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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2025-03-22 07:32:54

对于那场刹车失灵事故, 当地警局终于给出了调查结果,是人为所致。

警方逮捕了凶手,一个当地男人, 曼岛tt赛的员工,他利用身份的便利对刹车动了手脚。

男人嘴巴松,负责案件的警官没多盘问, 便交代说是受人指使,自己只为了钱。

风声不胫而走。

裴氏集团的人私下都在聊这件事,关于那个指使者是谁,他们多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 纷纷唏嘘, 感叹豪门圈子真乱。

顾燕斓被引渡去英国接受调查的那天, 裴振宁才从混沌的思绪中渐渐理清了什么。

他花钱打点了英国警方,赶在顾燕斓上飞机前见她一面。

机场贵宾室里, 裴振宁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再怎么说那也是他亲儿子,她却想置于死地。

顾燕斓冷漠看着他,事已至此她也不必再伪装什么了。

女人一字一句说:裴振宁,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还有脸来问我?你不娶杜琬, 不生下那个小杂种就什么事都没有。

我让他死怎么了?他本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只可惜裴炽命硬, 没有死在那场她精心安排的车祸里。

顾燕斓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能扛过去。

明明当初对付杜琬是那么轻而易举。

顾燕斓没有了往日的端庄, 眼里只有扭曲的恨。

裴振宁觉得异常陌生。

他初见顾燕斓时, 她穿着一条朴素的小裙子, 肩头绣一朵白玉兰花,冲他温婉一笑。

他当时暗暗发誓, 日后要赚很多钱养她。

以至于后来大半生都在践行这一信念。

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 努力往上爬, 从穷小子跻身名流,确实赚了很多钱来娶她。

然而那不过是他记忆里顾燕斓的样子。

时光给了滤镜,早与现实里的她大相径庭。

裴振宁生了一场重病。

他一生要强,可没有谁一直强大,尤其是信念丢了,坚持的东西也就没有了方向。

病中,裴振宁去看了一次杜琬。

那是他第一次去杜琬墓地,墓碑照片上的女人有一对漂亮的眼睛,在温柔地笑。

他曾把对杜家的不满强加在杜琬身上,却忘记曾经她也是不顾一切嫁给自己。

她生前他亏待了她,死后又亏待了她的儿子。

裴炽小的时候,裴振宁眼中只有顾圳。

如今回过头看,在他陪伴顾圳的每个细节里,一直都有另一双幼小的眼睛,在沉默注视着自己。

他没给过裴炽一天父爱,却一直以父亲名义管教他。

他那时觉得裴炽混,给裴家丢人,可杜琬在世时,他的儿子还会画画,会弹琴,明明已经有了优秀的雏形。

裴振宁站在墓前,陷入长长懊悔当中,良久,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对不起杜琬,也对不起裴炽。

