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7章

2025-03-22 07:31:31

第二天, 兆飞一次也没来过。

异国他乡,手机拨不出去电话。

施乐雅也没想过给周姨他们再打电话。

电话打通了,如果周姨要见她呢, 如果周姨有其它意见, 要她回去再商量呢。

她辜负过很多人,辜负得太多, 最后逃避的办法就是暂时忘掉。

她的能力太小,能做的事情太少, 她只能在以后跟辜负过的人道歉,说一句于他们对她的关心微不足道的对不起。

在这个天堂一样的富贵地方,无论是住院区还是酒店, 没有系统录入的身份权限,想推开一道门也做不到。

施乐雅只能待在酒店里等着,但她等到的还是那个身为向导, 会的英文却比她会的皮毛还要更皮毛的女人带着四处转悠了一整天。

上午往她手里塞了两张卡片, 一张温泉卡,一张SPA卡。

在两张卡之间指指点点, 又搓澡又护肤地做了一通,看样子是要她挑一张。

施乐雅手指点了温泉卡, 对方才消停。

very good ,health, great。

泡过温泉女人陪她吃午餐,所有消费都有一张专用卡。

他们吃完东西, 去了电影院, 所有行程都不是她愿不愿意, 想不想去的问题。

是她跟这个整天乐乐呵呵, 眼睛笑得像一弯月牙的女人一直都D鸡同鸭讲, 大概顺从安排才是最简单的选择。

像约会一样,她被领着,用那张万能的卡,将基地的项目体验了三分之一。

还去了一次美容会所,死活拉着她做了指甲,做了足疗。

Are you happy?……Yes。

Do you know 时承景?入夜,房间门口道别的时候,施乐雅拽住女人的胳膊问她。

女人呆愣了一会儿,耸耸肩,甜甜地弯起眼睛。

no。

good night。

再见到时承景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刚被领着看完一场歌舞伎表演。

功能区分清楚的病房里,待客区的桌子上已经摆了一桌子中国餐。

时承景好好地坐在桌子前的沙发上等着她。

病房门响了一声,兆飞跟沈远已经不见了。

这两天过得开心吗?开心。

向导不好?很好。

时承景病态的脸上强泛着阳光,施乐雅说开心,很好,但脸上没有一点能与这种字眼相匹配的样子。

两个人一问一答,时承景这种冷漠惯了的人学会了温和,施乐雅对谁也说不出一句重话,倒学会了冷漠。

吃饭吧。

时承景发话,施乐雅就拿起了桌子上的筷子,像个听话的木偶人。

桌子被一圈沙发围着,时承景坐的是长沙发,施乐雅却没坐他留着的位置,而是坐在了单独的沙发上。

时承景将自己挪了一个身位,从沙发远端到了施乐雅右手边。

房间里很安静,施乐雅吃东西也没有声音。

衣料与沙发摩擦的窸窣声碾压空气。

施乐雅没有挪开,不抬眼睛,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

很好看。

时承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施乐雅的筷子略略顿了一下,证明她不可能听不到他说话。

指甲。

时承景指了指她的手指,补充。

施乐雅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动作,吃东西。

一顿饭,施乐雅一个字也没有。

客厅的落地窗里斜斜地爬进一束夕阳的光,墙根下的绿植被染得鲜亮。

施乐雅的指甲一惯修得很干净,短短的指甲没做什么复杂的花样,只是涂了一层淡粉,淡粉上点了几朵樱花,看着干净可爱。

桌子上菜不少,时承景也说了是陪他吃饭,但他只吃了几口煮得软烂的萝卜。

其它时间都在看着一个人,看她垂着的睫毛,看她轻轻蠕动的唇角,也看她此时此刻会在想些什么,能让她这么一副强装冷漠,却可怜兮兮的样子。

做什么都讨不了她的欢喜。

被时承景不错眼地盯着的人忽然放下了碗筷,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我吃完了,还要我做什么吗?菜不合胃口?没有。

