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寒节就要到了,苏府内悬灯结彩以备佳节。
姜淑月亦命人给沈氏下了帖子。
她已准备在三日后的节上,将苏婉引见给沈氏。
如今在她心里,苏婉如同一个烫手的山芋,竟是愈早送出去愈好,亦是了了一桩事。
你们二姑娘呢?全府上下皆在筹备节日事宜,唯独苏尤柔却不见人影,未免她再去寻苏婉的麻烦,姜氏只得寻着将她留在身边。
姑娘才回来,正在屋里呢。
院内洒扫的丫头见是姜淑月到了,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屈膝叠手相迎。
姜氏略颔首,便径自入了屋内。
思忖着,亦应早些将她的心思一并告诉那丫头,也省的她再作妄想。
柔儿——姜淑月将走进了里间,苏尤柔便脸色煞白的蓦然转身,讪笑道:娘、娘……你怎么来了?姜淑月双眉皱了皱,缓缓的掀过了珠帘,疑道:你平日不最是喜凑热闹,今日外头真闹的红火,你怎的一人在屋内待着?见姜氏走近,苏尤柔心下慌乱起来,只暗暗拢着衣袖,轻笑着回道:没、没什么,我只是倦了,想歇歇的。
苏尤柔虽娇惯任性,却也算不得有什么城府,她的神色举动丝毫未能逃过姜氏的眼。
见她面色慌张,姜氏便知她定又在寻思什么亏心事了,快步上前厉声道:我全瞧见了,拿出来罢。
苏尤柔眼神闪烁着,双手向后缩了缩,只摇头:娘在说什么呢。
姜淑月顿了一瞬,恍然道:柔儿……你不会是要……姜淑月气的深吸了一口气,她都知苏婉是郡主了,如今还敢动这种蠢念头对她下手,真真是不要命了!苏尤柔见瞒不住了,眼圈儿陡然一红,猛地跪地哭道:娘——娘,这药,这药只会让你和哥哥容貌受损些,并不会伤到你们的。
她当姜淑月已知晓了她的目的,忙一股脑的全招了。
姜氏闻言双眸圆睁,柳眉倒蹙,苏尤柔——话才出只觉胸中疼闷半晌喘不过气来。
眼见母亲要昏倒了,苏尤柔忙起了身扶住了她,娘,柔儿并非存心要如此的,待柔儿日后入了宫,受封了郡主,定会加倍疼娘和哥哥的。
姜淑月早气的心肝儿发颤,哪里还听得进去她说的话,不一会子眼睛竟也红了。
自己教导了十几年的女儿,竟是这般。
一时之间,她倒不知是该怨她狼心狗肺,还是骂她愚蠢至极。
沈氏一句讽刺的话,你竟然还当了真,你脑子里装可都是浆糊!竟对你的哥哥和老娘下起手来了。
姜淑月撑着身子抬手给苏尤柔狠狠扇了一巴掌,一怒之下呵斥道:给我滚!滚出苏家!苏尤柔本有心抚慰母亲,却冷不丁的迎来狠狠一巴掌,当下只觉又羞又愤难以自容,捂着脸便跑出去院子。
-掌灯时分,苏尤柔仍蹲在府上的鲤池旁低声呜咽啜泣着。
苏桓在一旁与采月玩耍着,忽听得隐隐约约的哭声,便缓缓探了过去。
二姑娘……?采月瞧见了她的银红色绉纱裙子,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苏尤柔,上前探问了一声。
她才被姜氏打了,生恐此时脸还红着,教下人给瞧出来。
便不予理会,只埋着头。
苏尤柔向来任性跋扈,苏桓自是有些怕她。
但听见她那般哭,思及自己每次难过的时候亦想让姐姐陪在身边,便撞着胆子走上前去。
二姐姐……给。
他伸出手,微微颤着将苏婉给他绣的帕子递了出去。
走开!苏尤柔将脸埋在双臂中,怒道。
苏桓小脸儿皱了皱,思索了一瞬,转对采月道:采月姐姐,我冷了,你去替我取件外氅来罢。
他担心苏尤柔是因采月在此,才不愿示人,便寻了个理由支走了采月。
采月瞧了一眼苏尤柔,踌躇了半晌,缓缓回道:是,小公子好生等一会子,我即刻便来的。
二姐姐,采月姐姐已走了,你莫怕。
苏桓一面说着,一面学着苏婉平日安慰他的样子,小手轻抚上苏尤柔的背。
苏尤柔一把甩开了他的手,红着眼怒视着苏桓,我说走开,你是听不见的?苏桓被这一动作带的倒在了池旁,手肘不小心磕在了池边的石头上。
鼻尖不禁一酸,吸了吸鼻子,满是污泥的手向脸上抹了一把,倔强道:桓儿能听见的。
苏尤柔抬眸瞧过来时,见他脸都花了,不禁破涕为笑:小崽子,瞧你,脸像花猫似的。
说着手不自觉的摸了过去。
苏桓因害怕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苏尤柔的手亦停在了半空,她的眸子渐渐凝在了苏桓的脸上,酷似苏婉的脸。
她分明是个低贱的私生女,怎的摇身一变却成了什么郡主,她堂堂正房嫡出,日后竟也在对她俯身称臣了。
登时,眼中又染上了猩红,厌恶的推了一把苏桓。
啊——苏桓本就坐在池边,苏尤柔的力度不大不小却已足以将他推倒。
苏桓受伤的手肘一软,整个人便跌向湖中,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攀住了她的脚腕子。
二姐姐,救我……苏桓双手紧紧攀住苏尤柔的绣鞋,腾空的双脚让他安全感顿失。
苏桓再小,终究也是有些分量的,苏尤柔的脚踝被他一拽,也惊得青了脸。
她亦不会水性,见他抓得很死,身子都不由得被他拉的向湖中倾去。
你放手啊!苏尤柔用力瞪开了他的手,接下来便听得噗通一声,湖中溅起了高高的水花儿,她一慌便拔腿就跑。
桓儿!苏婉赶到时,正瞧见了这一幕,扯着嗓子喊了几次人,四周皆是一片寂静。
苏桓仍在水中扑腾着,苏婉瞧着心如针扎,顾不上自己不习水性纵身便往进去跳。
幸而是府上匠人制造的湖,尚不算太深,苏婉勉强能够到底,但仍是喝了好些水。
冬日的湖水甚是寒冷,冰入骨髓,湖边的栏杆不易攀爬。
苏婉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苏桓送上了岸,渐渐觉得神思游离体力不支。
在她意识彻底失去之前,听见有人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熟悉的声音,是三年来不曾再听见的。
苏婉!*姑娘……姑娘醒了。
苏婉再次醒来时,耳边只有采青的声音。
她明显的感觉到,这次,不是做梦了,绝对不是做梦。
她将身子撑了起来,对采青道:他人呢?带我去找他。
采青立在原地发怔,姑娘要寻谁呢?姑娘落水受了寒,快先躺着,我去替你寻来。
魏……不,是阿七,阿七人呢?苏婉的声音有些哽咽,一手扶着采青,秀眸中氤氲着泪花。
她有种直觉,魏衍,他回来了。
阿七,便是魏衍。
姑娘再别提他了,你倒是心疼着他,自打受伤以来任是什么样的活儿,从不交给他做的。
他倒好,趁着乞寒节府内上下皆忙碌着,竟偷着跑了。
采青强将苏婉扶回了塌上,替她掩好了锦被。
苏婉躺在了塌上,泪珠不禁从眼角流出。
她不知他为何会再来苏府,亦不知他为何又要离去,只觉心下隐隐作痛。
采青只当苏婉是受了凉,才流泪,只拿出袖中的帕子替她擦拭着,姑娘,我去倒些水来。
罢了,桓儿呢?苏婉拦住了她,轻声问道。
小公子无甚大碍,只是受了些惊,现下还睡着呢。
采青出言宽慰着。
你去同采月说一声,教她明日将桓儿领来相思阁,我同他一起用膳。
苏婉因放不下苏桓,又嘱咐了一句。
采青才出了屋子,便瞧见大夫人被众侍女簇拥着朝相思阁走来。
当下心内一惊,姑娘如今病着,大夫人不会趁着此时来寻事罢。
她忙出了门,从外将门掩上,跪地道:见过夫人,姑娘方才受了凉,此时正躺着。
未免过了病气与夫人,还请夫人改日再来。
采青双手叠于身前,恭谨的拜着。
正思量着,怎听不见大夫人的令,手臂却被人扶起。
青儿快起身罢,我只来瞧瞧,你们姑娘可好些了?姜淑月扶起采青后,也敢不直入屋里去,反而退回一步,讪讪的笑问道。
她面上虽笑着,手中的娟子却攥的紧。
才半日的功夫,苏尤柔便又闯出这等祸事来,万幸他们姐弟无事,她只得先来请罪。
还不请大夫人进去?迎香生恐采青惹恼了姜氏,忙与她递着眼色。
姜氏仍不敢妄自入内,只瞧着采青,见采青迎她入内,才缓缓跟上了。
苏婉听见了姜氏的声音,便撑起了身子来,正要行礼,却又被姜淑月拦住了。
你快歇下罢,如今病着不必拘这些礼的。
苏婉思绪仍未回转,只怔怔的坐着。
见她情绪不高,姜淑月亦不知怎么开口,踌躇了良久,终是道:今日我有件事须告诉你。
说罢便抿上了嘴,瞧着她。
苏婉朝采青抬了抬下巴,后者带着迎香将众人带了出去。
有件事,是老爷生前嘱托于我的,他千般万般叮嘱我,要我万万不可说出。
但我觉着,你到底是当事者,应该知道的。
姜淑月试探着说出了自己早已预备好的一套说辞。
苏婉黛眉微微蹙了蹙,她拿不准姜氏要说的到底是何事,难不成苏伯伯将他们非私生子的身份告诉了她,如今要赶他们出去了?思忖了良久,抬眼问道:不知夫人所谓何事?苏婉问出了话,姜氏反而磕磕绊绊起来,是、是……是关于您身世之事。
她知道,她一旦说出口,日后她与苏婉的身份便是天壤地别了。
自问这些年她对苏婉并不算好,说出这话的同时亦相当于将刀递给了苏婉,任她处置了。
但如此,也总比教别人告诉了她好。
到底是苏致拯将她带回的,又养了这些年,还有绍儿那个死心眼的爱护,但愿可平她心中怒意。
苏婉的手不禁抓紧了塌上的锦被,声音几不可闻道:是……什么?其实——姜淑月话才起,便听见门外咚咚的声音,大夫人,平南王派人来府上了,说要带走大姑娘!她听了一惊,忙上前将门打开,还要问几句,便见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冲入了相思阁的院中。
个个皆身着银甲,姜氏何时见过此等阵仗,只侧身低声对周叔道:快,去府衙将大公子找回来。
请这位夫人将苏婉姑娘请出来,否则我们即刻便自己动手了!周叔欲出去,却被官兵挡了回来,为首的军爷声音凌冽道。
说话间,苏婉已掀了帘子出来,淡淡道:走罢。
她到底还是苏府的人,护着苏府也是护着桓儿。
兵勇中间走出了几个老嬷嬷,拥着苏婉出了府上了轿子。
-车马行至一座浩大的府邸前停了下来,众侍从皆退下了,只几个嬷嬷将苏婉迎进了一间寝殿内。
砰——一声,其中一人陡然合上了门。
姑娘,得罪了。
身侧的老嬷嬷福身拜了一拜,便擒住了苏婉的手。
放开!玉腕间猛地被粗糙的大手攥住,苏婉心内腾升惧意,你们王爷便是这般欺压平民吗?她们原是在宫里头养着的老人儿了,吃穿用度有时要比那不受宠的主子都要强些。
这回却被太后下令出宫办差,也未说是何事,一路上吃穿皆不惯,此时早没了耐性。
见一个丫头也敢如此大呼小叫,便也不答言,只管动手。
她不知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便狠命的挣扎起来,放开我!奈何她柔弱的气力根本无法与几个力壮的老妈子抗衡,双手双臂被紧紧禁锢住,丝毫动弹不得。
一个嬷嬷忽然开始解她的衣裳,苏婉顿时急了,用脚狠命的踩下去。
其中一个嬷嬷吃了痛,手中不由得松开了,苏婉才跑了没几步又教抓了回去。
这回她们亦长了心眼子,索性将她按在床上,伸手去撕扯着她身上的衣裳。
她从未感受过如此屈辱,泪珠儿似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住的掉落。
耗尽了气力后,便瘫倒在了塌上。
半晌,一个嬷嬷惊呼道:有了有了,该是这个罢。
那嬷嬷一面说着,一面手指着苏婉腰窝上的梅花形胎记。
其余几个听见了的嬷嬷,皆停下了手下的动作,凑了过来瞧:是了是了,出去回了主子罢。
一时间,几个人依次退出了寝殿。
苏婉眼尾的泪痕还未干,将散开的纱衣往身上拢了拢,遮住了有些泛红的雪肤。
隐约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沉稳而有力,全然不像女人的步子。
她忙将还未穿齐整的衣衫全拢在了身前,缩在了角落,紧紧屏住了呼吸。
门吱呀的被人推开,一双玄青绣金线朝靴踏入内,一袭绀青色蟒纹朝服印入她眼底,精实的肩外罩青灰色鹤氅,腰间束了一条祥云纹宽边锦带。
一身衣着,皆贵不可言,与她此时凌乱不堪的衣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婉的秀眸微漾,才干涸了的眼尾再次泛起了光,樱唇动了动,终是没开口。
男子大步上前,敛了敛迫人的气势,单膝叩地道:臣魏衍,恭迎长公主殿下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郡主是对外人的名头,实际上这会儿皇帝已经死了,所以苏婉直接是长公主了。
接下来就是回宫了!还有,感谢小可爱们的一路陪伴,这篇文就要入v啦~求收藏了我的天使们,肥来康我一眼,别养肥我了,我会更加努力!Ps: 作者接档文《东宫小娇妾》求收,打滚滚滚滚求!阮玉本是长兴侯的掌上明珠,当朝新贵沈越的新婚娇妻。
一朝穿越,她竟成了个落魄的亡国公主,还要被迫入东宫为妾。
传闻太子向来儒雅,温润如玉。
她虽只是个卑妾,但自打入了东宫,锦衣华服、玉石锒铛不曾会缺,却独独从不留宿她宫内。
见太子对她无甚情愫,她便愈发大了胆子,挺直了细腰垂首于殿前,跪求他高抬贵手放自己出宫回府。
但她换来的,却是意外之外的盛怒,她只当是自己折辱了他的男子威严,再不敢提。
直至某一日,那面上温雅的太子,强将她箍在怀内,声音低哑道:阮玉,你如今已是孤的人了,顿了顿,语气略带哀求:日后,忘了沈府的人,可好?阮玉紧咬着唇缓缓松下了,那你,以后别再咬我了……小娇娇女主×白切黑男主【古穿古】(女主魂穿为男主的太子妃,会穿回来)☆、晋江文学城正版半晌未听到塌上之人的回应, 他从容的起了身,缓缓行至榻前撩了撩衣摆坐了下来。
哭什么?得了公主之位, 还不如意?难不成, 还想着嫁去柳家?他声音淡淡的, 一面说着一面指尖拂过她的眼尾, 拭干了她眼角的泪。
他有一万种方式入苏府去探查六年前的事, 却固执的选择毁了她的婚事, 即便他已知道那个所谓的新郎根本不存在。
他修长的手停在了她娇嫩的面颊上, 牙不由咬得紧,他很想问问,她知不知道没有那个人。
墨眸沉了沉,终是没有问出口,已栽过一回了,他如何还能允许有第二次。
苏婉原有些发热的身子被方才一番折腾后愈加发起热了, 魏衍指腹冰凉触及她时竟觉舒缓些, 贝齿轻启回道:没有……在发觉进来的人是魏衍之后, 她紧绷着的精神顿时松懈了下来,渐渐觉着头昏昏沉沉。
苏婉的头不自觉的靠向了魏衍, 他怔了怔,紧皱着眉因她小小的举动而舒展了, 手将将覆上她的肩才觉出她身上滚烫, 苏婉?秦江,进来。
秦江正在门前守着,忽而听见了一声低沉不悦的声音, 忙推门入内去。
谁把她带过来的?秦江进来时,苏婉已被魏衍安置在了塌上,放下了两侧的帐幔。
他并不知当下是何景况,只得照实回道:老孟带的……让他出去领三十军棍——秦江愕然的抬了眸子,不是王爷您教他去带的人……魏衍顿了一瞬改口道:罢了,去让他在外头寻个女医来。
秦江闻言又向里觑了一眼,据说塌上躺着的是公主殿下,他倒还未瞧过公主应是长得什么模样,探视眸时不经意碰上他锐利的目光,忙垂下了头道:是,王爷。
不一会子秦江便将一名女医带了进来,思及方才老孟的下场,专程开口嘱咐道:里头可是位金贵的主子,你须谨慎着点伺候才是。
见着医馆忽而涌进数名官兵,本就慌张的紧,如今再听这么一嘱咐,更是觉得口中发干,舌尖发燥。
民女叩见王爷。
这女医自长这么大以来,见过最大的官儿便是知府大人了。
如今还来了个王爷,尚不知自己礼数是否得体,直跪地叩头。
行了,过来瞧瞧她。
魏衍与她的繁琐礼节显然有几分不耐,挥了袖直唤她去塌前。
女医忙应着,躬着身子小步走向塌前,轻将纱帐拢起,检视了半晌后回道:这贵人是受了寒,如今正发着热。
本王知道,该如何医治,你便如何医治就是。
女医应诺了一声,便退去将药煎了来。
她一手持着瓷碗,一手持着汤匙,喂了两勺,都洒出了些。
不禁急的她两颊开始发汗,只屏息又与苏婉喂了一勺,仍是洒了大半。
魏衍再看不过眼,缓缓从塌上将她捞起,揽在怀中摆正了她的脸,肃穆道:再喂。
换了个姿势,终是好了许多,不一会子大半碗药便下去了。
女医便重任总算完成了,忙叩头退下。
魏衍轻抽了抽胳膊,欲将苏婉放回塌上,却反被她环住了颈,炙热的气息喷洒在他颈间,令他喉间不禁滚了滚。
苏婉虽在病中,朦胧之间却还是觉出了那人身上的沉香气味,熟悉的味道令她充满安全感,不禁向他怀中缩了缩。
王爷——怀中的香软将他神思勾回了三年前的夜晚,魏衍心下动了动,才回眸望向怀中的人,便听见了外间的声音。
将苏婉揽回了塌上,才缓缓起身。
-苏婉亦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身子上清爽了许多。
轻抻了抻胳膊,缓缓踏下地去,寝殿陈设极简,出了一张书案,只有一方小几上摆着的沉香炉,云烟缭绕。
这应是大人的寝殿,她如此想着,嘴角不禁抿着笑了笑。
听见外间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虽不真切,她却听出了其中一人的声音,正是魏衍的。
不禁抬步往外走去,才靠近了门前,便听见一人道:王爷,我等是要在寺庙外便动手吗?只听见这一句,苏婉便知,这非她该知道的事,忙撤回了步子,缓步回至塌上。
少时,听见门吱呀一声,苏婉忙拢了锦被,佯闭上了眼。
瞧见地上的绣鞋转了向,他便知塌上的人已醒来过了,慢步走去塌前。
一手撑在苏婉玉枕的一侧,缓缓俯下了身子,见她黛眉渐渐蹙起。
不禁轻笑一声,身子再要往下时,身下之人果睁开了秀眸。
大人……我、我醒了。
方才身上分明大好了,这会子不知怎的又热了起来。
苏婉将眼垂向一侧,有意避开他的目光,伸手轻扯过锦被,堪堪遮住了她的朱唇。
苏婉的称呼令他重想起了三年前陈秉礼的事,沉着声道:这儿可没什么大人,本王是平南王,而你,是萧思蕴。
萧思蕴……萧乃皇姓,此时她才想起,魏衍一进门时对她的称呼,竟是什么公主。
苏伯伯的遗言,母亲之死,概都是因着这个缘故罢。
在她垂眸思索时,魏衍抚上了她的额,顿了顿道:想来是好了,既是如此,便好生歇下罢。
三日后,启程前往盛京。
去盛京?苏婉不禁问道,那弟弟……太子,自是同我们一起回宫。
提及苏桓时,魏衍的眼底略过一抹冷意。
宫里传出的消息,一直是寻恒王之女。
实则是为了寻恒王遗子以继承大统,未免因储君之位起纷争,知道这事的人甚少。
魏衍用三年时间平定了九江,手中掌着重兵。
当年老平南王在时,太后吕氏便一直欲除了平南王,天下太平时那些旧日功臣往往倒成了威胁。
如今魏衍承袭了王位,原以为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罢了,谁知竟比他爹难对付多了。
皇帝病重猝然崩逝,膝下无子,储君人选未定,她只得瞒着秘不发丧。
皇帝生前便软弱无能,而这恰恰是吕氏所看中的,如此这般,她才能将权力握在自己手中。
如今,为了保住她自己的地位,也断然不可将皇帝转为实力雄厚的诸王手中,最好的法子便是再寻个无能的帝王。
什么也比不过一个十岁的孩童,更易掌控了。
魏衍现下是她的心头重患,她恐魏衍会暗自对太子下手,便先行明旨令他去将人接回宫,若有失职,正好将他问罪。
苏婉顿悟,既然自己是公主了,那弟弟自然也……只是,太子……太子之位可与公主大不相同,她至多是顶了高贵的头衔罢了,而太子作为储君人选,自古而来,都是随时会有性命之危的。
大……王爷……我们可以不入宫吗?见魏衍怔了怔,她忙补充道:王爷就当从未见过我们。
从未见过你?见魏衍的眸子暗了暗,她才知这话儿还有另一层意思,而他正好会错了意,急着开释:不、不是……我从未后悔过遇着王爷。
魏衍不由轻咳了一声,不自然的从塌上起了身,你早些歇着罢,明日本王同你一起回府去接了他。
眼瞧着魏衍行至门前,苏婉陡然思及那日曾与他索要喜服,轻声道:王爷,那处人家是哥哥寻的,我嫁过去只是一桩空院子罢了,没有人的……说到后头的几个字时,不觉脸颊泛红起来,声音便越说越小。
纵是如此,魏衍仍听的真真儿的,挺直的后背僵了一瞬,声音低沉却带了几分柔情:夜间甚冷,记得掩好门窗。
苏婉向床边上挪了挪,生恐他听不见,软声道:谢王爷。
*睡在魏衍的寝殿中,苏婉心思荡漾,一夜都没能睡好,第二日又是早早的便起身了。
魏衍的寝殿中,连一方铜镜都没有,她寻思了半晌,灵机一动唤侍女端了盆水进来。
照着水中的倒影,整理了半日自己的衣衫与发饰。
午时,一侍女推门而入,欠身道:殿下,该用膳了。
说着将苏婉引至外间的一方小几前,命几个小丫鬟摆好了菜馔,正要退下时,苏婉问道:你们王爷……在何处用膳?那侍女双手相叠,恭谨的回道:这是王爷寝殿,稍后王爷也会过来。
苏婉了然的点了点头,将才拿起的牙箸复发回了桌上。
垂眸摆弄着手中的娟子,时不时暗暗的向门前瞥一眼,仍不见那人,心中又闪过一抹失落。
秦江已在他的房里给他备好了饭食,但思及昨夜她说的话,仍是鬼使神差的走进了他的内殿。
还没用膳?魏衍佯作差异的怔了怔,问道。
苏婉忙起身,微微福了福身子,见过王爷。
魏衍略颔首,娴熟的落了座,又瞥了一眼他身侧的位置。
苏婉顿了顿,才忙挨近坐了下来。
头一回同他一起用膳,苏婉唯恐自己吃相不妥,便只捡着小粒的冬笋吃。
半晌,见自己面前的碗里多了一块肉。
瘦了,别净吃些素食了。
魏衍眼皮也没抬一下,淡淡的说了一句。
苏婉下意识的低头往自己身上瞧了一圈,回过神来时不禁又红了脸,嗯了一声,忙低头将那块肉放入口中。
*皇帝病重,膝下子嗣多夭折,为避祸端,特允恒亲王之子寄养在外。
哀家甚感苏卿之恩,着升苏卿之子苏尤绍为二等伯,世袭罔替。
恒亲王之子萧思绎,性情敦厚,俊秀笃学,为固社稷特封其为太子。
恒亲王之女萧思蕴,晋昭宁公主。
令平南王护送回京,钦此。
为首的大太监,在苏府正厅宣毕了太后懿旨。
苏尤绍跪在最前,迎了懿旨。
令他惊愕的并非苏婉乃皇室贵女,而是她竟非自己亲生妹妹。
苏尤绍浑浑沌沌的接了旨意,回身对跪在后侧的苏婉道:婉儿,不,公主殿下。
语言之间的尽是喜悦。
苏婉恐哥哥因身份而疏远了,忙道:哥哥,永远是婉儿的哥哥。
苏尤绍嘴角勾了勾,露着满着柔情的笑意:不,从今往后,婉儿便是殿下。
苏婉还欲说话,却被魏衍冷声打断了,还请苏大人,尽快安排入寺事宜。
太子作为储君,回京之前须去寺中烧香拜佛,为社稷祈福。
魏衍原对苏尤绍无甚感觉,但苏尤绍方才对苏婉的神色却令他心生不快。
苏尤绍虽见过魏衍,但如今他已是手掌重兵的平南王,对三年前之事自不敢提。
只上前恭谨回道:微臣即刻便安排下去,明日一早便可启程前往。
魏衍略点了点头,便引着秦江出了苏府。
魏衍走后没有多久,姜氏便只身前来相思阁。
今日的相思阁已不同往日,院外守着诸多宫内带来的婢女。
你是何人?姜氏方走进院门,便被拦住了。
我,我是苏府的大夫人,想见见昭宁公主。
姜氏讪讪道。
婢女福身应了一句,姜氏便往里走去。
那婢女忙道:你急什么?且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少时,婢女才款款出来,道:夫人请罢。
姜氏这才忙跟着入了院子,进去时正见苏婉在收拾着行装。
她上前拜了拜,却不言语面露难色的侍立在一侧。
苏婉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唤采青避退了左右,缓缓道:夫人何事?姜氏不得已缓缓跪地,红了眼圈儿道:婉儿,在你走之前,帮帮柔儿罢。
苏婉微微蹙了蹙眉,略抬手道:夫人有事还是起身说罢。
姜氏将前些日子沈氏来府上的事娓娓道来,只隐去了她与苏尤柔合谋用公主身份诓沈氏之事,泣道:她不知跟柔儿说了什么,竟诱的她非要随她入京去,宁愿嫁与六十余岁的男人作妾室。
柔儿还小,心性纯真无知,你亦曾是她长姐,求你以公主之名压住她,不允她去了才是。
沈氏之所以会将目标转至苏尤柔身上,是因她们之前隐了苏婉的真实身份,是以让平南王得了先。
她亦不能空手而归,亦不能笼络太后,笼络个贵臣尚算可行。
且见苏尤柔愚钝无知,却满心荣华富贵,正是容易利用之人。
果不其然,只略引导了一番,便唯她是从了。
苏婉听了她这话不禁觉着好笑起来,心性纯真?若她知晓苏尤柔都曾做过些什么,只怕纯真二字再难说出口。
夫人,苏尤柔之事恕我难从命。
在你看来,她是被蒙蔽了,你又如何知她不是真正情愿的。
苏婉话一出,姜氏脸色便拉了下来,在她看来,苏婉才是无情之人。
只摇身一变成了公主,便这般目中无人了,连昔日亲情都全然枉顾。
姜氏还要求情,见苏桓进了门,帮上前抓住了他:好桓儿,快求求你姐姐,救救你二姐姐。
苏桓因从小被姜氏辖制,因落下了心病,见着便十分惧她。
瞧她抓住了自己,更是哭出了声音,便唤着姐姐。
苏婉将他牵过身子,好生哄了半晌,他的情绪才渐渐平稳下来,低声道:我不要见二姐姐,二姐姐推桓儿下水,桓儿害怕,桓儿不会凫水。
姜氏只是知晓此事的,只苏婉那天夜里未瞧的真切。
姜淑月见他如此说,忙道:你可莫要信口胡说!苏婉蹙着眉抬眼道:他一个不过十岁的孩童,何以至于出言诬陷她。