然而这辈子他都不会得到他们的原谅了。

-池夏出生的时候是冬天 。

妈妈生完她身体就差了很多,外婆说:冬天不好,又冷又没有生气。

所以给她取名一个夏字。

希望她的人生可以永远像夏天一样,蓬勃又热烈。

然而夏天也并不总是好的。

六月的时候,裴炽从曼岛转去欧洲另一个国家治疗。

在离开曼岛前,杜志霖告诉池夏,那儿的医学很发达,她还有工作和自己生活,可以先回国。

他说:你放心,阿炽治好病就会回来。

作为裴炽亲舅舅,杜志霖知道过去所有,又有杜琬先例,他即使不讨厌池夏,也谈不上喜欢。

他私心当然并不想她跟着。

池夏其实什么都明白,然而为了她,裴炽吃的苦已经够多了。

她并不想再让他的亲人为难。

池夏什么也没说。

缄默半晌,她轻轻点头。

杜志霖看着小姑娘,她很乖巧,也很聪明。

他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张了张口,终究把话咽回去。

国内的日子很平静。

自从香港进修回来,池夏就调进江城卫视,卫视新闻部比体育频道更忙,她却不抱怨,该加班加班。

周围同事原本还会吐槽,可一看人家年轻小姑娘工作这么努力,他们惭愧死了,赶紧闭嘴。

为此卫视新闻部工作效率提高不少,台里领导欣慰得不行。

知女莫若母。

宋梅总归能看出女儿异样,夏夏和同龄人不同,她不娱乐,做什么都很安静。

宋梅也忍不住提醒:夏夏周末就不要总加班了,可以去找朋友玩。

池夏应声说好。

可即便不加班,她也只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宋梅叹息着摇头。

外婆大约猜到点什么,刚从香港回来时夏夏还曾甜蜜的谈及一个男孩,而现在已经没再提过了。

老人心疼外孙女,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变着法给她多做点好吃的。

窗外的蝉嘶鸣,夏天一点点流逝。

池夏却在蝉鸣尾声中听到一个噩耗。

高一八班的同学群有人发讣告说,体育委员何禹昨天夜里因心脏病突发,永远离开了大家。

看到消息后,池夏心一沉,连忙拨通了郑蓉蓉的手机。

郑蓉蓉讷讷说:夏夏,何禹真的走了,怎么办……池夏眼眶湿润,说不出话。

郑蓉蓉没有控制住情绪,在电话那头哭出了声:何禹死的前一刻还在加班,他因为我欠了好多钱,拼命加班都是为了替我还债……夏夏,他之前还答应过我,会永远陪着我的,他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她几度哽咽,我都不知道,他心脏其实一直在生病。

何禹的离世太过突然,郑蓉蓉甚至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何母将一部旧手机交到她手里。

那是高一时郑蓉蓉两百块卖给何禹的,她当时还笑何禹是个冤大头,人家都换智能机了,他还要这个。

而冤大头却将这部旧手机保留至今。

手机相册只有一张郑蓉蓉高中时期照片。

照片里的她穿着江城一中校服,稚嫩的脸还带点婴儿肥,趴在教室外走廊的栏杆上,目光炯炯看着远方。

郑蓉蓉在电话里哭到声音嘶哑:何禹那个大傻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用从她这买的旧手机偷偷拍她,却不知道照片里当时的她,其实是在偷看顾圳,多傻啊!郑蓉蓉哭了很久,池夏陪她一起无声落泪。

何禹火化那天,郑蓉蓉将自己一缕头发放进他掌心。

看着他被推进去大火里,她转过身,红着眼睛问:人死后为什么要被火烧啊,他等会会不会好痛?池夏忍泪说:不痛,不痛的,他去了下辈子。

郑蓉蓉双眼早已哭肿。

何禹追悼会上来了很多人,包括以前的老师同学们。

大家纷纷惋惜,多么年轻的生命,怎么走得这么早。

郑蓉蓉这天却出奇的平静,她穿着黑色套装,胸前佩戴白色的花。

她没再哭了,只静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不久前何禹来过她梦里。

梦中他面带遗憾,又有点歉意说:不要为我哭了,我很好。

如果可以,蓉蓉,下辈子再见。

白色的天光挤进灵堂,郑蓉蓉有一瞬恍惚。

她看着天光的尽头,笑容苦涩:何禹,暗恋太苦了,下辈子别再暗恋。

彼时碧空无垠,万物温柔。

……郑蓉蓉去了另外一座城市读研。

不久后,池夏听到她出国的消息。

欧洲有项先进的医学项目,郑蓉蓉便休学一年报名参加了。

大家都夸郑蓉蓉和以前不一样,不再是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女孩,变得更有魄力和主见,说休学出国就休学出国。

