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一定是我?施乐雅木木地问他。
只能是你。
时承景答。
我不知道。
我不想拒绝你,但是我不知道。
施乐雅扯断了两个人连接的视线,垂下了眼睛。
眼皮压下一点湿意, 浸在眼眶边。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冲进那种地方救人的, 如果不是你,我很可能已经……我很感激你, 也很想拿什么报答你。
但是,我们连生活习惯都不一样, 我喜欢花,你不喜欢。
我不挑剔住的,吃的, 你挑剔。
我和你生活到一起,你真的就会高兴吗?时承景的话太大,太宽, 太复杂。
施乐雅只有最微小的, 最不起眼的。
其实,我根本就不了解你, 你也不了解我。
我话少,无趣, 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不会逗人欢喜, 我也什么都没有。
你可能随便找个人也会比我好的。
施乐雅从怀里的水壶上再抬起眼睛,简单地看着时承景。
就算这些年来所有的好好坏坏都已经抵消了, 但现实最最单纯的这些日常生活, 恐怕他们已经是不合适。
我爱你。
……没有你, 我活不下去。
施乐雅一口气凝在喉咙。
时承景现在总说这种话, 对这种话施乐雅不知道再用什么眼神看他。
难受?心虚?害怕?紧张?施乐雅一下垂了眼睛。
时承景的大手一点点从轮椅的扶手上离开, 小心触上了施乐雅视线落处的,她自己的手指。
一点点将她从水壶上拿起来,握住。
柔软无骨的手指,被男人小心翼翼揉进手心。
不用拿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搪塞我,到今天你还不清楚我要什么?我要的就是你,只要一个你。
你答应,我就如愿以偿了。
那大手一点点像怕捏坏似的抚弄施乐雅的手指,施乐雅头皮发紧,手指看来柔软,她却已经僵得无法控制。
目光也失神在男人包裹着她的冷素手指上。
他手腕骨边就是她当初咬的疤痕。
他伤了她的,她记恨了他很多年,记恨到希望他去死。
然而她也伤过他,这个人却好像对她没有一点记恨。
她弄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态度,和心情。
为什么要讨好、喜欢一个曾经希望自己死的人。
你喜欢我什么?施乐雅轻轻抬起眼皮,目光滑过男人英俊的脸颊,滚进他深邃的眼睛里。
两个人很平静。
什么都喜欢。
可是。
我。
跟你不一样。
施乐雅说得犹犹豫豫,磕磕巴巴,一个字后明显隐藏了许多字,隐藏了什么大概很浅显。
高大的男人,身躯受损,但背脊仍时刻端正,肩膀沉着金贵的傲气。
只是他的脸颊上、眼睛里早卑微到了骨缝里。
施乐雅的话,时承景悲伤,清瘦的喉结滚动了一番,慢慢相处吧,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今后我加倍对你好,你会对我改变的。
我没喜欢过人,不知道怎么讨好女人,但是我能学,我学,我,时承景无力地顿了顿,我时承景,再活过来一次,只为你,只为你。
施乐雅从时承景那边回来的时候像丢了魂。
她低眼睛看自己的手指,那上边好像还残留着一个人的体温,很浓。
那个人的手指原来附着薄薄的茧,现在那层冷硬的皮肤被烫掉了,生出的新皮肤软软的,暖暖的,似乎更接近他的骨骼和血液。
她听徐子彦说过,那是时承景在出租屋里找她的时候,翻那些已经烧起来的家具烫的。
如果是她自己要去救一个人呢,能下手去翻那种已经烧着的家具么?她不会敢的。
除非是为父母,除非是为周姨。
为他们,她也才可以不计得失,不要命。
施乐雅的不对劲,林周译看得出来。
两个人一路上没有说话,回到房间,施乐雅洗漱干净了,林周译才再次像昨晚一样,搬了张椅子坐到她的床前。
如果你要留下来,我也不打算走了。
……他今天跟你说什么了?施乐雅还是忧伤地低着脸。
你是不是答应他了?施乐雅不说话,看着自己的手指。
她什么也没有答应,也什么都没有拒绝。
视线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蹭过白色薄被,穿过她的手指缝握了她。
施乐雅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人,脑子里出现那个人的眼睛,他的脸。
施乐雅恍然抬头,握她的人却是林周译。
林周译修长的手指紧紧缠着人,女人娇小的手指好看温顺地和他贴在一起。
林周译,虽然……你22了,咱们还是该避避嫌吧。
施乐雅乱糟糟地从林周译手里抽手,林周译被她抽得整个人扯着晃了一晃。
