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0 章

2025-03-22 07:32:25

陆屿白出去后, 就下了楼,坐在二楼的小客厅里。

晴安回去时,并没有看到他。

推开卧室的门。

房间还是几个小时前到处揉搓的混乱。

晴安一下子就跪在了床上, 疼的直不起腰。

手机闪过一道光。

她吃力地抬头, 伸出手,拿起手机。

有安醒的, 有杨博的, 还有很多很多人。

似乎全世界都与她无关了,血淋淋的教训,让她难以启齿与羞愧, 她趴在床上, 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眼睛放空了, 除了背后开始晕开的火辣辣,更多挨打时被迫忽略的耻辱开始从心底漫延。

最底下,有一条林婉柔发给她的短信。

时间大概在上午九点左右。

林姐姐:【晴安!你是不是惹陆师兄生气了还是什么的?我看到他今天来请假,说要出去调查什么事。

一路都杀气腾腾!】【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师兄这个模样了,当年陆知言和宋暖出事的时候, 也没见他这般暴戾……我就是第六感觉应该是跟你有关系。

要是没关系的话当我没说吧,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陆师兄这人其实还是挺温柔的,你别忤逆他的逆鳞就行了。

加油!高考加油!】晴安捏着手机。

心里瞬间不是滋味。

她对不起陆屿白,她辜负了对她好的人对她的疼爱。

这顿打是该打的, 她认。

可是。

眼泪还是在控制不住地往外流淌了出来,晴安扔了手机,趴在床上。

身后很疼, 几乎没办法平躺。

脸埋在被褥间, 泪水一颗一颗如断了线的珠子, 不断往外涌,打湿了干净的被罩。

她哭的很伤心,几乎是越哭越控制不住。

蒙上被子,钻到被窝里,还是控制不了,直接哭出了声。

很久很久,二楼的楼梯深处,都能听到女孩子抽噎的声音。

二楼的小客厅,灯光熄灭着。

休息的圆桌旁,一节微弱的烟火火光,在黑夜中闪啊闪。

陆屿白听着晴安的哭声,一口接着一口抽着烟。

他的烟瘾其实并不是很大,但是似乎晴安来他的家里后,他就莫名抽的多了起来。

微弱的抽泣,在浓重的夜色里,像是一把无型的钝刀,一刀一刀绞着他的心。

他把那些纹身贴,以及更早以前的粉红色信封。

全都给烧了。

听到她的哭声。

听到她哀求自己的声音。

听到她被打到无法忍受,可怜兮兮躲在角落里,用惧怕的眼神苦苦求饶。

听到她,最后已经没力气了,再也爬不起来,那如小鹿般亮晶晶的眼睛再也没了光,染红了一片,泪水婆娑,不断往外流。

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陆屿白知道吗?或许都没办法解答。

良久,后半夜过到了三点。

陆屿白从沙发上起身,收拾干净桌面上烧掉的贴纸以及信封的残渣。

闭了闭眼。

去二楼的储藏室,找出来医药箱。

晴安的卧室关着门。

已经没有哭声了。

陆屿白第一次没有敲门地就进来了,内心已经平静,似乎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敢进来。

屋内还有着女孩子哭过的湿意。

床头的小灯弯折下了腰,陆屿白没有开大灯,怕吵醒了已经熟睡了的女孩。

他将医药箱放在床头柜上,点燃了小夜灯。

夜灯散发着柔顺的暖光。

晴安依旧蒙着头,却稍微给被子边缘处开了一点点小口。

微弱的呼吸,几缕长发散落出来。

她只敢趴着,下半身都没盖被子。

被打出紫红疤痕的地方裸露在空气中,在夜幕下看着触目惊心。

陆屿白心脏又是一下的揪疼。

借着灯光,他看到了晴安臀部那些血痕,已经晕染开了,糊成一片,还有青啊肿着的。

陆屿白打开医药箱,找了一支消肿膏,在医用棉中涂抹上,搓开。

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抚一下晴安,最终抬手,摸了摸她带着几条鞭子尾印的脊背。

只是想先安抚一下,然后再涂药。

忽然却感觉到,手指尖的温度,不太对。

像是在火烧,炉子上烘烤过后的皮肉。

……晴安?陆屿白的手停顿了一下,不太确定,又沿着T恤,往脊背里面伸了伸。

试了试温度。

滚烫的吓人。

晴安没吱声。

陆屿白按了好几个地方,甚至连她的脖颈窝都摸了,没有半分□□,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加大力度。

