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有定格光阴, 贮藏岁月的魔力。
进入娱乐圈后,千吟每日都要与它打交道。
但在那之前,她并不是个热爱照相的人。
高中的某段时期, 拍大头照的热潮风靡,可以戴着稀奇古怪的头饰,摆着搞怪可爱的造型, 和闺蜜, 和情侣, 最后还可以拿画笔在出相的成片里涂鸦爱心。
千吟放下书包, 坐在座位上温习早自修功课时,就听到前桌的女生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吵闹不停。
被簇拥在中心的女生拿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照片,举起来放在阳光下, 骄傲地显摆。
流水线般的夸奖词喋喋不休,层出不穷,千吟眯着眼睛瞥了一眼, 低头做题。
这一个月按成绩排名来分座位, 她受纪时述教育暂脱叛逆行列,和抽烟的大姐大断了联系,打算改过自新, 重新做人。
最近的月考成绩她掉了排名, 是第五, 而纪时述,女孩环顾周围找他的位置,是第二名。
所以, 她的同桌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文文气气的女孩子。
早上好, 吟吟。
林茉在她身旁放下书包。
早上好。
女孩向她微笑。
林茉从书包里取出笔袋和书,她打开笔袋一张小小的相片滑了出来。
大小比证件照稍大,千吟无意一瞥,你去拍大头照了吗?不是我,照片被林茉捏在手心,她略带羞涩地说:哎呀,也不是大头照了,就很普通的照片,我自己拍的。
她张开手心,上面的少年少女拘谨地站立在一起,背景是天台落日的余光。
别告诉别人。
林茉朝她嘘了声。
千吟点头:你们拍照好拘束的样子,他是……是学长,她犹豫着,才说:我…我暗恋他一年了。
千吟了然,重新看向那一张小小的照片。
画面里的少年背着手,目光柔和地看向镜头,他穿着整洁干净的白色校服,每一粒纽扣都规规矩矩地扭齐,橙红的夕阳斜斜地照映在他的刘海。
林茉不敢和他靠得太近,她矜持地抿嘴而笑。
千吟支着头,怪不得你要带在笔盒里呢,在一起了吗?没有。
她轻声,我们不会在一起的,他有喜欢的人。
相片里锁住的笑容永远也不会淡去,林茉摩挲着另一半的他,起码我们拍过合照,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一年,两年,我的大脑会渐渐遗忘掉他的长相,从此归还人海。
但是,能和喜欢的人拍一张照片,也算留个念想,十年,二十年,青春的灵魂垂垂老矣,但它会告诉我在过去的青涩岁月里我曾经喜欢过这样一个人。
注定没有结局的话,定格的回忆何尝不算一种落幕。
她说,就当我自作多情,起码在这张相片里只有我和他,就当,我的暗恋得到回音。
早自习的铃声打响。
千吟看着女孩将照片放进笔盒,喉咙苦涩地发紧。
吟吟你呢,有没有想一起合照的人?有的。
几乎是不作反应的,她的神经系统便自动匹配出了他。
教室门口熙熙攘攘,大多数学生火急火燎,踩着上课铃声奔进教室。
他向来沉稳淡定,在人群中拔高,于是显得格外突出。
她注意到好多女生都悄悄地往门口飘去视线。
纪时述单肩背包,嘴里咬着吐司,不疾不徐地走进来。
千吟沉默地落眼。
咚咚——她吓了一跳,紧接着抬起头。
纪时述两指屈起,敲了敲她的桌面,因为嘴里咬着面包还含糊不清地说道:早上为什么不等我去上学?他本就扎眼,好多人都八卦地投来目光。
你起太晚了。
她说。
