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安静落泪, 悄无声息的,只有胸口能感受到她泪水里的湿热,裴炽最受不了她哭得这么隐忍, 像是难过都不敢光明正大一样。
他轻轻拍她的背,试图找办法缓解她难过的情绪,结果什么玩意都想不出来,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痛恨自己的不学无术了。
裴炽在心里给自己骂了无数遍,然后有些笨拙的尝试开导她,他声音很低很沉,语气却像哄小孩似的:他们都说错了, 你爸是个很好的人, 对不对?她小脑袋埋在他胸膛, 思绪全部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了,本能地认真点头:嗯, 他还是个英雄。
那你一定很崇拜他,是吗?他继续说。
很崇拜,我以前......因为哭得厉害, 她说话时换气都有些困难,抽噎一下才继续说, 就是小学那会, 还写过作文专门夸他, 他是个缉毒警察。
缉毒警察啊。
他迎合着说, 那很辛苦, 我最佩服当警察的。
他开始瞎几把胡扯,实际上从前打架斗殴进警局的时候, 警察让往东他一定往西。
池夏眼睫轻轻颤动。
是真的很辛苦很辛苦啊...所以那么辛苦也要努力捍卫的信仰, 怎么可能会说弃就弃呢。
她知道所有人都误会她爸爸了, 就是因为知道,才会那么心痛。
说得好好的,她突然没接话了。
他赶紧继续找话聊:听说缉毒警察工作很忙不常回家,你爸也这样么?只想要她多说说话,不说话就剩哭了,多难受。
少女却依旧没吭声。
裴炽有些慌张,妈的他是不是哪儿又说错话了?他弯腰想看她怎么了,却恰好对上她那双被泪水浸润过的杏眸。
一只手还按在她后脑勺上,四目相对时,他喉结不自动滑了下。
天边晚霞完全湮灭在夜色里,天台四周的背景换成城市灯火,风吹在身上越来越冷,被悲伤情绪支配的大脑也逐渐清醒。
池夏收回视线,立即从他怀里退出来,脸到脖子都红了个彻底。
少年一瞬不瞬盯着她看,她却不敢看他,简直窘迫死了。
刚才他抱过来的时候,她明明清楚的知道,却没有推开,反而有奇奇怪怪的依赖感。
而且他问什么她还答什么,跟个小孩似的,好丢脸啊。
都说了不喜欢他,就不应该这样才对。
可是刚刚,她似乎完全把他当成一个可以信任的倾诉对象了。
池夏快速擦掉脸上泪痕。
她知道裴炽刚才是在安慰自己,在所有人都指责她爸爸的时候,他却坚定的站在了她这边。
明明都不认识她爸,语气怎么还能那么笃定啊...裴炽盯着她哭红的眼睛,心紧了下,动了动唇问:还难过么?好多了...她说话时还有浓浓的鼻音。
顾圳为什么没陪你?裴炽又问。
......顾圳?池夏才想起来,那天顾圳骗裴炽说他们是男女朋友的。
可她听出来了,刚才他哄她的时候语气里都是小心翼翼呢。
她都不太忍心继续欺骗他了。
池夏的犹豫在裴炽看来,就是顾圳对她不好,根本不够爱。
他心绞着痛,真后悔除夕那晚没有把顾圳往死里揍。
裴炽忽然抓住她手臂,嗓音绷得很紧:和他分手行吗?她被人用言语攻击,伤心难过却没有人陪,还要躲来天台偷偷地哭,他觉得顾圳算个屁的男朋友。
池夏抬眸。
裴炽也在低眼看她,他舔了下后槽牙说:老子比他好多了。
少女那双玻璃珠般眼睛,被泪水冲刷过后的瞳孔格外明净,小脸却涨得通红,怎么有人这么夸自己还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呢。
你哪儿好了?她下意识小声反驳,谈过那么多女朋友。
裴炽愣怔,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否则怎么听出她语气里有醋意呢?他紧张得声线不稳:我没喜欢过她们,真的,连初吻都还在。
他真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看。
他的话好羞耻,池夏后悔死了,她为什么要提这个啊。
她抿抿唇,把书包背好就要下楼,再晚她担心教学楼会被锁掉。
裴炽抓住她的手臂却不松开。
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传闻,名声不好,以前随便人家抹黑惯了,很无所谓,现在开始担心她会被这些传闻影响。
你是不是听说过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池夏脸更红了,连忙阻止:你别说。
可他偏要说:假的,老子一个都没睡过。
少女眼睫立马垂下,脸颊滚烫,天台的冷风吹过,再冷都降不了温。
我不是他们口中那种人,你信不信?他很忐忑,语气生硬,像是在等待她最后的审判。
夜晚很静。
静得只剩下风声,呼吸声,以及两颗年轻的心脏搏动声。
她始终抿紧唇不开口。
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操,关键他妈的这种事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证明。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紧张的样子池夏忽然觉得好好笑啊,明明很羞耻很尴尬的氛围,她却没忍住弯了唇。
