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沉沉天幕压着,寥寥几颗残星挂在天际。
韩氏在屋中来回踱步,她心中实在不安得厉害,眼皮上下跳着, 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
她还记着白日里纪北昱说要杀人时的神情, 骇得她心肝俱颤, 险些在人前露出破绽。
屋门被人一推, 韩氏一惊,见是许嬷嬷进来, 赶忙上前问道:如何?叶七还在吗?许嬷嬷第一次慌了手脚:不在, 这夜里他会去何处, 该不是害怕得逃了吧?他妹妹可还在我们手上,他当真什么都不顾了?从前皆是许嬷嬷宽慰韩氏, 但今日纪北昱的模样着实吓到她们,后来发现叶七不在房中, 她们左等右等直到这天幕黑沉也没见他回来。
若真的逃了才好,最好逃得无影无踪!韩氏恨声道, 老天真是不公,竟叫他们纪家还有翻身的那一天,若知现在, 当初我还不如举告云易丰……何苦自己动手,如今还要在这胆战心惊!韩氏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她甚至不觉得他们韩家有什么错,不过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轮换到他们韩家倒霉罢了。
只是如今韩凌作为主谋被砍了头, 韩家其他子嗣皆流放, 她身后再无可依之人, 只盼着此事能一直瞒下去,盼着叶七当年手脚干净,莫叫他们查出什么证据……然而事与愿违。
东宫内,云棠睡得迷迷糊糊,她似听见笃笃的敲门声,接着像是孟谦在说些什么,她隐约听见药铺二字。
她掀开床幔往外看,李琰正走到她身前,见她已醒,扶着她起来。
他们刚刚在百药堂的后院抓到一个意欲纵火的贼人,要去看看吗?百药堂,是那三家存有买卖冥花账本和单据的药铺之一。
云棠一直让人暗中守着那三家药铺,今日终于抓到欲行不轨的人。
白日里纪北昱才去安阳侯府大闹一场,将云易丰打得鼻青脸肿,好在最后被俞绾劝着收了手,这到了夜里,药铺那里就抓到一个意欲纵火的贼人,怎能不叫人多想?他身手不错,察觉我们的人接近后欲奔逃而走,被一箭射中小腿,才让我们抓住。
奴才怕夜长梦多,这才来禀报殿下和侧妃。
孟谦一边解释一边引着他们去困住贼人的柴房。
云棠身上裹着李琰的披风,发髻简单挽着,她此刻也顾不得修整仪容,待到走进柴房,便见里面那人被五花大绑困在柱子上,他头发缭乱,孟谦执着烛火上前拨开他的头发,照亮他的脸。
他右脸被烫伤过,疤痕丑陋,乍看上去有些吓人。
云棠仔细看了几眼,心中有了结论:我见过他,他在韩氏院子外面负责洒扫,我给韩氏请安时曾见过他几面。
他这张脸实在骇人,那时她刚刚回京,正在往内院走,这人忽然抬头看向她,她猛地看见他脸上的烫伤,又被他目光一骇,回去还做了噩梦。
叶七见自己被认出,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垂下头忍着腿上的痛,声音嘶哑难听:草民自知没有活路,只要你们能帮我找到妹妹并且安顿好她,我会将知情的一切说出来。
云棠皱眉: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我为何要帮你?叶七哑声一笑:二姑娘应该能猜到我去药铺做什么吧,不瞒您说,纪音雪死在我的手上,是我在她的茶水中放入了冥花粉,我看着她在我面前一点点断绝气息,最后制造成她服毒自尽的假象,我还特意留了一朵冥花在她床头……叶七还欲再说,孟谦直接扼住他的喉咙:说,你手上有什么证据?叶七:单、单据,咳咳咳……云棠此刻心中猜想被证实,她心中虽恨,却依然保持着冷静。
云棠:你为何要在百药堂这样的大药铺购买冥花?叶七咳了一会儿,苦笑着道:二姑娘应该能猜到吧,受制于人,手中总要捏一点证据。
当初我濒死之际被韩家所救,后来韩秋茹以我妹妹性命威胁我,让我替她除掉纪音雪。
但我第一次杀人,自然害怕,所以我故意在百药堂留存单据,以备不时之需。
