刻变得难看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带着人继续退,不多时便再不见踪影。

解族退,元宗却不退。

元宗那位尚能撑得住门面,与拂珠堪为同辈的弟子,即当初东海天骄大比上,与拂珠对战过的胡岑,这时从元宗队伍里出来,朝拂珠拱了拱手。

元宗胡岑,恳请拂珠道友赐教。

拂珠尚未有所反应,在场一些看过天骄大比留影石的修士,依稀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仔细想了想,好像当初大比,胡岑也是对拂珠说了恳请赐教?……然后胡岑就被拂珠剑意弄得险些崩溃。

嗯。

这胡岑,还真是初心不改,一如既往啊。

拂珠这会儿也已经想起当年,胡岑以一把长凉剑,同她对战的情景。

也想起当时北微师父说,胡岑就是她的踏脚石——拂珠看向胡岑的手。

他手里握着的,似乎仍是那把长凉剑。

请。

拂珠出列。

胡岑这便开始动作了。

剑气化秋水,秋水生凉意。

凉意侵入骨,入骨成剑气。

一如当年大比,胡岑手仗长凉剑,寒凉剑气四溢,今日他再以长凉剑对上拂珠,那凉意更甚,只因他施展出来的剑法,赫然是同长凉剑对应的长凉剑法。

剑与剑法,本就相辅相成。

尤其像长凉剑与长凉剑法这种成套的,无疑更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至少此刻不论是谁,全都下意识地看向拂珠。

因为拂珠,她手中无剑。

乌致正欲上前,将他的哀剑给拂珠,却听一道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拂珠师妹,若要借剑,你看我怎么样?作者有话说:猜~猜~说~话~的~是~谁~三合一!这月最后一天了,想求下营养液=3=我觉得我复更以来还算勤快【凑不要脸,全订的应该已经有营养液返还了,星星眼瞄大家裤兜☆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