怎么不多吃点?你要我多吃点?施乐雅的话让时承景眉毛皱起来,后者睫毛颤了颤,坐下来,伸手去拿筷子。

时承景放在腿上的手指攥紧,手背上结了痂的针眼似乎要被他攥裂。

好在他很快松了。

时承景一把握了施乐雅要继续吃东西的手,将碗筷从她手里拽了,搁在桌子上。

我只是在关心你。

时承景双手握着人,眉毛紧皱起来。

两个人都坐在沙发里,由于时承景的力量,两个人面对着面。

眼皮子底下的这张脸软弱得似乎经不起人的一句重话,白皙的皮肤像是能被人的一声大吼就吓破。

我希望你开心,为什么不接受?我都照办了,还想我怎么做?我不过是要你开心而已。

时承景握着人,但并没有发火,声音温和到近乎祈求,但施乐雅只是又问他,我可以走了吗?时承景眸子里的光暗了下去。

以摇头回答施乐雅。

要我收拾桌子,还是打扫房间?给我倒杯水吧。

这不才是以要挟带她来这儿的目的?难道只是要她来泡温泉,做SPA,画指甲?施乐雅垂着视线从桌子边走开,进了厨房,没管留下来的人。

灶台上看着和那天刚到的时候一样干净,那天她洗干净的杯子没有放在杯架上,自然都是用过了的。

不知道时承景用的是哪一个,她也不愿意再开口跟那个人说话。

索性把杯子全都洗了,也烧了一壶开水,将每一个杯子都烫一次。

这个地方所用的水都是极好的矿泉水,无糖自甜。

热水的蒸汽静静地冒,似乎跑进了施乐雅的眼睛里,将她明亮漂亮的眼睛蒸得湿漉漉的。

杯子烫好,施乐雅倒了大半杯温水握在手上。

转身,不太宽的玻璃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高大的身体挡了一大半的路。

还是跟吃饭的时候一样,他的眼睛正在看着她。

施乐雅心口发闷,闷痛着把水递上去。

晶亮的水杯,纯洁的泉水,在杯中荡出涟漪。

那个人接水的时候故意握了她的手指,那手指有些凉。

温热的水杯离开她的手指,她就越发回味起那个手指上的凉。

对方拿了水却不从门口走开,再好的地方毕竟是医院,厨房的面积有限。

那个人就在她的跟前,喝水吞咽的声音很清楚,上下滚动的喉结就在眼前。

杯子里的水一点点减少,直到杯底高于杯口。

杯子被递回来,他还是没有要放开门的意思。

施乐雅握了杯子转身,又把刚用过的杯子洗了,反过来凉在杯架上。

我可以走了吗? 施乐雅再问。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时承景文不对题地问。

施乐雅没有回他一个字,时承景满是病态的脸上展开一个苍白的笑容。

要是你的心,对谁都能像对我这么硬,我就高兴了。

一周的时间已经过半,剩下的时间也是白驹过隙。

以后的每一天施乐雅都被兆飞带到病房里陪时承景吃一餐饭,给他烧一壶水,替他洗一次杯子,被他一天比一天有温度的手指捏一次。

他每一餐吃的东西也一点点变多,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一周后的一天上午,兆飞来找她,带她去病房,结果在半路上遇见了时承景。

沈远跟兆飞没有什么话,自己就走了。

天气很好,住院区一幢楼没几层,病房也设得少,每幢楼前后都是花园,所以能见到的人很少,很安静,也干净。

天气好,春暖花开,还能听到鸟的叫声。

跟我去个地方。

时承景的声音从头顶来,施乐雅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比起被带着四处游玩,或许施乐雅更安于跟在时承景左右,他分咐什么,她就做什么。

这才是她来这儿的目的,他们讲好的条件。

时承景在前头带着路,施乐雅也不跟他别扭,时承景放慢了脚步,他们就几乎并肩走在了一起。

穿过两个花园,进了一处大厅,大厅里有处讲台,讲台下大概放了十多张椅子。

时承景走得稍领先了,挑了张椅子坐下,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拍了拍。

施乐雅不看他,也不问这是要做什么,走过去在他要她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想喝点什么。

施乐雅摇头。

大厅里陆续有人进来,很快椅子就坐得差不多了。

时承景抬起手臂挥了一下,大厅里的工作人员过来,他要了两瓶白水。

讲台上走来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亚洲面孔,但看不太出来是哪国人。

他坐下,慈眉善目,眼睛从脸上的简单眼镜后微笑着扫了一圈在坐的听众。

没有任何介绍,讲台上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喝了口水,满面笑容的就开始讲话了。

他说的是中文,但很快施乐雅脸上的神情就开始茫然了。

像完全听不懂讲台上的人说的话所包含的意思。

他讲的是生等于死,从秦始皇讲到汉武帝,讲到孔子最聪明的弟子颜回。

他们有人有天才的聪明,有人那么有权势,有那么多的财富,但即使是这样的人只求不死,也做不到。

只要是有生命的,就总有一天会身死,永存的只有灵魂。

所以每个人都应该提前了解死亡,才能无俱,活着才能更有价值。

身体不能用了,这也并不是这个人就没了。

生是有身体的活着,死是没有身体的活着。

身体失去了,灵魂还在。

施乐雅不明白时承景为銥嬅什么要来听这种讲座,他的身体明明在逐渐康复,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好。

怎么啦?施乐雅的目光将时承景的脸拉得侧了过来。

时承景小声问她,但是台上的人还在讲话,施乐雅没有出声。

累了吗?喝点儿水?施乐雅摇头。

台上的老先生讲了句笑话,在座的一圈人里发出了点笑声。

时承景将落在施乐雅脸上的视线垂下,漫不经心地拖走了她一直握在手上的水。

瓶子的腰身已经附上了女人手掌上的体温,时承景握在手上,掌心贴着那一点温度,将瓶子拧开,还是将瓶子递出去。

施乐雅接过,垂下眼睫,乖乖地喝了口水。

一直到讲座结束的时候施乐雅才问了他一句:为什么要来听这种讲座?作者有话说:关于生死的说法,源于以前蠢作者在网上所听过的曾仕强老先生国学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