罢了,你出去罢。
姜氏只苏尤柔一个女儿,如何肯就此离去,再欲说话时苏婉已唤了采青进来。
往日采青一人,如何能将她怎么样。
如今采青一进来,便引着四五个婢女,皆冷冷瞧着她,她再不甘,亦只能罢休。
姐姐,大哥哥说你要入京,桓儿不知盛京在何处,但桓儿不愿让姐姐离开。
姜淑月离去之后,苏桓才红着眼嗫喏道。
苏婉半蹲下了身子,安抚道:姐姐是要带桓儿同去的,桓儿可愿同姐姐离开扬州城?苏桓忙点头似捣蒜,有长姐的地方,桓儿上刀山下火海,都去的!见他说的竟气势汹汹不觉笑了出来,都说谁教你的这些?大哥哥教的,哥哥说姐姐若遇了难,他便是如此。
苏桓信誓旦旦的说着。
苏婉亦浅笑了一回,哥哥待她,是极好的。
只这一去盛京,有生之年若想再见,便难了。
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唤来采青道:将先前给哥哥打络子的彩线都拿来罢。
姑娘,这会子了,还要打络子?见着天色已晚,行装还未收拾齐整,姑娘竟这会子要打络子,忙不解的问着。
苏婉微微叹了一声,此去竟不知合适才能回来一次,从前与哥哥打的络子恐怕早用坏了许多,既要走,便多打一些给他。
采青心下亦动了动,她与姑娘不同,她即便是打小儿在这里,亦只是这里的一个丫头罢了。
姑娘是她唯一的亲人,只跟着姑娘走,她倒没什么不舍的。
可姑娘却是苏府女儿的身份长大的,单是大公子这个哥哥,便定教她难舍的。
采青未再说什么,只去外间的搁架上取了些彩线出来。
苏婉一打便是大半夜,直打了整整一摞,才将它们安置在匣子中,心满意足的合上了。
已至丑时,她才躺下略睡了睡,便又起了。
姑娘昨夜睡得甚晚,怎的这会子又起了,瞧那眼下的乌青。
采青瞧着她倦怠的神色,不禁担忧道。
是麽?苏婉的第一反应,便是去妆奁前照一照铜镜,眼下果真是一片乌青。
采青服侍她梳洗罢,她却强要采青多给她眼下铺些脂粉。
采青一面莞尔笑着,一面照着她的话儿做了。
打从她昨日见那位平南王的第一眼,便知姑娘的心又活了。
殿下,平南王的车架到了。
梳洗方毕,便有院外的婢女进来回道。
采青出去应了一声,待回里间去扶苏婉时,见她头上多了件头饰,魏衍的玉簪。
苏婉下了马车时,魏衍正领着众侍从候在寒山寺大殿前。
属下恭迎太子殿下,昭宁公主。
苏桓尚不知是何景况,只被这黑压压的人吓住了,忙向苏婉身后缩着。
桓儿——苏婉话一说出口,却又想起了魏衍昨日的话。
苏府的日子虽难,但恐怕日后的日子必不会更容易,瞧着有这许多的人,忙谨慎的改口道:太子别怕。
苏桓终是点了点头,鼓着劲走到了苏婉身前。
他记得昨日姐姐嘱咐过他,他日后便不再是苏桓而是太子,一国储君。
他虽还不知那是什么,但知听姐姐的话便是没错的。
姐姐说,若成了太子,长大后他要照顾的人,便不止姐姐一个,而是天下臣民。
起。
苏桓酝酿了半晌,才将昨日姐姐教导她的话说出了口,虽不免仍有些奶声奶气,却亦学的有模有样。
苏桓因是太子,便由众将士领着先行入内。
苏婉则随后跟着,少时,魏衍亦出现在她身侧,余光瞥见她鬓间的玉簪时,眼眸不由深了深。
你将太子教导的,甚好。
这话,魏衍是发自心内的。
他身侧的女子,亦如三年前一般,娇艳却坚韧。
多谢王爷赞赏。
苏婉说着朝魏衍笑了笑,那笑中不免带了几分小小的骄傲。
若不是她眼下的乌青,此时的笑应是无比俏丽可人的,魏衍不禁道:难不成那一个字,你竟教了一宿?想来,也算不上很聪慧。
苏婉脸上挂着的笑顿失了几分,这才思及,该是眼下的乌青露了怯,忙抬起玉臂遮在脸上,婉转的弯眉亦蹙起了。
魏衍还未见这般的苏婉,顿觉多了几分娇俏,垂眸轻笑了一声。
苏婉步子缓了下来,放下了遮住的手,不自觉的检视了一番身上的衣物。
分明早起打扮了半晌,却不知又有什么不妥了,引得他这般笑。
未免将自己搞的更糟糕,她索性开口道:祭拜之事,本有太子便够了。
我现下忽然觉着脚力不支,还请王爷先行。
说着福下了身去,再不走了。
魏衍亦停了下来,思忖半晌,缓缓靠近了她,俯身至她耳侧道:众目睽睽,是要本王抱着你走?作者有话要说: 苏婉开始变得主动了~~~主要你主动,我们之间就有故事!Ps: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记得一定要留评啊,都有红包!感谢朝日奈家的小仙女送的10瓶营养液哦~么么哒顶着痛经疯狂码字,腰痛肚子痛!宝贝们晚安~☆、晋江文学城正版他的声音不大不小, 在冬日寒冷的空气中,汇成一缕暖气飘入她耳中。
不觉耳根通红起来, 下意识远离他的薄唇, 贝齿轻启道:尚……尚可忍耐。
说罢便将纤细的腰身挺的笔直向前走去, 无形中自带着不可言述的贵气。
魏衍深沉的眸子瞧着她的方向, 方才盯着她红透的耳垂时, 忽而想起三年前的夜晚。
彼时胆大包天的丫头, 越长大竟越像猫儿一般乖顺了。
上罢香, 出了宝殿的门,便见着苏尤绍从外进来。
苏婉见着他,便思及自己即将离开扬州之事,不由得眼眶红了起来,心底有数十句话要说,终究是一句未能说出口, 只柔声唤了一句:哥哥。
苏尤绍见着她时, 不免怔了怔。
此时苏婉的打扮已不同平日, 身着一袭浅粉色宫装,一头乌发已盘成云鬓, 一支步摇在鬓间摇曳,更添妩媚。
他心中亦沉了沉, 心底才燃起的火, 竟一瞬便要飞走了。
想来是上天注定,她到底不该是他能得到的人。
他先是垂手行礼,才缓缓道:殿下莫哭, 臣会时常去盛京探望殿下的,殿下仍是臣心爱的妹妹。
心中本便怅然,他如此说,更惹着她心伤,当下眼圈儿里的泪便挂不住了。
苏尤绍习惯性的便出了手,欲替她逝去眼角的泪。
苏大人还须谨言慎行,昭宁只有一亲弟,便是太子。
魏衍口中冷冷的话,打断了他的动作。
忙拱手赔罪道:是微臣失言。
还当成哥哥这话儿,苏婉说的,他却说不得。
与苏尤绍而言,苏婉是主子,他是臣。
苏婉忙抬手扶起了他,回身对采青道:去将那匣子取来。
少时,采青便端着一方紫檀匣子出来了,姑娘给。
苏婉接过手后便递到了苏尤绍手中,他疑惑的瞧着苏婉道:这是……?苏婉笑着道:是给哥哥打的络子,顿了顿,又道:昨夜烛火有些暗,若打的不好了,还望哥哥莫要嫌弃。
苏尤绍低头瞧着自己腰间放玉牌的络子,着实有些破损了,因是苏婉打的,久久不舍得换掉。
见她说起,亦有几分不好意思,一只手将络子往后掩了掩。
这小小的动作,恰好被苏婉瞧见了,低声笑了一瞬,便从苏尤绍手中拿过了络子,解了下来。
采青瞧着忙从盒子中取了一条新的出来,递给苏婉。
她娴熟的替苏尤绍系了上去,这下,便妥了。
虽然苏婉从前亦替他系过许多次络子,可这次却是不同的感觉,他知道他身前的女子,是一个他可以去爱的人。
苏大人倒是喜爱戴这些繁琐之物。
魏衍瞥了一眼他腰间的络子,那是苏婉打了一夜的络子,心间蓦地涌上一股别样的滋味,只觉那络子同佩着它的主人一样碍眼。
魏衍的话,引起了苏婉的注意力,她瞧过去一看,他腰间只是一根锦带,上环着一枚玉佩。
再无其他,不禁道:王爷喜欢素净?魏衍长眉紧蹙着,良久才从齿缝缓缓吐道:对,喜欢。
*今日的苏婉,将头上的钗环卸去了大半,只一身素净的月白裙子,扶着采青款款出了殿门。
苏桓一见到姐姐如此打扮,兴冲冲的跑上前道:姐姐今日竟是下凡的仙女。
苏婉忙扶稳了他,太子殿下怎的又这般慌张起来?苏桓努着嘴应了一声,仍听话的站好,只伸手悄悄牵着苏婉。
她见魏衍从不远处走来,忙俯身道:见过王爷。
魏衍微微颔首,便同苏婉一起走向轿辇前,在要上轿前他忽而朝苏婉伸出了手,墨眸深深的瞧着她道:殿下当心。
她只觉心间一紧,半晌,才缓缓伸手握住了魏衍。
采青亦在一旁抿嘴笑着,她瞧着眼前殿下与王爷在一处,甚是相配。
迎接的队伍才出了寺未有多远,苏婉忽听得咣——一声。
她不知怎的心下生出一股不安来,忙问采青道:这是怎的了?采青才掀了轿帘,便又有一支箭猛地从她眼前掠过。
惊得她半晌说不出话儿来,姑、姑娘……有人射箭。
采青被一支冷箭惊得三魂没了七魄,连称呼规矩都混忘了。
苏婉还未作出反应,便听得周身士兵惊呼了起来:有埋伏!桓儿!桓儿!苏婉立即便想起了苏桓,他此时正还在另一辆马车上。
采青见苏婉扎挣着要跑去轿外,忙拦住道:姑娘万万不可,外头可乱的很。
又是冷箭,又是兵器的声音,这回可不同上次的几个小毛贼了。
桓儿会怕的!苏婉如何听得进去采青的劝告,径自扶着剧烈晃动的门沿,便踏下车去。
此时外头已乱作一团,苏婉隐约中似乎都能听见苏桓的哭声,不顾冷箭只身便要往苏桓的车架前寻过去。
在她手就要触到苏桓马车时,整个人被拥进了一个宽厚的怀中,耳际低沉却带有怒意的声音:你不要命了!苏婉双眸濡湿着,回身道:王爷……魏衍一把将她带去了车上,苏婉才发现,苏桓正躲在马车中的角落里,浑身哆嗦着。
桓儿不怕,苏婉一面扶着,一面快步走向里侧,将苏桓拥在怀里,轻声抚慰道:不怕,姐姐在。
苏桓只环着她的手,不住的低声呜咽着。
忽而一声马的嘶吼,车内猛地晃动了一下,苏婉连同苏桓被狠狠的摔在了车壁上。
扶好,马受惊了。
魏衍朝着苏婉说了一句,便出了马车,前去阻拦发了疯的马。
魏衍不知用何法子将轿子卡在转角处,但并不能撑过太久,他忙进来一把拉住苏婉道:走,见苏婉的手仍死死搂着苏桓,他只得道:松开他!苏婉的眼中满是愕然,魏衍没想救桓儿。
眼瞧着轿身渐渐向下沉,苏婉索性抱着苏桓从窗侧滚了出去。
硬是靠着那万分之一的运气,苏婉落身的地方恰在路旁悬崖前处。
险中求生之余,苏婉忽而思及那日在魏衍殿中听到的话:在寺外动手。
她觉得心下抽痛起来,她竟被与他重逢的欣喜冲昏头,全然忘了他的身份。
他既是手握重权的王爷,又怎会真心送桓儿回京。
若说魏衍对她有意,她信的。
可说魏衍心怀反心,她亦信……玉簪在她方才滚落的过程中,亦断成了两截,她也不去管。
只蹙着眉,明亮的双眸直直的盯着魏衍,想要从他的眼中寻出她想要的答案。
魏衍神思向来敏锐,察觉出苏婉的不对劲后,直言道:别用那种眼神瞧着本王,此事非本王所为。
可王爷,不曾想救桓儿,不是吗?苏婉犹豫了半晌,终是问出了口。
她的话有意问的委婉了些,她想知道他是不是想杀苏桓。
这句话,魏衍并未回答,算是默认。
方才的景况,他是能救出苏桓的,想来他的意图苏婉亦瞧出来了,便也不愿再去辩驳。
秦江直至前来营救魏衍时,才瞧见,册封的昭宁公主原是苏婉姑娘。
本以为王爷的劫,自三年前便过了,如今看来,却是更深了。
他甚至怀疑,王爷搁置了行刺小太子的计划,或许,不单是忌惮太后。
*去告诉采月,日后太子的饮食,她必须要亲眼看着做,切勿假手他人。
尤其,苏婉顿了顿,并未提他的名字,只道:尤其是宫中之人。
采青尚不知是何故,宫中之人多数皆是平南王之人,为何又要去防着?虽如此想着,但姑娘既吩咐了,也只得应诺着去做。
殿下,这玉簪……采青缓缓拿了桌上的碎玉,这玉簪一向是姑娘心爱之物,也不知怎的今日竟摔了,想来她必是心疼的。
半晌,低声道:它怕是不易修补的。
罢了,且不必去补了,采青正不知姑娘是何意时,苏婉又道:就这样收起来便是。
少时,秦江只身来了苏婉的房间。
面色青着,似是带着几分怨气,对采青道:劳烦汇报一声你们殿下,我们王爷受了伤,入宫的行程须得耽搁两日。
苏婉听见后早从里间走出,忙问道:王爷如何受了伤?王爷是去救殿下的,这话儿殿下该问自己才是。
秦江的怨愤再是明显不过,回罢便拱手行礼转身退下了,连采青都不曾再瞧一眼。
是何处受的气,却来此处撒野!采青亦满是不悦,口中怨怪着,眼圈儿却也红了。
采青的心思苏婉亦察觉了几分,此时只觉得是自己连带了她,忙道:他亦是无心的,想来是主子受了伤他着急罢了,也算忠主。
采青听了这话,内心的委屈才稍减,只道:我去给殿下备饭来。
-门被推开,魏衍一面垂眸处理着胳膊上的伤,一面道:把药放着就好。
说罢那人却未停下动作退出,而是缓缓朝他走近,脚步轻盈,令他狐疑着抬了头。
瞧见苏婉的那一刻,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但仍端坐着,未有举动。
见过王爷,她微微福身行了礼,便径自坐在了他身侧的椅子上,让我来罢。
魏衍默了默,将手中的纱布递了过去。
任由苏婉替她包扎。
从他的伤痕来瞧,应该是箭伤,该是他从马车前拦住她时替她挡的。
苏婉欲道声谢,却如何也开不了口。
她如今才知是自己过于天真,只小小四等郡伯之位,尚值得姜氏屡屡想要她与桓儿的命,何况一国帝位。
一入宫门深似海,深的不止后宫更是前朝。
她与桓儿要面对的,也不止一个魏衍。
见苏婉眼尾泛红,他当她是来为苏桓求情,或望他让步。
不由冷声出言:帝位之争,非儿戏。
本王若不出手,便只等任人宰割。
你若想为太子说情,便免了。
昭宁不敢。
那你哭什么?魏衍陡然伸手拢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她的眼泪令他烦躁不安,那似乎昭示着她定要站在太子那头。
瞧见他的不悦,她强忍了忍,没有……魏衍瞧见她双颊处渐渐泛红,蓦地收回了手。
*从那日遇刺后,整个队伍都变得无比谨慎,直至车架驶入皇城。
宫门前压着一大批人,苏婉从车上下来后,眼前便跪倒了一大片人。
恭迎太子殿下,昭宁公主殿下回宫。
待行罢礼后,众侍女太监才拥着小太子去了东宫。
所幸苏婉前一日早已同他谈妥,若他可以乖乖待在东宫,她必向从前在苏府一般,常去他院子里瞧他。
在宫中,太子才是主角。
前来相迎之人,多半是想与小太子混个眼熟。
苏桓被众人簇拥着走了后。
剩下的人便也散去了大半。
一名蓝衣女子,忽而从人群中钻出,如同一只蝴蝶般飞至魏衍身侧,笑盈盈的挽上了他的胳膊。
苏婉侧眸瞟了一眼,忙回过了头。
虽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却已瞧出,是个美人坯子。
那女子比起苏婉来,虽少了几分妩媚。
却仍是粉雕玉琢,娇羞可人。
若非瞧见她的举动,单单她的长相来说,连苏婉都觉着甚是舒心。
采青亦觉出了殿下的异样,忙上前道:殿下,咱们回宫罢。
苏婉微微点了点头,迫使自己不去瞧那女子与魏衍的亲昵动作,甚至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匆匆抬起脚步便要走。
昭宁姐姐,等等我。
身后的蓝衣女子忽而娇声唤住了她。
如此,苏婉便再不能假装没有看见她了,只得回身等着。
见她瞧瞧在魏衍耳边说了几句话,后者虽蹙了蹙眉头,却眼中满是温柔。
你可算来了,秦江哥哥一早便了信给我,我倒是日日盼着你来呢,女子快步赶上苏婉,亦挽上了她的手,抬起秀眸细细瞧了一番,赞叹道:果真是头一回见像姐姐一般的美人儿。
苏婉只略讪讪的笑了笑,她身侧的丫鬟忙道:郡主热情过甚了,昭宁公主还不知您的身份呢,说着朝苏婉福了福身,回道:这是我们淳安郡主,才入宫没两年,在这宫里头也不曾有个什么知己。
便只盼着您来的。
谢郡主惦念。
那女子如此热情,苏婉只能硬着头皮与她寒暄着。
姐姐入宫,应先去太后宫中拜见太后,再去中宫拜见皇后娘娘,她见苏婉不爱说话,便自起话头,滔滔不绝起来。
昭宁公主到,淳安郡主到——她们将至寿元殿时,便有太监相传着向内殿报道。
寿安宫是太后的寝宫,亦是这后宫中最富丽的宫殿,处处皆是珍奇古玩锦囊玉轴。
太后娘娘。
淳安郡主一入殿,忙步履轻盈的走向太后吕氏,微微福了福身子便上前替她捏肩捶背。
吕氏笑着点了点头,瞧你这丫头,还有客人不是,便这般放纵起来了。
太后娘娘若这般不喜淳安,那淳安只好退下便是。
说着假意努起了小嘴,要退下榻来。
太后身旁的吴嬷嬷忙笑道:郡主如此说,可是要寒了太后娘娘的心。
说着端上一盘黄澄澄的果子。
淳安立即双眸发亮,惊道:这不是我最喜的金桔,怎的这样冷的天儿还有呢。
吴嬷嬷回道:这是西南边的大臣进献上来的,娘娘连皇后都未赏赐,知道郡主爱吃,都留着给你的。
淳安欣喜的捧着那盘果子,坐去另一侧的塌上,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吕氏这才顾及到了苏婉,见她仍行着大礼,跪拜在地,忙抬手道:是昭宁罢,快起来,来哀家身边,让哀家瞧瞧。
吕氏满面慈爱的将苏婉上下打量了一番,转身对正吃的香甜的淳安道:竟比你还要俊俏几分。
淳安剥了一个金桔,递到太后嘴边道:娘娘多是偏心,见了好的便忘了淳安。
吕氏一面示意吴嬷嬷与苏桓赐座,一面对她道:这丫头向来便小嘴伶俐,你可莫要见怪。
苏婉恭谨的回道:郡主聪明可人,昭宁如何会见怪。
听说你们路上遇刺了?可还好?吕氏对于遇刺之事的提问,就同时是问她午间用了什么膳一般寻常。
想来,这等事在她眼中早已是司空见惯的。
苏婉只得回道:幸有平南王护驾,并无大碍。
平南王果不辱哀家使命,此行回来,倒是要再加些赏赐。
苏婉附和着点了点头,又听着她寒暄了半晌,只至吴嬷嬷前来道:二位殿下自去歇着罢,娘娘该午歇了。
她二人这才一同退了出来。
出寿元殿时,竟见魏衍仍立在殿外,瞧见她们出来后,也不顾在场的淳安郡主。
一把将苏婉拉到一旁,沉声道:太后说的话,你一句都信不得,顿了顿,又道:不仅是她,这宫里头谁的话,你也信不得。
自那次遇刺事发,这一路上,二人皆不曾再有过什么话儿。
如今,他却来说这一遭,苏婉不禁抬眸道:那王爷的话呢?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后面说的,评论区有小可爱不能承受了,淳安是男主亲妹妹……Ps:男女不会成为仇人的!!!这是甜文!!我的求生欲哇……感谢在2020-06-05 23:40:45~2020-06-07 23:0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baby、一江水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头牌你ddxbx 10瓶;雪baby、小小happy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晋江文学城正版魏衍一双墨眸凝睇着她, 久久说不出话来。
淳安瞧见情形不大对,上前探头笑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儿呢?苏婉敛了脸神色, 淡淡道:没有什么的。
淳安脸色变了变, 陡然向魏衍娇嗔道:定是你惹婉姐姐生气了!见魏衍拧起了眉, 她忙四下瞅了瞅, 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 忙双手捂着了口。
苏婉怔了怔, 疑惑着瞧了一眼魏衍。
他竟将自己的身份都告诉了这个女子, 罢了。
果真,他的话,亦是信不得的。
昭宁不打扰王爷与郡主叙旧了,先行告退。
苏婉说罢便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
她心内五味杂陈,一股脑只顾着走。
走了半晌, 见身旁的景致渐渐陌生起来, 才发觉原是自己迷了路。
远远的瞧见有一个身披银白色织锦羽缎斗篷的女子, 正立在墙角处折着梅花。
苏婉缓缓走近道:这位小主,劳烦问一句, 凤鸣殿如何走?她拜见过太后,原是要往皇后宫中去的, 却不料因方才与魏衍的一番不快扰了心智。
那女子缓缓回眸, 拢了拢自己的斗篷,轻吹了吹手中红梅花上散落的雪。
笑道:我也正要往那里去,不若你与我同去?苏婉微微点了点, 轻声道:多谢。
女子嫣然一笑,本是同路,何来道谢。
一路人二人并未有太多话,那女子恬静淡雅,倒令苏婉心内都平静不少。
见女子向皇后内殿走去,苏婉忙道:姑娘先请,我便在此恭候皇后娘娘便是。
女子回过身来,将她往殿中推了推,外头那样冷,凑着这火盆候着罢,娘娘她不会怪罪的。
苏婉虽应了一声,但见那女子入了内殿后,仍是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皇后殿中相较寿元殿而言,则清雅许多。
并无甚繁琐华丽之饰,宫中婢女亦不多见。
少时,两个婢女扶着一个女子从内殿款款走出。
只瞅见那女子明黄的衣衫一角,苏婉便忙福下身去,缓缓道:皇后娘娘万福。
那女子徐徐落入凤座上,轻抬玉指语气温婉道:起身罢。
苏婉轻垂着眸,却觉着落入耳中的声音甚是熟悉,缓缓起身悄悄瞥过去。
神色微讶。
赐座。
苏婉怔了怔,上座的皇后竟是方才在院子中碰见的女子,原以为皇后的年纪应与姜氏相仿。
却不曾想,竟是与自己相差不远。
方才不知是娘娘凤驾,多有失礼,望皇后娘娘恕罪。
苏婉并未坐下,只先行礼赔罪道。
不知者无罪,皇后甄氏向她身后瞧了一眼,道:坐罢。
待苏婉落座后,她才问道:你便是新入宫的昭宁罢。
回皇后娘娘,是。
不知怎的甄氏脸色闪过一丝哀伤,缓缓道:本宫殿中,较为冷清。
你若情愿,可时常前来坐坐。
听晴芳姑姑说,小太子甚是可爱,你亦可时常带他同来我宫中。
苏婉忙起身谢皇后厚爱。
她见皇后虽容姿艳丽,气质淡雅。
但不经意间,却总见她眉头轻蹙着,隐约带着些许愁容。
忽而思及,皇上是因膝下无子,才册封的桓儿。
如此说来,这位皇后亦是孤身一人了。
苏婉出了凤鸣殿,蓦然也感伤起来。
中宫乃后宫中最高贵的女子,尚且如此,莫要说别的人了。
苏婉至霁月宫时,采青迎了出来,见她进来未说话。
只双眸往里头瞥了瞥,苏婉尚不知何故,只狐疑着跨入了门去。
昭宁姐姐,你回来了。
淳安见着苏婉来了,忙起了身,立在一侧全然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见她如此情状,苏婉自不好冷面相对,亦微微点了点头,郡主来了,请坐罢。
不了,淳安不敢坐。
淳安仍侍立在一侧,双手紧紧攥着娟子,两弯好看的眉亦微微蹙起。
饶是她如此说着,采青仍是给她递了小凳过去。
见苏婉轻垂鸦睫,抿了抿手中的茶。
她鼓着劲凑上前去道:原是淳安一时嘴快,明知在宫中应如履薄冰才是,可见着姐姐实是欣喜。
便忘形了,她一面说着,一面瞧瞧觑了苏婉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姐姐的身份,非哥哥告知我的,而是我硬缠着秦将军说与我听的。
苏婉面色终于动了动,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将声音压的平稳些:……哥哥?谁是你哥哥?淳安郡主随意的答道:平南王啊,语气轻快,听起来似是在说一件苏婉理所应当知道的事情,见苏婉面色未有所动,不禁低落道:想来哥哥从不曾在你面前提过我。
见她委屈的小脸就要皱到一处,她忽而想起了桓儿委屈时的模样,瞧她的样子应是比桓儿大不了几岁。
王爷他许是将你放在心内罢了,不好说出口。
苏婉将她揽着坐下,出言抚慰着。
小姑娘面色登时泛起光,阴霾一扫而散,拖着圆凳凑近了苏婉道:不过秦将军倒是时常与我抱怨你的,他说,淳安忽而板起了脸,学起了秦江的模样:王爷那般不耽于美色之人,竟为一女子屡屡失了分寸,说罢笑了笑,又道:我便好奇是怎样的绝色女人,惹得哥哥这般。
这才缠着秦将军说与我听得。
淳安说完这一袭话时,苏婉早已双颊绯红,她探究着伸手轻轻碰了碰苏婉的耳垂,姐姐的脸,红红的,好烫。
该不是害羞了罢?苏婉不知所措的拿起了桌上的一个空茶杯,便往唇边送去。
淳安瞧见直咯咯的笑出声来,一面端起茶壶道:还是教我来给姐姐添些茶罢。
苏婉听了那些话,正面红耳赤,不知如何自处时,殿外传来一声沉重的钟声。
苏婉蹙起黛眉,不明就里道:这是……?淳安顿住了身子,良久才反应道:这是丧钟,想来……是皇上驾崩了。
苏婉还未反应的及,便被淳安一把拉住了手,昭宁姐姐,快去永和殿!二人皆未成轿辇,苏婉因才进宫尚不识路,任由淳安拉着她来了永和殿。
嫔妃大臣早已在殿外跪满了,她与淳安只跪在了外殿,忽而听见内殿太监尖细的嗓音唤道:宣太子觐见——苏婉跪着撑起了手,悄悄张望着苏桓的位置。
可他才十多岁,个子尚小,被数十个太监一围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皇帝崩逝,须由太子亲自在内殿守灵,余者皆在外殿。
郡主因算旁系,亦早早离去了。
苏婉只身跪在外殿,整整一晚上都惶惶不安。
直至寅时,外臣入了宫。
苏婉身上忽而被一个温暖的鹤氅罩住了,她猛地从朦胧的意识中惊醒。
见那人是魏衍,不知怎的心下便安稳了些。
王爷,太子……苏婉因一整夜几近未合眼,此时眼中满是倦怠,见着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
他的性子,竟是有几分像你了,如今仍好好的在内殿跪着。