只有池夏明白郑蓉蓉为什么去欧洲。

那个项目其实是研究心脏方面,蓉蓉总归是想为何禹做点什么的。

爱上一个人简单,遗忘却很难,被留下的人困在回忆里,总是最难过的。

-夏天在何禹离世的悲痛中结束。

然而时间不会为某个人停留,伤心之后所有人还要继续各自生活。

这一年,江城一中高考成绩斐然 ,市领导为了嘉奖学校,大手一挥划了一片地给一中建新校区。

有人欢喜有人愁,高兴的是新建的校区一定格外漂亮,不开心的人觉得离家太远。

总之各说纷纭。

池夏接到出外景的任务,回来途中路过江城一中,她盈盈看过去。

秋日薄暮冥冥,学生们放学,三五成群走出来,这里早已换了一批面孔。

一中校门外的公交站台也拆了。

它年代久远,早就有人提议换掉,何况这年地铁系统已经发达。

池夏忽然很想一个人走一走。

她和摄影同事说完,同事连忙点头,他知道这是池夏母校。

摄影同事开着车离开。

池夏走进校园,没有人拦她,曾经的一中校花,门卫多少有印象。

校园里一些地方翻新过,总体没太大变化。

银杏树树叶黄了,从枝头飘落。

她踩着落叶,慢慢地走,放学晚归的一中学生频频看过来。

他们在小声惊叹:卧槽!好漂亮。

夕阳西沉,池夏去了学校天台,去了高一教学楼的宣传栏,也去了职高。

她沿着曾经放学回家的路走。

自从毕业,那条路她很少走了,如今再走一遍,心里莫名酸涩。

晚秋的空气里,有几分冬日的颓凉。

她在路边买了一杯奶茶,却没有喝,捧着奶茶一个人从天亮逐渐走到了天黑。

……郑蓉蓉出国后,池夏偶尔和她打电话。

郑蓉蓉成长了许多,话却没以前那么多了,只是简单聊了学业后感叹:夏夏,立冬了。

池夏站在办公大楼玻璃窗前。

天气预报说近期有雨,不远处悦海湾有流光溢彩的灯光,在雾气朦胧中闪烁。

她垂眸:时间过得很快。

都十一月了。

郑蓉蓉顿了顿,忽然道:夏夏,如果想他,就去看看他吧。

池夏心脏一紧。

郑蓉蓉语气认真:别留下遗憾。

秋风轻轻拍在落地窗上,她眼眶渐渐泛红,江城又多了很多拔地而起的高楼,这座城市瞬息万变。

十一月的雨陆续从月初下到月尾。

周五傍晚有同事过生日,说要请大家去轰趴馆。

大家都很开心,下雨天快给他们憋疯了!他们看向池夏 ,如果女神能去多好,可她一般不参加这种活动。

池夏坐在工位上校稿,结果她偏头说:好。

同事们惊讶不已,更多的还是激动。

他们玩到很晚,最忙的项目结束了,第二天周六终于可以不用加班。

有男同事晕晕乎乎说:走,回去再、再唱个歌。

他打了个酒嗝。

旁边领导发话说:得了,大家喝了酒,都好好回去休息休息。

有人问池夏,这么晚要不要送她回去。

她摇头,自己可以打车。

漆黑的天空还飘着雨,夜晚很冷。

池夏拦了一辆车,司机问她去哪,她报了一个地名。

车子一路疾驰,停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口。

这是池夏第一次独自来这里。

去年她从香港跑过来,在外面淋了雪,裴炽怕同样的事再发生,直接给了她一把他住所的钥匙。

房子很大,里面陈设一如从前。

池夏上了二楼,然后窝在沙发里看了一部电影,看的是喜剧,可她全程笑不起来。

电影结束,世界重新恢复安静。

外面的雨没停。

屏幕上的暗光将她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刚才聚会喝了一杯酒,现在酒劲上来,她胃不是很舒服。

小姑娘缩成小小一团,她坐那想了好多事…………池夏忘记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醒来时人却在医院。

