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时节,清晨薄雾未散,簌簌冷风穿廊而过,尚未到辰时,院中洒扫的丫鬟脚步很轻,不敢发出丝毫动静,偶尔走过长廊时会朝着长廊那头看上一眼,又匆匆收回目光。
明间外的廊柱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影挺直地站在那里,她穿着一身单薄的蓝色衣衫,一阵冷风袭来,穿透她轻薄的衣衫侵入肌肤,冷得她直发抖,唇色亦是冻得惨白。
她生得娇媚,微微蹙起的眉间带着几分愁绪,那般站在那里,颇为惹人怜惜。
但丫鬟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怜惜与毫不掩饰的轻视。
云棠稍稍往后挪了挪,尽量避着那冷风,但也没有好上多少,她浑身冻得麻木,抬头看了看破开雾气的晨光,估摸着还要再等上两刻钟。
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双腿,感觉到膝盖的疼,默默忍下。
金色暖阳破开重重雾气,冷风微消,一直安静的正房有了些许动静。
稍顷,一个女使跨出明间,她瞥了一眼云棠,扬着下巴道:让二姑娘久等了,随奴婢进去吧。
说着久等,但语气轻慢,只是客套。
云棠也不在意,她颔首小声道:劳烦姐姐了。
二姑娘客气了。
明间比屋外暖和许多,云棠跨进明间,方觉得冻得僵硬的四肢变得灵活起来。
她跟着女使走进东侧间,里面细碎的说话声倏然停下。
云棠低身向韩氏行礼请安,她维持着行礼屈膝的姿势,韩氏的目光垂落在她身上,没说话,也没让她起身。
韩氏慢慢饮茶,目光似尖细的银针落在云棠身上,看向她那张俏丽娇美的脸庞,心里低啐。
云棠双腿微微发抖,快要坚持不住时,韩氏才慢悠悠开口:起吧。
谢夫人。
云棠沉默站到一旁。
韩氏没再瞧她,她抚摸着手上的丹蔻,声音冷淡:跪了这三日,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云棠咬唇,她恍然间又想起那张温润含笑的脸,当时她若知道那是云瑶的心上人,她说什么也要避开,但哪里有那么多早知道?她回京不足一月,对于京中之事并不了解。
那日云瑶也不知从何而起的心思,要带她出府逛街,她推拒不得只好随行,谁成想在茶楼小憩时遇见顾家小姐和公子。
云棠当时垂首行礼,并没有注意到云瑶看向顾少安的眼神有多炙热。
云瑶看着顾少安,顾少安却看着云棠。
少女一袭浅蓝色襦裙,螓首蛾眉,一双微弯的桃花眼甚是勾人,肌肤通透雪白,令人一眼难以移开目光。
那顾家小姐推了兄长好几下,顾少安才失态地轻咳一声,收回目光。
云棠想,当时她该警醒一些的,云瑶那时候看她的目光就已经很凌厉,但她在外人面前过于紧张拘谨,并未察觉到。
后来顾少安有意无意地与她交谈,她也不好像个哑巴似的什么也不说,随意攀谈几句。
之后分别,顾少安又送了她们两盒糕点。
这是锦和斋新出的五色豆糕,二姑娘刚回京不久,定要尝一尝,你们小姑娘似乎都很喜欢这种甜腻的糕点。
顾少安笑着对云棠说,那句小姑娘莫名带着些别样的亲近。
云瑶当时笑容就挂不住了。
云棠接过那盒烫手山芋一样的糕点,待顾家公子走远,云瑶看着她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倒是我小瞧你了,不过一面之缘,就能让顾公子主动送你糕点,但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顾少安是显国公府大房嫡次子,她一个侯府庶女如何攀得上?哪怕攀上也是做妾,更何况云棠并没有那种心思,韩氏不喜她,她的婚事又被韩氏拿捏在手中,她不会蠢到去勾引云瑶的心上人。
但云瑶又怎么听得进去她的解释?云瑶哭着将茶楼里的事说给韩氏听,她将云棠描述成一个不知廉耻勾引顾少安的狐媚子,韩氏最是心疼这个女儿,哪怕知道她说得有九分假,只要有一分真,韩氏就有理由去责罚云棠。
云棠被罚跪祠堂三日。