苏婉听着心下虽松下了几分,却仍是觉着酸楚,他定是不知怎样的忍着呢。
听完了苏桓的消息,她才意识到这是在宫中,忙要脱下他的氅衣。
你若敢再动,本王不介意招来更多人。
魏衍说着,面色冷寂伸手将那氅衣系的更紧了。
宣平南王觐见——此时的永和殿,固若金汤,苏婉丝毫不能从中打听得半点消息,只得乖顺的跪在殿外,等魏衍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魏衍大步走出了内殿。
苏婉忙跟了上去,见他久久不开口,只得自己先问道:里头如何了?皇帝驾崩了,剩下的,自然是皇位之争了。
魏衍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
苏婉闻言,似懂非懂,太子之位已确立,为何还会有帝位之争?魏衍亦瞧出了她的心思,顿住了步子,蓦地回身,深深的瞧着苏婉:太子的对手,远不止本王一人。
他这皇位可不是轻易便可坐上的。
苏婉岂能不信他的话,方才亦听见太监直宣了几个亲王、大将军。
她与桓儿初来乍到,毫无根基。
若是寻常百姓,他们尚有退一步的余地,而帝位之争,只有胜者才能活下来。
她蓦地抓住了魏衍的胳膊,压着声音道:难道……他们就不怕成为后人口中的乱臣贼子?苏婉口中的他们,自也涵盖了魏衍,他顿了顿,似乎未想到她言语如此凌厉,神色沉了沉道:史书皆由胜者所书,本王若胜了,又何来‘乱臣贼子’他的话似比寒冬的雪还有冷上几分,彻底浇灭了她心底的希冀。
半晌后,他脸色微微缓和了些,忽而探问了一句:届时,你可愿作本王的皇后?王爷定要如此?魏衍剑眉稍稍拧起,薄唇深抿着。
她久久都未再听见回应。
*皇帝驾崩,嫔妃与皇子皇女皆须守灵三日,太子守灵七日。
整整七日后,苏婉才收到东宫召见令。
见过太子殿下。
一入大殿,苏婉先行了礼。
她虽为苏桓皇姐,却仍有君臣之分。
你们下去。
苏桓出声呵退了众人,又将苏婉牵至内殿。
缓缓拉上了内殿的几层木屏,探着头瞧了许久,才低声道:姐姐。
苏婉瞧着他竟如此小心翼翼,不禁心中一哽,一时间将要问他的话混忘了。
只眼眶红了起来。
苏桓将她拉至塌上,缓缓道:姐姐,他们时常跟着我,悄悄监视着我。
他一面说着,一面仍神色紧张,不住的盯着四周。
苏婉心中咯噔了一声,魏衍说的果真不差,桓儿的帝位数并不是那么容易便可坐的。
在宫中,你只消听信采月的话便是。
苏婉嘱咐道。
苏桓深深拧着眉,点头道:我知道的。
才短短几日,他的神情与入宫前已全然不同。
登时像长了好几岁一般,神色也多了一些与他年纪不符的沉郁。
见苏桓紧抿着唇,死盯着周身,苏婉不得轻声道:桓儿……现下,没有人的。
苏桓陡然抬了眸,姐姐,我不叫苏桓,我是萧思绎。
苏婉才意识到,自己一时竟也这般松懈了,忙改口道:殿下。
苏桓这才松下了眉头,忽而缓缓喘了一口,枕在了苏婉腿上,声音有些发颤道:姐姐,我好累……似乎只有在苏婉怀中,他才可得片刻安心。
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才睡的深了些。
太子殿下,您不知守灵时不得进食吗?苏桓才拿起了他最爱的杏仁酥,猛然便被一个大臣呵斥道。
太子殿下,守灵时犯倦,可是对先帝的大不敬!又是一个亲王怒视他道。
太子殿下!他忽而听见有人在门外剧烈的撞着门,欲向他索命。
啊——苏桓满头大汗的被惊醒。
太子、太子,醒醒,怎么了?苏婉忙扶住了他。
因着苏桓将内殿的门合上了,传膳的宫人只得轻声叩着门,正吵醒了在噩梦中的他。
苏桓睁眼时,眼中仍泛着红,因恼殿外的下人,当即便呵道:出去!给孤滚出去!他再小亦是太子,这一动手,门外的两排宫女立即慌的扑跪在地上,再不敢则声。
苏婉又好生哄了许久,他才情愿用膳,待回至霁月宫时,天色已晚。
*替我梳洗更衣,我去趟寿元殿罢。
晨起,苏婉便令采青替她装扮,前往寿元殿。
皇帝丧礼已过数天,可桓儿的即位之礼迟迟不举行。
外臣生是数十个由头,只令他担监国之职,却不允继承皇位。
苏婉心知,耽搁一日,桓儿的危险便多一日。
是以便铁了心,要去太后帮忙,既是她册封的太子,该助桓儿登位才是。
采青姑姑,且等等,奴婢去里头通报来。
她二人走去寿元殿时,便先被侍女拦住了。
等了半个时辰,才终是见着了吕氏的面。
苏婉深知后宫不得干政,便并未向吕后直言,只道:太子还小,既现下暂且不会继位,可否让他在宫中住着,亦好时时得太后娘娘教导。
宫中到底是太后的地盘,总比他一人在东宫要强上许多。
吕氏经了多少事,又岂会让她这点子伎俩哄住,当下笑道:哀家明白你的心思,是那消息迟迟不定。
是以你才这般着急,你要知道,哀家同你是一样的心思。
只这时候还不到,若此时力排众怒强让他登位,倒会适得其反。
吕氏的话儿一出,苏婉的心亦凉了半截。
吕氏等得,桓儿却等不得。
这个太子不在了,她仍可改立他人,而苏桓与她而言,却只有一个。
与太后交涉无果,她只好恹恹的出了殿。
不远处,却瞧见了迎面走来的魏衍。
见过王爷。
苏婉微微福了福身。
魏衍向寿元殿望了一眼,问道:从寿元殿出来?苏婉微微应诺了一声,此时魏衍亦算她与桓儿的对手,她并不愿多言,便要走。
魏衍略侧了侧身子,便足矣将她挡住了,沉声道:是去找太后了?是。
苏婉秀眸直视着前方,腰身直挺着。
她便是想帮,也帮不了你。
苏婉抬眸望向他,他的眼中瞧不出任何波澜。
她终于缓缓垂下了眸子,不禁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
如今,在这个宫中,她还能寻谁去。
魏衍还欲说些什么,但只又瞧了她一瞬,终是默着往寿元殿去了。
苏婉本以为且会僵持一阵子,未承想才过了几日,采月便急匆匆的来了霁月宫。
殿下,今日跟着太子的太监回来传话。
说朝中大臣借着太子前几日呵斥宫婢之事,便弹劾太子小小年纪便性情暴戾,不堪储君之位——采月还未说完,苏婉忙打断道:现下如何了?奴婢也不太清楚了,只说后来是太后来了,与朝臣辩驳了半晌,应不至于废位。
可一顿罚,定是不能免的。
苏婉蓦地跌坐回了塌上,她该料想到的。
此时却只能怨自己竟束手无策。
采月亦垂头丧气着,太子原在苏府时便是坎坎坷坷。
她原以为小公子作了太子,日后该再不必受那样的委屈,谁承想,却是更甚。
思忖了半晌,她低声呢喃道:若是我们朝中有人便好了,也能给太子殿下说上话儿。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若无人从旁协助,他该用什么去与那些如豺狼般的人去抗衡。
采月就立在苏婉身侧,她的话堪堪落入了苏婉耳中。
她心内暗道:不能再任由桓儿继续这样下去了。
采青,苏婉忽而将采青唤了进来,备轿,去平南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好多小可爱没有看懂为什么王爷要杀小太子,是因为 王爷他也想当皇帝!!至于他为什么一定要当皇帝,后面会交代。
苏婉第一眼觉得淳安长得很顺眼,是因为,她长得像哥哥哦~今天上夹子了,经历了一波腥风血雨!作者不会权谋,主要还是为了谈恋爱哈~如果觉得很不好,多多见谅~鞠躬.jpg感谢在2020-06-07 23:08:27~2020-06-09 23:1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六六 2个;小笨球球、喃喃自语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园园颜颜、円 10瓶;XX真是甜得一批 2瓶;桑头牌你ddxbx、小小happy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晋江文学城正版苏婉说罢自坐在了镜前, 去将前几日皇后赏的脂粉拿出来。
采青怔了一瞬,皇后娘娘许是见殿下姿容妩媚, 特地的赏了艳丽的脂粉。
殿下鲜少喜爱那般艳丽, 今日却不知何故竟要取它出来用。
殿下, 她不多时便将那盒脂粉寻了出来, 递到了苏婉面前, 今日要用这个?苏婉略点了点头, 又道:今日盘个合这妆容的发髻罢。
采青梳发的手艺向来是不错的, 不一会儿便盘出了精致的云鬓,小心翼翼的佩上了支海棠步摇。
待梳妆妥当,苏婉起身自去柜中取了件妃红色掐云仙纹绫衫裙。
殿下,这个天儿要穿这件,冷了些罢。
前几日才下完雪,正是冷的时候, 见她竟要穿件薄群。
采青忙上前提醒着。
不碍事的, 都是坐在轿子里的, 冷不到哪里去的。
苏婉执意要采青替她换上,外头只搭了个白狐氅衣。
那白狐氅衣虽是暖和, 但到底里头是空的,苏婉才出了殿门便觉着寒风钻遍了全身。
轿子摇的咯吱咯吱响, 苏婉双手不觉攥的紧紧的, 已分不清到底是冷的,还是紧张的。
半晌,轿子缓缓落下。
昭宁公主到——这一声报, 昭示了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昭宁来过平南王府,这一回,她便是全赌上了。
若是成了,便会有人开始忌惮太子,默认平南王归了太子一派。
若不成,她便会成为整个盛京的笑话儿。
苏婉在门前等了一会子,便有人出来回道:昭宁公主,我们王爷有请。
苏婉微微颔首,在小厮的带领下只入了王府,转了一转,来了凌云殿。
行至殿前,小厮便躬着身子,压低声音道:殿下请罢。
说罢便缓缓退了下去。
身侧的人退了下去,令她浑身不由紧绷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帕子,才缓缓踏进了门。
殿内一张檀木矮几,上有一盏白玉骨瓷香炉云烟缭绕。
魏衍就坐在矮几前,眼皮低垂着扫视着手中的折子。
见过王爷。
苏婉低低福了身子。
魏衍仍是垂着眸,视线锁在折子上,抿了一口茶道:坐罢。
苏婉顿了顿,择了一张离他远些的软垫坐下了。
魏衍的态度似是已察觉出了她的来意,这让她更无所适从,只能稍稍远他一些。
良久,他不言她亦不敢语。
一股冷风吹进来,她终是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
魏衍这才抬了头,墨眸深深上下审视了她的一番。
这原是她开口的好机会,可他炯炯的目光,一时间竟叫她哑口无言。
退下罢,去将门带上。
魏衍忽而对守在门前的侍婢吩咐道。
苏婉惊愕的望向了他,还以为他是在对自己说的。
见有人将门带上了,虽挡了风,身子上暖和了些,但现下室内只余她与魏衍二人,不由紧抿了抿唇。
王爷——末一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被他打断了。
坐那么远作什么,暖炉在这。
说着魏衍朝着自己身侧瞥了一眼,示意她坐过去。
不、不必的,我不冷的……她倒不是欲拒还迎,只怕离他太近,会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魏衍默了一瞬,合上了折子。
将暖炉推至她身侧,自己则落在她身旁坐下了。
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登时充斥在她鼻间,她鸦睫轻颤,稳了稳心神。
魏衍若无其事的拨了拨手中的炉灰,淡淡道:桌上的折子,是弹劾太子的。
储君之位,如今众人皆虎视眈眈。
依王爷瞧,此时是王爷登基的好时候么?苏婉仍低敛着眉,缓缓的问了一句。
魏衍向后斜斜的靠了靠,沉默不语。
苏婉忙继续道:太子还小尚不能亲理政事,若是王爷肯站在太子这边,自是大权在握,且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他正了正身子,靠近了苏婉一些,低声道:你便是打算用这套说辞,来说服本王?是。
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笃定些。
魏衍忽而勾起了唇角,腊月寒冬却穿着薄裙,浓妆艳抹。
难道不是美人计?他蓦地靠近了苏婉,靠的极近。
她似乎都可清楚的听见他的心跳声,不由得将脸别了过去。
魏衍却偏是将她的下巴勾了过来,对着自己,缓缓靠近。
就在她合上眼时,唇上并未迎来那抹冰凉,整个人却腾空而起。
王爷……?苏婉蓦地悬空,心亦猛地跳了一下。
魏衍两步将她抱回里间的暖塌上,解去了她的氅衣,伸手抬起了她的脚。
苏婉忙按着了他的手,瞧了瞧外面仍明亮着的天。
今日她既会此番打扮前来,便早做了此准备,可也不曾想过,他竟要在青天白日……王爷……现下,是否不太合时宜?她的声音极低,但也足矣让魏衍听见。
魏衍怔了一瞬,忽而欺近她,声音中带着一丝引诱:不合什么时宜?他一面说着,一面灼灼的目光锁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一丝神情。
见她紧咬贝齿,久久不愿回应,脸都教憋了个通红,他才决定放过她。
转而低笑了一声,轻拨开了苏婉的手,有条不紊的脱掉了她的绣鞋。
扯过一侧的锦被,将她的玲珑小足裹上了。
又拿出件他的夹衫,与她穿上,如此该可暖和些了。
苏婉只觉鼻尖一酸,紧紧攥起了葱指,眼眸不受控制的濡湿着。
魏衍修长的指尖轻拭过她眼角的泪,谁告诉你,抹这样厚的脂粉便好看了?皇后娘娘……苏婉嗫喏道。
他长眉微扬了扬,回身对殿外候着的人道:去熬点姜汤来。
苏婉原想说句不必了,但见他似是心情大好的样子,忙合上了嘴。
不一会子,侍婢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来,苏婉略瞥了一眼魏衍的神色,只得捧着碗喝了。
见魏衍又回至矮几前瞧着书,她亦不敢搅扰,只得靠在塌上等着。
等着他忙完。
许是那暖塌太过舒适,原只是靠一靠,不知何时便睡着了。
她醒来时,屋内已只余她一人。
殿下,王爷教我们在此等着殿下醒来,服侍殿下梳洗。
她原欲婉拒,奈何方才落了几滴泪,加之躺着睡了半晌,仪容颇为不整,便应允了。
见她们要将魏衍的夹衫给她穿上,她忙道:这个,这个倒不用了。
回殿下,我们王爷说了,殿下外头还要罩氅衣,外人是瞧不见的。
说罢几人便不顾苏婉阻拦,给她穿了上去。
以至于苏婉这一路上,都只得紧紧裹着自己的氅衣,不敢外露半分。
回至霁月宫时,采青见主子将自己裹的这般严实,正是万分欣喜,只道殿下还是知道心疼着自己的。
采青正要上前替苏婉解下氅衣,她却躲了一下,低声道:罢了,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便是。
她见殿下面色红润,倒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便退了出去。
*采青原以为只要殿下去了,平南王定肯出手相助。
但几日已过,听采月传来的消息,平南王仍是称病未前来上朝。
转眼便是皇后生辰了,因着是皇帝丧期,便停了舞乐,只摆几桌菜馔。
宴了宫中嫔妃公主以及重要的大臣。
苏婉因是入宫不久的,便只坐了最外围。
本欲涂个安静,却不料那处虽离上座偏远,却紧靠殿门,正是人来人往。
安阳姐姐,那不是近日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么?入殿的女子,一瞧苏婉正坐在近处,忙对侧身的人附耳说道。
那女子听闻,缓缓的瞥了苏婉一眼,眸中满是不屑与鄙夷。
早便听说,因皇上膝下无子,只得将流落在外的恒亲王之子接回宫中,继承大统。
连同他的姐姐,自然也一并入宫受了恩赏。
安阳本非皇帝之女,只因家父宣平候与家兄抚远将军皆为国捐躯,母亲又自缢随夫而去。
太后念其一门忠烈,特将她接入宫中抚养,特封为安阳公主。
别人看来,即便苏婉姊弟是恒王私生子,却是皇家血脉尊贵无比。
但在安阳眼中,却是相反,合乎礼法正统,才是高贵,譬如她自己。
既为私生,便如何都难以洗刷身上的卑贱。
昭宁妹妹好。
见安阳都主动上去打了招呼,一旁跟着的欣阳亦忙上前讪笑着道:见过昭宁姐姐。
即便是她不愿招人,然而人已经上了门,她亦只好起身道:二位殿下好。
安阳柳眉微蹙了蹙,若不是听说她前几日竟恬不知耻的去了平南王府,她亦不屑于上前与她搭话。
她虽知平南王向来不是耽于女色之人,可瞧见昭宁那张狐媚的脸,便不禁心生担忧。
生恐魏衍一时错失,教这等女子迷了心智。
一旁的欣阳原是个不受宠妃子之女,只安阳肯与她来往,她自是唯安阳马首是瞻。
同时,她亦是最了解安阳之人,安阳自命清高,向来不愿与低贱之人在一处。
如今肯屈尊去与昭宁搭话,不过是因着平南王的关系,安阳嘴上不说,心内却时时盼着太后能将她赐婚与平南王。
昭宁姐姐才来宫中,若对宫中礼仪定有许多不懂之处,可尽情来问我,我定知无不言。
见安阳就近坐下了,欣阳亦忙跟着坐下道。
多谢殿下好意。
苏婉只略应付着答话,这让欣阳找不到下口之处,现下正是她在安阳面前讨好的机会,自是不能轻易放过。
便道:譬如,内宫中女眷是不可轻易入外臣府上的。
见苏婉的脸色果然变了变,她不禁讥笑了一瞬,接着道:况且太子殿下如今正在风口上,姐姐如此做,是会被人误会参与党争的。
欣阳,安阳脸色沉了下来,这些话儿该是你说的?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你不懂?这话自是指桑骂槐,拉带着苏婉一起说上了,见欣阳忙起来谢罪,苏婉只得跟着站了起来。
安阳略点了点头,缓缓声道:倒不必与我赔罪,我亦是怕你们日后吃了亏。
说着示意昭宁坐下,又语重心长道:那平南王可不比寻常男子,最是冷厉无情的。
我亦知你是为了小太子,但也该为着自己着想着些。
是说,你瞧瞧,你堂堂一个公主,屈尊去寻他,不仍是无果而归。
欣阳忙跟着搭腔,心内却是欣喜不已。
她既去寻了平南王,却丝毫未见效,他仍旧是未去上朝。
姐姐教训的是。
苏婉坐了下来,低声应答着。
她既迈出了那一步,便早想到了这个处境。
你既知礼,亦不枉费我的心意,你只别当我是恶人便好。
安阳嘴上说的委婉,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苏婉只一一应着。
安阳见她低眉顺眼,原想趁机再敲打她几句,好让她莫要对魏衍心存幻想,却听见殿外报道:平南王到——便即刻起了身,双手轻叠在身前,待魏衍进殿时,款款福下身子道:见过王爷。
安阳并未起身,亦未抬头,女子内敛矜持风范在她身上尽显无疑。
一面想保持着大家子的风范,一面却又不想失了良机,头虽未抬,却暗自抬起娟子假拭鬓间,已令娟子上的香气散出,引得他多瞧自己一眼。
她眼瞧着魏衍的锦缎靴子停在了自己眼前,不禁心内乱跳,将帕子紧捂在胸前。
连同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如今天儿还冷着,殿下日后出门,合该多穿些才是。
魏衍停了一瞬,漆黑的眸子直盯着苏婉。
她登时垂下了头,只觉耳根发烫。
魏衍就站在安阳面前,她只当那话儿是对自己说的,忙福身道:多谢王爷挂怀。
她再抬起头时,魏衍人已走了。
见安阳脸红了起来,欣阳忙上前道:我早说了许多次了,姐姐只是不信,平南王定是对姐姐有意的。
姐姐风姿,哪个男子不拜于姐姐裙下?瞧瞧你,竟这般口无遮拦。
安阳出口训斥着她,脸上却是满面笑意。
欣阳说完后便转身对苏婉道:昭宁姐姐莫要急,太子是你的弟弟,亦我们的弟弟。
日后安阳姐姐做了平南王妃,自会替弟弟周旋的。
作者有话要说: 糖分够吗?感谢在2020-06-09 23:15:57~2020-06-10 22:2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园园颜颜 5瓶;萋阅贰莳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晋江文学城正版身后忽而传来清脆的笑声, 是谁要做平南王妃?淳安一走近,便先挽住了苏婉的胳膊。
欣阳一见是淳安来了, 忙道:淳安来了, 咱们一起往前头坐罢, 也多与皇后娘娘说说话儿。
罢了, 你们去吧, 我与昭宁姐姐坐着便是。
淳安一口便拒了, 她与安阳是同养在太后膝下的, 却甚少主动去亲近她,她总觉得安阳面热心冷。
淳安性儿活泼,她愿在此处便在此处罢,安阳转对欣阳道,说着又回身道:可别贪玩了,宴会结束了记得在这儿等着, 我们一同回寿元殿去。
淳安朝着苏婉瞧了一眼, 见她浅笑着点了头, 才缓缓行礼道:是。
*三日后。
苏婉立在永和殿外的石阶下,她知今日是议储的日子。
若苏桓仍不得皇位, 那么无论日后是谁坐上了皇位,都断然容不得废太子这个隐患。
比死更难熬的事情, 便是坐着等死。
她轻拢了拢外衣, 只觉今日的风却是更冷些的。
巳时,大殿内缓缓走出了一人。
是魏衍。
她只遥遥站在原处,不敢过去。
魏衍一出殿门便瞥见了那一抹熟悉的倩影, 大步朝她走了过去,低声道:殿下在等着本王?昭宁在此等候太子殿下。
苏婉语气疏远了一些。
魏衍轻扬了扬眉,过了今日,太子便不再是太子了。
苏婉终是蹙着眉望向了他,只听得他声音低沉道:本王会好生辅佐新君。
王爷……苏婉眼中的喜悦与感激不言而喻。
从太后的试探,他便已瞧出了端倪。
她越是欲盖弥彰,便越显得急功近利。
二十万大军,虽不至于令他败下阵来,却亦会损伤惨重。
吕氏之所以不主动出手,只是害怕师出无名罢了。
他虽知自己不是因她的缘故,改了主意,可见她莞尔一笑时,便心生私念,言语之间含糊着揽了功。
昭宁日后定会嘱咐太子,听从王爷教导。
苏婉又道。
魏衍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方才在大殿,已给太子定下了规矩,十六岁前不得亲政。
一概政务皆由两位辅政大臣联名朱批即可,一位是内阁首辅李崇,另一位便是他。
三年名正言顺的根基打下来,日后小皇帝即便亲政了,早已是个空壳子。
太后既想扶个傀儡上位,那不如将这个傀儡掌握在自己手中。
皇帝崩逝,你虽非他所生,如今亦封了公主,自然也该守孝三年的。
魏衍一径走着,淡淡的说道。
苏婉并未听出他话儿中的意思来,只迷茫着回道:是了,是该守孝三年的,昭宁知道。
她误以为魏衍是在提醒她礼节,便跟着回应道。
魏衍低笑了一声,这么说,殿下愿意了?愿意?愿意何事?见她晶莹的秀眸那般凝睇着他,忽而笑了笑道:没什么的。
说着便向外走去。
苏婉忙小步跟了上去,见他心情大好便道:我去送送王爷。
魏衍微微颔首,未说什么,却也不自觉的放慢了脚下的步子,好让她能跟得上。
苏婉心内的大石终于落下,自是畅快,只顾着垂眸回味着。
行至一处幽深的廊下,手陡然被人握紧,她惊着抬起了头。
王爷——黛眉亦蹙起了,语气微嗔,试图将手从魏衍的大掌中挣脱出来。
他却似个没事儿一般,仍板正着脸,继续向前走着。
苏婉脸已泛着红晕,悄悄的左右探看着,生恐叫人发现了。
你再这般张望下去,才是要引得人过来了。
魏衍动了动手,将她的小手裹的更紧了些。
因是冬日,他们皆穿着宽大的氅衣,远远瞧过去,只是两个挨的近的人罢了。
将至宫门前,她瞅见前头远远的过去了一个婢女,当下便急了,迅速抬起手便朝着那手背咬了下去。
她的牙齿咬在他手上,只觉着像被猫儿抓了一把似的。
苏婉趁着他松开时,忙将手缩进了袖中,立在原处,微微福身带着些小性儿不悦道:恭迎王爷。
魏衍却勾了勾薄唇,复回礼:多谢殿下。
*见过太后娘娘。
安阳来寿元殿时,正见吕氏在会见李崇,行罢礼,便要往偏厅去。
过来罢,你这孩子,便是礼数太多。
这里也只有你李世伯,怕什么?吕氏一面笑着一面伸手将安阳招了过来。
是安阳搅扰了太后娘娘与世伯议论正事。
安阳一面款款走近,一面福身道。
李崇亦捋须笑了笑道:世兄若还在,看见安阳这副好模样,定是欢喜的了不得。
安阳忙行礼道:多谢世伯谬赞,与嫣儿妹妹相较,安阳自愧不如。
瞧瞧,这孩子性子亦如世兄一般谦逊沉稳。
李崇口中虽如此说着,心内早便乐开了花儿。
他年事已高,膝下却只有李嫣一个独女。
逢人夸赞,都是乐不胜收的。
若太后娘娘无事吩咐,老臣便退下了,不叨扰太后娘娘叙天伦之乐了。
李崇说了几句便退下了。
太后朝他挥了挥手,李崇见势便退出了大殿。
安阳忙上前接住了吕氏的手,搀扶着坐在了她身旁。
声音娇柔道:安阳不知太后娘娘召见是为何事?吕氏笑而不语,静静的打量了她半晌,开口道:李大人说的果真不错,哀家的安阳确是出落的标志可人了。
安阳忙轻笑着道:是太后娘娘教导有方,安阳谢过太后。
也该是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吕氏微微点头,又道:可有相中的人?安阳垂下了头,低声道:单凭太后做主。