宋梅握着她的手,她指尖苍白。

妈妈告诉她,昨晚她低血糖昏迷了,幸好救护车及时赶到。

她低血糖本来很久没犯了,医生说酒精导致血糖进一步降低,才引起的低血糖昏迷。

这种行为很危险,发现晚了可能就有生命危险。

外婆抹着泪说:夏夏要有什么事,你让我这个老婆子怎么活啊!池夏眼眶一酸,她虚弱道:外婆不哭,我没事。

池昌盛嘱咐:以后再忙也要好好吃饭,更不能喝酒。

池夏努力点点头,她不该让爸妈和外婆担心。

宋梅没有问池夏为什么那么晚去一个陌生小区,就像她也不会再提昨晚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夏夏哭得有多伤心。

她抚了抚女儿的脸,夏夏长大了。

池夏在医院住了几天,毕竟昏迷过一段时间,有可能对机体造成更严重的损伤或者是二次损伤。

期间同事们都来看望她,早知道仙女不能喝酒,就不该让她喝的,他们很是内疚。

池夏微笑说:没关系的。

何晶晶说:池夏你好好休息,不要再担心工作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嗯嗯。

池夏出院前一天,顾圳带着鲜花和果篮探望她。

她有些意外,却还是说:谢谢,破费了。

顾圳笑了笑。

顾圳穿得很商务,和从前一样温和儒雅,只是他看上去似乎有了很多心事。

他并没有坐很久。

离开前,他一双桃花眼里有黯然,抱歉道:我曾做错过一些事,这段时间我也认清了一些东西。

你要是太难过,可以告诉我,我想我应该能帮到些什么。

池夏怔怔看向他。

-裴炽恢复的并不好。

一个人的神经细胞损伤后恢复需要3-6个月,但如果超过这个时间,则将是一个更漫长的过程。

换句话说,也可能好不了。

距离那场车祸已过去7个月,他却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医生也觉得无计可施了。

圣诞前夕,一则来自江城的消息插了翅膀,飞向遥远的欧洲大陆。

从佣人们的只言片语里,他慢慢拼凑出一个名字。

池夏。

十二月的雪花落下来。

他似乎从一个漫长而黑暗的梦里,望见一道亮光。

池夏,池夏,池夏。

去和顾圳提分手。

你敢和他结婚,老子就敢去闹,记住了?光的尽头,少女在抿唇轻轻地笑。

他眼眸漆黑,眸中渐渐清明。

佣人们还在继续小声讨论,余光瞥见裴炽一步步走过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

然后听见他用冰冷的嗓音说:我的手机。

他们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去找来给他。

窗外大雪纷飞。

他冰凉的手指打开手机,无数个未接电话刺痛了他眼睛,手机弹出的监控消息记录下来一切。

他看着门被她从外打开,她穿着小白袄,慢慢走到二楼。

她窝在沙发里,看了一场并不好笑的电影,然后一个人坐在那发呆。

外面有人在拉大提琴,是圣桑的那首《天鹅》,她曾用这首乐曲拿了江城一中才艺大赛的奖,一举成名。

他手指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她伸手拿过手机,拨打那串熟悉的号码。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她静静等待。

雨声被玻璃隔开,夜很静谧,没一会,屋内响起她轻软的声音。

她说:裴炽,江城一中要搬走了,以后操场不够用,他们都没办法去借职高的了,多可惜啊。

还有,一中到职高的那条小路封了,现在走过去要绕一圈,很远很远。

职高明年就要校庆了,我看到宣传栏优秀毕业生榜上有你的名字,不要缺席。

十月份我去了一次香港,杜奶奶不在那住了。

我去看了你买的那幢别墅,院子里的紫荆花开得早,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

我以前总想着长大,然而长大才知道,它意味着更多的离别。

她一个人说了很多话。

然而那端无人应答,手机显示未接听。

她眼里含泪,绵绵的奶音里有哭腔:裴炽,快十二月了,夏天早就过去,你是不是不回来了?他眼眶湿润,一滴泪落进尘埃里。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