笑什么?他声音凶巴巴的,不喜欢他还在他面前笑,简直要命。
池夏憋住笑:没有...可他一本正经给自己辟谣的样子真的很好笑啊。
她低头,眉眼仍旧弯弯的,他心一下柔软,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我要下去了。
她视线落到他握住自己手臂的手上,示意他放开。
到底信不信啊你?他不肯放手,非要一个答案。
池夏无奈道:好,你松手行吗?那你答应老子,去和顾圳提分手。
你怎么要求这么多啊?她抬眸看他,眼里笑意还来不及消退。
她眸中带笑的样子,像是在和他撒娇。
裴炽心脏疯狂跳,嘴唇动了动:就这一个,求你了行不行?只有这个要求,她必须和顾圳分手,不然他会疯。
再耽搁下去,他们肯定就都被锁在教学楼里了。
池夏没办法,点了下头。
你说的,别骗我。
他不太相信。
她轻声说:不会。
少女眼里一片澄澈,根本不像在说谎。
你敢和他结婚,老子就敢去闹,记住了?他实在怕再被骗了,按捺住激动心情开始不要脸地威胁她。
池夏继续点头,尽量忍住不笑,他整天在想些什么啊,怎么连结婚都想到了。
再不下去会被锁在这的。
她垂眸想抽回手。
锁就锁,把他们锁在这单独呆一晚上,他巴不得的事情。
裴炽不敢松手,他怕她挣脱禁锢立马就反悔:论坛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他想告诉她,自己可以保护好她,他会比顾圳可靠得多。
池夏觉得心里有股暖意,那些骂她的话她可以不在意,可是她确实不希望她爸爸被人那么抹黑。
她点头,轻轻说:谢谢...少女刚哭完还带着鼻音,嗓音却仍旧甜到犯规,她说谢谢他,眼神里也没有任何拒绝,裴炽觉得自己像在做梦,而不久前他其实连这种梦都不敢做。
裴炽顿了顿,攥住她手臂的五指缓缓松开。
-第二天一大早,裴炽出现在江城一中校长办公室。
校长看着手里的举报信一脸不可思议:这你写的?裴炽手抄进裤袋里,懒洋洋应着:嗯。
校长盯着举报信开头那几个字尊敬的校长,快笑出来了。
这家伙居然还会用尊敬的三个字?作为杜琬曾经的朋友,她知道裴炽是连裴振宁都管不了的人。
自己不知道多少次劝裴炽放点心思在学习上,他却听都不听。
眼下居然能花时间给她写了一封这么厚的举报信,她还真挺好奇里面写了些什么。
看快点啊,老子还要回去睡觉。
为了写这玩意,裴炽昨晚熬了一宿,现在一直打哈欠。
校长摇摇头,心说你这小子什么语气呢。
看完信之后,又觉得他写得倒有几分道理。
她双手交握放在办公桌上,公事公办的口吻:我知道了,感谢你的来信,这事我会处理的。
裴炽点头,要走的时候校长喊住他:等等,阿炽。
他转过身。
校长忽然就知道该怎么劝他好好步入正轨了,她笑了笑:一中第一名基本会去的那两所高校不用我多说了吧?你看看自己有机会考到那座城市吗?......当天上午,江城一中的论坛好几个盖着高楼的帖子被封了,起初同学们还不清楚怎么一回事。
结果下午的时候,一中每个班的班主任都开始在班里倡导:作为一中的学生,应该做到不信谣不传谣,有些事没有最终结果出来不许私下胡乱讨论。
郑蓉蓉也松了口气,对池夏说:学校都出手管了,以后再没人乱说的。
池夏点点头。
郑蓉蓉想到什么,托着腮感叹:刚开学那会你被丁凯明骚扰,和老师反映好久才有后续呢,这次学校处理速度还蛮快的呀。
不过幸好学校及时出手管了,再传下去,她担心夏夏根本承受不住。
-放学后,职高一群勾肩搭背的男生散漫从学校里走出来,看到校门口站着的姑娘,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呢。
宋启眼睛快揉瞎了,他没看错吧,池夏啊?自从上回网吧门口那事,他连她名字都不敢提了。
池夏认得他们,走过来问:裴炽在吗?这一问,众人更懵了,有男生结结巴巴说:炽哥......还在教室。
他是几班呀?池夏朝学校里看了眼。
......九班。
好的,谢谢。
小姑娘点点头,背著书包就进去了。
一群人直接在风里凌乱了。
宋启说:老子没看错吧?那是池夏不?唐明远似乎猜到什么,笑了笑:别他妈还连名带姓喊人家,以后估计得改口叫嫂子了。
............卧槽,老唐你他妈知道内幕不早说?唐明远说:老子知道个屁内幕,你们看不出来么?宋启咬着烟摇头,他看出个幌子。
今天炽哥笑了那么多次,多不正常。
唐明远说。
众人立马悟了。
......职高高一九班教室。
池夏站在窗外,了眼去看里面,一下就看到坐在最后排的男生,诺大的空教室人都走光了,就剩他坐在那。
少年个子很高,坐的时候腿伸到座椅外面,他手撑着头,嘴里叼着根笔,面前似乎还摆着一张卷子,不羁的眉眼被窗外斜阳染得柔和许多。
池夏觉得诧异,他这是在学习吗?裴炽面前摆着张语文卷子,就第一题现代文阅读他盯着看一小时了,觉得这些字他都认识,凑在一起就根本他妈看不懂说的是什么屁话。
犹豫很久,他握着笔在第一题答案上写了个A,然后立马去看答案,结果选B。
操,花了一小时写一题还特么写错了。
他烦躁的伸手去桌肚摸烟,却发现站在窗外的少女,她目光盈盈看过来的时候,唇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
作者有话说:比心~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