这不是蒙着头造成的燥热,他一个学生物的,又开制药公司,对于感冒发烧最熟悉不过了!被子里的晴安,终于呜呜呢喃了两声。

很迷茫,浑身不舒服,发出来的呜噜呜噜呓语。

疼……陆屿白拉开了她的被子,大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晴安已经不哭了,可晚上哭的实在是太多,睡到大半夜眼泡还是肿着的,像是两颗熟透了的桃子。

眼睫毛如同两把小刷子,刷着陆屿白的掌心。

泪水干涸后留下粘腻的感觉,整张脸都是湿漉漉的。

牙齿却在打着寒颤。

陆屿白确定晴安在发烧,二话不说,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避开伤口,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晴安请了病假。

同桌秦雨想到前一天晴安那张惨白的脸,以及不断咳嗦的虚弱,她以为晴安就是普普通通感冒了。

柳茹茹过来问的时候,秦雨就如是说。

柳茹茹一离开,秦雨就看到难得来上课的杨博站在晴安的桌子边,若有所思地琢磨着什么。

晚上去BREAK弹吉他,杨博顺手就把晴安请假了这件事告诉了安醒。

安醒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在BREAK里喝闷酒。

听到晴安生病了,他愣了片刻,脑海中瞬间就闪过陆屿白那张冷到骨头疼的脸。

哪家医院!安醒站起了身。

杨博本想着演奏结束后,悄悄去医院看看晴安。

虽然现如今他在晴安心里,恐怕连个前男友的身份都算不上了,但是还是想去看看。

所以就问班主任要了医院地址。

安醒拎着外套就要去开车,杨博见他喝了不少酒,怕他出事儿,赶紧让季斌拦住。

杨博:我跟你一起去。

这个季节,流行性感冒已经过去了,傍晚的住院部没什么人,几个值班的医生护士守在相应的办公室。

安醒动用了权力,查到了晴安住在哪一层。

生个病发个烧都要进医院,实在是有些大题小做。

一行人来到了九楼。

问了一下值班护士,护士提前接到了安家的预约来电,见安醒报身份,便给安家二公子指了指晴安的病房。

楼道里静悄悄,白炽灯在走廊顶上闪着幽白的光。

很快,便到了5打头的病房。

站在楼梯口拐角处老远,就能看到里面右侧的墙壁上,开了一道病房的门。

门口站着护士,戴着口罩,正低头翻着病例。

她对面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衣黑色西装裤的男人,男人的白衬衣有些皱,领子口也解开了两颗纽扣,领带不知所踪,头发凌乱,正在认真聆听着护士在说的话。

这人不是陆屿白还是谁?可又十分不像陆屿白。

在安醒见到过陆屿白为数不多的几面,在他的印象里,陆屿白除了气场特别压人外,他的衣着永远都是干干净净,整洁一丝不苟。

哪怕当初陆知言跳楼,陆屿白作为哥哥上新闻上电视,脸憔悴,但外貌上看起来还是板板正正。

哪跟现在似的,下巴的青茬都冒出来了。

陆屿白的疲倦都写在了脸上,像是维持这个状态维持了好几天好几夜。

他穿的衣服还是昨天在酒吧里见到的那一身,除了领带没打。

护士的表情有些严肃,这层楼道里没有其他的人,护士的说话声断断续续飘入了几个站在楼梯口的人的耳朵中。

……这背后的伤,一定要按时换药。

……太疼了就找个东西咬着,最好不要用镇痛剂。

……体温有什么太大的浮动,记得按铃叫人。

小姑娘现在还在烧,会有一个过渡期。

虽然有伤口感染,但好在不是很厉害。

一定要记住有体温浮动就要按铃,这个天伤口是最容易引起感染的,况且她还被打的那么厉害……被打?安醒一愣,就连杨博都觉察到不对劲儿。

几个人静静悄悄站在黑暗中,安醒的拳头微微攥了攥。

陆屿白长叹了一声,嗯。

护士长交代完,抬起头来,她年纪也不小了,女儿跟晴安差不多大。

这一看就是在家里不听话,被打进医院的。

只是……陆老师,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护士长拿着病历本,开口。

陆屿白示意她说。

护士长:晴小姐受伤在那个地方,这个是你下手的吧?陆屿白:嗯。

护士长:女孩子都大了,也是知羞耻的。

有时候惩罚方式不能这样啊。

你想想一个女孩子家,打屁股这种惩罚……你打的又狠,她醒了后,容易在心里记下的。

陆屿白闭了闭眼,我知道。

那个时候,就是,太生气了。

他都不知道,他为何会气成那样。

当年陆知言犯浑,他都没有、没有下过这么狠的手……护士长见陆教授疲倦的脸,也不方便说过多了,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也不好管。

