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阙掀开车帘探头看了出来, 还没开口人就咳了起来,不过几声咳嗽的功夫,肉眼可见的他面色苍白了下来。
咳咳咳……不知这位兄台是……董大人, 我是平昌侯府上的门客,侯爷听闻附近闹土匪, 担心大人此路一行有难,所以命属下过来保护大人。
闻言,金桃悄悄掀开一点窗帘的缝隙,看了一眼外面的人。
来人膀大腰圆,面上髯须顶着一张黝黑的脸,笑起来憨厚实诚, 倒不像是作假。
他自报完家门, 拿出了平昌侯的信件和一枚令牌,长风也做书生打扮,上前彬彬有礼的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转而交给了自己的主子。
看过信之后,霍阙又看了眼令牌,确认的确是平昌侯府的东西,脸上带着感激的笑。
晚辈劳侯爷费心了,不知这位义士该如何称呼?董大人客气了, 属下名唤‘裴安’,侯爷说大人乃是忠良之臣,命属下舍命也要护住大人和夫人。
既然如此,董某日后就称呼您一声‘裴兄’, 不知裴兄一路赶来, 可有用过午饭?魁梧的汉子满脸都是汗水, 有些羞赧的红着脸抹了一把汗。
担心大人的安慰, 一路未敢停歇,还没有吃喝。
见他这样,霍阙温文尔雅的笑了一下,赶紧吩咐长安去支炉架锅,又让凌枫拿出吃食,虽然是早上买的,但他们已经用过一些,剩下的不多,看着裴安的身材也只这人饭量小不了,所以还得再做些吃的。
霍阙脸上笑的越是温柔,心里骂娘骂的越狠,之前虽说继续扮作董逸,但他们都是自己人,偶尔可以随意些,不必真的让行路的日子难熬。
可现在多了一个外人,他们想要给自己加餐,或者利用一下御镜门的权利都不能了。
其余的人心里也没有好到哪去,他们都是自己人,平时做派说话无所谓,可现在来了一个外人,长风收敛了平时的做派,一举一动都带着文官家奴才有的优雅妥帖。
甚至言语神色都带上了书卷气,文人家里规矩的,很多下人也都是识文断字的,裴安见此也没有诧异,而且也小心拘谨的接人待物。
生怕自己哪里粗俗让人笑话,到时候丢的可是平昌侯的脸面。
于是两方人谁也不容易,都在拼自己的演技。
这里面最欢乐的还当属金桃和阿骁,俩人丝毫没有拘谨,往日什么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阿骁还小看不懂大人之间的事情。
可金桃看得清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有时候笑的突然,裴安还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引得这位淑娴夫人笑话,涨红着脸也不敢再往金桃这那凑。
又过了两座城,霍阙和长风等人实在熬不住了,这些日子他们可谓是吃糠咽菜,除了金桃和霍阙,其余的人分男女两间,睡得都是大通铺。
虽然都是武人,可长风和世家公子的修养没有什么两样,哪里和裴安这样的粗人同枕而眠过,于是不用霍阙吩咐,他自己都在想法怎么让他们——富起来。
于是到了第三个城的时候,长风突然跳下车,朝着一间当铺而去,就在众人疑惑不解的时候,霍阙瞄了一眼那当铺似蝙蝠徽记,嗤笑一声。
不多时长风垮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大人,咱们今晚还是住前面的客栈吧,这里的官驿有些简陋,您身子这样怎么能受得住,属下将家传玉佩当了,咱们现在有钱了。
裴安骑在马上,看着一幕粗犷的汉子红了眼眶,拿出自己的佩刀递了过去。
长风兄弟你把这把刀当了吧,赎回你的家传玉佩。
霍阙苍白的手掀开车帘,脚下虚浮的下了马车,他拍了怕长风的肩膀,缓缓走进了那间当铺,不一会儿人也出来了,并且还是被当铺掌柜亲自送出来的,掌柜的一脸殷勤像是见了祖宗。
走到马车旁,他伸出手将一枚上等汉白玉递给了长风。
这是你们家留给你的传家宝,怎么可以当了,收好了,我已经将我祖传的扳指当了,董某一介文人,也不练骑射,留着个扳指没有什么用处,倒不如当了。
他说着,抬手颠了颠手里的四个五十两的元宝,看的裴安眼睛都瞪大了,做梦也没有想到穷的吃糠咽菜的董大人,竟然还有那么名贵的扳指。
这一切金桃看在眼里,奈何她却不能露出异样,于是将脸埋在马车里的铺盖上憋笑,憋得眼泪都出来却不敢出发一点笑声。
霍阙上车的时候,就看到她趴在车里不停的颤抖,他无奈的抬手拍在了她的屁股上,嘴角却是带着无奈又宠溺的笑。
突然被拍,金桃下意识双手捂住被拍的地方,差点惊叫出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霍阙。
怎么,你们主仆合伙骗老实人,就不能让我笑了?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霍阙起了逗弄的心思,他抛着一个元宝,笑看金桃。
可以笑,随便你笑,只是一会儿我们去吃好吃的你就别吃了。
呵,你连自己媳妇都养不好,也好意思在你的手下面前装大尾巴狼?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你敢亏待我试试看!闻言霍阙朗声大笑,就连外面骑马的裴安都听到了,好奇的看了一眼马车,可车帘遮的严实什么都没有看到。