吕氏轻拍了拍她的手,问道:听说前几日,平南王同你说话儿了?安阳生恐吕氏责怪她不矜持,忙开释道:当时有众姐妹同在,他只是问候了姐妹们一句话罢了。
快起来,哀家已说过多次,你无需在哀家面前如此小心翼翼。
吕氏示意一旁的嬷嬷扶起了安阳。
安阳战战兢兢的起身,只侍立在一侧,再不敢落座。
吕氏将身子略往后面的软垫上靠了靠,哀家今日本邀了平南王进宫商讨政务的,这会子却觉得身上不适了,你便替哀家去作陪罢。
李崇已是太后的人,她早便得知苏婉私下去寻了魏衍。
她既不愿让魏衍独大,却更不愿让他助太子强大。
她要的,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加之前些日子听说魏衍竟对安阳另眼相待,若他能娶了安阳,自会为自己所用。
安阳怔了怔,太后最是守礼,竟会允了她与魏衍相会。
即便太后向来疼爱他们兄妹,应也不至如此地步。
遂见她如此说,仍不敢轻易行动。
殿下还不去?嬷嬷知她向来谨慎,忙提醒道。
是,是。
安阳一时欣喜,竟连谢恩都忘了。
就在她要退下时,嬷嬷突然上前,解下了她的氅衣,缓缓道:殿下现下可以去了。
安阳的身子本就不强健,饶是在暖阁中都不能解去氅衣,莫说要她这副单薄的穿着便往外头去了。
可太后如此做,定有她的用意,便只得应声退下了。
她跟着太后身旁的姑姑入了凌雪苑,果瞧见魏衍正坐在一棵腊梅树下,墨色长发被高高束在玉冠中,一袭灰色鹤氅在红色花瓣的映衬下更显清贵气质。
安阳在远处怔了良久,才缓缓的靠近。
见过平南王。
她单薄的身子,款款曲膝,拜了一拜。
虽说外面冷的紧,但因着上回魏衍主动与她打了招呼,此时便觉着甚为羞怯。
魏衍眉头皱了皱,狐疑着起了身,亦回了礼。
见他不语,她忙开口道:太后娘娘身子不适——安阳的话还未说完,魏衍打断道:你是……?我……魏衍的问话,让她一时无所适从。
她高傲的自尊似乎渐渐破损,只得深咬着唇道:我是安阳公主,默了一瞬,接着道:太后娘娘身子不适,特令我来伴王爷左右。
魏衍睥睨的眼神瞧了她一瞬,略点了点头。
整一路上,他都不曾开口一句,愈发令她难堪。
苑中的风呼呼的吹起了,她本就穿的单薄,当下便更受不住了,强撑着笔直的身子,仍是禁不住打了喷嚏。
渐渐便觉体力不支起来,可魏衍似乎是丝毫未有察觉,仍快步的走着。
安阳只得硬着头皮紧跟着,她虽不愿承认,可自打她见魏衍的第一眼,便知此生心有所属。
已路过几处怡人的精致,可魏衍并无停下来的意思。
他素日便拒人于千里之外,今日太后既有意撮合,她定要主动一次,方不会有遗憾。
王爷……在一处月门前,她陡然抓住了魏衍的氅衣。
他向来不喜别人碰他,正要发怒时,回身见她脸色惨白,双唇煞白。
强忍了忍心下的不适,沉声道:公主如何?王爷……我、我冷……魏衍这才瞧见她衣衫单薄,默了一瞬,眸子冷了冷,将氅衣解下递送到她眼前。
安阳的神态,七分是真,三分是她佯装出来的,直至她瞧见眼前魏衍递出的氅衣时,才恍然明白了太后的用心。
她僵持着手,久久不愿松开,原以为他会替自己披上。
但见他面色冷淡,亦只能强撑着身子将那暖和的氅衣披在了身上。
眼见着就要出了凌雪苑,她却未能与魏衍搭上一句话。
就在她欲抛下自己心内的桎梏,主动去与他说话时。
不远处去传来一阵女子轻盈的笑声。
她见魏衍终是停下了步子,她亦不由得随着他去听那声音。
少时,她便反应过来:这凌雪苑离那霁月宫,甚近。
作者有话要说: 叮叮叮,给大家推一下我好基友‘未见山海’的连载新文,已经22w字可以放心入坑嗷!《登徒子他是小王爷》【浪荡九王爷】X【庶女小绣娘】江南水乡,除了美人,最负盛名的便是苏家那桩刺绣生意。
从苏蓉绣五岁那年,便已从身子不好的娘亲手中接过了针线,娘亲说女孩子指尖纳下的每一针每一线,若只是随意敷衍那即便是绣出了图案也不过是一件死物,绣娘手下的绣品是有温度的,心意不真,便是最下等的劣品。
娘亲总是少话,最常唤的便也是‘蓉绣’二字。
那是个标标准准的江南姑娘,多愁善感,望着阴雨天落下的水珠儿也能跟着伤心落泪。
本是容貌清秀,出类拔萃,也呈在府中被人宠过两年,后来身子差了,父亲不来了,药房不给送药了,苏蓉绣才明白,哦,这是失宠 了啊。
娘亲病重临去当晚,双目腥红,只管死死拽住她手,一边咳血一边拼命的说话,蓉绣,你听清楚,在这个家里,不许争,不许抢,若是你大娘肯许你户好人家,那你便听话嫁去,若是她们不肯,只欺辱于你,那你便自己寻个好男人离开,务必要记得睁大眼睛,千万别,千万别误托了终身。
苏蓉绣学着娘亲,一入深闺便锁着自己只管埋头精进绣工,所有人都说这三小姐性情绵软,难成大事。
只等那年,那日,江南难得下了一场大雪。
那公子撑着红梅纸伞,披了一件狐皮裘衣,从苏蓉绣身旁而过时轻轻偏头说上一句。
姑娘做了这般多的恶事,就不怕遭报应吗?贴士:1V1,sc,男主前期略狗,后期忠犬专注女主。
.☆、晋江文学城正版王爷……见魏衍朝那边迈出了步子, 她心内一慌试图去挽留。
他似是充耳不闻,径直朝那头走了过去。
思忖片刻, 她还是跟了上去。
趁着大雪将将停了, 苏婉便同苏桓在凌雪苑中玩了起来。
她纤细的手将一团雪握了握, 朝采月她们扔了过去。
她们几个闪身一躲, 一团雪球端端砸在了魏衍的衣袍上。
苑中侍立着的众侍婢见是魏衍到了, 忙齐齐跪地道:参见平南王。
苏桓亦作了一揖, 伸手拽了拽姐姐。
苏婉这才回过神来, 忙福了福身子,轻声道:见过王爷。
她再起身时,便见他身侧多了位女子,正是太后宫中的安阳公主,身上披着他的灰色鹤氅。
昭宁妹妹也在这儿。
果见苏婉在这里,安阳稳了稳心神, 使自己瞧起来仍是平时端庄秀丽的模样。
苏婉缓缓将目光从她身上的氅衣上移开, 福下了身子道:昭宁见过安阳姐姐。
真是巧, 我们竟在此处遇见了宁儿。
安阳朝苏婉点了点头后,转对魏衍道。
他未接安阳的话, 只是转身道:公主身子娇弱,便请回宫罢。
可太后娘娘令安阳前来陪伴王爷, 若此时回去, 太后定要责罚。
安阳低垂着柳眉,楚楚可怜的模样。
见安阳将太后搬了出来,魏衍顿了一瞬, 太后命人相伴本王只是情面,昭宁替你尽一尽礼节,她必不再怪罪。
这话儿他是对安阳说的,可目光却直直的望着苏婉。
苏婉忙俯身道:是,王爷。
回罢了话,魏衍便径直走了过去,苏婉瞧见,略朝安阳福了福身子便跟上了魏衍。
少时,魏衍顿下了步子,对苏桓道:皇上今日的书可温好了?苏桓蹙了蹙眉,脸色有些慌张,他本就有些惧怕魏衍,如今他既是异姓王又兼辅政大臣,有监管幼帝之职。
他自然是要听从着些的。
朕、朕先去御书房了。
说罢便领着采月先行了一步,不一会子,回过头来瞧了瞧苏婉。
苏婉朝他点了点头,他才安心往回走了。
她抬眼望向他单薄的衣裳,若说她对方才的情景一丝感觉都没有,那必是假的。
可安阳是太后的人,太后怎会不想拉拢如他一般的人。
默了一瞬,她缓步追上前提醒道:王爷不若早些回府罢。
有人巴望的要跟着,有人却要撵着他走,他故意放慢了步子:本王如今连这凌雪苑都待不得了。
王爷要去的地方,何曾有去不得的。
她见他衣衫单薄,恐他着了凉,才出言提醒,却惹得他恼了,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哀怨。
好,那本王便上霁月宫瞧瞧。
魏衍忽而开口道。
苏婉脸登时便红了,忙朝着采青使了使眼色。
王爷……采青将将要开口拦着,但见魏衍竟轻车熟路,大步的便朝着霁月宫去了,便也不敢言语,只得跟着。
既已来了,苏婉索性将他领去了自己的暖阁中,好叫他身子暖和些。
魏衍虽为王爷,可这王爷的头衔便是他用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换来的。
在寒冬中这副穿着,寻常娇生惯养长大的小王爷们自是受不住,魏衍却极耐寒的。
反而在苏婉的暖阁中,却热了起来。
瞧见苏婉褪下了氅衣,里头的锦衣将她已玲珑有致的身形显现了出来。
魏衍才反应过来,她已非三年前的小姑娘了。
加之暖阁内炉火旺盛,当下他便觉着愈加燥热。
不自觉的将蟒袍上的襟子往开松了松,胸前紧实的线条也若隐若现。
苏婉的秀眸不禁扫到了他的襟前,忙垂下了头去,耳尖微微发烫。
为了抑制心底的燥热,魏衍有意将墨眸往屋内四下瞧去。
虽说是长公主的寝宫,却因苏婉素日不喜浮华,便只是些紫檀木质的书案,案旁莹白的窗纸,倒叫他心底清凉了些。
殿下,快用些热茶。
采青进来时,苏婉忙起身接了过去,才觉着舒缓了一口气。
苏婉双手轻捧着茶盏,微微思索了片刻,才缓步走至他身前,王爷请用茶。
她轻垂着眼睑,柔软纤细的眼睫似轻羽般飘着,不敢抬眼。
魏衍微敞着衣领,在这暖阁中显得多了几分慵懒,也添了些旖旎。
采青只待了片刻,便悄声退了出去。
他懒懒的伸手接过了茶,指尖无意扫过她的葱指。
苏婉忙缩了回来,只觉着他的指尖要比那茶杯还要烫。
魏衍灼热的目光紧锁在她红透的耳尖上,削薄的凉唇缓缓勾起了弧度。
苏婉。
他低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苏婉茫然抬头,却听见头咣的一声被推开。
王爷——秦江因急报寻遍了宫中,好容易打探到了王爷来了霁月宫,便顾不得许多急哄哄的往这里来了。
一推门,便见自家王爷衣衫不整的与长公主在一处。
瞧着魏衍似是能迸出火星的视线,登时慌得连自己要禀何事都浑忘了。
魏衍稍稍理了理衣襟,站起了身子,又是一副凛然的模样,冷冷道:何事?秦江皱着眉肃穆的回思了半晌,才道:是西燕边境来的上奏。
魏衍顿了顿,罢了,回府说罢。
秦江得了令便以极快的速度退了出去。
魏衍抿了口她端上的茶,便要转身离去。
苏婉忙拦着道:王爷该添件衣裳的。
他垂眸低笑了一声,九江的冷,本王尚能受得住。
那三年的冷,不止是雪地战场厮杀的冷,更是那日始终未能等到她的心冷。
苏婉听他如此说,便只欠身行礼将他送了出去。
*采青,将这盒点心送去永和殿罢。
苏婉装妥了一盒子糕点,便唤了采青。
久久不见回应,便自往永和殿去了。
苏婉虽为皇帝亲姊,却甚少乘撵。
皇上的永和殿本就距霁月宫不远,她便步行前往。
侍从见她身侧未有侍婢,远远瞧着只当是个送点心的宫女,并未入殿禀报。
待苏婉走近时,只得半跪着行礼了。
她一心只想着几日未见着苏桓了,因而未曾留意到侍卫面儿上有些慌张的形景。
苏婉瞧见外殿甚是空旷,便朝着内殿去了。
渐渐走近后,便瞧见了蝉翼纱床幔内似是有人。
又向内走了两步,才瞧见那人并非苏桓,而是位身形妙曼的女子。
她忙低下了头,心内生出股子羞怯来。
桓儿虽年纪还小,可到底是个男儿身,这等事亦是迟早要有的。
苏婉将脚步放的极轻,缓缓转回了身子,正要往外去时,听见了一声娇软的声音:王爷……她的步子被这一声呼唤给顿住了。
她忘了,永和殿除了皇上能入,两位辅政大臣也入的。
而那声王爷,显然唤的是魏衍。
苏婉一时失了神,手中的木盒险些滑落到地上,她忙将它揽住,不经意间也弄出了声响。
谁!帐幔内又传来了女子的声音,比那声娇滴滴的轻吟清晰多了,是安阳的声音。
苏婉忙向身后的立柜藏了过去。
那日安阳穿着他鹤氅依偎在他身侧的模样,在她眼前渐渐浮现。
心不由的狠狠揪了起来,她双手紧紧攥着食盒的提手,逃也似的离开了内殿。
像是用尽了力气一般,她跑出内殿后便攀在了身旁的案前,任由胸口上下起伏着,以缓解那令她窒息的痛楚。
分明已隔得很远了,可她似乎仍是能听到那旖旎的声音不住的钻入她的耳中。
即便她已双手紧紧捂住双耳,可那些声音就像是活在她心底一般,只是不肯放过她,一寸一寸的吞噬着她。
忽然,她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她该信他的,该信他超出信自己的眼睛才是。
那些他对自己的好,绝不会是她的一厢情愿。
苏婉将食盒放在一侧,从案上撑起了身子,再次缓缓踏入内殿。
她将秀眸再次投向那朦胧的床榻上,这回果真瞧见了那塌上之人,正是魏衍。
安阳衣着轻薄,缓缓瞧着躺在榻上的人,他剑眉紧蹙着,脸上微微渗着细密的汗珠。
高傲如她,却愿为了这个男人丢弃所有的尊严。
她慢慢拨开了自己的藕红衫子,缓缓的伏在了魏衍的肩头,静静的听着他有力的胸膛上下起伏着。
这种醇厚的声音,更是将她缓缓拉入无边境地,无法自拔。
她轻合上了双眸,感受着他胸前的温热。
那日她才知,原来他的眸子并不是终日冷冷的,亦会有柔情之时,却不是对她。
她尽力将记忆里他温柔凝睇着的脸,换成自己的模样,渐渐沉沦。
王爷……她又轻声唤了一句,而后缓缓的起了身子,一双葱指探向他的衣领,才触及他滚烫的皮肤,便听见内殿一声巨响。
苏婉狠狠地将立柜上的大青玉白瓷瓶推倒在地,而后躲在了另一侧。
安阳忙穿起了衣裳,神色慌张起来,随意的趿上了绣鞋,便试探着向外走去。
瞅了一圈却不见人,再回身时,便发现魏衍早已不再塌上。
苏婉半撑着魏衍的身子,生是将他拖进了放置杂物的内室中。
她不知今日之事到底是太后的意思,还是安阳的主意,只不敢轻举妄动。
室内有一方软塌,她便将他扶了上去。
他额间渗出他的汗,以及无力的身子都昭示着他身体异样。
苏婉只识得些用药,并不擅把脉,急着瞧了他半晌,也不见甚动静。
应不是什么媚药,她暗自想着。
魏衍的唇角渐渐发白,眉头紧皱了起来。
她左右思忖了一番,不论是太后的意思还是安阳之意,都应不会真要了他的性命。
百般思索之下,她还是用屋内发现的银针,从他手指处刺了刺挤了些血出来。
少时,见他眉头渐渐舒展了些,她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只环抱着双膝,枕着胳膊守着他。
天色微明,苏婉头重重沉了一下,她才发现时辰已不早了。
瞧见他双唇已泛起了血色,便安下了心,悄声从侧门退了出去。
采青正焦急的在殿内等着,一夜未眠。
她知宫中不比苏府,即便出了何事,亦不可轻举妄动。
她只如此等着,心内想着,若等天明了还不见殿下,便前去禀告皇上。
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
采青终于见着了苏婉的面,忙欣喜的接上前去。
见她脸色不大好的样子,便问道:殿下没事吧?苏婉微微扯出了一抹笑:无碍,只是陪着皇上读书,忘了时辰。
采青听闻,忙扶着她去了内殿歇下。
*第二日,宫里头便开始了沸沸扬扬的传言。
说安阳长公主早已与平南王有了私情,不日便会定下亲事来。
殿下,好歹吃些罢。
采青端进了数盘菜馔,却不见苏婉动一下筷子。
她又何尝不知殿下的心事,宫中流传的话儿向来不是空穴来风的,必定是那起子人听见了什么风声。
苏婉在桌前怔了良久,只略喝了一口汤,便道:撤下去罢,我倦了,想歇歇。
虽只见她喝了一口汤,却也不敢强劝,殿下的性子是打小儿的倔。
她若心内过不去了,再劝终是无益。
苏婉整整躺了一日,只觉昏昏沉沉,便起身往外头去转转。
她虽执意不叫采青跟着,但经了白日的风波,采青终是放心不下。
既然苏婉不让她跟着,她仍是悄悄地随了出去。
今日较前两日,已暖和了许多。
采青在她身后缓缓跟着,只盼着那暖阳能将她的心也暖一暖。
少时只听得咕噜咕噜的声响,她往前探瞧了一番,才看见是轿辇。
应是哪位主子要出宫去了。
那轿辇渐渐走近,采青这才发觉,那是安阳长公主的车架。
这时正略拂过一阵风,轿帘微微掀起,那轿子中竟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庞。
眼瞧着那车架即将要行至苏婉身前,采青忙上前唤道:殿下等等!苏婉脑海中充斥着早间听殿内婢女们说的话,如何听得见采青的声音。
只一面走着,一面怔怔的发着神。
忽而眼前奔至的马一声嘶吼,她才回了神。
大胆宫婢,竟然惊扰安阳长公主凤驾!在车前驱马的太监陡然高声呵斥道。
怎的了?安阳缓缓掀起轿帘,柔声向那太监问了一句。
那太监忙恭敬的回道:殿下恕罪,只是个无知的宫婢挡在车前。
安阳抬眼瞧了一瞬,顿了顿眼神暗暗向身侧的魏衍身上瞧了一眼。
只见他仍在闭目养神,忙匆匆放下了帘子,轻声道:快些走罢。
那太监还要训斥苏婉时,采青快步上前挡在她身前怒道:瞎了你的狗眼,连长公主殿下都不认得了!先帝膝下虽仍有几位公主,但只有皇帝的同胞亲姊,才算得上真正的长公主。
苏婉平时甚少出门,除了永和殿中的下人,鲜少有人见过她。
听采青如此说,那太监忙跃下了马车,跪地叩拜:奴才有眼不识泰山,望长公主殿下恕罪。
苏婉半晌未答言,只定定的瞧着马车上安阳身侧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最近家里有一些事情,所以更新不稳定,你们如果等不及可以养肥一下啊。
预计7月1号以后就会稳定日更了。
这段时间不是不更,只是不稳定!感谢理解~~☆、晋江文学城正版采青见她怔着挡在车前, 只得将她扶开。
那太监见苏婉移开了,忙上了马车驱着车出了宫, 对他们这些无名小卒来说, 到底是哪头都得罪不得的。
几日下来, 那些话儿已传得愈发不像样子。
但采青却能确认一点, 那日安阳与魏衍皆在永和殿。
她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可殿下那晚亦定是在永和殿的。
殿下, 该安歇了。
见她只穿着单薄的亵衣, 缩在窗前的卧榻上,采青便上前低声提醒了一句。
罢了,你先歇去罢,将那灯也一并熄了。
苏婉淡淡了嘱咐了一句,便仍透过窗格瞧着外头清冷的月光。
采青将殿内的灯熄了几盏,缓缓走上前, 殿下, 将窗子合上罢, 这冬日里的风可冷的紧呢。
苏婉此时只想静静待着,为了让采青不再唠叨, 便任由她将眼前的窗子合上了。
眼前的光线忽得变暗,只听得采青绣鞋踩地渐渐远去的声音。
她将头轻轻枕在环抱着的双臂上, 坐着出神。
少时,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赤着足跨下暖塌朝屋内的多宝格走了过去。
不一会子便拿着那支断裂粘好的玉簪倚回了塌上。
心内总有股子不知名的酸意涌上,她有意无意的摩挲着手中的簪子。
脑海中的思绪宛如一团乱麻, 她甚至觉着头疼欲裂,只得微合上眼歇歇。
只片刻时间,就在她将头埋在臂弯时听得窗牖吱呀响了一声,待再抬头时觉察出身侧落下了人。
还未等她作出反应,那人忽而揽住了她的腰。
苏婉一时心急便握紧了簪子,要朝他刺去:放肆!他并未躲着,在她手将将要刺下去时,她才觉出那熟悉的沉香气息。
登时,手便软了下来。
腰间的手箍的甚紧,苏婉回身攀上了他的颈,即便已紧咬住了唇,她仍是忍不住呜咽出了声。
他滕出了一只手,抚了抚她披散的墨发,在她耳边低声道:哭什么?她陡然思及白日听见的话儿,当下只觉甚是耻辱,如躲避蛇蝎般的从卧榻上起身。
王爷何苦深夜还来折辱我?幸而屋内一片漆黑,她不用去瞧他的眸子,说起话儿才能理直气壮。
左拥着一位高贵的公主,右来招惹着她。
魏衍未起身,只大手一捞便把她重新揽回了怀中,见怀里的人仍是挣扎着,只得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若再折腾,本王也护不住你的清白了。
如此近,他的气息正萦绕在她鼻尖,苏婉黛眉蹙着偏过了头去,王爷放心,昭宁不会因此教王爷负责的。
魏衍忽的将她拉的更近了些,本王偏要对你负责。
你……苏婉此时何来跟他开玩笑的心思,只觉着他是在无理取闹。
本王不会娶她,你可信?魏衍脸色肃穆下来,定定的望着她。
他的话如定心石一般,将她的思绪稳了下来,趁着从缝隙中洒进的月光,她的盈盈秀眸望进他眼中。
良久,她才低声道:信,我信。
魏衍浅笑了一声,俯首在她额前轻吻了一下。
苏婉双颊微微发烫,胸前薄薄的亵衣因他方才的动作而紧贴在他外衣上,她不适的摆动了一下身子,想要从他掌中逃脱。
他的大掌终是松开了,苏婉忙将双手挡在胸前。
魏衍却不紧不慢的抚上她的背脊,他的手每行至一处,那处的雪肌登时便觉得灼热起来。
王爷……苏婉被他撩拨的受不住了,便出声打断了他。
魏衍果真停下了动作,转而掐住了她的细腰。
本就没打算做什么,见她如此羞怯才故意招惹招惹她。
过了今日,你便不可这般拦着本王了。
苏婉并未听出他的话外之意,只问道:安阳的事……?魏衍既亲口与她说了,她自是信的。
她只是担忧,若他处置不妥,定会惹着太后。
不日太后便会下道懿旨,孝顺醇厚的安阳长公主自请为先帝守陵。
魏衍语气淡淡,仿佛是在说一件毫无要紧的事。
王爷为何深夜来此?他是来专程解释这个的?魏衍拾起卧榻上的银丝锦被将她裹上,前些日子甚忙,今日才停当了。
便过来瞧瞧你。
顿了顿后,他瞧了瞧窗外,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王爷等等……苏婉按住了他的胳膊,夜已深了,他这般匆匆的来又要走,该用些茶暖暖身子才是。
魏衍扬了扬眉,凑近她耳侧道:若再留,本王今晚便走不了了。
这话儿当真受用,才说出,苏婉便忙收回了手,垂着鸦睫轻声道:王爷慢走。
*翌日一早,霁月宫阖宫的宫人,皆被唤在一处听旨。
虽都知如今除了皇上的永和殿、太后的寿元殿,便属长公主的霁月宫最尊贵了。
但到底是太后的旨意,连皇上都未必敢驳。
宫内众人皆跪于前殿听旨。
采青姑姑,快伺候殿下前去接旨!一个小侍女匆匆入了正殿向采青禀道。
苏婉听见外头的声儿,又联系起了前些夜里安阳之事,便心生出不安来。
任由采青替她更衣打扮后,便向前殿去候旨。
苏婉缓缓跪于众侍女身前,双手紧攥着,耐心听了一番旨意后,仍觉着恍恍惚惚。
特钦定昭宁长公主为平南王妃……平南王妃……?长公主殿下大喜,快接旨罢。
宣旨的太监已满脸堆笑,等着苏婉接过太后的懿旨去。
采青见殿下还在发怔,忙悄悄戳了她一把。
苏婉这才回神道:谢太后娘娘。
采青扶着苏婉起了身,便从袖中掏出了几片金叶子塞进了宣旨太监的手中。
那太监一面道不敢不敢,一面仍是暗暗塞回了自己袖中,这才离去。
苏婉被采青扶着,一时之间,脑中竟一片空白,只呆呆的望着采青。
后者不由发笑道:殿下发什么怔,说着微讶了一瞬,改口道:对了,日后该唤王妃了。
采青!苏婉不喜脸色反肃穆起来,若非他亲口说来,她连这懿旨都不敢信的。
不一会子,便有小太监进来回道:回殿下,平南王府的人拜见。
采青倒觉着讶异,按理说若定了亲,成婚前都该回避才是。
怎的太后宫里宣旨的人前脚才走,平南王府之人后脚便跟上了。
传他们进来罢。
少时,几个侍女便鱼贯而入,手中皆捧着些珠子宝玉。
为首的婢女福身出言道:这是王爷给殿下的礼,说着瞧了瞧采青的神色,忙开释道:此等礼,只是王爷谢殿下搭救之恩,属谢礼罢了。
还望姑姑莫要多心。
采青虽听得仍是云里雾里的,苏婉心里头却明镜儿似的。
忙敛了敛神色道:放下罢。
昭宁姐姐!苏婉方送走了平南王府中的人,便听得殿下清脆的声音,不必想也可知道是淳安郡主来了。
苏婉忙教采青将她扶回殿内。
我来瞧瞧姐姐的好事。
淳安一面说着,一面伏在案几前,一双星眸水灵灵的瞧着苏婉。
快暖一暖罢。
淳安虽也是个孩子,但听着这话她还是不由双颊泛红,顺手拿了案上自己的手炉递去了她手中。
姐姐,我不冷的。
才从外头玩了好一阵子呢。
淳安笑着将那手炉推开了,还只管直直的瞧着苏婉。
似是要将这未来的嫂嫂,好好瞧个够才行。
皇上驾到——苏婉正愁不知要与她说些什么时,听见外面太监的通报,忙起了身。
见过皇上。
苏婉与淳安齐齐福身行礼道。
苏桓见淳安也在此,略怔了怔后,先向苏婉行了礼,又向淳安道:见过皇姊……淳安忽而盈盈笑道:皇姊?倒也不必唤我皇姊,唤我敏敏便是。
魏敏,这个名字她已许久未曾用了,只有哥哥还会如此叫她。
魏敏……苏桓低声呢喃了一句,不由得耳根发红,这已是他第二次见着魏敏。
头一回是在凌雪苑,本想来寻姐姐,却偶然撞见正在苑内堆雪人儿的她。
一身红衣斗篷随着她轻盈的步伐在莹莹白雪中漾着,如仙如画。
他情不自禁的往近走了两步,却又缓缓退下。
皑皑白雪中的她,是那般耀眼,令他不敢靠近。
自小被关在苏府中长大,如今作了个皇帝,却更是活在了万人的眼下。
他虽拥有千万人羡煞的尊贵身份,在她前面却怯懦起来。
皇弟?魏敏见他垂眸不语,凑上前去瞧了瞧他。
那一声唤,更令他心跳不止,连连后退了两步,离她远了些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你怎的今日来此了?见姐姐相问,他总算寻见了脱身之法,忙径直越过魏敏走至苏婉身前作揖道:我来祝姐姐大喜。
一旁的采青侍奉茶水,笑着道:今儿正巧,你们二位竟是一齐来了,殿下不知该怎的高兴才是。
魏敏见着苏桓来了,思及他二人亦像哥哥和自己一般,时常不得相聚。
因而只略坐了坐,便借口说要回宫侍候太后,便先行退下了。
她前脚才走,苏桓立即便起了身,对苏婉行礼道:请姐姐的安,我还有些书要温,先走了。