云棠:那你今夜为何要去销毁单据?叶七:前些日子,韩秋茹对我说,她会放我和妹妹归乡生活。
偏偏这种时候,纪将军上门大闹,我害怕此事暴露,所以才想着去把百药堂那些陈年的记录一把火烧光,谁知被你们抓住。
叶七叹了一声,被抓住的那一刻他就认命了,他不是什么杀手,当初不过因为身手好被韩家留下来当作护卫,毒害纪音雪的事他一直忘不掉,纪北昱回京后他更觉得不安。
韩秋茹其实想杀我,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罢了,我也知道她应允放我们归乡可能是谎言,但……我妹妹还在她手上,我不想死前都不能见她一面。
叶七说着抬头看向云棠,他眼中缠绕着最后的希冀:只要你们帮我找到我妹妹,不要让韩秋茹再伤害她,你们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会主动揭发韩氏的罪行,有我这个证人在,哪怕没有证据,你也可以为你母亲报仇。
云棠抿唇不言,她看见叶七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最终还是点头:好,我可以帮你找到你妹妹,不过你没有说实话,你应该不止做了这一件事。
叶七一怔,接着立刻意识到云棠在说什么,他闭口不言。
云棠静静地望着他,叶七很快明白她必须要知道所有的的事情,不然她不会帮他救妹妹。
叶七无奈叹声:我本来打算你们帮我找到妹妹后再说此事,但既然二姑娘提了,那我也不隐瞒。
二姑娘归京后,我还做了两件事。
一是向徐泽透露二姑娘的行踪,二是围猎之时我放出徐姑娘的兔子去引诱三姑娘进入林中,那匹袭击二姑娘的恶狼也是我引出来的,是我引导那匹恶狼去袭击二姑娘。
不过更准确得说,是我受韩秋茹之命,借恶狼除掉二姑娘。
叶七无一隐瞒。
云棠对于恶狼一事早有猜想,只在听见徐泽一事面露讶异,她不由想到云瑶第一次带她出街游玩的事,或许那日云瑶根本就不是心血来潮带她出去,而是一早打算让她和徐泽遇上,可惜顾少安出现打破了这个计划。
云棠:所以我和云瑶前去净慧寺上香的消息也是你透露给徐泽的?叶七:是。
所以,韩氏不仅想利用徐泽毁她余生,在发现无法阻拦贵妾一事后,更想取她性命。
云棠对于韩氏的所作所为并不诧异,她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正欲转身离开,忽听得李琰在她身旁道:你若不想等,孤明日就能杀了她。
她转过身,看见李琰眼中浓重的杀意,他不是在意气用事,他是真真切切动了杀心,想要立刻让韩氏付出代价。
叶七闻言慌乱起来,他恳求地看向云棠:二姑娘,我皆已实情相告,求您救救我妹妹,求您了。
若是韩氏死了,他便也没有利用的价值,他们更不会帮他找妹妹。
云棠瞥了他一眼,淡声道:你放心,我既答应你就会做到。
她轻轻扯住李琰的衣袖,与他一同回到寝殿。
李琰周身气势沉冷,若是以前云棠还会被他吓到,但此刻她知道他是在为她的事情气愤。
她握住他的手,安抚道:殿下,我也想要她死,但不能让她不明不白的死了。
她当初让我母亲不得赎出云韶府,受尽欺辱,这种难堪她也该尝一尝。
我要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她做了什么,也让她尝一尝被人唾弃的滋味。
况且她这种人,不值得殿下脏了手去处理。
她的话句句在理,但明明受尽欺负,满心愤懑的人该是她。
李琰此刻才明白,当初围猎遇袭那夜,她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他的小姑娘被人逼到了绝境,不得不放弃退让的念头,不得不去反抗。
而他呢,没有去追问,他甚至在欣喜她的靠近,根本不知她那时心里的惧怕,她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被狼袭的阴影,还有时时刻刻存在身边的危险。
李琰觉得心口一疼,他将云棠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道:对不起。
