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安从茶几上被冻醒的。
她抬头,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看向窗户外面的世界。
天色已黑。
有那么一瞬间是迷神的,两只眼睛全然放空,盯着对面电视墙看了好久。
电视墙旁边有一处凹进去的方块, 里面放了一只颇具有艺术感的黑白相间花瓶。
里面没有插花, 就是单纯作为装饰。
陆屿白向来很喜欢这类抽象派艺术。
陆屿白……晴安一愣,忽然缓过来神, 手往桌子上一摸, 摸到了手机。
屏幕上部分,显示着时间。
【20:34】八点了。
中央部分,有一个白色的长条框, 是短信。
晴安的手机短信设置是能从锁屏上看到一部分信息内容的。
陆屿白:【晚一点儿到, 七点半。
】【你要是饿了, 可以先吃着。
】七点半……现在距离七点半,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她应该是做饭累着了,所以写作业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晴安站起身,在落地窗前站了一会儿,门外灯火阑珊,除去路边的路灯、大门前的照明灯, 就没有任何车辆行驶而过。
晴安吸了吸鼻子,踩着拖鞋回到屋内,进了厨房。
摆好的盘静静躺在餐桌上,清蒸鲈鱼都已经凉了, 奶油蛋糕也有些化,水果耷拉着脑袋,往下沉了沉。
擀好的长寿面, 还没下, 卷在竹子编织的盖顶上, 洒上的面布都已经干掉,一块一块凝结在面的表层。
晴安叹了口气,用厨房纸盖在那面条的上面。
然后靠在灶台前,心里有点儿乱,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感觉到有一丝的心慌。
陆屿白从来都不是那种不守时的人。
至少在她认识他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向来很准时。
难道……有什么事情吗?晴安又看了眼外面的灯火,拿起手机,翻了半天。
她给陆屿白发了条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想了想还是有些按捺不住,纠结了一会儿,实在是担忧,就又找到了林婉柔的号码。
林婉柔不是陆屿白,晴安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响铃三秒钟。
晴安?电话另一端的林博士,声音有点儿诧异。
晴安吸了口气,心脏悄悄提起。
林姐姐,我想问一下……陆叔叔,是不是、还在学校里呀?林婉柔一愣。
她立刻想到了宋暖。
带着宋暖开车离开的陆屿白。
晴安的这句话,包含着陆屿白还没回去的信息。
林婉柔看了眼墙上的表,八点半了。
但是她并不知道宋暖已经找过晴安,以为晴安还不知道宋暖这个人的存在。
便斟酌了一下,组织组织语言。
他还没有……回去吗?晴安拿着手机的手,忽然就捏紧了。
女人的第六感向来都是那么的不讲道理。
她感觉不到陆屿白究竟对她是否有那么一点儿心思,却在这一刻,听得出来——林婉柔在掩藏着什么。
至少,那不是,陆屿白正在正常加班或者开会的疑问语气。
晴安轻声道,嗯,陆叔叔还没回来。
我有点儿担心他。
林婉柔笑了笑,已经听不太出来不自然了,那可能是路上堵车了吧?他才走了没多一会儿,今天实在是忙,大院长开了一下午的会,还让临时准备了一下教学材料,说后天市里来查…………放下电话,晴安坐在沙发上。
一股无力感瞬间席卷而来。
她看着那一桌子菜,已经冷掉了,新鲜的鱼尾巴耷拉了下来,油花凝结成块,漂浮在汤面上。
林婉柔的撒谎,实在是太明显了。
那为什么林姐姐会撒谎呢?晴安克制不住的去想到了一个人。
是的,就是那么莫名联想的到。
女人的感觉真的很神奇,明明没有一个词是跟那个人相关,明明她们之间应该是间隔十万八千里。
