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的工作, 没做几天,转眼就要过春节了。
那天以后施乐雅再没见过时承景,和时承景身边的那些人。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如果不能, 那只是时间还不够。
刚开始的几天,施乐雅发现何简似乎在疏远她, 只是几天后又莫名其妙重新热情。
施乐雅其实也不太在乎何简对她的态度,是疏远了还是亲近都占不了她心里最重要的那些神经。
她只是愧疚他眼睛上因为她受的伤, 和被他知道的这些事太丢脸罢了。
她只希望安安静静做好这份工作。
有一天同事们聚餐,施乐雅不喜欢凑这种她已经不太适应的热闹,何简突然出现在面前, 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施乐雅才知道,何简也许没有疏远她, 只是一时无法想象, 她年纪轻轻怎么就过上了他姐姐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生活。
何简要施乐雅跟同事们一起热闹热闹,施乐雅实在不想去, 以给文祺上课为由推了,结果文爸亲自给她放了假, 她也就不好再别扭。
施乐雅平常不大爱多说话,跟人交流倒礼貌爱笑, 坐在钢琴上眉眼低垂,业务水平也过硬, 没人会不喜欢她这样有能力又安份的人, 何况还是个安静的美人儿。
聚会上大家很照顾她, 施乐雅感受得到这些善意, 后来的聚会就又去了一次。
除夕夜那天, 施乐雅准备在家陪周姨看春节连欢晚会,何简打了通电话说大家准备一起去江边看烟花,施乐雅还没及说话,周姨耳朵尖听到了,又是取外套,又是拿手套,施乐雅只能点头。
周姨说她不能整天和一个老太婆待在一起,年轻人就该像年轻人一样,多出门,多活动,活跃一点。
施乐雅很久没有大半夜还留在室外的经历了,天气很冷,但江边人很多,就算在烟花燃放点的江对面,人也不少。
他们的同事里也不缺活泼的人,寒冬的深夜,被人声嚷出了夏季的喧嚣。
公家组织的烟花活动,规模很大,满天的焰火在快燃尽的那一刹那,像给天空种了满天的繁星。
施乐雅举起手掌,张开细瘦的手指,坠落的星星从她手指间穿过。
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她会反复做一个同样的梦,她看见满天的繁星,穿梭流动,从手指中间穿过。
她把这个梦告诉过医生,医生说既然是这么美妙的梦,有什么不好呢。
小雅。
施乐雅从高举的手掌上收了视线,侧脸,何简就站在她身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没什么大不了。
何简刚说话,一个蓝色烟花在空中炸开,淹没了他的声音,啊?何简无奈地笑笑,朝施乐雅凑近了些,我说,新年快乐,要天天开心。
施乐雅放下手臂,谢谢,你也是。
只有两个人的春节再简单不过,施乐雅的大部分时间是听邻居来家里跟周姨聊闲言碎语。
她拎着礼物去过一趟文家,他们留她玩了一整天。
后来周姨住在郊区的妹妹一家来了,这是她们这个家里来的唯一的亲戚。
施乐雅对他们不陌生,从前周姨也带侄子去过施家玩。
后来她和周姨一起搬来城中村,他们一家人也来看过她们,还帮着忙活过修缮房子的事。
一家人陪她们过了两天就回去了,气温暖和起来的时候,周姨的侄子又来了一次江城,来看学校,他马上就要参加高考。
江城大学,在省内是排行最前的大学,在全国也有名。
少年目标明确,他选定了江城大学,就几乎是定了。
电视台的工作在新的一年里小忙了一阵,每天配合录节目到天黑才收工,连文祺的课都耽误了。
这天录完节目出来,施乐雅跟何简一起进了电梯。
周姨的侄子来看学校的时候,何简帮过忙,要施乐雅请客吃饭。
何简在众多的餐厅名字里挑挑拣拣,不管他说吃什么,施乐雅都只是说好。
俩人从电梯出来,大厦外的雨还是下得很大。
何简看着大雨叹气,早知道就不跟他们挤了。
施乐雅低脸笑了一下,嘴角轻扬起的弧度很漂亮。
广场上的露天停车位不多,大家倒都图方便挤着那些车位用,都不愿意停去地下停车场。
两个人去前台借伞,伞早被那些早走的人拿光了。
从大厅出来,雨水哗哗哗的,连成线的落。
何简长伸出胳膊,手掌放进雨帘里,只是晃了一晃,手已经像被水龙头冲了。
惨了惨了,从这儿过去,衣服都得湿。
何简甩甩手上的水,转头看施乐雅,施乐雅倒更明显地笑了。
别幸灾乐祸,我淋成落汤鸡,你也逃不掉。
我可以在这儿等你开过来。