采青再进来时,便见他二人一前一后的都走了,向里瞧了一眼苏婉,见她亦是一脸茫然。
魏敏向来不喜婢女随侍,只是独来独往。
走着走着,便觉着身后似是有人跟着,猛地一回身,便又不见人。
见着一转角,她匆匆闪身向内走去。
探手拔了一枝梅花,猛地朝来人刺过去,作什么跟着我!☆、晋江文学城正版那枝腊梅就那么抵在苏桓肩后, 他手中的拳握了握,实是寻不着什么能用的借口了。
朕……朕……嗫喏半晌, 他竟一句话都说不出。
魏敏忽而在身后笑了起来, 我只同你玩玩罢了。
她本是一句玩笑, 苏桓却神情肃穆, 小心试探着问道:你, 愿意同朕一处玩?他的眼中似是泛着星星点点的光一般, 令她不忍拒绝, 唇角扬起笑道:自然愿意!苏桓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回答,仍在原地怔着。
魏敏径直上前牵过他的手,笑盈盈道:呆着作什么?苏桓脑中一时空白一片,任由着掌中柔软温暖的手轻轻将他牵着,腔内易腾升一股暖意流遍他身体的每一处。
*太后娘娘,安阳不想离开您, 就让安阳留在您身边侍候罢。
安阳泣不成声跪在寿元殿前, 祈求太后不要让教她去守陵。
吕氏亦哀叹了几声, 却终是无甚法子。
这丫头是她自小带大的,原当她是个甚是知礼的丫头, 谁知却胆大包天,敢对魏衍下手。
你也别在哀家这里哭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若不是哀家说让你去守陵, 怕是连你的命都保不住!吕氏瞧了嬷嬷一眼,命她将安阳扶起身来。
对吕氏这样的女人来说,亲情再重也重不过权势。
安阳的性命不止是她一个人的, 更是一众忠臣的。
她在,那些忠臣们对自己的信任便在。
她对安阳的宠爱,亦昭示着她对忠臣的宠爱。
她不惜答应了魏衍赐婚的要求,可不仅仅是为了保住一个丫头。
安阳虽不愿前去守陵,可太后的命令她亦不敢违背。
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太后便是她唯一的靠山。
她原以为只要略施小计让魏衍误以为她已将身子给了他,便定会迎自己过门。
可直至魏衍将她带回王府,她才知他的心狠手辣,他是想要了她的命。
魏衍从未受了她的蒙蔽,只不过是想用她的名声与性命,换取那一纸婚书。
安阳才起了身,便听见外头禀道:长公主殿下到——前几日才传过她要嫁入王府的流言,如今正主便来了。
她葱指不由蜷起,咬了咬唇扶着嬷嬷去了殿内的屏风后头躲着。
昭宁请太后娘娘的安。
赐婚是太后的懿旨,苏婉循礼前来谢恩。
起身,赐座。
吕氏淡淡说了一句,安阳才闹腾了一阵子,这会子她亦无甚精力与苏婉较劲。
苏婉有孝期在身,离大婚还有些时日,这档子事儿尚不是板上钉钉的。
谢娘娘恩典。
苏婉款款行了礼,便坐下了。
哀家已将你许给了平南王,虽还未大婚,可已定了礼,日后需避讳着他些。
太后淡淡的嘱咐着她。
昭宁谢太后娘娘教诲。
苏婉一语毕,便听见了屏后低微的啜泣声音。
安阳的心绪才稳了些,听见吕氏嘱咐的那些话,原应是对自己说的,如今,却换了人。
心内愈加难受起来。
吕氏默默听了一瞬,知安阳这会子心里不受用,便欲快些将苏婉打发走。
只略略嘱咐了几句,便道:哀家身子乏了,你退下罢。
苏婉才起了身,便有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在吕氏身旁的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嬷嬷听毕,微微皱了皱眉,瞧了苏婉一眼,便俯身去吕氏耳侧咕哝了几句。
苏婉见那嬷嬷眼神不对,便欲尽快撤身离去。
站住!吕氏蓦地出声呵止住她,堂堂长公主,竟敢夜不归宿!你往何处去了?苏婉缓缓跪地,轻叠双手叩首道:昭宁藐视宫规,甘愿受罚。
事已至此,她亦不愿砌词狡辩,但更不愿招出什么与魏衍相干的话儿来。
吕氏见她竟这般大方的认了错,一时到拿不定主意如何处置她了。
她到底是皇帝亲姊,若罚的重了,皇帝面儿上过不去。
若罚的轻了……平南王到——正在她拿不定主意时,殿外忽而报道。
罢了,先去寿元殿外跪上三个时辰罢。
吕氏不耐的挥了挥手,嬷嬷便领着苏婉出去了。
她才踏出了殿门,便瞧见魏衍气宇轩昂,一袭蟒纹锦袍大步往殿内走来。
因思及吕氏方才嘱咐的话,且自己确与他有了婚约,婚前着实应避着些。
她忙敛首低眉,不敢触及他的墨眸。
便在此跪着罢。
嬷嬷将她领至门外,往正前方走了几步,伸手指了一处。
谢嬷嬷。
皇家便是如此,即使受了罚,仍得谢恩。
饶是天儿渐渐转暖起来,在院中跪着虽不算冷,但半个时辰过去了,双膝双腿仍酸麻起来。
苏婉仍直着身子,除了额间渗出的细密的汗珠,从她面儿丝毫瞧不出有何异样。
少时,一双锦缎朝靴踏出殿门,缓缓向苏婉走来。
她黛眉微微蹙起,不敢则声。
她心内拒绝了一万遍,下一瞬,那双朝靴仍是停在了她眼底。
起来。
他语气沉沉,不悦之色再明显不过。
苏婉定了定心神,仍端端跪着。
别人或许不知,但魏衍却对她把执拗的性子早摸的门清,不由得语气缓和起来,行了,不跪了。
见苏婉仍没有要动的意思,干脆俯身一把将她腾空抱起。
惊吓之余她不禁猛吸了一口气,语气嗔着道:王爷!说着手脚亦不安分起来。
魏衍陡然收紧了双臂,力量对比悬殊,她再动弹不得,听话。
见她果真老实下来,才道:送你回霁月宫去。
苏婉闻言,方才煞白的小脸登时便红了,寿元殿离霁月宫虽不算远,可这一路已是能遇见不少宫人了。
王爷……能不能让我自己走……?苏婉见他拧着眉,心情不快的模样,只得试探着软声问道。
魏衍并未答话,步子迈的更大了些,可却将她抱的甚稳。
守着在霁月宫门前的小太监,见往日传闻中冷冽的平南王竟亲抱着自家主子朝宫中走来,一时便呆住了,仿佛不能相信眼前所见。
及至魏衍行至他眼前,他才猛搓了搓眼,连忙扑通跪地,高声道:平南王到——长、长公主殿下到——殿内的侍婢们听见这个主子一齐来了,忙匆匆往门外去。
见着平南王横抱着主子,哪里敢看,忙齐刷刷的叩首在地。
来了几回,早已对她的寝宫轻车熟路了,无需人带领亦很快便将她抱回了内殿。
俯身轻将她放回塌上,两手稳稳落于她腰间,将她锢在身内。
漆黑的眸子直直的锁着她,不予她一丝躲避的空隙。
让你听本王的话,比跪着还难?她能听出他言语中的怒气,只低低出声道:不是……她已尽力压着自己的情绪了,可还是让他听了出来,松开了置于她腰侧的手,低下身子转抬了她的绣鞋。
缓缓转了转,还疼吗?苏婉仍垂着眸子,摇了摇头,他如此温语,还不如呵斥来的痛快,反倒教她鼻尖一酸败下阵来。
察觉出他的动作实属不妥,便挣扎着欲从他手中收回脚来。
谁知却被他擒的更紧了些,好看的唇角还扬了一抹笑:有这般力气,想来应是无大碍。
他嘴上虽如此说着,但扶着她纤足的手却未停下,仍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旋着替她缓解酸楚。
半晌,总算松下了,揽着将她扶回了塌上。
要么,魏衍忽而抬眼望向她,搬去本王府邸住着罢。
苏婉怔怔的抬眼望着他,迟了一会子,才黛眉紧蹙急着声音道:万万不可。
还未过门,哪有不避着,反倒先同住的理。
魏衍坐在她床沿,瞧着她羞红了的小脸,不禁低低笑了一声,伸手捏了一把她柔嫩如水的面颊道:在想什么好事?苏婉忙捂住那一侧的脸,仿佛方才被什么滚烫的东西蹭过了一样,解释的话儿都说不出口了。
王府内独辟了一座院子,教你暂且住过去罢了。
魏衍怕她再招不住了,才缓缓道。
苏婉听毕,顿了顿,才开口道:谢王爷,不过霁月宫,也甚好。
太后对她本就不满,若在安阳去守陵的当口提出搬去王府,即便是由魏衍去提,太后也必会盛怒。
更甚者,他到底是个王爷,不免招来非议。
魏衍见她如此坚持,便也未再接话。
*殿下,你瞧!一大早,采青便不知从何处捧回一把殷红的海棠花。
如今才至春日,内务府的花卉还未供来,偶然在庭间碰着,倒是新鲜。
平南王府前些日子送来一只新巧的鸟儿,羽毛缤纷甚是好看,一度惹得各个宫中的女主子们皆前来赏看。
苏婉正坐在窗前,逗弄着它,见采青兴冲冲的进来,笑着道:快寻个白瓷瓶将它摆起来,才是好看。
说罢转眸瞧向笼中的鸟儿,秀眸不由暗了下去,这鸟儿好是好。
可自打送进了霁月宫,便总是恹恹的,任她如何讨好,终是蔫蔫的样子。
才来了没几日,便已开始不吃不喝了。
苏婉手托着下巴,盯着它瞧了一会子,忽然道:采青,不若将这鸟儿放了罢。
采青正在理手中的花儿,闻言忙走了过来,这可是王爷出京巡视专程带回来的,殿下如何轻易便将它放了呢?它兴许,并不情愿待在中金笼中。
苏婉只低低说了一句,那声音,只能她自己听见。
她忽而觉得那只鸟的眼睛似乎在瞧着她,她同它,似乎别无二致。
从苏府至皇宫,与她而言,只是换了个笼子罢了。
她伏在案前呆呆的瞧着那笼中鸟,少时,一只大手跃过她眼前,提起了那个笼子,低声问道:怎么,不喜欢?☆、晋江文学城正版苏婉疑惑着抬了头, 果见魏衍站在她身后,王爷怎么……?是本王叫她们别报的, 想偷着瞧瞧你在做什么。
魏衍一面说着, 一面提着笼子有意无意的逗弄着鸟儿。
瞧着他兴致不错的样子, 她自是不愿扫他兴, 强扯了一抹笑道:喜欢的。
魏衍将鸟笼置在桌上, 对外殿道:进来罢。
话毕便有两个面生的丫头, 端着托盘从门外进来了。
苏婉一瞧便知她们不是霁月宫的婢女, 只蹙着眉怔怔的望着她们。
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万福。
两个举止得体的丫头齐齐福身问安。
瞧着苏婉一脸茫然的样子,魏衍手搭在托盘内的锦衣道:今日带你出去转转。
苏婉将眸子移至那衣裳上,才瞧见,那分明是一身男装。
思忖了片刻,才恍然道:我穿男装随王爷出去?魏衍微微颔首, 朝着婢女瞧了一眼。
二人便拥着苏婉进了内殿。
不一会子, 便有一位翩翩公子从珠帘内走出。
苏婉本就肤如凝脂, 一袭鸦青色锦袍配上白玉锦带,远远瞧去竟像戏台上的白面小生。
见魏衍那般瞧着她, 倒不自在起来,双手无措的抚弄着锦袍。
正合身。
魏衍点了点头, 满意道。
苏婉听了这话, 也低头瞧了一圈,果真是正合她身形的。
又望了一眼魏衍噙着笑意的眸子,不觉脸颊一热。
他竟全然知她身形。
见她又红了脸, 魏衍倒未说什么,只领着她上了自己的轿子。
扶她坐下,才低声道:抱你也非一回两回了,这点子眼力还是有的。
苏婉将娇艳的红唇抿的死死的,直直的瞧着前方,只当自己并未听见这话。
虽已有婚约在身,可听着他如此自然的说出,仍觉着羞涩难耐。
以至于这一路上,都不愿再同魏衍搭话。
车马行至一所院落前,稳稳得停了下来。
苏婉缓缓下了马车,抬首望向眼前的朱门,牌匾空着,两侧悬着灯笼。
见魏衍抬步向内走去,她也忙跟上了。
这院子虽大,却不繁琐,只一个正厅进去便到了主殿。
除了几个高高的阁楼,便只一湖活水,穿过整个院落。
正值春日,院中各处花香馥郁,苏婉一时心醉其中,都不曾想起问问他为何带自己来此处。
来。
魏衍倏然朝她伸出了手,苏婉怔了一瞬,瞧见四下却无他人才敛着眉缓缓将手放入他掌中。
就这般任他将自己牵上阁楼去,及至到了顶端才发觉,此处竟可俯瞰整个京城。
苏婉不由香靥一笑而开,瞧着魏衍道:王爷是带我来瞧这个的?魏衍墨眸扫视了一周,回身道:喜欢吗?苏婉当他是问在此处的景色,直点头道:甚是喜欢。
说着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浑身畅快,是不同于在苏府和宫中的自在。
觉察到身侧人的目光,她微微侧了侧身子,轻快的声音说道:多谢王爷。
魏衍收回了那抹幽深的视线,放向远处,语气淡淡道:回去将那鸟儿放了罢。
-苏婉回至宫中,仍望着案上的鸟笼发着怔,不知他末了的那句话到底是何意?晌午,忽而传来了一道旨意,是一道赐府邸的旨意。
本朝的公主只有招了驸马大婚后,才会单独赐府与驸马同住。
且不说苏婉还未大婚,即便是大婚了,她也是平南王妃,自是该住在平南王府。
断没有单独辟府的道理。
采青在这宫中待的久了,亦早熟知了宫里头的规矩。
一面从袖中掏了包银子暗暗递于那宣旨太监,一面瞧瞧问道:之前也不曾听说过未婚公主出宫独住的道理,为何今日……?太监掩面笑道:这是平南王前日与太后娘娘求的旨意。
宫内金枝玉叶的公主众多,不让出宫,左不过是想省着些建府的银子罢了。
长公主殿下的府邸,可是平南王自掏腰包督建的,太后娘娘只是顺水推舟作个好人罢了。
大太监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入了苏婉耳中。
秀眸中不禁微微闪了闪光,抽身进入内殿将她精巧的鸟笼提了出来,端出了院子。
寻了个略宽阔的地儿,将它举的高高的,轻轻一抬手,便将它放了。
殿下——采青前脚才将那大太监送出了霁月宫,便瞧见苏婉将魏衍送的鸟儿放走了。
苏婉见采青进来了,一把便握住了她的手:采青,它走了,它出宫了!苏婉脸上欣喜的神情溢于言表,良久采青这才听出她的话外音来,那鸟儿终是走了。
殿下也可以走了,殿下亦可出宫去了。
这些时日殿下总怨这鸟儿无精打采,其实熟不知殿下的神情亦与那鸟儿无异。
殿下虽生的好看,却至多算一只金雀儿。
从苏府到皇宫,都是她陪着她一步步淌过来的。
她虽知平南王是对殿下有意的,却从不知,他竟比自己还知殿下的心。
*寿元殿的旨意传来没多久,苏婉便先往永和殿去了。
殿下且慢,皇上……皇上此时……正在处理政务。
她行至殿门前,却被采月拦住了。
苏婉轻蹙起了眉,离苏桓亲政的日子还得大半个年头,他何须处理什么政务?采月——苏婉的声音冷了几分,定定的瞧着她。
未免苏桓出事,苏婉便直闯了进去,才入殿,便听见了些旖旎之音。
先帝丧期,竟敢白日宣淫,她站在外殿冷着声音道:昭宁见过皇上。
苏婉话儿一出,里头的声音即刻便消散了。
良久,苏桓才整了衣衫从明黄的帐子中走出,跪地道:姐姐……还不叫她出来!苏婉朝地上瞥了一眼,冷冷道。
过了许久,才见那帐幔略动了动,帐后的人儿似是在颤抖着。
苏婉瞧着不由心下略松了松,桓儿尚不算成熟,许是偷尝禁果也未可知。
他到底是皇上,他若开口要哪个宫女,她又如何敢拒。
思及此处,声音渐渐放缓,低声道:别怕,出来罢。
少时,里头传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一个紫衣女子从帐中缓缓走出,小步挪至苏桓身侧,同他一齐跪下了。
苏婉见着那人,不由目瞪口呆起来,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淳安……?昭宁姐姐,敏敏知错了,求求姐姐莫要告诉哥哥。
魏敏匍匐着跪向苏婉,苏婉低低的叹了一声,转而怒视着苏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见苏婉已脸色大变,苏桓反倒跪直了身子,紧咬着牙关,半晌道:朕知道。
朕会娶敏敏为妻。
你是皇帝,你可知娶她为妻的意思?苏婉恐他只是一时意气,便发问道。
朕知道,等朕亲政之时,便立敏敏为朕的皇后。
苏桓跪的笔直,信誓旦旦。
魏敏闻言,怔怔的望向苏桓。
她从未想过要留在宫中,更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为后宫之主。
她只是贪恋眼前这个人,想要留在他的身边。
他在外人眼中,或许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可在她眼中,他亦是那个需要被疼惜保护的人。
苏婉缓缓将魏敏扶了起来,她虽只是郡主,但到底是老平南王嫡女,若说为后,亦是妥当。
苏婉从袖中拿出了绢子,递到她手中,轻声抚慰道:快擦擦罢,莫哭了。
苏桓见姐姐似是原谅了他们,忙起了身大步回账内拿出了魏敏的绣鞋,半蹲下身子慢慢替她穿上,低声轻哄着道:敏敏不哭,有朕在。
苏婉见此情状,知他们已是情根深种,尚且事已至此,亦无法再说什么。
只向外转过了身子,低声道:日后,万不可如此了,该敛着些……他即便事事妥当,尚能被群臣列出数十个错处,更别说是犯了如此避讳,丢了皇位不说,届时怕是性命都难保的。
苏桓见苏婉出了殿,便跟了上去,也未唤住她,只在身后道:朕知道姐姐要离宫去了,姐姐有平南王庇佑,朕心甚安。
只是……姐姐,我心里亦只有敏敏一人,望姐姐成全。
苏婉顿了顿足,终是点了点头。
*只小半月,苏婉便要离宫去了。
魏衍随驾而行,候在宫门前。
昭宁姐姐!苏婉才行至宫门前,魏敏便步履轻盈着跑了前来,到底仍是个孩子,没过多久便将那日的形景儿混忘了。
慢着点儿。
苏婉不由面露笑意扶住了她,替她拭开了额间的碎发。
魏敏笑盈盈的向苏婉身上靠了靠,苏婉柔软的身子和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让魏敏觉得甚是舒心。
良久,才望向了坐在马背上的魏衍:哥哥,此后,昭宁姐姐便要给你照料了。
她若少了一根头发丝,我都要寻哥哥的不是了。
说罢踮脚凑到苏婉耳侧,轻声道:是吧,嫂嫂。
苏婉登时耳根红透,双手不由紧攥道:快回去罢。
四下瞧了瞧,却未见苏桓的身影,便向魏敏道:你今日可曾见着皇上了?魏敏半晌支吾着不愿回答,暗自挣扎了一会子,往偏侧的楼阁上指了指。
苏婉顺着瞧过去,果真见一抹明黄色的锦袍垂立在阁楼之上。
见他身形挺拔,不由暗自感叹:桓儿不知何时,已长成大人了。
姐姐去罢,敏敏会守着皇上的。
魏敏暗暗向那处瞧了瞧,秀眸中尽是笃定之色。
苏婉默了一瞬,朝着前方轿撵缓步行进。
魏衍端坐在青鬃马背上,锐利的墨眸直锁着苏婉走来的身影。
及至苏婉走到他身前,他反倒是移开了眸子,敛了敛神色淡淡道:臣恭送殿下回公主府。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文文《全京城都在等她掉马》/辣椒小七将军府的大小姐谢莞死了,她爱了太子顾迟一辈子,却是真心错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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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醒来,已经是三年之后。
她成了尚书大人家声名狼藉的庶女宋婉。
而昔日温润如玉的太子,也变成了阴鸷凉薄的模样。
有人说,太子殿下变成这样,是因为他早逝的亡妻。
谢莞嘲讽一笑,这可太假了。
*顾迟永远忘不了刑场上谢莞决绝的眼神。
抱着谢莞的尸体,他的心也一寸寸的冷了下去。
直到,他见到了宋婉。
顾迟越看越觉得,这姑娘一颦一笑都像极了他的亡妻。
【小剧场】谢莞平生有三大恨事:重生在顾迟床上,掉马在顾迟面前,成亲被顾迟截胡。
顾迟平生有三大乐事:被谢莞嫌弃,挨谢莞的打,被谢莞罚跪。
谁让他上辈子欠了她,这辈子便千倍百倍还给她。
宫女:娘娘,全京城的贵女都在打听您的御夫之术呢。
谢莞(傲娇脸):别问我,我丧偶,目前单身。
顾迟(一脸宠溺):老婆你康康我,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文案虐,正文不虐!*女主的死有隐情,太子是深情宠妻人设*本文1v1,绝美直爽大小姐X腹黑闷骚俊美殿下*复仇虐渣路线,打脸爽到飞起*甜宠文,坑品保证,结局美好*本文爽点:太子殿下追妻火葬场感谢在2020-06-21 22:22:16~2020-06-23 10:1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碗浊风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一颗小樱桃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晋江文学城正版一年后苏婉今日入宫欲去瞧瞧皇帝, 才至永和殿前,便被小太监拦了下来:殿下是来瞧皇上的罢, 请殿下暂去偏殿候着, 可得半日呢。
采青一面给苏婉拢了拢氅衣, 一面打问道:可是皇上病了?并没有的事儿, 若是皇上龙体有恙, 第一个便是给长公主府送信呢。
太监笑着回道, 是凉禹国的使臣来了, 说要求娶一位王后。
不知怎的,偏生瞧上了淳安郡主,说到此处,略停了停眸子不经意瞥了一眼苏婉。
魏敏与皇帝的事,虽未摊开了说,可几个近身的奴才却是知道的。
且又是魏衍亲妹, 眼前长公主未来的小姑子。
见苏婉脸色变了变, 压低声音继续道:到底也还不是定数, 如今皇上、内阁首辅李大人、平南王等皆在里头商讨着呢。
那太监说完,苏婉默了许久, 也未随他去偏殿。
去听风阁罢。
苏婉淡淡说了一句。
听风阁是淳安的住处,采青一听便忙扶着她前去了。
魏敏正攀着身侧的绳子, 悠悠得荡着秋千, 见苏婉来了,娴熟的一跃而下,过来挽住苏婉道:姐姐来了。
院内的婢女见是苏婉来了, 亦忙端来了茶水,魏敏只让她退下,亲自替苏婉倒了茶。
敏敏——姐姐先喝茶。
苏婉才出言,便被魏敏打断了。
她早便知道此事了,苏桓才亲政,尚无甚实权。
此事终究是吕氏说了算的,而她可以笃定,吕氏不会让自己轻易便离京的。
吕氏以父母皆亡,无人照料为由特将她从九江接入宫,实则是以她为质桎梏着兄长罢了。
苏婉略应着接过了茶,久久怔在原处,半晌才牵着魏敏坐下,缓缓道:敏敏别怕。
魏敏低首瞧了瞧苏婉,见她神色无措,笑道:我才不怕的,倒是姐姐莫慌。
苏婉见她仍是笑盈盈的,只当她还是个孩子,尚不懂得许多。
如何知道远嫁荒原之地,是何等苦楚。
可到底事还未定,是她庸人自扰了也未可知,不该先让敏敏也惶恐起来,便轻声问道:在打秋千?我来推着你。
生恐她一人会害怕,苏婉整整陪了她一日,至晚间方离了宫。
-直至夜深,魏敏才换了宫婢的衣装,拎着自己制杏仁酥往永和殿去了。
魏敏恐惊扰了苏桓,行至侧门前,便脱下了绣鞋,赤着玲珑小足往进走了。
进了内殿便瞧见满地狼藉,四下里几处帷幔都被扯了下来。
她才走了几步,便脚下刺痛,嘶——她踉跄着跌坐在了地上,轻撩起裙摆俯身一瞧,原是一片碎瓷扎在了脚心处。
谁?屏风后忽传来苏桓低沉的声音,良久未听见回复,他恍然道:是敏敏……?魏敏亦轻声应了一句:是,敏敏来给皇上送些点心。
苏桓衣衫微敞着,一头墨丝不似往日那般齐整,只散乱着。
他神色恍惚着走了出来。
见魏敏坐在地上,眸中即刻清明起来,忙走近道:这是怎么了?魏敏忙将裙摆理了理,遮住了白雪如玉的双足。
浅笑着道:没什么的。
说着便要起身,却耐不住脚下生疼,一时不稳倒在了苏桓怀中。
苏桓长眉微微拧起,一把将她抱起,沉着眸子也不说话,只管大步朝龙塌上走去。
他将魏敏扶坐在石阶上,轻轻捧起她的玉足细细瞧了瞧。
好在只是块很小的碎瓷,因而扎得尚浅,他轻碰了碰,便掉落了。
魏敏蹙着眉,粉唇深咬着,却不喊疼。
苏桓怒着脸色,伸手将她唇从贝齿中解脱出来,沉声道:若是要疼了,便要跟朕说出来,不许忍着。
他便是如此从小忍到大的,绝不再让心爱的人如此。
是……魏敏微微应了一声,甚少落泪的她也不禁觉得眼眶濡湿了。
苏桓从屋内的匣子中翻出了药箱子,捧着她受了刺的那只纤足耐心的上了药。
又一圈一圈的缠了纱布。
见他过分小心翼翼,魏敏伸手捧起他的脸,柔声道:皇上,敏敏没事的。
苏桓置若罔闻,只耐着性子缠着她赤足上的纱布,眉头紧蹙脸色阴郁。
魏敏瞧出他的异样,双手微微使力迫使他瞧着自己,而后缓缓将唇印了上去,温柔缠绵,欲抚平他的情绪。
良久,见他神色缓和,她便撑着他的肩欲移开。
苏桓却陡然(做了一个动作),咬着她的唇将她搂在榻上。
敏敏,朕决不许你离开。
话语虽强势,但他语气中却隐隐含着惶恐。
他在害怕,他害怕会失去她。
皇上……唇边虽吃痛,魏敏仍是尽力去回应安抚他。
自上回撞见姐姐后,他便再未碰过敏敏,他想等着。
等他有能力的一日,等他能亲娶她为后的一日。
苏桓心绪不稳,手下的动作不由得莽撞了些。
魏敏黛眉渐渐蹙起,伸手扯住了帐幔,鹅黄的纱帐飘摇而下。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罪恶行径已伤着了她,见她眸间濡湿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心内顿生愧意。
对、对不起——苏桓强忍着体内的不适,动作轻柔的将她的衣衫重新拢了上去。
魏敏蓦地抓住了他的手,阻住了他的动作。
转而双手环上他的后颈,深深的吻了上去。
窗处洒下的盈盈月光,将她的小脸衬得愈发白皙。