祠堂阴冷,这几日尤甚,每到晚上风声呼啸震得窗棂啪啪作响,祠堂地板冷硬,寒风时不时灌进她袖中,她只能缩在唯一一张蒲团上抱紧自己取暖,冷得无法入睡。
云棠硬生生在祠堂捱了三日,冷得牙齿打颤,心里反倒有些怨顾少安的靠近。
若不是他,也不会生出这么多是非。
云棠不敢心生妄念,云棠收回所有心绪,打起精神应对韩氏的发问,日后定会更加谨言慎行,不再随意出府,不给夫人和长姐添麻烦。
不出府自然遇不到顾少安,也无法勾引顾少安。
云棠是在表明和顾少安划清关系的决心。
韩氏眼底轻蔑,她淡淡应了一声:明白就好,你久在平州生活,不懂京城的规矩没关系,但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更要明白自己依靠的是谁。
攀高枝容易,但登高易跌重,大家族中女眷众多,若是想要拿捏谁的性命,也是很容易的。
韩氏的意思很清楚,像顾少安这样的权贵子弟,不说他身边伺候的人,单说他将来要娶的夫人,绝不可能是一个庶女。
云棠就算有那个本事跨进顾府,到时候性命也得任由主母拿捏。
云棠不会也不愿过那样的生活,若是那般,不过是从一个侯府跨进一个国公府,她的处境却是不变的,仍是受人挟制,万般做不得自己的主。
云棠定会将夫人的话牢记心中,一刻不敢忘。
云棠其实有些撑不住了,许是这三日受了风寒,她现在身子难受得很,但在韩氏面前,她只能努力稳住身形,掐住掌心让自己清醒些——她若现在晕了,说不得韩氏还要以为她在装可怜,又会牵连出更多不满。
韩氏又让她站了一会儿,敲打几番,终于挥手让她离开。
云棠转身时微有些踉跄,好在她还能稳得住,强做镇定走出去。
韩氏眼见着人走远了,隔着花窗还能看到少女婀娜的背影,她忍不住低啐一声:狐媚子,跟她娘一样,惯会勾引人。
夫人何必与她动气,想来她也不敢再生出旁的心思,再说她的婚事还不是任由您拿捏,因她气坏身子不值得。
韩氏身旁的许嬷嬷一边劝,一边递了热茶过去。
韩氏喝不下,重重将茶盏放到桌上,面上难掩怒意:早知道这小蹄子长成这副模样,当初就不该让老夫人带她回来,直接在平州找个人嫁出去得了,也省得我瞧见她堵心。
夫人莫气,若真不喜她,早日寻个人家将她嫁出去就是。
哼,我倒想嫁,侯爷他要肯啊。
先前不闻不问,这会儿倒想起是自己女儿了。
瑶儿的婚事他都没过问几句,竟然为了这个贱蹄子与我摆脸色。
那徐家少爷哪里不好,人家也是堂堂伯府公子,将来爵位是要落到他头上的,竟为了那些流言风语说不行,哼,他还想让这个女儿嫁到天家去不成?韩氏有一肚子气,这会儿寻了个出口不由分说要发泄出来。
许嬷嬷一边劝着一边安抚,听见那句徐家少爷哪里不好,心里摇头。
那徐泽哪里算得上好呢?二十出头的年纪,只有一张脸长得还可以,平日流连花巷红颜知己无数,这还没娶正房,后院已经不知塞了多少女人,只是还没过到明面上,外面还养了两房外室,一个外室肚子都大了。
虽说是伯府,但一代不如一代,徐泽身上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平日只顾挥霍家中财产,明眼人瞧着都知道承康伯府要没落了,府内也是空壳子,要债的人都上过几次门,更没人愿意将女儿嫁过去。
那徐泽也只是偶然瞧见云棠,贪图美色才上门提亲。
韩氏原本打算应下,不成想此事刚与云易丰说完,她还没来得及给徐泽说些好话,云易丰就面带微怒地道:她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女儿,你这般敷衍她的婚事,让旁人怎么看我,怎么看你这个侯府主母?我知道你不喜她,但也不能太过分。
过分?她要是真的过分,就应该先斩后奏!当初云易丰与她成婚才一年多,就带回来尚在襁褓之中的云棠,那时云老夫人和韩氏才知晓,云易丰成婚前就有了外室,那外室香消玉殒,云易丰才不得不将云棠带回来。
韩氏因为这事气得病了半月多,那时她年轻气盛,云易丰待她温柔体贴,她心里也曾动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但云棠的存在,就像是云易丰甩到她脸上的一巴掌,将她所有幻想打得破灭。
韩氏闹得厉害,甚至说过和离这样的话,夫妻关系一度降到冰点。
