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0章

2025-03-22 07:31:31

这一打起来, 连医生都懵了。

有医院领导的嘱咐,主治医生只知道谨慎又谨慎地对待施乐雅。

检查、问诊,施乐雅身边都有这个浑身上下有种拒人气势的人陪着, 也没人敢怠慢。

但这个身份特殊的男人却侍候病人侍候的无比周到, 喂病人喝水,抱她上下诊床。

话是从来没听他有什么好听的话, 样子也没有多温和,做出来的事倒是把人爱护的小心翼翼的, 病人也很依赖他。

在海城这种大都市,这样有身份的男人,还年轻英俊, 竟然愿意这样侍候一个女人,别说一帮小护士,连她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看了也觉得不容易。

医生是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的关系竟然是这样一种关系。

撕架的两个人最后被拆开, 时承景被老太太强行拽进了一间空着的办公室。

你怎么回事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听人家怎么骂你的?你这叫什么, 叫强取豪夺!我看你这也就是强取豪夺!老太太握着时承景的手不肯放,时承景气得脸色铁青。

你当初没上心吧?你把人耗到跟你离婚了才开始想起你要负责任是不是也太晚啦?晚啦, 有些事过了就晚了,拧不回来了, 就放她去嘛这有什么不对的啊?有什么不对?老太太仰着脸质问高高的人,时承景冷硬的眉头压出深深的褶痕。

半晌他咬牙切齿地说:理都被你占了, 我还能说什么!什么叫理都被我占了。

过去的两年时间,两年时间你们相处过几天, 你回去过几次?我抽不抽得了身, 您不知道?老太太70多岁, 眼睛却不浑浊, 眼底有的倒多是深沉的滑油。

她摇摇头, 满头的银发在白色的灯光下更亮。

她再抬起脸来看着时承景,额头上一道一道苍老的深痕。

她微眯起眼,你现在也抽不开身,不也硬着抽了?老太太什么意思太简单了,如果一个人想,时间是挤出来的,时间也是可以牺牲其它时间凑出来的。

时承景怎么会听不懂,他更深地压了眉,哑口无言。

承景啊,一个巴掌拍不响。

有些事没有你的态度,我也不会往这上边想。

你在怪我的时候可有想过这些你看不惯的事它根本的因和果呢。

老太太眯缝着的眼睛,看得清楚,时承景的傲气在受到冲击,他容不得别人犯错,自然也容不得自己犯错。

时承景胸口在起伏,老太太将眼睛一闭,在时承景硬要挣脱她的手指之前从他面前倒了下去。

时承景不过是把老太太抱到急诊室,等着她苏醒过来的一会儿时间,再回施乐雅的病房时,他绝对不允许被带走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老太太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这一仗她又赢了。

病房已经空了,李姐无措地站在病床前,手上还拿着她刚洗干净的粥碗。

她用心熬的海鲜粥,施乐雅最后也一口没有吃。

时承景揪了余北的衣领要人,余北无辜得很,沈远也无辜得很。

李姐着急无心的一句她家里人把她带走了。

时承景的愤怒总算变成了早就该有的无力。

下午老太太从医院回了时家在海城的别墅里,入夜她拉着时承景的手,你以为我来就是为了跟你做对?我是过来找魏医生的。

老太太说她又还能活几年呢,时承景不说话。

服软的倚老卖老对时承景这种人还算好用。

老太太苍老的眼睛里流下了热泪,说别记恨她,她又能为了什么,都是为了他自己好。

时承景从老太太房间出来,余北在外边等着他。

这幢房子他很少过来,姑父倒是一直住在这边,客厅里一壁架子上陈列了许多酒。

时承景几步过去,眼睛里是比余北跟沈远在面对他时更无辜的神情。

目光在酒架上扫了一遍,随手抽了一瓶,也没管是什么酒,拧开,仰头就往喉咙里灌。

时承景没有酗酒的毛病,应酬也一向点到为止。

余北看到他拿着酒瓶直灌,吓得赶紧上前。

董事长,董事长,时承景不作理会,什么酒这么喝也不会好喝,烈酒像要撕裂喉咙,他眉眼深拧,握着瓶子的手筋脉凸起。

时承景大口大口地灌,深色衬衫上清瘦的喉结上上下下,余北焦急无奈,最后只好强行去夺,最后酒瓶被砸碎在两人脚边。

*人走了,留下一屋子的痕迹。

时承景走后,李姐自己收拾了医院里的东西回家,消失了一整个下午的人半夜才回来。

李姐听到动静出来,时承景躺在客厅沙发上。

李姐走过去,隔着几步远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时承景照顾施乐雅一个月,李姐来时家也是一个月。

