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6 章

2025-03-22 07:32:25

宋暖直截了当, 表明了身份后,就问晴安要不要进去找个地方坐下来喝一杯。

她长得甜美,气质却斐然, 站在哪儿都像是一团耀眼的光, 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尾音还略带有一丝南方的软侬, 可字里行间, 都是让人拒绝不了的压迫。

这一点,让晴安不禁想起了陆屿白。

宋暖在气场方面,跟陆屿白有莫名的大同小异。

晴安点点头。

她的确, 被她给勾起了好奇心。

随着宋暖, 重新进入到了商场内。

宋暖走在前面, 晴安跟在后面。

宋暖提着精致的香奈儿小黑包, 不经意撇了旁边的晴安一眼,看到宽大的蓝色校服袖子口下,女孩细嫩的手指间,勾着一个深色印有logo的礼品包装的。

那个牌子,她认识。

专门做领带的。

给屿白哥买的生日礼物?……晴安一愣, 继而点点头,耳朵稍稍泛红。

宋暖继续往前走,声音温温柔柔飘了过来,挺好的。

这个牌子, 以前屿白哥戴过。

不过后来换了。

说着,拎着墨镜的手指一摆,露出了纤细的手腕。

一条银色闪闪的细链表, 叩在她的腕骨下。

小巧的银河, 在表盘指针底部, 缓慢旋转。

晴安几乎是一眼便瞳孔收缩。

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

看着那星河,寂静的往前转。

转啊转。

……宋暖选了一家人很少但是很高档的咖啡厅。

门口站在穿黑西服的帅气服务员。

一看就是学生党和工薪阶层都很难消费的起的地方。

宋暖出示了自己的VIP会员,服务生微笑着带她们进去,找到一个很清冷的地方,落座。

上个世纪爵士乐,在店内的喇叭花音响里,缓缓唱着。

光色昏暗。

晴安看了眼墙上的复古钟表,下午六点过五分,还有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到晚自习。

你吃过饭了吧?宋暖问。

晴安嗯了一声,手指绞着校服裤子,说不出来的紧张。

宋暖:那我们就喝点儿东西,卡布奇诺可以吗?晴安继续点头。

宋暖叫过来服务生,点了一杯卡布奇诺,一杯冰美式。

又要了店里招牌的栗子慕斯蛋糕。

咖啡和甜点上来后,宋暖将蛋糕和卡布奇诺推给晴安。

自己搅着玻璃杯里的美式,苦涩的香味与甜腻混合。

晴安一直在看宋暖的手表。

她还发现,宋暖的耳环,也是一颗明亮的星星。

星星,星星……为什么。

宋暖喝了一小半的咖啡,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晴安,薄唇轻启,晴小姐今年高三了?晴安:嗯。

宋暖:真好。

如果知言还在,或许我们也能有一个很美好的高三。

知言这个名字,是晴安今天第二次听到。

陆屿白的妹妹,陆知言。

仿佛一下子被人拉入一个陌生的世界。

一个晴安从未介入过的,属于陆屿白没对她开启过的往事。

晴安手有点儿抖,栗子慕斯蛋糕甜腻,到了嘴里,却微微炸开一丝丝的苦。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暖:你知道陆知言吧?晴安点了一下头,继而,又摇了摇,陆叔叔的……妹妹?宋暖哂笑,陆叔叔?晴安低着头,桌子下的手指快要把校服裤子给揉搓出一个洞。

这声叔叔在宋暖重复出来,似乎是那么的荒唐。

与嘲笑幼稚。

也是,他比你大了十一岁。

叫叔叔,也没什么不对。

……又是一阵沉默。

时间往前溜过去一块。

蛋糕上的糖渍栗子,从表层掉了下来。

宋暖望着旁边调酒的调酒师,目光放的很长远。

那你应该,还不知道陆知言的事情吧?晴安点点头,把头别向另一侧,与她反着来,只知道,她已经去世了。

但是其余的,就都,不知道了。

宋暖缓缓正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你知道,知言已经去世了?晴安也转回头,咬了口蛋糕,才能给自己一些勇气。

这句话,似乎前不久,林婉柔也在听说她知道陆屿白妹妹逝世的那一瞬间,脱口问出来过。

晴安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都惊讶她知道这件事。

嗯。

宋暖:婉柔姐告诉你的?晴安:……这个人,连她认识婉柔姐,都一清二楚。

她摇了摇头,陆叔叔告诉我的。

宋暖神色错愕。

握着玻璃杯的手,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不过很快,她便恢复了镇静,嘴角勾起了一个说不上来什么滋味的微笑。