那行,有情况按铃。

陆屿白:好。

护士长走了。

陆屿白一个人,默默坐在了病房外的长椅上。

仰着头,只有一道微弱的光,从病房内照射出,映在他的侧脸。

说不出来的、落寞。

安醒的拳头都硬了。

杨博和季斌都没发现他的离开,当他们注意到时,安醒早就冲到了陆屿白面前。

一拳头,砸在了男人的脸上。

陆屿白被冷不丁打了一拳,也是没反应过来。

踉踉跄跄,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稳住身子,扶着座椅扶手。

空气都是叫嚣的。

在这不宁静的夜晚里。

安醒活动了一下手腕。

血气方刚,杀红了眼。

弯下腰,又准备冲着陆屿白来第二下。

陆屿白扶着靠背,缓缓直起了身。

头发往前散,衬衣也在往下垂。

很狼狈的模样,全然看不出来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大教授。

他的手从扶椅上摸索到墙壁,五指用力压着白瓷砖墙面,肩膀随着喘息微微起伏。

一丝血从嘴角往外溢出。

你不是很能打么。

安醒双眼通红,一字一句问。

陆屿白用拇指按在唇角,一抿,将流下来的血抹掉。

季斌和杨博拉着安醒就往后拖,硬生生将两个人拉开一段距离。

这里不是打闹的地方,这样冲动的安醒他们也是很久很久没见到了。

为了这么一个女孩。

安醒是真的喜欢晴安,看到晴安被抽成这样,抽进医院,他发疯是可以理解的。

那陆屿白呢?那比陆知言去世时还要狼狈的陆教授呢?明明是他亲自下手,将晴安打成这样。

陆屿白抹完血。

没有任何还手。

仿佛没有在意安醒这个人的存在,以及杨博季斌,都没在意。

他静了两秒钟。

重新坐回长椅里。

双腿大剌剌敞着。

一只手摊在椅子坐垫上。

仰着头,脖颈垫在靠背沿前。

另一只手,捂住额头。

用中指压住下眼角。

被打肿了的嘴角,那么的清晰可见。

……你是不是全都知道了。

安醒问。

我和晴安怎么认识的,我和她都去过哪里。

我给她买的衣服,我们如何联合许老师一起骗你,每天下午放学晴安如何背着书包去柠檬找我……这些你都调查清楚了吧。

陆屿白:……安醒:陆屿白,我知道我有罪。

但是最没资格指责我,或者说指责任何一个拉晴安堕落的人,就是你。

陆屿白没有吱声。

或者说安醒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进去他说的话了。

半晌,陆屿白站起了身。

头发遮住双眼。

他在病房门口停了一会儿,透着玻璃窗,看向房间内。

似乎很早以前,也有过这么一次很相似的场面。

但那个时候,他是来救晴安的。

像一个大杀四方的君主,为了迎娶心爱的公主,一路披荆斩棘,将她从那深渊中拉了出来。

然后世界一下子就颠倒一切了。

陆屿白站在那里站了很长时间。

安老板。

半晌,他突然开口。

轻轻的、求道。

麻烦帮我,照看一会儿晴安,可以么?……安醒:你要去哪儿?陆屿白:要去处理……一点儿事情。

……越是到了夏天,市中心的繁华延迟的时间就越晚。

到了九点半,很多街道的店铺都还生意红火。

拐角新开的那家甜品店,生意正兴隆。

店里刚烤出来最后一炉子的海绵蛋糕,这是他们家的招牌,很多人不惜一切代价跋山涉水也要来排队抢购最新出炉的。

宋暖坐在二楼的老板办公室,看着今天的进账。

一辆奥迪SUV缓缓停在了店窗外的马路旁。

老板。

门外的员工敲门,楼下有人找。

宋暖:不见。

员工:他说他姓陆。

宋暖抬起了头,合上账本,知道了。

没想到陆屿白会突然过来,宋暖连衣服都忘记了换。

窝了窝头发,就踩着小高跟哒哒哒下楼。

陆屿白不在店内。

一身白衬衣黑色西裤,迎风站在玻璃门外。

冷清的身影,跟这繁闹喧嚣的世界,仿佛格格不入。

宋暖高兴坏了,心脏扑通扑通跳,像是怀春的少女,连走路都带着软软的风。

屿白哥——陆屿白转身,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率先开口问道。

你跟晴安说过什么。