少年玩味地挑眉:因为谁啊。
好吧,她理亏,恰好这时班主任走进来,纪时述瞟了一眼提腿走向自己的位子。
等等,千吟忽然叫住他,晚上放学你在操场等我一下。
嗯。
他闷着声。
千吟向同学借来了相机,傍晚的操场稀稀落落亮起了路灯,她坐在长凳上,紧张又害怕。
黄白的光倾倒在女孩脚边,花斑野猫轻快地跑到路灯下,伸了个懒腰再悄无声息地溜远。
千吟举起相机对着篮球场上的几个男生,她想先试试怎么拍。
逐渐对焦的镜头,是意气风发的篮球少年,她指尖按着快门。
世界是寂静的,只有眼前的景象在运动。
按下快门的前一秒,那人歪着头入镜,遮盖住了球场上的少年们。
千吟猛地一嚇,跌跌撞撞才把相机拿稳。
纪时述扫了一眼球场,不满地嘀咕:他们有什么好拍ᴶˢᴳᴮᴮ的。
我随便拍拍。
千吟将相机收在背后。
找我来干嘛。
他撕开橘子味棒棒糖的包装纸。
她支支吾吾,就是…就是…找你来赏月!剥包装纸的手一顿,他不解地皱着眼睛。
好吧。
少年大喇喇坐在她身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愁云惨淡,乌云蔽月。
纪时述仰得脖子都酸了,呵笑:赏月?千吟慢吞吞地掏出相机,开始组织语言:你说我们也认识那么久了,爹爹我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现在你长大成人,爹爹我只有一个心愿……咔嚓,是他把棒棒糖咬碎的声音。
千吟鼓起勇气:那就是拍一张全家福!她怕他觉得尴尬,又迅速说: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我还叫了…叫了张墨,你那好朋友,我也是他爹爹。
张墨?纪时述嗤了声,你还跟我抢爹做?吟姐——张墨跑过来,见着还有纪时述,呦了声:跟大美女拍照就已经很荣幸了,没想到还有个附赠品。
纪时述冷着脸踹了他一脚。
他呲着牙:走不,去拍大头照不,这个最近挺火,吟姐到时候我们两个人单独多拍几张,明儿个我拿去给哥们炫炫,让他们羡慕死我。
千吟眨了眨眼睛,委婉拒绝:太晚了啦,我们就这样拍吧,你看我借了相机。
也行也行,张墨乐呵呵地坐到她身边,不过吟姐怎么突然想拍合照了?就是…想嘛,她吞吐道:好多人都拍呢,以后毕业了还能留个纪念。
千吟举起相机,心跳如擂鼓,张墨坐在她的左手边提前摆好了剪刀手,纪时述坐在她的右手边。
她小动作地将相机往右边倾斜。
我数三二一噢。
女孩深吸了一口气。
盛夏疏影蝉鸣。
飞蛾在灯罩下盘着旋儿,不远处是清脆的打篮板响,传来上达云霄的喝彩。
她的手指微微沁出了汗。
三,二,一,唔。
她按下了快门,与此同时,纪时述揽过了她的肩,将她带到身边。
她的脸轻轻擦过少年的脸颊,少年目如星,骄矜且轻狂。
照片里只有他和她。
蝉鸣疯叫,爱意疯长,她被困在那场盛夏里,热烈骄阳烧不尽草长莺飞的悸动。
纪时述提起张墨的书包带子,拉着他走,彼时千吟愣愣地捧着相机,看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单独合照。
他那双桃花眼斜睨,桀骜不羁。
我,只跟你一个人拍合照。
便是他们第一张合照的由来。
洗出的相片在某次打扫中不知所踪,为此千吟难受了许久。
但似乎也算冥冥中告诉了女孩。
她和纪时述不会注定没有结局。
约会的时间不长,两人在海洋馆又随便转了几圈,吃好中饭后回到节目别墅。
千吟待在房间,手机里拍的一张海洋馆的合照被她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开心地哼着小曲。