烈焰的红唇,在昏暗的灯光下,轻轻抿了一口玻璃吸管。

想听听我和陆知言,还有陆屿白,过去的事情吗?晴安停下切着蛋糕的手指。

陆屿白的,过去。

想。

很想。

她的心底,扎根了的思念之火,疯狂地旋转着这两个字。

但是,为什么、要告诉她?她忽然很害怕听到,因为她知道,如若一段过去被人深深掩埋,那一定拥有着最疼痛的回忆。

或许是他曾经深爱过一个人,也或许是他年少轻狂,纸醉金迷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

现在在她面前那个完美的陆屿白,那个喜欢穿着长风衣伸出手温暖揉着她的头发,会为了她去踹桌子打架,用烟火灼烧前男友的头发的男人,她不想知道他的过去,可是又渴望了解。

她害怕听到他曾经深爱过哪一个女子,念念不忘,又极力想要去知道那个女人是怎样的。

是……宋暖吗?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一下子就像是一个外人了。

站在陆屿白世界边缘的外人。

宋暖却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在晴安还在内心苦苦挣扎之际,直接开口,说道。

陆屿白的妹妹,陆知言,是因为愧疚于我,而自杀的。

当年,由于陆屿白的失误,导致了我被人q/j,陆知言愧疚这件事,于是用自己的性命,跳了楼,来替她哥哥赎罪。

……*时间拨转到十一年前。

彼时的陆屿白,年仅十八岁,刚参加完高考。

其实他不需要高考的,奥赛物理全国第一的成绩,早就给他送来了T大的录取通知书。

陆屿白从小就有着与年纪不符合的成熟气质,品学兼优,长得又出类拔萃,在学校里一直都是天之骄子的存在,家庭也美满,父母经营着一家上市饵料公司一家生物制药公司,底子富足,完全就是富家少爷的身份。

他还有个妹妹,比他小6岁,叫陆知言。

兄妹两个人的关系很好,陆屿白很宠他的这个妹妹。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就是在高考的那个暑假,为了庆祝陆屿白上大学,全家自驾游去了西藏游玩。