………………宋暖的笑容僵持在了脸上。

风吹过她海藻般的长发。

陆屿白平静地看着她。

宋暖怔了好半天。

半晌,才找回来一点儿思绪。

堪堪笑了笑,维持着面容。

屿白哥,你在说什么啊……陆屿白眯起眼睛,你跟她说了陆知言的事情,以及你过去那点儿事情,对吗?宋暖维持不住笑了。

脸色变得苍白。

陆屿白继续地道,见了她两次,一次是四月十三,一次是五月五号。

在万象城一次,在你的蛋糕店一次。

……宋暖,你凭什么见我的人。

宋暖的内心一下子被针扎了一下。

细细的高跟鞋,往后退了两步。

陆屿白,什么叫你的人!陆屿白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用力拉上来,手腕上那块星星表闪映在两个人之间。

这块表,是宋暖查了陆屿白送给晴安的购买原厂家,故意也去定制的。

就是为了戴上,然后去见晴安。

让她知道,她也不是他的唯一。

你要是想死,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激怒我。

陆屿白甩开了她的胳膊,力道相当大,完全没了风度了,只剩下严寒,在这五月的初夏里,冻的人瑟瑟发抖。

宋暖沿着惯性低头。

屿白哥。

她缓了一下,也不伪装了,眼里弥漫出讽刺,抬起头来,直白而又尖锐地道,我在你的眼里,就是这么的不堪吗!那个时候,我为了你,都做到了那个地步……我的身体,一辈子都要跟随着那道伤疤。

知言走之前,让你要好好对我。

你不喜欢我也罢,对我只有同情也好。

可知言的遗言你现在都不打算遵循了吗?我们之间,连知言的话都维持不住关系了吗?就为了那么一个晴安?陆屿白瞥见店内正中央的玻璃架上,赫赫醒目摆着的那颗水晶球。

是他从晴安手里要过来的水晶球。

他忽然就心如刀割。

连同晴安的堕落,晴安的发烧,晴安被他打时的惨兮兮。

仿佛迟来的钝刀子。

全部扎入他的身体里。

陆屿白闭了闭眼,没回答宋暖的问题。

转身,越过往来的人群,直径走到了蛋糕店的大门。

推开门。

宋暖一愣,下意识就往那颗水晶球去,她真的就是下意识感觉得到陆屿白是冲着那颗水晶球的。

果不其然,男人进门后,大步流星就往中央玻璃柜走。

陆屿白——陆屿白拿起那颗水晶球。

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以及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将水晶球砰——!的一声,用力砸向了墙角。

水晶球碎裂。

瞬间破成一滩扎人的碎片。

里面的液晶体,在木地板上流淌。

宋暖直接僵硬在了原地。

陆屿白对着宋暖,是从未有过的震怒。

宋暖。

男人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别一天到晚拿陆知言的遗言来要挟我。

当年的事情,到底谁是谁非,你我心里都很清楚。

我对你,没有半分义务!但你却去伤害晴安,就这一点,老子就可以把你给弄死。

他罕见的爆了粗口。

宋暖浑身都在颤抖。

陆屿白说完,转身,朝着门口就离去。

宋暖回过神,也顾不上自己是这家店的老板,旁边还有那么多客人和店员在看,眼眶红了,推开人群就往陆屿白的背影追。

陆屿白——————出了门,站在台阶上,风吹着她海藻般的长发,她看着陆屿白已经走到了车边,拉开车门。

宋暖弯下腰,望着陆屿白,仿佛已经决心破罐子破摔,大声嘶吼道,陆屿白!你凭什么一味地指责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就难道真的不知道,晴安那丫头——她喜欢你!宋暖笑了起来,眼泪一颗颗往下流,就像在说着天大的笑话,宛若一株毒药,卷在深夜中。

你还以为我有多么大的能耐啊,能几句话就让她变成那样。

是她喜欢你。

然而每一个喜欢你的女生,都会觉得这份喜欢实在是太绝望了。

所以才甘愿堕落,才能忘记那份无望的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