更不会知道,霍阙仗着金桃承认自己是他媳妇这话,愣是钳住她的下巴尖,狠狠地偷了一个香。
有了钱几人就在城里的酒楼吃午饭,裴安在侯府待了几年,虽然只是个普通的三等门客,可因是武人,所以他每顿餐食,侯爷都吩咐给他加荤菜。
可跟着董逸的这段时间,能吃饱就不错了,更别说荤腥,此刻坐在酒楼里他比任何人都激动。
同样激动的还有阿骁,这些日子吃的东西虽然说不上不好,但的确不如之前在京城吃的好,小孩子早就馋了。
哟,几位客官不知想吃点什么啊?小二殷勤的招乎着,看到他们多数都是文人,知道读书人讲究,于是拿着搭在肩上的抹布,又仔仔细细的把桌子擦了一遍。
一行人分了两桌,霍阙金桃阿骁和长风裴安一桌,其余人一桌,霍阙坐下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菜牌,和京城的大酒楼没得比,这里最好的也是红烧肘子和烧鹅,而且所有的菜加起来,不过十一二道菜。
将你们店里的特色菜和好菜都上来。
小二闻言欢喜的差点原地蹦起来,赶紧照顾厨下去做。
霍阙的一句话,开心了小二和掌柜的,也震惊了酒楼里其他的吃客,在这里点个两三个菜,要个硬菜都算是大气的有钱人。
好家伙,霍阙一开口,直接全点。
好酒好菜的上来,众人都动了筷子,就连前段时间不爱吃饭的霍阙,这会儿也多吃了半碗饭,可见装‘董逸’这段时间,肚子受了多大的委屈。
一桌十二道菜,整整两桌菜,吃完后两桌几乎都只剩盘子碗,丝毫没有剩下什么。
出了酒楼金桃和霍阙也没有急着上马车,两人跟在马车边慢慢溜达,中午着实吃了不少,这会儿如果坐进车里,金桃怕自己会积食。
走了一会儿,两人都闻到了一阵香气,转头看向路旁的一家糕点铺子。
咱们买些带着,今晚不在城里留宿,不然赶到下一城只怕来不及,不如今晚在官道的边野店住一晚,明日赶一日,在关城门的前能进城。
她除了从家来到京城,就没有出过远门,对这一带更是不了解,所以霍阙怎么安排她就怎么来。
买了些糕点,又顺路买了不少的吃食,走到一家首饰铺子门前,霍阙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身侧的小娘子。
不一会儿两人从店里出来,金桃发髻上多了一支珠钗,她脸上是笑的,嘴里却在数落着霍阙。
都说不需要不需要了,你非要买,一两多银子呐。
这话自然是说给旁人听得,霍阙会在意这点银钱?董逸浅笑,眉眼中都是书卷气,近来辛苦娘子了,你这堂堂的五品淑娴夫人,戴着这个也是委屈夫人了,日后为夫再送娘子更好的。
两人这才上了马车,一路走到了天黑,终于在路旁见到了一个小客店,这样的小店在城外,看似像个茶寮,其实内有乾坤,官府不会收他们的赋税,所以也被人称为野店。
住在这里的多是穷人百姓,或者路过的镖队,更多的便是所为的江湖人,也就是绿林好汉为多。
进门前,金桃看了一眼门口挂着的灯笼,普普通通的白纸灯笼,瞧着倒是不像是御镜门的人。
小客店虽然看着简陋,但房间算是干净整洁,现在手里有了钱,霍阙也没有亏待其余的人,都是两人一房的上等房间,长风面无表情的拉着长安占了离霍阙最近的房间。
剩下还有些懵的裴安,只好和陈虎两人一个房间。
大热天的赶路,即便是之前住在荒郊野外,金桃都要让凌云打桶水放在马车里,她自己在车里擦洗一下。
这会儿住店自然也让人送了洗澡水,无非多加了五文钱,房间里有个屏风,沐浴时屏风展开也就隔绝了外面的视线,霍阙合衣半靠在床边,耳边都是金桃淅淅沥沥撩水的动静。
听着这声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喉结不受控制的滑动下,就连呼吸都有些急躁。
咚咚——敲门声响起。
什么事儿?霍阙声音里带着些不耐烦,睁开眼睛瞄了一眼那个半透不透的屏风,见人已经凑浴桶中出来,他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回大人,裴义士和楼下的客人打起了,陈虎帮着劝和着可两方都不听。
这种小事若是搁在平常,长风自己也就处理了,可现在牵扯进来一个裴安,处理起事情的时候也不能拿大做主,况且他装成董逸身边的书童管事,自然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这样的人又怎么处理两个武人的事情,这个时候自然是要找到主子拿主意。
霍阙自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并没有怪罪长风躲事不理,他回首看了一眼屏风。
娘子,我先下楼看看,你在房间休息休息,不要出来。
有霍阙在,金桃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闻言回道:知道了,咱们出门在外,和气生财。
好,娘子放心。
不多时传来了霍阙等人下楼的脚步声,金桃穿戴好衣物,绞着头发刚坐下,就听到了木头推动的声音,不等回头一只帕子捂在了她的脸上。
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