苏桓渐渐沉浸在这柔情缱绻中,松下的手缓缓拥住了她的背,他低哑的唤着她的名字,用手托着她的颈将她放回玉枕上。
他正值气血方刚的年纪,即便已是心疼着她忍耐着了。
但对魏敏来说,仍是每一下都令她难以承受。
龙烛已灭,夜色愈加浓郁起来,身侧人已沉沉睡去。
苏桓才半撑起身子,眸子锁在魏敏娇嫩红晕的面庞上,半晌,眼角闪过一抹戾色。
他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护住她。
*几日后,凉禹的使臣离京去了。
又过了几日,卯时,天蒙蒙有一丝丝亮光。
映在一身银丝软胄上,刺开了苏婉的秀眸。
她蹙了蹙眉,从锦被中伸出了藕段般的手臂,轻遮了遮眼,以挡那令人不适的刺目光芒。
苏婉不由得翻了一个身,温软的身子恰好碰着了冰凉的银甲,她蓦然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银色软甲,魏衍长发尽数束在银冠内,如此打扮显得他眉宇愈加冷硬。
王爷……?苏婉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猛的眨了眨眼。
待定定一瞧时,果见是魏衍。
王爷要走了?不是还有几日么?苏婉不顾自己此时只着单薄的亵衣,半撑了身子焦急的问道。
魏衍墨眸沉了一瞬,低声道:那是对外放出的消息。
他本应领军直接从王府出发的,却仍是耐不住前来瞧瞧她。
二人呆了半晌,魏衍皱着眉瞧了瞧窗外,回转身道:本王要走了。
王爷……苏婉攀住了他的臂,抓的死死的,平安符,都未缝好。
他走的匆忙,苏婉尚未作好心理准备,只攀着他不肯放手。
魏衍拢住她的背,埋首向她额上吻了一瞬,才轻笑道:本王还要回来娶你,怎会不平安。
何须什么符?你是不信你的夫君?他虽知吕氏不会轻易将魏敏嫁出去,却仍主动请缨。
一则煞煞周边小国的气焰,不该对他魏衍的亲妹有所图谋。
二则,李崇联合吕氏及内阁诸多大臣趁着皇帝亲政便妄想动他地位,一旦他再次请兵出师,便又可将数万兵马纳入麾下。
无论何时,重兵权在握,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他微茧的手轻抚了抚苏婉柔嫩的脸颊,将她外露的香肩掩回了被中,天儿还早的,你且再睡会儿。
苏婉将他的手抓的死死的,良久,终是送下了,王爷定要平安。
她殷红的唇微微动了动,泪珠从两颊滴落。
魏衍本不愿在临走前招惹她,但见她如此模样,便没忍住将凉薄的唇覆上了她的唇瓣。
在她反应不及时,已托住了她的后颈按向自己,略带强硬的撬开了她的贝齿,与她温热濡湿的小舌纠缠在了一起。
苏婉才从感受过他这般猛烈的攻势,不一会子人便软了下来。
魏衍察觉到身下的不适,忙轻咳了一声,将她放回了塌上,轻拍了拍她道:走了,才起身,沉着脸回眸道:听话,不许起身,躺着。
苏婉见他脸色沉着,亦不敢违抗。
目送着他出了门,紧接着,便听见铠甲相碰而生的咣当咣当的声响,渐行渐远。
苏婉一把掀开被子,从身侧的木架上拽过了自己的外衣裹在身上。
趿着锦缎绣鞋追出了外殿。
殿下,你往哪里去?采青睡眼惺忪的从月门走进,便瞧见苏婉衣衫披着单薄的衣衫向外跑去。
不一会子,苏婉便到了那间高高的阁楼,扶着两侧的把手,她迅速的走了上去。
目光焦急的四下探看,终于在西边那条空旷的街上,瞧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骑着一匹赤马,直直的消失在了晨雾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3 10:10:54~2020-06-24 22:2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碗浊风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笨球球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晋江文学城正版从凉禹来的折子, 李大人可看了?老臣不用瞧也可知,定又是捷报罢。
平南王向来是——下了朝, 李崇与苏桓一同入了永和殿。
方进了大殿, 便见苏婉正坐在殿中的檀木案前, 忙停了话, 微微作揖道:长公主殿下。
苏婉亦福了福身子道:见过皇上, 见过李大人。
李崇见苏婉在, 只略客气着寒暄了几句, 便退下了。
姐姐可算来了,朕觉着有好些日子未见着姐姐了。
苏桓先往正座上坐下了,又与苏婉赐了座。
苏婉缓缓将食盒中的点心都一一摆出,笑着道:是你近日忙于殿试,无暇他事罢了。
我前日便进宫与太后请安了,原想来瞧瞧你。
采月说你近日政务缠身, 才午歇下, 我便回去了。
来人, 将采月传进来!苏桓剑眉蹙起,霎时便不悦了。
宫人哆哆嗦嗦的跪下道:采月姑姑说皇上近日乏累, 要亲为皇上调制饮食,现下不在永和殿。
苏桓闻言默了一瞬, 苏婉忙道:她亦是为了你好, 这会子又是动的什么怒?姐姐一时竟要为着一个丫头训朕了。
说着佯作赌气闷头吃着点心。
苏婉瞧见亦不由得笑了出来,他才道:姐姐笑了便好。
回皇上,沈霄到了。
一个太监进来回禀道。
苏婉顿了顿, 欲起身回避。
姐姐且等着,替朕瞧瞧。
他可是朕亲自殿选出的状元郎。
苏桓的神情甚是骄傲,迫不及待的将人传进了殿中。
那人一袭鸦青色缂丝袍子,缓步行至二人案前。
一手轻撩锦袍,双膝缓缓跪地,道:沈霄叩见皇上,微微起身,低垂着眼睑转向苏婉道:叩见长公主殿下。
苏婉的纱衣甚长,直铺了身前的大半片地。
沈霄跪的又前,双手往她这侧拜时,修长的指尖微微触及了苏婉的纱裙。
仿若被烫着般,他忙将指尖缩了缩,整个人不由得拜的更深了。
起身罢。
你日后便也是朕的肱股之臣了,无需行此大礼。
苏桓朝他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
沈霄将手往袖子中藏了藏,恭肃的候在了一侧。
姐姐瞧着如何?苏婉微微瞧了一眼,莞尔道:皇上挑中的人,定不会差的。
听见她的话,苏桓脸上添了些喜色,又道:朕欲任他为兵部侍郎,历练两年后,正好顶替有了年纪的兵部陈尚书。
再之后——苏桓瞥见一侧的沈霄脸色变了变,才意识到自己已言过多,忙道:你先下去罢。
待沈霄退出了大殿,他又问道:姐姐瞧着这位侍郎,可好?苏婉蹙了蹙眉,苏桓甚少与她谈论政务,今日属实异样。
见他如此中意那人,便略应着道:皇上觉着他该当何职,他便当的。
苏桓忙打断道:朕不是问这个,姐姐觉着,他样貌如何?品性如何?苏婉虽是一头雾水,仍照实回道:沈大人样貌正是上等,只是这品性……非一日两日可瞧的出的,还须相处相处,方能得知。
苏桓眸中微微泛了泛光,欣喜的点了点头。
*清早,苏婉才睁了眼,便又将前几日魏衍送来的信细细读了一遍。
轻掖回了枕中。
采青掀了珠帘进来,正撞见了,笑着道:殿下定是思念未婚夫君了。
苏婉慌乱着抚了抚凤纹锦枕,竭力掩饰心内的羞怯,低声嗔道:想来该叫你守着夜,瞧你这会子是不是还精神打趣我。
采青忙福了福身子,拜道:奴婢不敢。
一面认错,一面仍暗暗笑着。
她将苏婉扶在镜奁前,服侍她梳洗后,将她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高高得挽成了云鬓。
今儿殿下无需入宫,她便只随意挽了挽,又斜斜的簪了一支步摇。
虽有几分慵懒,却多了些妩媚。
罢了,如此便好了。
见采青还要给她戴耳坠,忙推开了,我还有些乏累,待我再去塌上歪一会子。
采青应诺了一声,便将她扶向塌上。
才沾了身子,便听外头传话道:皇上有旨,传长公主殿下往城外春月湖中一聚。
苏婉黛眉蹙了蹙,还是命采青将她扶起,又略收拾了一番,才出了公主府。
果见苏桓惯常接她的轿子停在府外,便也未多想,上了轿撵。
及至春月湖旁,采青将她扶下了轿。
却未见苏桓的身影,迎上来的竟是沈霄。
微臣叩见长公主殿下。
他恭谨的上前,行了礼。
苏婉微微瞧了他一眼,四下望了望。
他忙开释道:皇上今日政务缠身,便不能前来与殿下一聚,便由臣代为相伴。
她在原地怔了半晌,恍然明了。
此前苏桓多次唤她入宫,且回回眼前这位沈大人都陪侍在侧。
原先她只当他是弟弟眼前的红人,自是哪里都喜欢带着。
今日瞧着,倒不似她想那般纯粹。
殿下请。
沈霄将她往前引了引,周身皆是沁人心扉的花香,又甚是空旷。
沈霄将她引至一艘小船前后,方停下了。
天儿渐热了,微臣恐殿下受不住暑热,便邀殿下往船上一歇。
湖心甚是清凉,船内尚有可口果馔——不必了。
沈霄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苏婉打断了,本宫有晕船之症,便不与沈大人同行了。
大人既有如此雅兴,本宫亦不便叨扰。
采青,回宫。
沈霄见过苏婉的次数并不算多,每回皆是见她一副娇媚柔软之姿,却从未见过她如此动怒之态。
他虽早已听闻她是平南王未婚之妻,可皇上亲自做媒,加之这位长公主生的着实动人。
便生了胆子,动了非分之想。
殿下,今日可是皇上……沈大人不必担忧,本宫这便入宫向皇上请罪。
饶是他如此说了,苏婉仍不能相信,弟弟竟明知她钟情于魏衍,还欲将她配与他人。
_长公主殿下到——不等太监报完,苏婉便提了裙角,大步跨入了永和殿内。
姐姐……?你这会子怎的在此处?苏桓见她匆匆进来,便问道。
我不该在此处,难不成该与姓沈的在一处?苏婉气急,口不择言道。
苏桓见姐姐如此盛怒,心内自是不好受的。
可他亦别无选择,眼瞧着魏衍之势一日胜过一日,若让他成了皇亲,日后想取自己而代之岂非更容易了。
姐姐……朕、朕知错了……苏桓不得不将语气放缓了些。
苏婉仍在怒中,并未回应他。
他往前走了走,轻扯了扯苏婉的衣角:姐姐……别声桓儿的气了。
自打入宫后,他只当自己是萧思绎。
可如今见姐姐这般,只能好言哄着令她消气。
这话儿当真受用的,他才说完,苏婉的脸立即暖了下来。
见她情绪稳了,便将她扶至椅上,蹲立在她身侧,缓缓道:姐姐当真非要嫁与平南王?苏婉轻垂着鸦睫,半晌不语,算是默认。
为了桓儿,只当为了桓儿,姐姐能不嫁麽?苏桓说着,眼角微微泛起了红。
苏婉见势,只得道:你可知这皇位原便是他保你坐上的,你如今怎的——姐姐是说朕的皇位竟是他给的?!分明是他的狼子野心未成,当初若是他能坐得,今日也万万轮不到朕!苏桓噌的站起了身子,心绪激动道。
皇上既如此想,我亦算局中人,不便多言。
但只一条,若要我另嫁。
绝不可能。
苏婉说的决绝,像是在苏桓的气头上浇了一把油,当即一点就着了。
苏婉,你别忘了,朕才是皇帝。
即便你是皇姐,朕要你嫁谁,你便得嫁!苏桓眼眸猩红,怒视着她。
苏婉登时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她从未想过,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有朝一日竟会如此对她。
二人半晌只是呆呆的对立着,谁也不曾出言。
少时,苏桓缓缓道:今日都是朕的不是,姐姐乏了,去歇着罢。
苏婉不知自己是如何出了永和殿,如何出了皇宫的。
头一次,她觉着这个偌大的宫殿,竟是渐渐变得陌生。
殿下……?采青在宫门守着见她失神落魄的出来时,忙上前小心探问了一句。
无碍,回府罢。
*一连数日,皇帝对长公主府的恩赐接连不断。
宫内众人皆是羡煞不已。
都道这长公主一面受着位高权重的平南王宠爱,一面承着九五之尊的敬爱。
殿下,这些物什该安置去何处?采青见着今日又是满满一桌的奇珍异宝不知所措。
去收起来罢,放在我瞧不见的地方。
苏婉淡淡说了一句,便倚回了塌上,轻合上了眼。
不多时,觉着有人在替自己的捏肩,便轻声道:采青,你也下去歇着罢。
说完见那人仍未停手,便缓缓睁了眼,见苏桓正在她眼前。
怔了半晌,她才坐直了身子,轻蹙眉道:你怎的逃出宫来了?苏桓语气些许委屈道:姐姐许久不愿再进宫来瞧我,我便前来瞧瞧姐姐。
见他如此,苏婉的心亦软了大半,忙道:已是大人了,怎的还这般胡闹。
快些回宫去。
她一面说着,一面忙唤采青进来,将他送出府去。
又劝慰了半晌,他才肯走,姐姐,那你晚膳可愿同桓儿共用?临走了,他仍不舍道。
苏婉默了良久,终是道:你快些回罢,我去便是了。
晚间,苏婉只教采青随意收拾了一番,便来了永和殿。
果见满是菜馔,皆是她素日喜爱的,不由得朱唇轻扬了扬。
殿下,先用些茶罢。
皇上还在前厅与李大人商讨朝政呢。
采月见苏婉来了,忙替她先斟上了茶。
苏婉微微颔首,接过了茶。
公主府离平南王府虽近,但距宫中尚有一段路程,她一路进宫亦觉口中发干,便将茶水一饮而尽。
采月姑姑,外头不知哪个宫里的公公指名寻您呢。
忽而门外进来一个小宫女回禀道。
殿下恕罪,奴婢先行告退,皇上定很快便回了。
采月临走时,仍不忘请罪。
采月是她从苏府带过来的人,她自不会怪罪的,略应了一声便叫她去了。
一时间,不知何故,在采月离去没有多久,殿内的宫人便一一退下了,最后一人还带上了门。
苏婉渐渐觉出不对来,待要出门时,见察觉到门被人反锁住了。
伸手欲锤向门时,便觉着浑身无力,只软绵的轻按在了门上。
在她摇摇欲坠时,落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4 22:22:05~2020-06-29 23:1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笨球球 5瓶;伶俐 2瓶;41805071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晋江文学城正版殿下、殿下要往哪里去?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正是前几日她拒了的沈霄。
他将她揽了个满怀,一副软腻的身子落在他怀中, 早已神魂荡漾。
你放肆!放开……放开本宫!苏婉用尽浑身的力气挣扎着欲将他推开。
到底她是尊贵的公主, 沈霄虽动心, 却也着实不敢得罪, 因而下手也颇轻。
苏婉踉踉跄跄着逃开了, 没走几步, 便摔在了地上。
沈霄忙上前将她抱起, 缓步走向塌前,将她放下。
动作极轻,似是手捧珠宝一般。
殿下,请容许微臣来服侍殿下罢。
说着,沈霄回身轻放下了纱帐,蹲身在塌前捧起她的绣鞋, 缓缓脱下。
当他的手触及她的玉足时, 便令她顿生恶感, 深深不适。
紧咬着唇,将他踢开, 手一挥将身侧的玉枕砸在了地上。
沈霄见她面色潮红如此娇态,心早被勾了去, 轻轻一脚便瘫软在了地上。
瞧见玉枕碎在他跟前, 更是唬了一跳。
那玉枕原是上贡之物,为着天气暑热特地寻出来给皇上纳凉的,现下在他与殿下共处一室时碎了, 定是要怪罪在他的头上了。
一时怔住了,未瞧见苏婉已撑起了身子,离了塌。
幸而上回她无意中撞见的那间屋子就在塌旁,她意识渐沉,用最后一丝气力推门入内将门反锁住了。
殿下,殿下快将门打开,里头竟是些脏乱的东西,别污了殿下。
沈霄见她躲了进去,忙上前敲着门。
到底是在宫中,他尚不敢做出大动静来,只盼着能好言将她劝出。
苏婉背靠着门,脸上冰冷若霜,对她而言,他比这些废旧的东西更脏。
一炷香后,她神思渐渐清晰。
双手紧攥着,天气分明转热,她却只觉内冷如置冰窖中。
许是沈霄无法,求了半夜,她就是死也不肯出来。
只能悻悻的去找皇上复命。
苏婉睁着眼睁了一夜,直至外头传话苏桓的声音,她才扶着墙缓缓起了身。
给朕将门打开,苏桓命令道,慢着,他陡然摆了摆,转对沈霄道:你先从后殿出去罢,别叫人瞧见了。
沈霄恭谨的行礼后,匆匆退下了。
苏婉缓缓从小屋内走出,坐了一夜不免双腿发软,身子微微闪了闪,苏桓忙上前欲扶住她。
她冷冷的躲开了胳膊,反扬了一巴掌在他脸上。
众人见皇帝挨了长公主的打,皆噗通的跪了一地,再不敢抬头。
都滚下去!皇家之事,知道越多越是有性命之忧,听皇上如此说,便如释重负般匆匆退出了殿。
姐姐……苏桓并未恼她,仍温声道。
苏婉倒觉可笑,他何时也会这般假慈悲了,做绝了狠事却全然像没事儿人一般。
见她不语,便继续道:姐姐若实在不中意沈霄,朕还有别的人选。
再不行,他顿了顿,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道:姐姐选中哪个,朕便立即封他为王。
姐姐……意下如何?苏婉深深合了合眼,淡淡道:皇上恕罪,我倦了,想回府去。
苏桓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她神情淡漠,又见沈霄懦弱无能未能成事,便只能暂且作罢。
可如今事已至此,算是与姐姐撕开了脸皮,怎能再放她回去?只见他提了提声音,对外面道:去知会一声长公主的掌事姑姑,说皇姐身子有恙,朕特许她留在宫中养着。
待身子痊愈了,再回府去。
苏婉愕然的瞧着他,他却不敢回视。
不一会子,便有几个太监鱼贯而入,将她往外请去。
若皇姐有一丝不妥,朕定要你们狗命!苏桓临走时,狠狠的撂了一句。
那些宫人皆是自小在宫中长大的,自知君无戏言。
眼瞧着这姊弟闹的不好了,但见皇上放了如此的话,自是恭恭敬敬照顾着苏婉。
称是养病,说白了是禁足罢了。
虽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却从不允许她踏出院门一步。
期间苏桓亦来过几回,皆被她拒之门外,之后便再未见着他身影。
*我可是奉了皇上口谕前来瞧皇姐,还不让开!门外忽而传来了魏敏的声音,接着便见她领着采月一同进了大殿。
敏敏……?你怎的来了?苏婉微微讶异道。
魏敏未接她的话,眼神示意采月瞧着窗外,自己则匆匆拿出食盒。
一打开,里头竟装着一身宫女的衣裳。
姐姐,快将这个换上。
苏婉见她神色匆忙,眼圈红着,忙问道:这是怎的了?姐姐先换上再说罢。
魏敏一面说着,一面已自顾自的解起了苏婉的外衣,皇上要连同李崇对付哥哥了,求YH姐姐去与哥哥报信罢。
苏婉微微怔了怔,来不及细想便回应着换上了衣物,拉了一把魏敏道:那你呢?魏敏缓缓扬了一抹笑,良久才道:姐姐难不成忘了,敏敏可是要为后的人,寻常人,怎能奈何的了我呢?采月见苏婉已换妥了衣裳,便径自去将她的衣裳穿上了,殿下,快走罢,瞧见苏婉犹豫的神情,又抚慰道:奴婢是看着殿下长大的,他不会将奴婢怎样的。
郡主,该是时辰出来了,您若待的太久,奴才们也不好交差的。
见魏敏半晌未出来,外头的太监便催道。
苏婉一出门才发现宫中不知何时已处处披上红绸,但她心系魏衍并未多思。
魏敏在宫中特殊的身份致使没人敢拦检她的轿子,苏婉不多时便出了宫去。
-魏敏再回宫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她只觉浑身乏累,进了殿便自熄了灯,正要往塌上去时身后靠上了一堵坚实的人墙。
淡淡的酒气,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人。
敏敏……他紧紧的拥着她,似是要将她揉入骨髓中。
许久未听见怀中人的回应,他又道:姐姐不理朕了,是不是你也要弃朕而去?皇上今日大婚,原不该出现在此处。
魏敏语气轻盈的说着,内心却如刀绞,是她贪心了。
帝王之心,她从不该去奢望的。
来人。
苏桓轻挥了挥手,便有几个婢女举着托盘缓缓入殿。
一眼扫过去,是嫣红的嫁衣与金饰。
苏桓伸手取过一支龙凤相倚的步摇,轻轻得簪进了她的云鬓中,低声道:敏敏今日才是朕的新娘。
皇上醉了,她眼睫微微颤了颤,对那几个宫人道:将皇上送回永和殿罢,皇后娘娘还在候着。
皇后新婚之夜,若未得皇上宠幸,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她们亦是恐殃及池鱼,也忙跪劝道:求皇上回宫。
都给朕滚出去!苏桓怒视着跪了一地的宫婢,大发雷霆。
她们如何再敢劝,一时间都哆嗦着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一片狼藉和对立而站着的两人,苏桓缓缓俯身,捡起了地上的嫁衣,敏敏……你也厌弃朕了麽?魏敏仍是不语,但眼角却浸湿了。
苏桓朝她靠近,头微微偏了下去,欲吻住她。
他的一袭大红色喜服甚是刺眼,那分明是他为别的女子穿的喜袍,如今却还来寻她。
思及此处,她不禁将脸侧了过去,不愿直面他。
皇上,该回宫了。
众婢女怕他,她却不怕。
不仅不怕,现下只想与他断个干净。
日后,莫要来此处了。
我亦不会去搅扰皇上。
你说什么?苏桓蓦地抓住了她的肩膀,你说过会一直陪在朕的身边,此时却要离朕而去!魏敏不耐的拨开了他的手,远去的是皇上,而非敏敏。
好、好……苏桓登时颓丧得蹲坐在了地上,双手死死的攥着喜袍,双眸猩红久久说不出话来。
皇上——见他如此模样,她不禁心又软了下来,缓缓靠了过去,轻抚了抚他的面颊。
苏桓眸中泛起了光,蓦地抓住了她的手,攥在了自己掌中。
魏敏欲撤出自己的手,无奈他的力气远胜于自己,竟怎么都无法抽出。
苏桓忽而拦腰抱起了她,魏敏忙惊呼道:皇上……苏桓将她缓缓放在塌上,挥了挥袖,将方才宫婢燃起的烛火又重新灭了。
魏敏黛眉蹙起,竭力推着他,可他却似铜墙铁壁一般,怎的都抵挡不住。
这一晚,他用尽柔情,使了百般解数去讨好她,直至她略得些了趣儿,神思飘浮。
才肯微微松了口,如往日般娇软的唤了他一声。
见身侧的人儿已沉沉睡去,他才缓缓起身,在她雪白的肩上烙了一吻。
天还未亮,在宫婢的服侍下,他重新穿上了喜袍。
理了理衣襟,他沉声道:去永和殿。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男主出来。
☆、晋江文学城正版今日是皇上册内阁首辅掌上明珠李嫣为后的日子, 宫外的热闹丝毫不亚于宫内。
各处的戒备皆松了下来。
苏婉只见各处张灯结彩,只当是哪位公主大婚了。
她从未想过, 苏桓会娶除魏敏以外的女人为妻。
魏敏给她的银钱虽足以使她顺利到达凉禹边境, 但因那处正值战乱, 眼见着要到了, 却没有一个车夫愿意前去。
若徒步前去, 只眼前的路恐怕都要走上个几日。
苏婉抬眼瞧了瞧面前山, 手紧了紧包袱, 狠了狠心向山上走去。
若从此处过去,至多两日,她便可至边境。
夜将将深了下来,苏婉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比起坎坷的路,黑夜的山里才是最可怖的。
山上原要比地上冷些,她拢了拢衣衫继续朝上走着, 忽然间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脚下不由加快了些, 一股脑往上走着。
啊——眼前突然闪过一团黑影, 将她惊出一声冷汗,定睛一瞧似是只野兔。
心虽松下来些, 眼眶却红了。
魏衍……她在心内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四下张望了一番, 空无一人。
方才一阵惊吓过后, 她紧绷着神思渐次松弛下来,忽觉浑身酸软下来。
靠在一颗树旁,缓缓蹲了下来。
她将包裹揽在自己怀中紧紧抱住, 那是她唯一所有了。
山间甚是湿冷,又是簌簌冷风,她不禁将双臂紧抱。
饶是紧咬着双唇,泪珠仍是溢出了秀眸。
不能哭。
她低声劝诫着自己,将脸深深埋在臂中,妄图止住自己的泪。
削痩的肩膀抽动了许久,她才缓缓抬起了头。
一入眼,便瞧见了两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发光。
苏婉微微咽了咽,手不自主的向后探去,却只抓住一根极细的树枝。
她虽瞧不清那两只到底是何怪物,但从体型来瞧,她手中的那根小棍并不能防身。
少时,它们渐渐朝她靠近,喉中还发着低却粗重的喘息声。
见它们朝她走来,她再按捺不住,猛的将手中的东西扔了过去。
这一举动却正惹怒了它们,直直的便朝她扑过来。
苏婉爬了半日的山,本已体力不支,加上这一唬,直直的昏厥了过去。
-她再醒来时,眼前是两头狼,她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锦被。
再细细瞧时,竟是两张狼皮了。
殿……秦江顿了一瞬,改口道:姑娘。
秦将军……苏婉才见入帐的人竟是秦江。
她推开了他递过的水,直向他说了魏敏带给她的话。
少时,秦江垂首思索半晌道:姑娘现下还不能去见王爷。
为何?苏婉不解道。
秦江剑眉拧起,半晌不肯说话。
他唯恐说重了,伤了王爷心尖儿上的人,但不说又会伤着王爷自己。
就是不能。
他冷冷吐了一句。