结果就是这趟自驾游,彻底改变了这个美满家庭的命运。

陆屿白至今都能记得,那辆失控了的大卡车冲向他们家的SUV时,带着妹妹去看藏羚羊回来的陆屿白,亲眼看到了自驾的越野车,被撞向了防护栏。

坐在车里的母亲,身体从半开的车门里,腾飞了出来,甩的很高很高。

然后,落地。

父亲的胸口,被旁边粗壮尖锐的树枝,贯穿了整个心胸。

那个翠绿的暑假,眨眼就变成了血红色。

他还记得,母亲死不瞑目的眼睛看向他们兄妹二人那一刻,妹妹的手上,还拿着去看藏羚羊前,母亲给他们编织的小星星。

陆屿白伸出手,捂住了陆知言的双眼。

……陆知言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个八月份。

陆屿白身为长兄,在巨大的悲哀之下,肩负起了父母的后事处理。

葬礼那天,来吊唁的人很多。

父亲留下的公司,被多个虎视眈眈的下级,差点儿给瓜分成四分五裂。

陆屿白前十八年人生的理想,一直是考天文学,学习天体物理,研究璀璨星空,做一个探索宇宙的天文学家。

陆氏夫妇从不干涉孩子们的喜爱,他们说只要他想读,读到哪儿他们供到哪儿。

家里公司的事情,不用他们插手。

然而就是那个夏天,公司大厦的顶层,气氛叫嚣,曾经父亲的亲信们撕破了脸,即将要将父母拼尽半生一手建立起来的帝国大厦彻底易主。

陆屿白撕毁了T大的录取通知书,学校老师通知志愿录取的那天,陆屿白站在公司最顶层的会议室外,拿着手机,望向窗外的大雨,默默闭上了双眼。

一字一句,对不起,老师。

我放弃……T大。

老师急切的呼唤声,在手机里疯了般追着。

陆屿白将手垂下,眼眶发涩。

最后一咬牙,不管过去多么关照他的班主任怎样嘶吼,拇指义无反顾地按下了挂断键。

背后是悬挂在高空处的乌云,大雨倾盆,高楼顶部,每一片玻璃都透露着冰冷。

陆屿白深深吸了口气。

再次睁开眼,迈着彻底告别青葱岁月的步伐,推开了那扇会议室的大门。

那年陆屿白才十八岁,穿着黑色的正装,胸口前戴着黑色的领带。

左边胳膊,还别着孝字。

一夜之间,既肩负起整个公司的命脉,又要支撑着他那残破不堪的家。

解决完公司内部问题、大杀四方重新整顿高层管理后,为了与欧洲方面合作,陆屿白选择了去英国读书,专业毅然决然选择了生命科学。

从那一刻起,那个喜欢天文学想要成为新生代最优秀天体物理学家的男孩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再也没了少年感、穿着西服白衬衣铁血无情的陆总。

陆知言那个时候年纪很小。

为了照顾妹妹的生活,陆屿白一道把陆知言带去了英国。

十二岁的小姑娘,面对突然之间一夜的变化,哥哥眼皮底下的温柔全都没了,爸爸妈妈成了两个冰冷的小方盒。

青春期的陆知言长成了一个脾性十分古怪的小姑娘,挑染着一头金发,走路喜欢嚼口香糖,每天扎着两个乱糟糟的马尾辫,跟同样不愿意上学的朋友每天逃课。

英国私立中学的学费那么昂贵,她一逃便是整整一个月。

陆屿白二十一岁那年,提前完成了本科加硕士的学业,因为公司总部还在国内,并且这三年的时间里公司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他决定带陆知言回国,并在国内继续攻读海洋生物学贝类的博士学位。

回国的时候,陆知言已经长得很反骨了,嘴巴里一口一个二/奶女表子我□□二大爷。

但她人其实很聪明,知道哥哥肯定不喜欢这样。

于是在陆屿白面前她会装,除了一头金灿灿的辫子,举止还是很温顺乖巧的。

陆屿白那个时候心思一门全都扑在事业和学业上,加上男女有别,导致他忽略了陆知言那已经长扭曲了的内心。

然而国内的高中,远远没有在英国时那般自由放荡。

陆知言转学的第一天,就跟班上的校草大打出手,原因是班草戏弄了一句她的黄头发,像鸡窝一样。

陆知言在英国有过一大把大把帅哥男朋友,浓眉大眼高鼻梁,那校草实在是算不上个好看的。

她把校草的鼻梁打骨折了,并指着校草的叽叽说脏话。

这段现场被人拍了下来,在校论坛上大肆传播。

一时间这个从英国转学金头发的小太妹名声瞬间传遍了整个学校。

陆屿白当天就被请到了学校,望着快要上前来拼命的校草爸妈的嘶吼咆哮,陆屿白淡淡地打了个电话,让秘书去取了钱。

住院费加三倍的赔偿金额,一顿操作如云流水,啪啪几张银行卡全部解决。

利落的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当哥哥的,完全不在乎妹妹的成长。

陆知言却很清楚,她的这个哥哥,眼睛里只有钱和那堆小扇贝。

他是不会管她的。

陆知言彻底出了名。

但是同时间,打了校草,她也有了很多敌对,被全学校女生孤立。

陆知言不在乎,可这里毕竟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有时候逼急了用英文破口大骂更是让很多人给她扣上不爱国的帽子。

陆知言在学校里找不到伙伴,去学校周边的混混角落里也不讨好。

谁不知道高一出了个染着黄毛的小太妹,在英国一堆男朋友,估计那个地方都给操/烂了。

转折点的出现是在高一下学期,陆知言翻墙逃课去大学生买星星笔芯。

在大学城的神明街,陆知言第一次遇见了比她小一岁的宋暖。

那个时候的神明街远远没有现在这般的繁华糜烂,但是也已经初具堕落雏形。

不少高校不学好混混出没于此地,才初三的宋暖,被一群染着红头发的小青年围堵在墙边。

那些青年看着宋暖的眼神犹如大灰狼看小白兔,手都已经摸上了百褶裙底。

陆知言原本没想管的,但在听到那白兔般的小姑娘颤颤巍巍说出我家很有钱求求你们去问我爸妈要钱要几百万他们都给得出但是你们要是把我给撕裂了让他们名声败坏他们绝对会让你们不得好死这句话。