那会儿云老夫人正病着,京中的气候不适合养病,老夫人去平州养病前,索性将云棠一起带走,这一走就是十几年。
云老夫人有时回京看望孙儿也不会带上云棠,时间久到韩氏都快忘记云棠的存在。
直到看见跟在老夫人身后的那个少女,她都有些恍惚。
十几年的时间,少女出落得明媚动人,一张芙蓉面似能夺人心魄。
韩氏看着少女那双澄澈的桃花眼,当时就掐破了掌心。
韩氏埋怨许久,那些丫鬟都退得远远的,只有许嬷嬷陪在她身边。
韩氏自小在家中受宠,嫁进安阳侯府十几年也不曾受过婆母管制,性子并没有改变多少,有些沉不住气。
不然也不会因为云瑶的哭诉,连面上功夫都不做,直接罚云棠跪了三日。
许嬷嬷劝了许久,她才平息怒气喝了一口茶,想到徐泽的事,心里又生出些思量。
作者有话说:开文啦!预收《锦画藏春》《东宫小青梅》求收藏QAQ①《锦画藏春》沈府养女苏锦画明艳端庄,一貌倾城,因为长女沈絮逃婚,沈府意欲让她替嫁给二皇子,谁知沈絮婚前归来,为夺回婚事,意欲毁她名声那日夜色暗涌,苏锦画慌乱之中冲入昏暗的禅房,清醒时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绣金暗纹的玄色衣角她往上看去,只见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庞,男子低垂眼眸看向她,眼中无波无澜,似是冬日雪顶的寒冰苏锦画心尖一颤,为自保,她与他商议隐瞒此事后来苏锦画寻回亲人,回到苏府,父母兄长为她张罗婚事生辰宴上,她与杨家公子相谈甚欢,她接过杨公子送给她的一颗相思豆把玩,抬首间却望见远处一道清隽的身影漫不经心扫过她周身,指尖捻着一颗圆润的珍珠是她那时遗落在禅房里的耳坠!苏府后院的假山里,苏锦画伸手要夺耳坠,傅谨宁将她困在臂弯间,在她眼前将那颗相思豆碾成碎粉他笑容清浅,眼中却是势在必得的占有欲,他的指腹捏住少女浅粉的耳垂,在她耳边轻声道:苏锦画,我后悔了。
.京都人言定远将军傅谨宁是凶煞恶鬼,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手上沾满无数敌人的鲜血,唯有他怀中那块女孩儿赠送的玉佩纤尘不染,纯净素洁他生性淡漠凉薄,唯独面对苏锦画时会手足无措,他害怕她哭,有时又忍不住弄哭她他曾答应不去纠缠,但见到她对旁人巧笑倩兮,最终还是出尔反尔纵她不愿,他也不能看着她嫁予旁人暴戾冷血将军VS温柔贤淑贵女//////////②预收《东宫小青梅》温家嫡女温然颜如渥丹,芙蓉花貌,可惜生母早亡,没有依仗,继母意欲将她许给三皇子为妾三皇子妃妾众多,风流成性温然心底不愿,她看中那个在上元夜救下她的公子谢桓,后来得知他是当朝太傅的嫡孙,名流世家,清雅端正她想方设法偶遇,谁知一朝生变,谢桓成了当朝太子温然以为和他没了希望,直到那日三皇子暗算她和太子,她虽侥幸逃过一难,却和太子有了肌肤之亲嫁入东宫后温然谨慎小心,太子却对她嘘寒问暖,事事体贴直到温然看到那副画像,她才知自己是别人的替身,那日她醉酒哭着说要和离一向温和的夫君面色沉郁,紧箍着她的手腕断然道:不可能,此生此世你都只能是孤的妻。
温然直接将那副画扔到他面前,面沉如水的郎君看清那副画,哭笑不得:傻姑娘,这就是你啊。
/谢桓少时患有腿疾,整日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忽有一日,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衫梳着丱发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跑到他面前,笑盈盈地将糖葫芦递给他:大哥哥,糖葫芦可甜了,你吃完就不会不开心啦。
小姑娘天真懵懂,他最低沉落寞的那几年,是她陪在自己身边,一直鼓励他,给他塞糕点,送糖葫芦,讲笑话逗他开心后来他上京与她分别,以为再难相见那日上元灯节,他偶然在人群中看见一抹清丽的身影,重逢来得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