林周译在等着施乐雅的答案,已经等了一夜又一整天。
避嫌?你是,直接决绝我了吗?……不是拒绝?施乐雅的一脸茫然,林周译迷糊地挠了挠头发。
他也不知道今天那个人又跟施乐雅说了什么,她是不是已经动摇了?所以才失魂落魄的样子,现在又跟他说避嫌。
林周译被施乐雅羡慕,其实他也被很多人羡慕,同学,朋友,同龄人,学校里爱慕他的女生有很多。
他是非常有主见,有见识,有智慧。
但是大概任何智慧用到感情上就会失灵,就像时承景一样。
林周译在等着施乐雅回来的这一个下午,早等得他心急,再大的城府也沉不住了。
我知道那个人很成功,他的成就我这辈子恐怕卧薪尝胆也望尘莫及。
但是我会努力,我还年轻,其实现在我每年私下里做事的酬劳已经超过很多普通工薪层,用不了几年,我也能给你荣华富贵,给你最好的生活。
还有,我跟他比我能把所有的爱都给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林周译,你在说什么?你别被他动摇,你不能答应他复婚,我会比他更爱你。
火灾的事,只是他遇上了,如果那天遇上的是我,我也会冲进去救你,就算知道会送命我也一样会去救你。
林周译!施乐雅拔高了音调,一双眼睛惊疑地看着冲动过头了的漂亮青年。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林周译闭嘴了。
施乐雅嘴巴微张,下巴动了动,生气地侧了开脸。
林周译一腔的急躁算是被硬拉上了急刹车。
半晌施乐雅才再转回脸,阳光帅气的大男生,碎碎的头发盖在额头上,还能看到几分少年时的模样。
是她熟悉的那个男孩子,学习好,聪明漂亮。
施乐雅有些苦涩的样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也不能……你想阻止也不能这么乱说话?这种话怎么能乱说?如果我不是乱说话呢?……我是,你姐啊。
我们没有血亲关系,你试着把我当普通男人看,试试?……其实作为男人我也不差,不是吗,所以你有很多选择,我爱你不会比那个人差。
睡了一整夜,施乐雅还是不敢相信林周译的这些混话,以至于她都忘了时承景晚上说的那些。
林周译的话让她感觉尴尬,苦恼,痛苦。
像自己做了什么坏事,犯了什么大错。
施乐雅是焦虑,烦恼。
一再二,二再三,林周译倒是已经能破罐子破摔了,连一开始刚捅破窗户纸的尴尬也没有了。
我原来没打算这么急,我更希望水到渠成的。
等有一天你能自己看出我的好,对我有感觉了,我再表白,这不都是怪那个人,他不逼你,我怎么舍得逼你。
……那我们可以从,我先追你吧?你可以不答应,但是我不会放弃。
我只求你别拿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我一辈子的幸福,去报答那个男人。
你欠他的债,咱们两个一起还他。
林周译,别胡说了行吗!其实你现在已经心知肚明了吧,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我能让你幸福,你也习惯我照顾你了不是吗?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一直拿你当亲人,你说为什么不可以。
恋人最后也是亲人。
我们会结婚,会生孩子,会……林周译!接下来的几天,施乐雅跟林周译开始了冷战,不过只是施乐雅单方面的冷战。
林周译头天受挫折,第二天就又像个没事人似的,又会重新问施乐雅一次。
一次比一次……过分。
要是,你妈妈知道了,你让她怎么想?她高兴还来不及。
林周译就笑。
……就是大姨知道了,也高兴。
这世上哪个男人也不会比我更可靠,把你交给任何人,也不比交给我放心。
你在我心里……不是男人。
施乐雅一字一顿地说。
施乐雅揪着一双秀气的眉毛,林周译绕过沙发边的矮几,走到施乐雅面前。
她退,他就进,一步步进,施乐雅被他抵得一下倒在了沙发上。
林周译手掌撑在女人腿边,沙发往下陷,他人也继续抵近,施乐雅的脸一下就冲血了。
高大的青年罩着人,脸上扬起漂亮的笑容,如果真是像你说的,我不是男人,为什么要躲我?像以前那样抱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姐姐也觉得我长得帅吧?所以害羞?林周译你让开!施乐雅真急了,林周译就突然换了战术,原本阳光的脸上一下布上了深沉的忧伤。
近看着人,别复婚好不好,求你了。
你不复婚,我就不吓你,你不乖,我就说不准会对你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