此时正是两军交战胶着之时,况且王爷又受了伤。
若再让他知道长公主来了,怕再也不能安心应战。
如今王爷前有凉禹的敌军,后有李崇的暗箭,再不能分心的。
可是给这位姑娘瞧?二人僵持着时,随军的大夫进了帐。
秦江略点了点头,他便上前作揖道:姑娘恕罪。
说罢后搭了脉,瞧了半晌后起身道:倒无大碍,只是身子虚弱了些。
将养休息几日便可恢复生气。
见秦江不肯松口,苏婉便拦住那大夫道:平南王在何处?黎大夫顿了顿,又细细瞧了瞧这姑娘,忽而便了面色。
他是从前九江平南王府的老人儿了,自小看着魏衍长大。
只听得他对一个女子动了心,想来定是眼前这位了。
他觑着眼瞥了一眼秦江,笑着朝苏婉摇了摇头。
到底是在军营,守卫森严,即便是魏衍的大帐离她不远,却也去不得。
几日下来,她已觉身上大好,可秦江仍是将她看的死死的,生恐她逃了出去。
黎大夫把过脉后笑着道:姑娘已大好了。
苏婉听着面上并未露出喜色,只愁苦的坐在塌上。
她早已听说魏衍受了伤,只想见见他,哪怕远远的瞧上一眼也好。
见早些时辰放在她案上的饭菜未动过一口,他不忍的叮嘱了一句道:姑娘还是得好生进食。
苏婉蹙着眉略应了一声,仍怔怔的呆着。
许是年纪大了,见不得离别。
思忖了半晌,黎大夫缓缓道:姑娘真想见王爷?苏婉连连点头,自然!先生可有法子?黎大夫略捋了捋须,只是得委屈姑娘,给老夫打打下手。
苏婉撑起了身子,才欢喜了片刻,听见了门外秦江的声音,眸子不由暗了下来。
他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只笑道:秦将军那里,老夫自有法子。
-秦江虽有千万不愿,无奈有黎大夫作保,便只能应了。
端了一身小厮的衣裳,进了帐子。
苏……苏姑娘?黎大夫的手法果然深厚,一时间连秦江都未认出眼前的人。
苏婉笑着应了一声,陡然发觉,竟连声音都变了。
这才恍然,为何那日王爷会变得面目全非,原是身旁有这般高人。
谢先生。
苏婉微微福身拜了下去,忽意识到自己已是男儿装,便忙起身改为作揖礼。
罢了,你们只小心行事便好。
秦江瞧了一眼,尚算妥当,便再未拦着。
幸而她识得些药理,跟着黎大夫倒不至于露馅。
回王爷,黎大夫前来请脉。
门前的侍从向里头报了一声。
接着,苏婉听见了一句清冷而低沉的声音:进来。
她忽而觉得心口跳的厉害,脚下的步子都挪不动了。
直至黎大夫扯了扯她的袖子,方回过神来。
慢着!这个人倒是面生的很。
那侍从骤然拦住了要入帐的苏婉。
黎大夫缓缓的笑了一声,近日王爷伤重,老夫的徒弟已战死了,这是特地从九江唤来作填补的人。
那人听闻是黎大夫的人,忙拱手道:不知是先生的人,得罪了。
他虽是个年迈的大夫,营中却都知他是王爷旧府的人,甚是敬重。
还不进来。
黎大夫稍稍加了重语气,对门外的苏婉道。
魏衍正坐在一方简陋的矮凳上,垂眸检视着几上的地势图。
自行伸手向盅内斟了一碗茶后,探手便去拿了。
因着他瞧的专注,头也不抬,指尖便探入了热茶中。
魏衍转头望向被烫着的指尖上,剑眉微微皱了皱。
王爷当心!这一幕,倒叫苏婉着了急。
见他左肩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只单手去倒茶还教烫着了,不由得心下一揪,上前捧着他的手便左右瞧着。
被一个男人如此握着手,他自是深感不适,皱着眉冷冷的抽开了手,对黎大夫颔首道:黎叔坐罢。
苏婉亦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忙退去黎叔身后,垂眸而立。
你也该珍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黎叔一面说着,一面自顾自的抽走了魏衍面前的地势图,卷起交到苏婉手中,轻声道:去,将它先收起来。
苏婉忙应了,将它卷在了自己袖中。
黎叔很快便开了药箱子,预备好了草药,便让苏婉去解魏衍的纱布。
她生恐伤着他,动作极慢。
一层一层,似是过了许久,她才瞧见了最后那层已被血染的不成样子的纱布。
她眼前渐渐模糊起来,饶是狠狠的忍着,终是眼眶氤氲濡湿了。
因在他身后跪坐着,苏婉忙用粗布袖子胡乱往脸上擦了擦,便继续小心翼翼的解着那层布子。
魏衍眉宇间已现了几分不耐,从未见过这等磨蹭的人,不禁道:下去。
苏婉被他一声呵,手忙缩回了袖中,只跪在他身后。
见他要自己动手,黎叔忙上前拦道:瞧你着性子,还是我来罢。
苏婉瞥见黎叔扔在一旁满是血的布子,忙移开了秀眸不敢再看。
缓缓抬了头,见魏衍左手紧攥着。
黎叔正在与他上药,从那血迹来瞧,伤处应是不浅的,他便只是那般忍着,从始至终未哼过一声。
苏婉却忍不住了,虽是垂首跪坐着,可眼泪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吧嗒吧嗒的落在膝上。
她从不知,自己竟是个容易落泪的人了。
养伤可不是只不动身子便可,这神也该少劳些。
你这伤离心口处只有半寸,万不敢大意了。
黎叔包完伤后,不忘反复叮嘱着。
见苏婉仍跪着不起,他又道:起来罢,走了。
苏婉忙应了一声,抬眸起身不料撞进了魏衍的墨眸中。
她心内猛跳,霎时垂下了眸子行礼罢便匆匆转身向外走去。
你站住。
魏衍忽而冷冷将她唤住。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试试今天能不能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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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文学城正版苏婉只觉后背一僵, 半晌不敢回头。
本王的地势图,放下。
魏衍说罢, 便垂下了眸子, 再没瞧她一眼。
是、是。
苏婉方想起自己才将拿了他的图, 忙拱手奉回。
-晚间, 她正要更衣睡下, 门咣当一声便被人推开, 吓得她即刻便合上了外衣。
黎大夫作息古怪, 总是在夜间带人出去采药,而白日才歇息。
是以,苏婉便一人住在帐中。
王爷发热了,小兄弟你快去瞧瞧。
白日在魏衍营前拦着的那个侍卫着急道。
苏婉亦听得心焦了,忙起身下了床,一路快步跟着他去了魏衍营帐。
魏衍正躺在塌上, 薄被只略盖了半个身子, 领口敞着眉头微微蹙着。
去打盆水来。
苏婉走近一瞧便向那侍卫吩咐了一句。
苏婉蹲身在他塌前, 瞧见他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便在一旁寻了一块干净的面巾替他擦了擦。
那侍从将水端进来后, 她又将面巾浸水给魏衍覆上。
身后陡然略过一阵寒气,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回身一瞧, 才见营中夜半竟还开着窗子。
她忙起身上前将它合上了。
王爷近日受了伤,身子不比从前,往后夜里头这窗子, 必得关好了。
苏婉一面忙活着,一面对那侍从道。
他们向来行军打仗,过惯了粗糙的生活,被人猛的这一叮嘱竟无措起来。
只连连答应着。
你立即派人去告知秦将军,教他遣人去将黎大夫寻回来,快去!苏婉见他仍怔在原处,忙催他道。
她掖好了魏衍的被子,便趴着守在榻前。
苏婉……她听见了有人在唤自己的名讳,忙抬了头。
见魏衍双眸紧合着,口中却在低喃着她的名字。
苏婉见他有了些意识,便起身要替他换额间的帕子。
方伸手,便被他滚烫的大手握住了。
苏婉……他又唤了一声。
不知怎的,他迷离间只觉着周身有她的气息,不由得伸手想要触及。
王爷。
见他神思不清,她也顾不得许多,只回握住了他的手。
不一会子,便见他眉宇间的紧绷渐渐淡了下去。
见他情状稳了些,她便倚靠在床沿上睡着了。
晚间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才醒了过来。
原是黎叔回来了,到底是医者,当下煎了药喂着魏衍服了下去,整个人便清楚过来了。
折腾了半宿,黎叔起了身,对靠在床上的魏衍道:你歇着罢。
苏婉亦忙起身跟了过去,那侍从却将她拦住了,转对黎叔道:黎先生,可否将这位小兄弟留在王爷营中,我瞧着他比我们细致妥帖多了,自然要比我们照顾的更周到些。
黎叔顿了一瞬,捋须笑道:也是个主意,他身边是缺个人儿侍候着,说着回身轻拍了拍苏婉削弱的肩,缓缓道:王爷重伤期间,便由你贴身伺候着罢。
苏婉骇然,张了张口,但见帐中还有别人,不好开口,只得作罢。
如此近身相处,最是容易露馅的。
众人都退散后,魏衍稍稍扶了扶额,往不远处的矮塌上指了指,你便睡那里罢。
苏婉应诺了一声,便退去矮榻前。
许是心虚的缘故,她极快的便将帐内的烛火熄灭了,黑压压的一片倒能教她心安些。
听见远处塌上人渐稳的呼吸声,她才缓缓合上了眼。
因心内记挂着他的病逝,苏婉早早便起了身,趁他仍睡着,便伏在他床沿上悄悄的瞧着他。
他被晒的黑了些,剑眉轻轻蹙着,透着些不安的神情。
在外行军打仗之人,应很难睡安稳觉。
苏婉撑着双臂探了探身子,伸手轻轻的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刚离了手,那人的眼睛猛得睁开了,一下子将苏婉惊坐在了地上。
磕磕绊绊开口道:王爷可……可要梳洗一番?魏衍见是他,舒了一口气,一只手捏了捏眉心,淡淡应了一声。
苏婉忙去替他打了水,拧了一块帕子要向他脸上擦去,见他阴沉的面色,只得乖乖双手呈上。
他未将使过的帕子递回苏婉手中,只是随性的一把扔回了盆中。
苏婉瘪了瘪嘴,将盥洗的盆子拿了出去。
回来见他单手在抚弄发簪,忙接了过来,低声道:王爷,让奴才来罢。
魏衍顿了一瞬,将簪子放回了桌上,手垂在一侧,一副任由苏婉摆布的模样。
她甚少见他无奈妥协的样子,不禁低低的笑了起来。
魏衍听着她的笑声,只觉是被戏耍了,方回头时正见她浅浅的笑靥。
苏婉此时虽是男子模样,但一颦一笑之间仍有她原有的影子。
魏衍硬是被这熟悉的感觉愣住了神,眸光暗了下来,深深的瞧着她。
苏婉见他眼神凌厉,只当是自己的笑惹怒了他,忙垂首道:王爷恕罪……他的眉间染上了一丝不耐,淡淡道:罢了,今日本王要出去巡视了,你便待在营内。
说罢躲似的离开了帐子。
他身上还受着伤,苏婉如何放心让他一人前去,纵使他已留了命令,仍固执的跟了上去。
魏衍被众人拥着,才走了几步,正要上坡时忽从人群钻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形,搀住了他。
身后下属皆是一惊,向来没人敢如此亲近王爷。
这小兄弟虽生的清秀白嫩,却是个缺心眼儿的,这般不知分寸。
一时间眸中竟是些同情之色。
魏衍顿了顿身形,正欲发作时,只见苏婉道:黎大夫说了,王爷该多修养才是。
他的火气竟被她眸的倔强给浇灭了,憋了良久,只说了一句:你们先去。
说完苏婉眉梢果露出几分欣喜,在一众惊愕的人眼皮子底下将他们的王爷扶走了。
-军中的吃食并不似宫中那般精致,连同魏衍亦是同他们一起用着大锅饭。
这几日苏婉总是时时在他身边儿打转,连用饭时亦要守着。
更是不住往魏衍碗中放着菜。
他瞧着眼前高高摞起的饭菜,薄唇紧了紧,将那一碗饭都戳进了苏婉手中,并拿走了她的空碗自用起来。
见他已脸色沉沉,苏婉不敢再坚持。
只得胡乱的捧碗扒拉起来。
她从不是吃不得苦的人,况且从前的日子尚不算过的多好。
因而来了不久,便早已适应了军中的生活,吃饭亦没那些精致的讲究了。
晚间魏衍自顾自的先坐在了床沿上,苏婉立即便上前将他扶正在塌上。
她方扯起薄被要给他盖去,他蓦得抓了她的手腕。
本王……本王对男人可没兴趣。
这句话眼见到了嘴边,可瞧见她明媚的眼眸后,不知怎的生是咽在了喉中。
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病入膏肓了,竟总觉得眼前的人有几分熟悉。
竟像……苏婉。
王爷……疼……他一时想的出神,手下的力度不由得重了些。
见她蹙起的眉,忙松下了手。
只余下冰冷的声音。
以后这些事,无需你来做。
苏婉眸中的光霎时暗了大半,这几日的相处,竟让她一时忘了自己现下的身份。
是。
见他这几日身子已大好了,便妥协了,低低的应了一声,便自歇去了远处的塌上。
这一觉,竟比往日睡的更安稳些。
一直在天已大亮,她都丝毫未有察觉。
下意识往塌上瞧了一眼,见魏衍已不在了。
大哥,请问王爷去何处了?她出了帐子便问向守卫的那侍从。
王爷今日领着秦将军前日探视地形了,他见这小兄弟近来照顾王爷十分尽心,心内对她亦是感激,便道:正好,你可以歇歇。
哦。
苏婉略应了一声,便回了账内。
清扫了一番,无意瞥见了角落的木桶。
又嗅了嗅自己身上,虽没什么味道,可她确实已几日未曾洗过了。
一个女人在军中,到底是有诸多不便的。
她小步走向账外道:大哥,我现下要调制黎大夫传授于我的秘方,说着面露难色道:不能让外人知晓,你能否替我看守着,莫让别人进来。
那侍从忽而大笑了一声,王爷的营帐,如今除了你,谁敢进得。
他倒不是有意调侃她,只是主帅营中向来也属机密要地,无召谁都进不得的。
苏婉很快便将水抬进了捅中,撩起了袖子试探一下温度。
正正好的。
她又掀了帐子,四下探视了一番。
那侍从笑道:你便安心去研制你的秘药罢。
苏婉点了点头,便回去褪下了衣裳。
穿了几日粗布的衣裳,原本白皙细嫩的肌肤已被磨的发起了红。
但瞧着却让人更心生怜意。
温热的水慢慢将她整个身子裹住,甚是舒坦。
她缓缓抽出了发冠中的木簪,一头乌亮的墨丝霎时倾泻下来,直垂在她雪白的背上。
手拨了拨水,将自己的肩处亦浸湿。
水温太过舒适,不一会子,她便来了困意,不自主便靠上了捅边上。
以至于外头侍卫报了王爷二字,她都未曾听见。
一入帐子,他只觉账内热气腾升,见角落竟不知何时垂下了一张帘子,便警惕的过去迅速的一把扯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有妻管严倾向。
☆、晋江文学城正版见一女子正背靠在他洗浴用的木桶中, 登时腔内怒意横生。
狠狠地将帘子摔下去,声音冷得像在冰窖中一般:去命秦江给本王滚进来!门外侍从一听, 慌了一跳, 秦将军向来是王爷的心腹。
不知何时, 竟让他如此动怒。
忙干脆利索的答了一句是。
苏婉才觉神思游离, 便被魏衍猛得一声喝醒了, 一时间乱了阵脚, 连衣裳都不敢穿了。
只呆呆的缩在桶中。
不一会子, 秦江便匆匆赶来了。
魏衍人早已到了帐外,声音低沉着似是在隐忍着怒气道:去把里头的女人带走。
秦江只知传话人的言王爷正在气头上,却没想到是这事。
当下也脑中一片空白,不解地问了一句:女、女人……王爷帐内有女人?!说到后面,他不由提高了声音。
四下但能听见的,虽不敢无视军纪肆无忌惮的瞧过来, 可也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生怕错过了什么。
平南王竟也有这等风流事。
闭嘴。
那人再次冷冷的吐了一句。
前些日子, 你不是从山上救回个女人么?说着魏衍将手轻扶上了额,你该是知晓军纪如何的, 本王当你早将她送走了,说着叹了一声道:罢了, 立即送走她, 之后自去领二十军棍。
秦江听见这话,才恍然。
但到底是有惊无险,只捱个二十军棍罢了。
他尚能受得住。
应了一声便忙进了帐子, 王爷的人,他自是不敢亵渎的。
一进帐子便背过了身子,远远的低声道:殿下快些收拾罢,我这边带你出去。
苏婉趁着他们在外商讨的时间,早已匆忙的穿好了衣裳。
只恐魏衍瞧着她小厮的行装,特请秦江将那白帘子把她裹住一齐带了出去。
殿下,我命人将您安置回这左近的城中罢。
秦江见事发,只得出言劝诫着。
不行,我若这般走了,他定会起疑的,苏婉垂首思索了半晌道:我先去帐中,你知会黎大夫一声,唤他前来将我从王爷身边讨走,便可无事。
秦江觉着她说的亦是在理,便将她放了回去。
苏婉匆匆走在路上,方才她对秦江有所隐瞒。
她要回去,一是恐他生疑,二是,她才发现自己平日用的帕子落在那里了。
若让秦江知道,他一惊慌,犯会误了事,便欲自去取来。
万幸,她回帐中时,魏衍已不在了。
许是介意着她方才用了他的地方。
即便她知道是因着他不知道是自己,可心内仍算不上痛快。
因帐内无人,她很快便寻见了自己丢失的帕子。
小心翼翼的藏在袖中后,便坐在一旁的凳上等着魏衍回来。
等得久了,许是倦了,她伏在案上便睡去了。
魏衍再回帐中时,天色已晚了,一进帐便见她趴在桌上。
浓纤的长睫盖着眼睑,即便是如此姿势也睡得安稳。
他进帐时带进了微微的风,她忽而蹙起了黛眉将双臂环的更紧了些。
他瞧着,下意识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衣,要替她披上。
在半空中怔了一瞬,他忽而烦躁的将外衣拉起,转而冷声道:起来。
他已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眼前这个小子,总令自己想到她。
魏衍脑中甚至有了失去理智想法:当时该将她也一并带来。
只一瞬,他便立即冷静了下来,如今只是这么个神似她的人,便已能左右他的心智。
若她真在了,自己还如何行军作战了。
王爷……苏婉见他神情不悦,忙起身道:我给王爷斟茶。
魏衍抬了抬手,不必了,你回去黎大夫帐中罢。
今后不用再来了。
苏婉也知自己不能再待在此处了,虽有万分不舍,仍跪地谢了恩。
走至门前后,不由得柔声道:王爷定要平安。
魏衍强压住自己心内的悸动,一言未发。
-翌日魏衍起身往帐外走时,忽瞧见昨日那女子落下的帕子不见了。
这帐中除了他,便只有那小厮能进得来了。
不知怎的,像是早已有了的念头一瞬间得到了证实。
那是苏婉。
他是苏婉。
魏衍霎时间便往黎叔房内去了,不料去扑了个空。
他随手抓了一个士兵过来:他们人呢?昨日秦将军才受了罚,见王爷如此神色,唬得他一时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魏衍一把将他推开,正心内焦乱时,一个侍卫匆匆来禀:秦将军遇袭了!他稳了稳神思,沉声道:凉禹的人?是,不过将军无碍,只是……都知黎大夫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不同,一时间也不敢直言,瞧见他凌厉的眼神后,才忙道:只是送那姑娘离去的黎大夫被掳了……魏衍陡然墨眸变沉,一把揪住了他问道:那女子呢?这问题超过了那人的意料,他反应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与、与黎大夫一同被掳了。
魏衍怔怔的松开了手。
*苏婉蹙着眉缓缓地睁开了眼,映入眼的是陌生却华丽的宫殿。
在宫中,她从未见过这般的屋子格局。
娘娘,药来了。
耳际传来的轻巧低低的女声。
她的床沿上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接过婢女手中的碗正要给她喂时,见她已睁了眼。
你总算醒了。
那女子欣慰的笑了笑,将碗递去了婢女手中。
这是……?苏婉有些迷茫,她只记得回城路途中遇了埋伏,难道她竟已被送回了京城?她正要撑起身子时,却觉出背后传出火辣辣的疼来。
那女子忙将苏婉按回了塌上,眉梢间透露着几分怜惜,你身上有伤,已昏迷了两日,顿了顿,缓缓继续道:这里是凉禹的都城凛州。
凉禹……她这是被俘了?话还未问出口,只听见外头禀道:见过皇上。
那女子惊了一瞬,忙起身将几重帘子一一合上,理了理衣襟缓缓上前道:陛下来了。
这皇帝虽已年将四十,瞧着却仍是品貌不凡,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戾色与颓势。
他看见了侍女手中捧着的药碗,忙关切道:皇后病了?那婢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忙叩下头去。
皇后低声对她道:你下去罢,待那婢女逃也似的退下后,她又缓缓道:只是将养身子的补药罢了,陛下莫要担心。
皇帝听见如此说后,才稍稍安了心。
少时,面露喜色道:霜儿,你可知朕前日抓回的人,原想着用他们套出些军情来,岂料竟有意外之获。
她见他尚未得知她将苏婉掉出来之事,便松了口气,问道:有何所获?那里头竟有平南王的家仆在内,他竟因此不敢攻入城中了。
他竟是重情义的蠢人。
说罢畅快的笑了一阵,近日来屡次与魏衍交战,他从未占到过上风,没想到如今却因这个,拿住了他。
皇后见他终于有了笑颜,亦是舒心。
她伴了他二十载,眼见着他从一无所有到君临天下,他得偿所愿,喜不自胜。
她以为只要他高兴,她便是高兴的。
可她后来才知,即便作了一国之君,身份最尊贵之人亦很诸多不得已之处。
他曾承诺过她海誓山盟,她从未过怀疑过他对她的真心。
即便现在,亦是。
可她却眼睁睁得看着那一个个他不爱的女人,入了后宫,甚至有了他的孩子。
直至最后她不得不承认。
他变了。
他并非不爱自己了,而是更爱权力。
他不再会为她给他做的一盘糕点而欣喜不已,他的快乐对于她而言,已经越来越难了。
见皇后怔着发神,他轻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怎的这般出神?没有,她顿了一瞬,起身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帝将自己最愉悦之事与他心爱的皇后分享后,便挥袖离去了。
皇后瞧着他离去背影,方才嘴角挂着的敷衍的笑意,终于可以放下了。
他按兵不动,想来是因着你罢。
皇后缓缓掀开了帘子,垂眸低低的问着。
苏婉亦不知如何回应,他竟真为了自己,失分寸到这般?那皇后见她渐渐泛红的脸颊,反而露出了羡煞的目光,你不必惊慌,本宫并无恶意。
稍后便会放你走的。
她说着忽而跪下了身来,仅有一条,望姑娘在平南王平了凉禹后,求他放过此处的百姓。
凛城是凉禹最富庶之地,皇帝原见大势所趋预备自先屠城的。
此城中的粮草钱银,他得不到,也万不能落入他人手中成为将来害他的利刃。
对他来说,那些无辜的百姓只是他维护权力的工具罢了。
可对她来说,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更有她的亲人,有爹爹用尽一生都在守护的百姓。
凉禹是守不住的,他以卵击石,丧失的只不过是更多无辜的性命罢了。
苏婉被她的话一时顿住了神,如今这皇后已猜中了她与魏衍的关系,若直用她相要挟,或许便能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着实不必再用什么花样。
瞧着苏婉眼中的疑惑问,她淡淡笑了声:姑娘或许想知道我为何背叛了自己的夫君罢,她缓缓地起了身子,眼中满是柔情,我从未背叛他,我只是想他带找回从前的路。
说罢她从腰间取出了皇后玉牌,递到了苏婉手中,本宫已给平南王送去了信,为了你,他应会愿意一搏的。
说实话,此时苏婉并无说不的能力。
她只得跟着侍女,去了一处僻静的院落,静等着。
不管那皇后所言是真是假,此刻,她都不希望魏衍会出现。
她不愿,她不愿令他置身险境。
苏婉身子靠在草垛上,默默得低喃着:不要来,不要来,不要来……她才念叨了几句,忽有一只手从身后捂住了她。
挣扎了一瞬,回身时整个人便僵住了,秀眸不自主的蒙上了一层水汽。
魏衍被彻底扰乱的心智,终于在一刻如大石般落地了。
敛了敛神色,只化为一句低低调笑:王妃怎的一见本王便哭了?作者有话要说: 该甜甜甜了。
感谢在2020-07-04 21:40:32~2020-07-05 22:2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晋江文学城正版魏衍修长的指尖缓缓略过她的眼尾, 替她拂去了眼角的泪。
而后打横将她抱起,柔声道:没事了, 本王这便带你回去。
他一脚踏开了门, 不多时四下便呐喊叫嚣声不断响起。
魏衍并不是只身前来的, 凛城中已带入了他们潜伏的兵勇。
里应外合, 才夜半, 凉禹的都城便被破了。
苏婉被先行送回了魏衍的帐中, 她迎风守在帐外。
虽已不断听见了前方传回的捷报, 她仍是悬着一颗心。
小兄弟,你快歇着罢。
王爷定能平安归来。
一旁的侍从安抚道。
他知苏婉是王爷命人从敌军中救回的人,见她唇色惨白,身子薄弱,想必定是经了不少拷打。
他方说完,营外不远处便传来的阵阵马蹄声。
魏衍翻身下马, 行至苏婉身前, 墨眸紧锁着她, 话却是对一旁的将领们说的:传本王的话,封锁凉禹被破的消息, 在原地静待三日,再启程。
