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长街热闹繁华, 商铺林立。
时近午时,护城河岸边一家新开的素食肆人来人往,客人络绎不绝,二楼雅间临水而立, 一扇扇雕刻精美的花窗映着窗外的初夏美景, 河边的凉风不时吹入雅间内, 轻悠舒适。
护城河泛着粼粼波光, 宛若一条飘逸的银带流淌而过,宽阔的河面游船时而经过, 引起一阵波澜, 而桥上行者众多, 临街的吆喝和小贩的叫嚷声不绝。
云棠站在窗边,她推开面前这一扇花窗, 感受着河边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风吹动她鬓边的碎发, 小巧的珍珠耳饰微微晃动,瓷白若雪的侧脸在阳光下透着光。
李琰略带粗粝的指腹抚过她肩上的一处嫣红, 又用披帛将那处遮得严实,不叫人瞧出半分不对来。
云棠转身拍走那只手,看到他指腹站着的细腻白.粉, 尤觉可气,声音带起几分抱怨:我都说了不要碰, 殿下非碰,这些脂粉都叫殿下抹去了,若是让人看出不对来, 殿下这几日便睡书房吧。
昨夜也叫他小心些了, 偏这人怎么都不听, 如今初夏时节,她又不可能像先前那样裹得严严实实,他倒好,半分不为她考虑,依旧我行我素。
在马车上时也不老实,非要去看她肩上的痕迹怎么消失了,脂粉都叫他抹去了,如今也只能用披帛挡着些。
李琰轻咳一声,他自知理亏不敢争辩,捧起一碗冰酪去讨好小姑娘。
你最近不是说想吃冰食吗?尝尝这碗冰酪,看看味道如何?李琰舀出一小口递到云棠面前,云棠哼了一声,不理他的殷勤,自顾自地坐下去吃她的那一碗。
冰酪甜而不腻,配上些酸酸甜甜的水果,又被冰镇过,十分爽口解热。
云棠随意吃吃,一碗冰酪就见了底,她意犹未尽,抬头看向李琰尚未碰触的那一碗冰酪,一双桃花眼亮晶晶地盯着,比看着李琰时还要灿亮些。
李琰:……他一瞬间觉得自己还不如一碗冰酪珍贵。
他默默将那碗冰酪推了过去,看着小姑娘愉悦地吃完他的那一碗,再抬头看向他时目光都柔和了许多。
李琰:……他确定了,他如今确实不如这一碗冰酪。
云棠满心的不悦确实是被这两碗冰酪消解下去,这家素食斋也不复盛名,每一道素食从摆盘到味道都独一无二,云棠点了许多,吃到最后才发现她根本吃不完,于是又将目光晶莹地看向身旁的夫君。
李琰终于忍不住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真是越大越大胆了,抢孤的冰酪,如今还要孤帮你解决剩饭剩菜。
云棠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她凑过去亲了一下李琰的侧脸,理由充分道:不能浪费嘛,一饭一菜当思来之不易,殿下肯定也舍不得浪费,对不对?小姑娘生气是真生气,该使唤他做事时却极其上道。
李琰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宠溺又无奈地叹道:你啊。
刚刚就提醒她会吃不完,但她还是点了这么多菜,这是打定主意他会帮她解决。
不过他自己宠出来的小姑娘,当然只能惯着。
李琰慢条斯理解决完那些饭菜,期间云棠觉得实在过意不去,自己又吃了些,两人将这一桌饭菜解决得丝毫不剩。
但饱暖生困意,云棠索性趴在李琰的肩头上小眯了一会儿,窗外的微风不时吹进来,李琰抱着她让她卧得尽量舒服些,他见她困得紧,思索着要不要带她到附近的客栈休息一下。
只是云棠记着还要选布料的事,她睡得并不沉,李琰要将她抱起来时,她在他肩头蹭了蹭,像是小奶猫一样哼哼唧唧地道:别动,我再眯一会儿……话还没说完,花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似有铃铛碰撞的悦耳声传来,那声音绵柔不断,将云棠的困意驱散。
她推开花窗朝外看去,只见护城河的宽阔桥梁上,正有一队人马朝前走着,他们中间围着一座轻纱覆盖的轿辇,轿辇四个角落都挂着铃铛,行动间随风而响,清风扬起纱幔,隐见其中穿着异族服饰的女子端坐其中,一张素白缀着珍珠的面纱遮住她大半的容貌,叫人瞧不清楚。
云棠看见轿辇前后跟随的宫内护卫,猜测道:殿下,这是北黎的使者吗?她早就听闻北黎使者将于近日进京,北黎一直是大楚的强敌,皇帝刚登基那一年,北黎曾趁着大楚朝局不稳侵犯边境,当时是庆王领兵抵御,击退北黎,最后与北黎签订盟约,互不侵犯。