千吟。
苏折柳敲门,出来一下,节目组有安排。
噢好的。
她收藏了这张照片,放下手机出去。
苏折柳依旧摆着那副冰块脸,转身抱着手臂颇为敌视地看着她。
千吟慢慢敛了嘴角溢出的笑,问:什么节目组的安排?不过一次约会,你没什么好得意的。
她说,我和纪时述认识的日子不比你短,而且,我有足够的把握他喜欢的是我这种类型。
然后呢?她平静得过分。
苏折柳稍稍被她镇住,她抿唇:然后就是,我会跟你竞争,我要追他。
那你跟我说干嘛,跟他说啊。
她的表情居然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这让苏折柳觉得很挫败,嫉妒和醋意滋生。
她跟千吟说的这些话都被旁边的摄像机拍摄,实时传到网络上,引发关于两女抢一男,双人修罗场的讨论。
苏折柳凑近她,用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见的音量,你应该知道高中时候纪时述写过情书吧,你不好奇是写给谁的吗,他谁都没给,但我知道里面的内容。
因为那是给我的。
好心情真是……千吟烦躁地解开头绳,你是在向我示威么?苏折柳耸了耸肩。
你觉得我在乎他写过什么情书吗,靠你一张嘴乱编?是不是自己偷来看的都不知道。
她真的忍不住脾气,回怼:还有,你期待我争风吃醋,和你明争暗抢?抱歉,不能如你的愿了,我这个人的性格就是你越要耍心眼,我就越无所谓。
因为,我开摆都能赢你。
太帅了,女孩朝她弯弯嘴角,略过她离开。
两女争一男?互扯头花?拼命吸引好感?千吟心说自己才不遂她愿呢,她脾气就是古怪叛逆,别人越激她,她就越喜欢跟人唱反调。
男生最讨厌什么样的女生?郑漪尔拔高了音调,姐妹你为啥问这种问题。
千吟撇嘴。
第一,应该是好吃懒做的吧。
郑漪尔胡乱猜测道。
千吟即刻就将她的猜测投入于下午做蛋糕的实践,他们九个人被分成三组。
节目组爱搞事,把千吟和纪时述还有苏折柳分为一组。
一起做蛋糕肯定也少不了暧昧和肢体接触的嘛,他们想。
千吟看着苏折柳殷切地贴上去,说自己来做蛋糕胚。
郑漪尔的话回荡在耳边。
第一,男生都不喜欢好吃懒做的女生。
她两手一摊,双腿一蹬开始美美的休息时间。
你不做吗?苏折柳说。
千吟抓了抓耳朵,理直气壮道:我累了。
你那是累的样子吗?苏折柳捏着嗓子:纪老师,你看她……约会累了吗,纪时述蹲下身,声线温润,我做给你吃。
苏折柳傻了。
千吟一骨碌爬起来,我又不累了。
她蹦到厨台前。
郑漪尔竖起两根手指,第二,大多数男生不喜欢作精。
作精作精作精……她绞尽脑汁,想象着自己认为的作精行为,她去洗草莓,啊,水好冷。
苏折柳试了试水温,难以置信:温水啊。
手都冻僵了。
千吟娇气道,我不做了。
不是,你装什么绿茶……纪时述走过去,在两人错愕的目光下,掌心包住女孩的手,暖会儿。
苏折柳咬碎一口银牙。
【是小情侣的新情趣吗?我怎么感觉千吟在故意败纪老师的好感?】【谢谢更好磕了】【我就磕这种你逃我追,你插翅难飞的剧情,越反着来我就越宠】【看对象的啦(摊手)】又不冷了。
千吟抽出手,嘀嘀咕咕地转到对面挤奶油。
蛋糕已基本成型,苏折柳切下一小块,见纪时述在洗东西,双手腾不出空。
她走到他身边,纪老师尝一口我们做的蛋糕吧,你现在不方便,我喂你吃一口吧。
说着,她挖了一勺缀着硕大草莓的蛋糕,送到了男人嘴边。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