可晴安就是把陆屿白,和那个长着海藻般长发的女孩,联系到了一起。
想了一会儿,晴安还是放心不下陆屿白的安危。
她站起身,拿起运动服外套,换了鞋子,就裹着衣服走了出去。
夜间巴士停靠在碧海花园始发站。
到了大学城站,下了车,往前走一个路口,就是A大校园。
A大很大,晴安记得自己很小很小时候曾经来玩过。
也不算是玩,是来找爸爸妈妈。
小时候经常被爸爸妈妈丢在家里,饭都忘记做。
很小的时候,晴安还对这个世界满怀着会被爱的希望。
还会在父母忘记了她的存在的时候,跑去爸爸的实验室,大哭着想要吃饭,真的好饿。
生科院的楼灯火通明。
晴安上了四楼,去了陆屿白的办公室和实验室所在区。
海洋生物系这两层却都是关着灯。
晴安敲了敲门,门牌上贴着【陆屿白教授】五个字。
没有人,没有任何的回音。
她把手放在门把上,心脏像是被人揪住,用力攥啊攥,呼吸都快要凝滞了。
越老越多的恐惧,席卷全身。
同学,你找谁呀?隔壁走出来一个戴着防护面具的老师。
晴安怔怔地看着他。
老师:找陆教授吗?晴安:不是,我……老师像是习以为常,陆教授早就下班啦。
今天有个女孩子来找他,他就提早下班了。
晴安:女……孩子?老师点点头,嗯,看着应该是个老熟人。
嚯!打扮的就跟个洋娃娃似的,满头的海藻长发呢。
……晴安吸了吸鼻子,将手从门把上放了下来。
微微欠身,对老师苦涩的笑了起来,谢谢老师。
我知道……了。
老师看着晴安离去的背影。
莫名觉得这个女孩也似乎在哪儿见过。
但是想不起来了。
他摇了摇头,想不起来就不去想,转身又回到了实验室里。
……晴安裹着单薄的运动衫。
三月初的天气,气温其实还是挺冷的。
冷风萧瑟,用力吹打在脸上。
晴安漫无边际走在A大的校园里。
攥着的手机,从出来那一刻起,就没再有任何消息传进来。
她感觉到脚后跟有点儿疼。
脚上穿的这双鞋,是一双小皮靴,挺磨脚后跟的,一般晴安都会穿厚袜子才穿这双小皮靴。
今天出来的太急了,袜子没穿,就这么套上了小皮靴。
一路上几乎都是在急急忙忙地往前小跑,也没感觉得到疼。
等到现在慢慢静下心来,迎着风往走的时候,忽然就觉出来难受了。
晴安找了个地儿,坐了下来,把鞋脱下,看到后面的跟腱处果然磨出了一大个水泡。
她一下子就感觉到眼睛酸涩酸涩,手里拎着那双鞋子,目光看向别处。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远处的篮球场。
有几个刚打完球的男孩子,拎着大衣,说说笑笑往宿舍楼走。
旁边那是陆教授的车吧?陆教授的车?哪一辆?你没看到吗?刚刚就在三号篮球场旁边。
艹,陆教授不是下午就离开学校了吗?他还没走???不会吧不会吧,我不想被抓回去做实验……别想多了,车都停在那儿半天了,要来抓你,早就抓了。
……晴安沿着刚刚那几个男生说的地点走去。
篮球场对面是网球馆,网球馆的下方,有一片宽阔的空地,用来教职工停车。
夜晚A大的停车场有不少老师把车停在这里。
晴安屏住呼吸,一辆一辆的找。
在最尽头的路灯下,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奥迪SUV。
陆屿白上班的时候从来不会开那些名贵豪车,他只有一辆平价车,就是这辆SUV。
那一瞬间,晴安忽然就呼吸不动了,那是陆屿白的车,会开着回家的那一辆。
车上没人,车窗还开着。
晴安发了疯般在冷风冽冽的小路上跑着,四处寻找。
为什么陆屿白不回家,却会把车停在这里,他带着那个海藻般长发的女孩,又去了哪里?陆屿白,陆屿白……网球场下面的空廊处,树枝沙沙被吹响。
丛林间,忽然就飘出一阵带着微弱哭腔的喊声。
屿白哥——布料摩擦,高跟鞋咔哒。
晴安擦着那不落叶的松柏,悄悄往那声源处,探过去头。
……屿白哥!宋暖双手环绕着陆屿白的腰。
从他的身后方。
用力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