原本准备滚蛋的陆知言,突然就麻溜又滚了回来。

是的,她没听错。

这个女孩,似乎跟她是同一类人。

爹不亲娘不爱。

陆知言一拳一个,把那些小混混给揍得爹都不认。

救下宋暖后,陆知言出于顽劣的好奇心,挑逗般,问宋暖,我救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呀?要不把你父母那几百万给了姐姐,姐姐帮你花?宋暖翻了个白眼,用轻飘飘的语气,怼了回去,不好意思我妈其实早死了现在这妈是后妈,我爸娶了小老婆后就彻底忘了我这个闺女我这么说就是希望他们去吓唬我爸别再纠缠我。

爹不亲娘不爱,老子没钱谢谢!陆知言:……后来,两个同病相怜的姑娘,便成了形影不离的最好朋友。

陆知言知道了宋暖在学校里也遭受校园暴力,因为她爹包二/奶。

宋暖知道了陆知言其实并不是爹不疼娘不爱,是爹妈早就死了,不疼她不管她的是她那博士亲哥哥。

对于陆知言的亲哥哥,宋暖一直抱有很浓厚的好奇心。

因为从陆知言的描述里,陆屿白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二十二三岁了都还没有个女朋友,肯定性冷淡!但不知道为什么,宋暖总觉得陆屿白肯定很完美,长相方面不用说,宋暖见过陆知言父母的结婚照,俊男靓女,陆知言本人其实撇开小太妹的出格打扮,眉眼与轮廓相貌也是极为出挑,十足的大美人。

她哥哥,绝对帅!据说还是个博士,年仅二十二岁就掌权市里第一大生物制药公司,垄断市场,手腕毒辣决绝。

这样的男人,很难不让正处于青春期的女孩子浮想联翩。

那个时候的网络并不发达,宋暖有一台属于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她背着陆知言,偷偷在网上百度了很多地方有关于陆屿白的新闻。

在那个正宗新闻报道官媒图片都能糊成马赛克的年代,宋暖只能透过那虚飘的网络照片,一遍又一遍勾勒着陆屿白的画像。

终于等到有一天,宋暖亲眼见到了陆屿白本人。

那是高一下学期最后一个月,初三中考结束后的宋暖没事儿干,家里没有她的地位,父亲除了能给她大把大把的钱,便什么都不会再吝啬于她。

宋暖沿着A市海岸线漫无边际地转,去商场买了一堆新出的小裙子。

路过A一中东校区,枝头初夏的绿叶沙沙响。

蝉鸣在叫,拉长了声音的尾巴,告诉全世界夏天到了。

陆知言那天又在学校跟人起了争执,东校区大校长亲自下令,必须让陆知言有血缘关系的家长亲自到来。

陆屿白放下手里的实验,开着车,来到了A一中。

他走的匆忙,连白色实验大衣都没来得及换下。

长长的沃尔沃,车轱辘碾压着下水道铁锈板,掉落在地面上的叶片变成扁扁二维薄片。

就是在那里,宋暖看到了吹着口香糖的陆知言,一脸阴霾的倔强,抬腿踹着那沃尔沃的车窗。

车的另一侧,驾驶座的大门缓缓升起,穿着白衣大褂的男人,长腿一迈,利落下车。

他不紧不慢走到了副驾驶旁边,看着一圈围在校门口的领导老师们,以及翻白眼吐泡泡糖的倔强小妹。

二话不说,那么斯文的一张脸,那么秀丽的一双骨节分明白皙的手,忽然就从口袋里抬了起来,点燃一根烟,Zippo打火机灼烧着太阳光照。

咬在嘴唇边,吸了一口。

扬起另一只手,手背向上,朝着陆知言的侧耳边就甩过去了。

不大不小的声音,也不太用力。

可就在那一刻,陆知言咬着的泡泡糖忽然就炸了,粘腻的胶片粘连在嘴边。

她一只手捂着被陆屿白砸了的脸,瞪圆了眼睛,大大的眼珠子下,瞬间就涌出了漫天泪水。

陆屿白咬着烟,金丝细边框后面的眼睛,锋利无比。

淡淡开口道,跟三个男人去神明街开房,玩n/p,陆知言,你给你哥长脸了。

……炎炎夏日,灼灼烈日,被烤化了的初夏绿色叶片。

就是那一秒,咬着烟吐着雾气,漫不经心教育着妹妹的那个男人。

瞬间钻入了站在更远处、提着袋子、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少女的心脏里。

扎根,发芽,再也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说:现在已经看不得慕斯蛋糕这四个字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