是他们,李琰识得北黎人的装束,他看着那一队人马,目光微暗,如今盟约期限将近,他们此次进京是为签订新的盟约。
不过北黎野心难消,此次使者进京究竟是何意图还未可知。
云棠看着那队人马消失,她知道坐在最中间的定是北黎王女,近来宫中也在传,北黎此次让王女进京,似是有意和亲。
至于与谁和亲,尚不可知。
云棠收回目光,不去胡思乱想,她整理好发饰,朝素食斋外走去。
这间素食斋离附近的首饰布料商铺并不远,云棠和李琰并肩走在长街上,一路上行人回望众多,他们低声讨论这两位衣着相貌不凡的年轻夫妇身份,周边商铺的吆喝声似乎也更大了些。
云棠已经习惯这样的目光,她正要走进一家布庄,李琰握住她的手腕,却是带她走向布庄旁边的脂粉铺子。
女掌柜见他们二人气质不凡,自是殷勤招待,李琰也没怎么听那些话,他的目光在那些脂粉间扫过,最后落在一盒细腻如雪的脂粉上。
掌柜眼尖地察觉到,立刻将那盒脂粉奉上前,笑着道:客官好眼力,这盒脂粉名叫雪颜粉,因其质地细腻且不易溶于水,颇受都城的姑娘们喜欢,客官可要试试?李琰接过那一盒雪颜粉:店内可有试妆的地方?自然是有的,客官这边请。
掌柜领着他们朝一侧的隔间走去。
这隔间虽小,里面铜镜木梳巾帕清水倒是一应俱全,本就是准备着给客人们试妆换妆的地方。
云棠不太明白李琰怎么突然兴起带她来瞧脂粉的兴趣,她捂住自己的脸,警惕道:我瞧着这雪颜粉不错,直接买下吧,不用试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根本不懂什么脂粉,若是任由他乱涂乱摸,她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李琰见她一副快要炸毛的样子,他伸手不紧不慢地在瓷盒里沾了些脂粉,他确实不太懂这些东西,不过这盒脂粉瞧着和她出门前用的那盒挺像,应该也可以吧?云棠还在防范着他给自己抹粉,在他靠过来时还要后退,接着肩膀一凉,她搭在肩上的披帛滑落在臂弯处,那细腻如雪的脂粉被涂抹到她的肩上。
李琰微砺的指腹在她的肩颈上缓慢轻揉,渐渐遮去那片嫣红,云棠偏头不去看她,如此一来肩颈上的触感更加明显些,那手指顺着她的肩轻轻扫过她的锁骨,又像是无意地往上攀沿,沿着她的脖颈向上。
脂粉的香味一路在肌肤上蔓延,云棠放在身侧的手微动,她握住那盒被放在桌上的脂粉,接着一偏头对着脂粉盒朝李琰猛地吹了一口。
质地细腻的脂粉轻盈散溢,落在深色的衣襟上分外明显,连带着他的眉毛眼睫上都沾上些白.粉,好在他闭眼及时,才没被迷了眼睛。
李琰一睁眼,对上一张铜镜,他在铜镜里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接着听见小姑娘在铜镜后面笑着道:我的殿下,好看吗?他拨开铜镜,看到笑靥如花的一张芙蓉面,小姑娘还不忘威胁道:殿下以后还敢在外面乱来吗?李琰也不在意满身的狼狈,他俯身亲了一下小姑娘的红唇,眉目挑衅:孤正在乱来,你当如何?云棠蹙起秀气的眉毛,不甚有杀伤力地威胁他:我咬你。
说着当真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唇脂蹭在他的唇畔上,红润的色泽十分明显。
云棠瞧着,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她将蹭在他唇上的口脂抹开,还不忘威胁他:你今日欺负了两次,我也要欺负你两次,就这样,不许擦。
第一次抹口脂的太子殿下默默站了一会儿,接着将身上的脂粉擦干净,当真抹着口脂走出去。
云棠跟在他身后几次快要忍不住笑,其实那点口脂抹开便很淡了,只是她看得出来,李琰很不适应,她在挑布料的时候,偶尔问问他的意见,他都只是点头示意,似乎开口说话很艰难。
纵使这般,他还是顶着这口脂回了东宫,一进寝殿,就将小姑娘堵在榻间,报仇似的将她口上所有的口脂亲得干干净净,最后也不知谁的唇更红一些。
殿下忒不讲理,明明是你先欺负我的。
云棠愤愤拿着手帕去擦他唇上的口脂,正要跟他再理论几番,听见孟谦在门外道:殿下,俞太医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