时承景对施乐雅无微不至的照料,李姐比谁都清楚。

所以她一点不明白他们先前的生活,也是今天了才知道原来两个人已经离婚了,而且还有矛盾,大矛盾。

董事长,董事长,沙发上的人睁眼,皱了下眉,她怎么啦?李姐愣住。

平常只有施乐雅有什么问题的时候李姐才会找他。

时承景立刻直起身体,从沙发上起身,他晃得厉害,但晃了一步他就稳住了身体。

沈远被他赶走,连余北也被他赶走了。

他自己回来,早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不痛快,为什么喝的酒。

时承景不清醒,花着眼睛快步上楼,上楼梯的时候显些绊了一跤,李姐去扶,时承景对李姐挥了一下手,手指捏着眉头站起来。

你先去看着她,去啊,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时承景身体一晃差点栽倒,李姐想扶又不敢扶,更不敢告诉他施乐雅已经不在家里了。

时承景这个人除了在生病的施乐雅前面是柔软的,他最习惯的就是严谨,肃穆。

李姐算是沾着施乐雅跟时承景天天配合,才没了忌惮。

但是这个高大深沉的人一冷下脸来,难免让人害怕。

时承景已经醉得看不清缩在一边的李姐,他自己上楼,走得急冲冲的。

推开房间的门,走到床前,床上却空着。

他退开,去浴室里找,去衣帽间里找,在墙角找,最后腿一软彻底晕倒在了床前。

时承景一整天也没怎么吃东西,最近也压根没在乎过自己的身体,饱一餐,饿一餐,热一顿,冷一顿。

他自己是自得其乐,其他人也不敢硬管他。

时承景在楼上没闹出什么动静,李姐也不敢去打扰,他一个人在地上躺了好几个小时才醒过来。

人清醒了,就没去妄想床上会有个人在等着他安抚。

他闻到自己满身酒气,看见自己躺在地上。

他想起赵长平问他最近在干些什么,什么时候才能安安心心回去。

他想起老太太眯着眼睛的脸,想起施乐雅掀翻他手上的碗。

手上一股刺痛袭来。

他抬起手来看,夜灯昏黄也能看出烫过的皮肤和周围皮肤的差别。

时承景捏着眉进了浴室。

李姐先是一直等着楼上的人闹出动静,不敢上床睡觉,结果放心睡到东方发白才被一陈噼里啪啦的声音惊醒。

李姐心惊,咚咚咚地上楼,敲门。

董事长,董事长,浴室碎掉的镜子前,时承景血红着一双眼睛,眼底是一片在他眼睛里少见的湿。

男儿流血不流泪,这是老爷子自小对他的要求,也是他自小早习惯了的规定。

时承景手掌骨流着鲜红的血,沉声回答,没事,镜子碎了。

要不要我进来收拾。

不用。

你去收拾行礼,今天回江城。

*时承景一双手被折腾得不像样。

有施乐雅留下的,有他自己砸破镜子换来的。

余北跟沈远都一大早就来了,集团里的事短期的都推给了赵长平,时承景也没管那么多,带着人就回了江城。

他只知道要把人找回来,得找回来。

时承景回江城没有去南山别墅,从机场直接就去了余北查到的第一医院,只是另派了人把李姐先送回去。

昨天曹医生接了人回江城,立刻就安排了病房。

一来施乐雅的病还需要住院观察,二来曹医生也不放心施乐雅一个人住在城中村,再受骚扰。

曹医生早就跟医院保安室的人打过招呼,有什么特殊车辆进来,就通知他。

时承景到医院的时候,曹医生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时承景回来的突然,余北只是查到了曹医生所在的医院,还没查到施乐雅住哪个病房。