为什么要我一个人去开啊。
那我可以明天再请你吃饭,我打车,司机也可以开到这儿来接我。
近两个月的时间,施乐雅已经跟何简再次相处的很熟悉了。
她现在大概也算有了一帮能一起吃饭的同事,有了一个可以开玩笑的朋友。
她已经变得开朗了,以一种她的方式大概融洽地融入了一种新的生活里。
两个人在灯光明亮的廊檐下有说有笑,施乐雅深黑的瞳眸印着灯光,重见光明的一双眸子亮得像夏夜里天上最耀眼的那颗星星。
施乐雅的身上在发着光,没有了一个人的横加干涉,她活得很简单,很快乐。
大厦广场上,一道绿化带后站着一个人,他已经站了多时,身上的西装衬衫早就湿透了,脖子上没有领带,眼神是在他身上难得的朦胧,也许因为情绪,也许因为酒精。
猝不及防的,还不等何简鼓起勇气冒着大雨去开车,时承景已经一步步从雨里走来。
他浑身湿透,双眼血红。
何简在脱外套拿来冲作临时雨伞,施乐雅看着夜幕下大雨里似乎突然出现的人,他正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
来不及做任何准备,那个人已经清楚地走到眼前。
近两个月的时间,时承景瘦了,被雨水打湿后的消瘦就更明显,甚至给人一种一夜白头的错觉。
湿透的深色西装在灯光下反光。
时承景一双不清醒的眼睛钉在了施乐雅漂亮得发光的眼睛上,他一个字没有,施乐雅站在廊檐台阶上,时承景又近了一步,双手突然就抬起来,一把握了施乐雅的脸,俩人还错着一步台阶,时承景已经将自己的脸朝施乐雅压了下去。
最后一次碰面的那天,施乐雅说了时承景这辈子从没有人敢对他说的话,她说他自私、自利、自大还专.制,她说他只是在愧他自己的疚,她说他的保护都是骚扰,她巴不得他生病,最好是病得死了才好。
那些话出来,不用说时承景,连余北都缩紧了一双眸子。
时承景这样满身傲骨的人,拿什么来消化。
自大,自利,专.制,是他从不自知,而早就习惯了的生活。
上天也眷顾他,给了他足够的智慧,优越的起点,无所畏惧的个性。
从他接下兴业,没几年时间,就让它一步跃上了今天的高台,已经足够证明他的天才。
他这样的人是从没有尝过下了苦工还解决不了的难题,也没受过拼了命也扭转不了的失败。
他活在成功里,活在追捧里,活在自己拼凑来的由他独自掌握的王国里。
在那儿他不存在任何过错,但是在施乐雅身上他就全错了。
那天施乐雅在时承景心脏上扎了一把尖刀就跟何简上车走了,他眼睛里甚至没了愤怒。
这近两个月的时间,不论他在江城,还是在海城,还是出差远赴俄罗斯。
一个能在短时间内,只因为不满谈判对象利用语言不通跟他犟嘴、胡搅,就自己学会俄语的人,却无法跨过施乐雅这道障碍。
不要亏欠一个人太多,欠太多,终会在那一个人的身上折回来,从身体到心脏。
两个人之间落差的一道台阶,倒似乎是将距离拉近了。
时承景一双被雨水浸得冰凉的大手死死抱着施乐雅的脸,从她的嘴角亲起,吻她的唇瓣,吻她因为挣扎蹭到他面前的任何,无论是额头、鼻尖,还是发顶、下巴。
放开。
放开我。
施乐雅挣扎,嘴巴因为总是被堵说话困难,发出唔唔的声音。
脸被弄湿,头发也被弄湿,握着她的人浑身冰凉,带得她也浑身冰凉。
求你,放开我。
施乐雅怎么也甩不开,也不知道这从天而降的这些在她脸上的接触算什么?她打人,她停下挣扎想尖叫,嘴巴却很快又被一张附着冰凉雨水的唇堵住。
时承景的亲吻于施乐雅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或是羞辱,或如同惩罚的发泄。
挣不开,施乐雅干脆就做了她已经在时承景身上做惯了的事,她反握了他控制着她脸颊的手,张口就往他的手指上咬下去。
时承景深色的西装袖子盖在手腕骨往上恰到好处的地方,西装袖子下的水蓝色衬衫讲究的露出一条浅色的边。
他所穿的衣物向来是量身精制,但在有了那道施乐雅在他手腕上留下的咬痕后量身精制就显然不完美了。
施乐雅的牙齿刚碰上时承景的皮肉,就看到时承景手腕上那些咬痕。
一片冷白的皮肤,两排清晰的齿印,它们比周围的皮肤薄,浅粉色。
虽然被袖子遮了一点,施乐雅也知道它的来历。
那个时候她眼睛还看不见,但她记得时承景身上鲜血的味道,那味道在牙齿上留了好久。
春夜的雨冷得扎人,冷得施乐雅狠狠颤了一下,牙齿上似乎还留着那股新鲜血液的味道。
咬人的勇气没了一鼓作气,便偃旗息鼓。
两个人身边何简已经扔了手上的外套,但还没能等他碰到时承景,时承景自己就从施乐雅身上倒了下去。
只是一只手抓住了施乐雅细瘦的手腕,再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