若是当时他迟去一步,亦或是当初净慧寺时,她没有闯入梅苑……他的小姑娘,要受怎样的苦?越是这么想,他心中越发忍不住杀意。
云棠轻轻摇了摇头,她抱住李琰的腰,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温柔笑道:若非殿下相护,我早已不知落到何种境地,是我该感激殿下,殿下没有对不起我。
傻姑娘,李琰感叹一声,他也顺势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那我也应该感谢你,若非你能缓解我的头疾,这些日子也不能瞒过去。
这两次他头疾发作时都与她在一处,不会引起旁人怀疑,且因为有她在,他不会像以往那么长时间失去理智,不会让人察觉不对。
云棠听见他也说谢谢,噗嗤笑了一声,她靠在他怀中打了个哈欠,小声嘟哝:那看来殿下说得对,我们呀,天命注定的一对。
李琰见她困起来,将她打横抱回床上睡觉。
云棠抱着他的腰慢慢进入睡梦中,临睡前却忍不住想起他头疾这件事,如今是时日缩短,那一步呢,会怎样?殿下有应对的法子吗?她想问,又不知该不该问,毕竟他没有提及。
她其实很担心他的身体,这种担心中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惧怕。
/韩氏悬着心在侯府中闭门不出,她实在担心,甚至派人去寻过叶七的妹妹。
她不知道,正是因为她这心虚之举,孟谦派的人顺利寻到了叶七的妹妹,将她带回都城,送到叶七面前。
当日午后,韩氏正在小憩,她陷入噩梦中不得出,突然听见丫鬟在她耳边高声道:夫人,夫人,快醒醒,京兆府尹来了,说是要抓夫人去问话!噩梦中的事猛地成真,韩氏瞬间从梦中惊醒,她死死捏住丫鬟的手,声音尖利起来:你说什么?!话音刚落,京兆府尹带人直接闯入兰苑,捕快将整个兰苑封锁起来,在后院捉到带着细软要逃跑的许嬷嬷,将人直接五花大绑带到院前。
韩氏从惊惧中勉强回过神,她整理一番仪容,方才踏出主屋,看见被绑住的许嬷嬷,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又看见闻讯而来的云易丰和云老夫人,不必她开口询问,京兆府尹直接拿出逮捕令,高声道:韩秋茹,你指使叶七毒害纪音雪,后又意图放狼袭击太子侧妃,人证物证皆在,还请你随我们去京兆府一趟。
这话客气,但谁都知道,她去了京兆府便再也不可能回来。
韩氏看到云易丰眼中的不可置信,看到云老夫人的愕然,她往前走了一步,身形一踉跄,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望向云易丰,眼眸泛泪道:云易丰,我是你的妻,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打理侯府十几年,你一定不会置我于不顾,对吗?云易丰终于从京兆府尹的话中回过神,他看着这个和他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女子,却忆起那个曾对他盈盈笑着的姑娘。
这些日子,他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如果当初出事的是韩家,那一切就不会错位,他会娶纪音雪,他会好好抚养云棠,他们还会有一个儿子,儿子定会比云景淮更加聪慧……他这般想着,目光越来越冷,直到韩氏被人押着走出庭院,他听见韩氏在骂他,骂他是负心汉,骂他无耻。
云易丰自嘲一笑,是,他是负心汉。
若是当初他不曾犹疑,若是当初他坚持娶纪音雪,那么哪怕纪家出事,他也能护住纪音雪。
但他什么都没做,他在两个女子间犹豫徘徊,终究害人又害己。
作者有话说:睡到一半猛地惊醒,才想起来自己没定时,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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