时承景已经等不及,也不顾忌什么体面,他双手缠着纱布,亲自找。

就是一间一间地找,他也要把人找出来。

她不会就这么翻脸不认人,她不会不愿意见他。

曹医生早在医院走廊上等着他们,总算碰面。

时先生认识我吧。

时承景看着来人紧皱眉头。

曹医生也不是什么油滑的人,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拿来浪费周旋,你是在找小雅。

还是先跟我谈谈吧。

曹医生转身示意了他们方向,自己就走了。

时承景默了半晌,才抬脚跟上,看着那个背影他一双拳头握得发白,但眼睛里倒是没有多少愤怒,甚至脚步迟疑。

曹医生从楼梯上了一层楼,拐进一处安静的走廊,推开一间旧办公的门。

也没有什么客套,曹医生自己进去坐在办公桌里的一张椅子上。

时承景停在门口,打量了一下这间陈旧的办公室才进去。

曹医生坐在椅子上看着人,来人身材高大,身上的大衣黑森森的。

步伐沉稳利落,大衣衣摆带着风,身形端正,自带一份不凡的气度。

眉清目深,骨相深邃,还年轻,但身上带着一股远超年龄的沉敛之气。

曹医生不相信时家老太太粉饰得太过漂亮的话,也不相信周姨太过失去理智的贬低。

会让一个安静不张扬,聪明懂礼的人喜欢,会义无反顾的20岁就去结婚,不会没有原因。

但这个人就算不是周姨口中那个十恶不赦的人,他脸上也明晃晃地写着的:不知人间疾苦。

这样的人自身就长着刺,扎了人也不会自知。

时承景也没有客套,坐上了曹医生办公桌前通常给来访者坐的椅子上。

沈远和余北没进,反而是自觉地将门合上了。

这算是初次见面,也无需再审,曹医生收了审视的目光,先开了口,我听周大姐说当初是你们家主动派人找到的小雅,是这样吧。

时承景点头,英气的眉轻压着。

但是你们家老太太觉得小雅配不上你,这件事你知道吗?时承景胸膛明显加深起伏。

小雅跟你结婚两年,医院里我没见你陪着来过一次。

我不在江城,家里也不缺少佣人。

但是最近的一年多时间,小雅都是一个人来的医院,再一个人回去,不管天晴还是刮风下雨,还是冬天下雪没有人陪她。

那不可能,家里不缺人,那么多人随便谁都能陪她来医院。

总不至于来一趟医院还要我从海城赶回来陪。

时承景的回答几乎有点理直气壮,曹医生有些气愤,到头却是无可奈何地冷笑了一下,所以你是连小雅平常的生活情况都一点不了解?时承景的理直气壮,其实早在昨天老太太的那句话后就没法理直气壮了。

他强绷精神,眉头深皱起来。

他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也不允许别人如此。

如果他今天来医院的举动,无头苍蝇一样的举动,换成是集团里的公事,谁要敢这么干,早被他训得狗血淋头了。

他没有一分一毫的把握,只是凭着一个人在地上躺了半夜,凌晨不清醒的那股冲动来了这方。

时承景在桌子下握紧了双拳,但不管他如何,曹医生没有客气,他继续质问。

问他长年不在家,施乐雅是个病人,她遇到问题了找谁,她眼睛不方便生活上遇到困难找谁。

要是被家里的佣人穿小鞋了,受了委屈找谁?夫妻,什么叫夫妻?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携手共度的叫夫妻。

既然连一起生活都做不到,又何苦要把人领进家门去。

现在既然已经离婚了,就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他又何苦这么折腾人?曹医生已经问得没法平静,也问得时承景哑口无言了。

曹医生说的没错,他们的婚姻其实矛盾重重,只是时承景从没这么想过。

曹医生继续,时承景看着曹医生不停开合的嘴唇晃了神,他想起几个月前施乐雅那天夜里坐在沙发上说什么夫妻应该相互扶持,他们没有。

她说那个家太大了,她一个人太难过。

所以她要跟他离婚。

时承景人生28年,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生活。

曹医生所说的他缺席的琐事,只是因为他在另一个地方一往无前、兢兢业业了。

他用了一切的时间、全部的精力解决所有挡路石,让一个瘫痪的家族企业改头换面有了今天。

没有人不因为他的存在而获益,多少人因为他的抉择在生存,依附他的成就在养家糊口。

他从来没想过这会有什么问题。

一个人有坚定的信念是一件极幸福的事,打破了就会从心底里无依无靠。

曹医生说得没错,离婚才是最正确的,分道扬镳所有矛盾就化了,但他却一手生出了这么多的事。

时承景像被人在胸口插了一把刀子。

但曹医生不会同情他,再继续往他身上扎上一把更尖的刀。

他问他知不知道施乐雅在离婚的那天,从民政局出来,因为害怕打雷,因为躲雨掉进了一条排水渠里,差点溺水死亡。

她被好心人救起送到医院抢救,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几天才保住了一条命。

如果那天她就死了呢?如果那天她就不在了呢,他还能不能把她带回家又放任不管,让她再走一次鬼门关。

作者有话说:这一刀扎得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