几个将军得了令, 又瞧见了魏衍的眼色, 便识相的退下去了。
魏衍大步跨进帐内,苏婉忙跟上了。
因走的太快,背上的伤口被扯着了些, 她轻吟出声。
魏衍忙回了身,轻扶住了她,低声问道:怎么了?苏婉恐他担忧,低眉摇首道:没什么……说罢便缓缓直起了身子,扯出了一抹笑。
魏衍将她抱回榻上,半蹲下了身子,抬起了她的脚缓缓给她脱下了绣鞋。
他冰凉的手指刚触及到她的玉足,她便回想起了那夜沈霄对她做过的举动,登时一股恶寒泛上心头。
唯恐魏衍察觉,她不露痕迹的将纤足收回了被中。
转问道:王爷可曾见着那凉禹的皇后了?魏衍默了一瞬,将她揽回了床上,淡淡道:未亲眼看着,只听底下的回说,在杀入宫门时,她便自缢了。
那皇帝闻讯后就成了一副疯癫的模样。
苏婉听闻面色暗了下来,良久才抬眸低低的问道:她代我请求王爷,若攻了城,莫要伤及无辜。
他伸手轻抚了抚她精巧的脸颊,本王允了你。
苏婉泛白着的唇角微微勾起,藕臂环上他的肩,谢王爷。
魏衍轻笑了一声,将她扯开了些,凝眸道:且好生说说,要如何谢才是。
他本是一句逗她的话,后者却认真了,将他环得更紧了些,阖上了眼送上了娇嫩的唇。
这些日子,他本就想她入髓,如何经得住这般撩拨。
墨眸陡然变得晦暗,喉间滚了滚大手扶上她的后颈,将凉薄的唇深深覆了上去。
似是怎样的辗转柔情都不够,他略用点力便将她带入了自己怀中。
她的背部被碰着了,贝齿间因痛楚而溢出了低吟。
这声音在当下的境况中,正似一只猫爪般狠狠在魏衍心头挠了一把。
霎时将他仅有的冷静彻底浇灭。
他的吻渐渐变得极具侵占性,令苏婉一时连气都喘不过来。
王爷……她的眼角浸上濡湿,只余低低的呜咽。
这一声娇软的呼唤从她的嗓子发出,更是如同细密如丝的情网将他全然笼住。
唤本王阿衍。
他掐着她纤细的腰肢,声音低哑,带着几分诱哄,附在她耳边如暖风拂过。
阿衍……她的理智早在他几番带引下,抛去九霄了。
只余下最真实的情感,一直随着他左右。
帐外夜间风声淅冽,引得营旁的枝叶也窸窣作响,正遮住了些许账内的声音。
夜愈加浓厚,他搂着她的腰肢,欲将她放往榻上。
此前在凛城中受的伤,跟着牵动起来,引得背部隐隐作痛起来。
她将唇咬的深了些,连连摇头怎么也不肯往下。
魏衍以为她是沉浸其内,并未察觉出她的不对来,只由着她任意放肆。
帐中的身影,影影绰绰,彼此交织。
良久,苏婉气若游丝的伏在了他肩头。
魏衍将她鬓间濡湿的发丝向后捋了捋,才发觉她背上渗出了微微血迹。
苏婉,你怎么了?他拧着眉,朝她耳边肃穆的问道。
她浑身已不余一丝气力,连张嘴的功夫都没了。
只伏在他肩上,长睫紧紧合着。
去将黎叔传过来,魏衍下榻大步出了帐子,面色沉沉道。
那人略怔了怔,不知如何去传了。
黎大夫在敌军处受了刑,此时若强要传来,怕也只能将人抬过来了。
见他踌躇着,魏衍猛地想起,扶了扶额,转道:罢了,去将他帐内的药,尽数拿来。
魏衍脸色甚是难看,那侍从不敢有一刻耽误,忙命人将药悉数都拢了过来。
-苏婉醒时,只见魏衍一手撑着额,合着眼坐在床沿上。
王爷……?她试探着轻唤了一声。
见苏婉要起身,他将她掖回了被中,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意:身子上有了伤,怎的不早说?她只得下巴垫在双臂上,静静的呆着。
魏衍起身去给她倒水时,她才瞅见了他颈间的红痕,登时红了脸,连魏衍倒来的水也不愿喝了。
只将头埋在臂弯中,含糊着道:不渴的……那一点子伤对魏衍来说,丝毫算不得什么,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发觉。
见苏婉身上大好,便径自去了主营照例处理军务。
还未开始,便有了经过事儿的小兵,瞧出了他颈间的红痕。
相视一笑,纵为平南王,终也要食人间烟火的。
只想不到,是哪个侍从,做了勾搭主子的事儿。
魏衍余光瞥见了那几个人,当下便召了秦江过来,墨眸扫视了一周淡淡道:这就是你带出来的人?王爷恕罪。
秦江拱手认罪后,便将那几个人都拖下去军法处置了。
直至众将帅都出了大帐后,秦江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半晌支支吾吾道:王爷……这、这里……魏衍迟了半晌,才下意识的往颈间抚了一把,果觉出丝丝的刺痛来。
秦江虽也未经事,可整日与那些人混在一起,便也听说了些,算晓得一些。
魏衍不由得将衣襟往上移了移,掩饰着轻咳了一声:知道了,下去罢。
他回帐内时,苏婉已起了身。
一头青丝披在肩后,背朝着门外坐着,不知在写些什么。
魏衍缓步走了上去,俯身凑了下去,低声道:写的什么?苏婉蓦地用双手将纸遮住,没有什么。
她轻微的动作带动了身后的长发,惹得魏衍皱了皱眉,指尖掠过她白皙的脖颈将一拢柔软的墨丝拨去另一侧。
他指尖冰凉的触感,令苏婉微微一颤,不禁缩了缩手。
魏衍趁机抽出了她手下的白纸,见上面赫然歪歪扭扭的画了个人。
他剑眉微挑,斜睨了她一眼:这是……本王?不是、不是。
苏婉忙起身要去抢过那张纸,原是闲来无事见他帐中笔墨俱全才涂涂画画的。
竟被他抓了个着,幸亏自己画技拙劣。
魏衍将那页纸往身后一折,另一只手拢住了她的腰,将声音压低道:听话,别闹了,歇着。
说罢便将她抱去了塌上。
一连几日,苏婉都只是在魏衍帐中待着。
按理说即便是贴身服侍的小厮,也该进出办差才是。
如此异样,军中很快便起了风声,说王爷瞧上了一个白面小子。
这晚苏婉终于出来与他们共用饭,原就打了胜仗正是情绪高涨之时,见了苏婉便忘了遮掩,几个人殷勤着示好。
盼着她能在平南王跟前美言几句。
她本与他们几人不相熟,遂不便直白的拒了,只略笑着与他们回着话儿。
话没说几句,便碰见正回帐的魏衍,顿了顿,在他们这簇人前停了下来。
大喇喇的坐了下来。
几个兵勇瞧见王爷来了,纷纷怔住了,霎时鸦雀无声。
魏衍轻抬了抬眉,撩开了袍子,淡淡道:你们继续。
其中一个新兵,见大家都讨好苏婉,他便也不合时宜的冲了过去,未瞧见人堆中的魏衍,只笑道:小兄弟,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饼,可香了,你快尝尝,喜不喜欢?苏婉不知所措的瞄了一眼魏衍,尴尬的回笑着接住了。
那人见她笑了,当她甚是欢喜,忙追着道:我叫陈二,别忘了我啊!你们吃罢。
魏衍陡然立起了身子,撂下一句话便走了。
那些人见魏衍走了,更肆无忌惮起来,硬扯着苏婉说了许久,她才回了帐子。
见他坐在烛前瞧着书,一时也不知以何借口靠近。
踌躇良久向桌上取了茶壶,慢慢凑到他身前,一面偷瞧着他,一面倒着茶。
水洒了。
他垂着眸,语气不温不火的提醒了一句。
苏婉忙收起了壶,低头去腰间寻帕子。
身子陡然失了重,她被一只大手揽着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登时,耳根绯红。
魏衍却似没事儿人一般,仍自顾自的瞧着书,像是她腰间如铁一般的臂膀不是他的。
王爷……未免自己身子坠下去,她只得伸手攀住他的肩。
他有意无意的将她往怀内拢了拢,翻了一页纸,墨眸仍紧锁着那书,语气自若道:怎么了?☆、晋江文学城正版皇上、皇上!平南王大捷, 明日便要回京城了!永和殿外,一个太监慌慌张张的撞进殿来, 扑倒在苏桓脚下。
苏桓眉头皱了皱, 一脚踹了出去, 厉声道:滚。
那太监见李崇也在, 忙连爬带滚的退了出去。
李崇甩了甩袖子, 拱手道:这平南王已然越来越放肆了, 班师回朝竟不事先请旨, 说罢义正言辞道:待明日上朝,老臣会携领众臣联名治他个不臣之罪。
苏桓低笑了一声,坐回了龙椅上,你当他明日会乖乖上朝?李崇一时语塞,本想趁他攻完凉禹后在返回的路上,出兵埋伏的。
谁料他却谎报军情, 在营地拖了数日, 一直拖到九江的援兵前来。
如今他已知他们出了手, 日后再想有所动作,只怕他防范更深了。
皇上, 不若我们请示太后——李崇继续禀道,不到万不得已, 他亦不想让太后插手此事。
她一面有母家权势, 一面又有多年根基,若她的势力继续壮大下去,日后皇帝恐只能活在她的控制之下了。
不必, 朕有法子让他上朝。
苏桓眯了眯眼,淡淡道。
不一会子,殿外的丫鬟回道:皇后娘娘来了。
闻言,李崇先是一笑,拱手行礼道:老臣就不打扰皇上与娘娘了,先行告退。
苏桓略抬了抬手,拦道:皇后也多日未见国丈了,你也瞧瞧她罢。
谢皇上恩典。
言谈间,一个穿着凤凰纹明黄锦袍的女子,纤腰微步缓缓跨入殿内,粉面含春上前行礼道:见过皇上,玉手相叠拜了拜,朝李崇抿唇轻笑道:见过爹爹。
怎的又失了规矩!李崇言语虽听着肃穆,眉眼却未有怒色,远退了一步道:老臣请皇后娘娘安。
李嫣忙将他扶起,缓缓道:李大人快快请起。
因着要到午膳时间,苏桓特许李崇留宫中与他们一同进膳,见皇帝与李嫣颇为恩爱,倒是放心了。
他弃太后而则皇帝的决定,是不错的。
用罢膳,李嫣送走了父亲,便约着苏桓去御花园中走走。
罢了,你去罢,朕有些倦了,想歇歇。
才听完了魏衍的消息,此时他并无游玩的兴致。
皇上,就陪臣妾走走罢,臣妾已数日未见着皇上了。
李嫣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眼角泛红道。
她自小便是家中独女,阖府上下皆是宠如掌中宝。
她亦如愿的嫁了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可那人却未她想的那么宠她。
苏桓眉宇间的一丝不耐,只一瞬便隐去了。
现下,李崇还不能得罪。
朕陪你去便是了。
他松下话儿来,任由李嫣挽着他往外走了。
臣妾不愿乘轿前去,想与皇上如此携手同行。
李嫣一面说着,一面暗暗伸出玉手与他十指交扣,嘴角露出满溢着幸福的笑容。
苏桓的手僵了一瞬,到底是握了上去。
殿外的人,见皇上与皇后这般如胶似漆,皆掩面暗笑背过了身去。
是以一路都未有人禀报。
-魏敏瞧着眼前欢脱的少年,指手画脚不停的逗趣她,不禁低头笑了一回。
再抬眸时,便瞧见一对明黄的人影已在不远处。
她的视线渐渐聚在了他们紧紧相合的十指上,一时连行礼都忘了。
臣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李逸单手叩地,行了礼。
见郡主怔着不动,另一只手暗暗扯了扯她的裙角。
魏敏这才回神,缓缓福身:淳安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逸儿快起身罢,都是自家人,不必行这样大的礼。
李逸是李嫣堂侄,年岁相差不大,只隔了辈分。
自李嫣出嫁,他便再未见着这小姑姑,今日头一回自然欣喜。
见小姑姑将他扶起,便欢喜着猛的起了身,险些将身侧的魏敏撞倒。
苏桓手快,见魏敏站得不稳,立即便伸手将她扶住了。
魏敏登时红了脸,心跳的尤其快,低垂眼睑丝毫不敢瞧皇后一眼,匆匆将胳膊从他怀中挣脱了出来。
一时苏桓空悬着手,指尖似是还留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
顿了半晌,终是蜷起了。
郡主,臣失礼、失礼。
李逸见自己冒犯了郡主,忙不迭的失礼赔罪。
李大人不必多礼,淳安无碍的。
说着魏敏又回了一礼。
李逸又是一拜,魏敏则仍回一礼。
几番过后,李嫣出言打断了:你们这是在拜天地呢。
瞧见李逸慌张凌乱愣冲冲的模样,魏敏也觉好笑,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这笑看在苏桓眼里,却甚是刺眼。
自他迎了李嫣为后,便再也不得见她对自己这般笑过了。
即便是将她喜欢的东西,一一亲手送入她的宫殿,也换不得半点笑意。
不由冷冷出言道:皇后该谨言慎行才是,淳安是郡主又是女子,话乱说不得。
听他言语凌厉,又有外人在跟前,李嫣蓦然脸色煞白,盈盈泪光就要泛出眸子,臣妾,臣妾无意玷辱郡主的。
李逸瞧着小姑姑与郡主皆因自己的缘故,闹的羞红了脸,忙先赔罪道:都是臣,都是臣的过错,还请皇上责罚微臣。
说着将身板直直的跪了下去,一派慷慨赴死的样子。
见二人皆在认错,苏桓无法直驳了李家的面子,只略道:都起身罢。
他赐了座,魏敏与李逸坐在他与皇后对座。
四人皆沉寂不语,半晌李逸才开口道:天儿热了,郡主喝口凉茶罢。
说着向魏敏身前的茶盅里倒起了茶。
李逸也是独子,李崇又膝下无子,是李家日后唯一的继承者。
打小也未经过什么风浪,心性单纯,见着魏敏不怎的便想靠近,也未多想,便那样做了。
谢大人。
魏敏双手捧茶,轻声道。
在日光下长大的李逸,自是将何事都表露无二,同样身为男子的苏桓一眼便瞧出来了:他喜欢魏敏。
你是进宫来瞧你小姑姑的罢,苏桓缓缓问道,接着未等李逸答言,转对李嫣道:你们姑侄二人便去叙叙家常罢,你也定是想家的。
李嫣听他如此说,自是心内欣喜,感念他对自己的柔情,起身行礼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李嫣先行起了身,李逸倒是有些不舍了。
情窦初开的少年,不免心下揪了揪,眼见着小姑姑走了,情急之下便扯下了自己腰间的玉佩塞进了魏敏手中。
见她神情惊愕,他反倒朝她露了一抹笑。
李嫣心内仍回味着苏桓对她的体贴,自是没有察觉。
苏桓却不同,打从他在这园子里瞧见魏敏,眼神就未从她身上移开过半分。
那样明显的举动,他怎能瞧不见。
见他们离开了,魏敏也顺势起了身,叠手福身道:淳安告退。
苏桓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子,你要去哪儿?皇上慎行。
魏敏黛眉蹙起,心下着了急,可怎么挣都挣不脱。
见她脸色渐渐白了,慌忙的四下看视,眼中满是恐慌,他才略略松下了手。
若当日娶的人是她,现下,她便不必这般害怕了。
苏桓的手一松,魏敏便忙抽身离去。
她回了听风阁,刚要合上门时,被一只大手挡住了。
她狠下心推了推,那手渐渐发红他还是不肯退。
罢了。
她终是放开了手。
一堵宽实的胸膛紧紧贴在她发凉的脊背上,魏敏稳了稳心神,语气冷冷道:放开我。
她此时冷漠的态度与方才在李逸面前展露的笑靥截然不同,他只觉胸中发闷,犹如溺水一般窒息感渐渐袭来,他发狠的朝魏敏白皙的颈处咬下一口。
便是沉沦,他亦要带着她一起。
魏敏吃痛轻吟了一声,察觉到腰间的锦带渐渐的松了,她一把抓住。
脑中闪过今日皇后委屈娇嗔的模样,当下更觉羞愤,发疯一般的从他怀中挣开,冲去枕边举起了一把银剪。
不要碰我……她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句话完整的说了出来。
敏敏……你,苏桓被她的举止惊得呆住了,你当真要抛下我一人?魏敏泪珠儿已垂在两颊上,她实是无法应答他的话。
她是曾允诺会永远陪着他的。
好,苏桓说着便大步向前,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便从她手中夺去了银剪,狠狠的朝自己胳膊上划下一道,你是想像这般,离开我吗?登时,魏敏的星眸中映出了他臂上流淌不止的血,她眼泪掉的更狠了,怎么办……怎么办……太医!她还未喊出口,便被苏桓捂住了嘴。
沉声道:不可叫人来。
皇帝龙体受损,若传了出去,听风阁的人,恐怕一个也跳不掉的。
魏敏不知自己是如何给他上药、包扎的,只觉浑浑噩噩,似是躲不过的劫。
*不知从何处起的风声,霎时间,宫里宫外满是传言。
说当今皇上亲姊,昭宁长公主,身上已有与平南王的婚约,却仍在宫中私会朝中新贵兵部尚书沈霄。
传的有鼻子有眼,连几时相会,相会次数皆说的头头是道。
一时间有骂长公主仗着是皇帝的亲姊便肆意任行,秽乱宫闱。
也有骂沈霄,急于借着公主的身份往上爬的。
更有甚者,将平南王魏衍也拉扯进来,说他行军期间招幸下属,无视军纪。
采青自知这些话皆是些不堪入耳的混账话,可一时也不敢让殿下听着了,便喝令下头的人,任谁也不准在殿下面前多嘴一句。
违者重罚。
这才略止住了些言语。
不料夜间,平南王却来了公主府。
见他脸色铁青,眉宇间尽是狠厉,忙不迭得迎了上去:见过王爷。
魏衍顿了顿脚,斜睨了她一眼,问道:你们主子呢?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不好看么!竟然没有评论!你们是在悄咪咪干坏事么!☆、晋江文学城正版在、在殿内。
采青慑于他的气势, 忙让开了路。
魏衍走近殿内,只瞧见苏婉蜷坐在窗前的圆椅上, 双手抱臂将头深深埋着, 一拢长发肆意的倾斜下来。
她听到了。
他敛了敛神色, 生恐将她吓着, 缓缓走上前将她揽近怀中, 大掌抚过她的脸颊:怎的不好生吃饭?看见她桌前摆放着的完好无损的菜馔, 他轻声问了句。
她将头顺势向他的锦袍里偏了偏, 不愿教他瞧见自己现下的模样。
只单单偶然听见的一两句,便是如此不堪,她心知这定已是采青压过的话了。
而他听见的话,她都想不出有多么难堪。
让她更为介怀的是,那只碰着她赤足的手。
一时间,她只觉心下泛起一阵恶寒, 不由得干呕起来。
魏衍见势不对, 忙用手抚过她的背。
王爷……我今日身子不适, 还是改日、改日再侍奉王爷罢。
苏婉慌忙的用绢子拭了拭嘴角,目光躲闪含糊着道。
本王何须你伺候了?说着便将苏婉的身子扶正, 径自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将衣袖往上挽了挽, 拿起那只她常用的瓷碗便盛了一碗粥。
动作僵硬的用勺子搅了两下, 略吹了吹,便舀出一勺递到她面前道:张嘴。
苏婉怔了一瞬,但瞧着他肃穆的神情, 只得张了张嘴。
魏衍耐着性子给她喂完了一碗粥,单手将碗置回桌上,双手扶膝微微向她倾身道:跟本王回九江去罢。
她浓黑的长睫轻扇了扇,一时不知如何相应。
魏衍伸手将她肩后的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子,笑道:不急,你慢慢想。
说罢见天色已黑沉沉了,便将她抱回了榻上,掖好锦被后便出了殿。
方才脸上的笑意,在跨出殿门的那一刻陡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难以遮掩的戾气。
*翌日平南王果来上朝了,不过任谁上奏弹劾,他皆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反倒令原准备要顺风倒的一波人,不由心生颤栗。
下了朝,苏桓竟主动留他去了永和殿。
未等赐座,魏衍便大喇喇的坐在了座上,一双锐利的墨眸直扫着眼前的苏桓。
果真是长大了。
平南王替朕打了胜仗,改日朕要特为你大摆庆功宴。
说着自举了酒盏。
魏衍却不为所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身前的案上敲着,静默不语。
苏桓脸色变了变,亦很快便隐去了,缓缓置下酒盏后,对身旁的太监道:将沈尚书传进来。
沈霄一下朝,便被太监告知,让他去永和殿外候着待旨。
他心内自有一万个害怕,到底平南王回来了。
可此时听见传旨,也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垂首跪地道:叩见皇上,见过平南王。
王爷既不肯举杯,朕便令沈大人作陪。
说着瞧了一眼沈霄,他便立即跪走到魏衍坐的软榻前,恭谨地斟了一盏酒,举止眉前递送到魏衍眼前。
滚。
见他凑近魏衍喉间冷冷的吐了一个字,而后伸手轻轻一折,那人便惨叫起来。
苏桓蹙了蹙眉,将视线从倒地的沈霄身上缓缓移到了魏衍身上,轻声道:王爷既不愿,朕亦不强人所难,何必伤人。
魏衍忽而低笑了一声:当真是长大了,说着脸色蓦地沉了下来,下次再不管好你的狗,本王就不是伤人了。
魏衍浑身散着的戾气,已将地上的沈霄吓着了。
他信的,他信下回便不是伤他了,而是杀他。
美色固然勾人,可到底性命更为要紧,当下连连叩头道:王爷,下、下官知罪。
魏衍并未理他,锐利的墨眸只紧紧盯着苏桓。
沈霄不过是只蝼蚁罢了,不值得他动怒。
只是,即便苏婉不愿开口,他也知道,那事定与苏桓脱不了干系。
他视线如刀似箭,令苏桓心内颤了一瞬,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紧了些。
魏衍仍要开口,但脑中闪过苏婉的模样时,终究停住了。
未有禀告,便拂袖而去。
苏桓瞧着他离去的身影,眉头拧了起来,牙咬的紧了些。
*不多几日,便传出了兵部尚书沈霄暴毙家中的消息。
那日上朝的人,皆知晓皇上下朝之后只留了两人在永和殿。
一个是魏衍,另一个便沈霄,又因近日城中盛传他与平南王未婚之妻昭宁长公主的苟且之事。
况当日在永和殿中,亦有亲眼所见平南王对沈霄动了手。
戕害朝中二品大员可是重罪,但平南王亦不是好拿捏的。
一不敢提审,二不敢□□。
经了几番议论,只得让他禁足王府,无旨不得擅出。
魏敏几次三番去永和殿求见,守门的太监皆以皇上龙体欠安,需要休养,不让她觐见。
淳安,你怎的在此处?皇后李嫣见魏敏竟前来永和殿了,便打问了一句。
见魏敏似是难堪回答,便柔声道:是为你哥哥来的罢,你且快回去。
你哥哥也算皇上的半个姐夫了,只是如今外头闹得太大了,他才不得不让你哥哥暂委屈几日,你只消将心放安稳了便是。
皇后言词如此恳切,魏敏一时倒不知如何答言,只福身道:有劳皇后娘娘挂心。
皇后还欲劝几句,只听得里头传道:皇上召娘娘觐见。
魏敏是老平南王的唯一掌上明珠,自幼便宠爱很甚,即便她入宫为质,也是侍奉在太后膝下的。
她从未有过低声下气的时候,可时至今日,苏桓不肯见她。
她咬了咬唇,终是将身子欠的很低,朝着李嫣拜了拜道:求皇后娘娘替哥哥开解一二。
皇后倩笑着颔首道:那是自然的。
魏敏似新月一般的黛眉渐渐染上了倦色,轻蹙着眉头失魂儿一般的回了听风阁。
行至院前,便见一个穿着银边绣云纹锦袍的男子正焦急的守在门前,时不时踮脚向内探着。
见他双手紧攥了攥,似是鼓劲打气一般,终于做足了功夫,才踏了一步忙又缩回了。
口中还不住的念叨着:不好、不好。
李大人。
她走上前去,声音中不自觉又带上了往日的灵动,轻巧的唤了一声。
李逸却是被这声音赫了一跳,忙复转正了身子,将自己仓皇失措的神色敛了敛,轻咳了两声掩饰道:郡主安好。
上回她细瞧了瞧他给的那块玉牌子,才知那是男子出生时刻了名字生辰的牌子,乃取平安吉祥之意,一人只得一块。
想必是他慌乱之下拿错了的,如今来讨了。
恐他不好意思开口,便先道:那玉牌就在我殿内放着,谁都没教碰的,我这便给你取来。
李逸见她会错了意,当下便有些急了,忙拦住道:不不不,我不是来要那个的。
他打张着双臂,挡在魏敏身前,倒教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探问道:那大人是……?李逸见她红起来的脸,登时往后退了大步,双手背后直磋磨着。
半晌,大胆道:我今日无意间路过平南王府,便去打探了一番,你哥哥虽是禁足,但只是不教随意出府而已,一切行事皆不拘着的。
你只安心便是。
说罢,心虚的吞了吞口水,确是……确是无意间路过的。
魏敏亦不自觉的放下了戒备,欣喜道:真的?见她殷红的唇角漾起了一抹笑,他亦泛红了脸颊,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连连点头道:我向来不扯谎的。
又想起自己方才说的无意间路过,便又在心内默默补了一句:只这一回,对你。
魏敏心感安慰后,眉眼也不觉变得清亮起来,因不知要如何谢他,便道:进去喝口茶罢。
李逸生恐她又要将那玉牌寻出来退还给自己,便摆手道:不必,不必。
说着大步向后退,临走了还不忘转身道:若你在宫中有何要紧事,可寻我小姑姑,她定会帮你的。
若帮不了的,转达与我也可。
魏敏怔了怔,只冲着他笑。
他登时如被注入什么力量似的,步子都跨的更有力了。
心驰神往间,还撞着了好几个丫鬟太监。
*苏婉已试着去进宫请见苏桓,奈何他根本不愿见她。
因心内担忧着魏衍,翻来覆去的总是不能入眠。
正沉思着,只听得窗前咣的一声。
将她的神思骤然唤醒,她不敢去看反将锦被往自己身上拢着。
欲唤采青时,见珠帘后缓缓走出熟悉的身影。
魏衍气定神闲的拍了拍衣角的灰尘,蹙着剑眉道:早知道该把那窗牖上头的框子砍低些。
☆、晋江文学城正版王爷……?苏婉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一时又惊又喜。
魏衍瞧见她缩在角落中,眼底一片乌青, 头发亦是散乱的, 不觉好笑起来。
外头冷, 你快进来捂捂。
苏婉说着便自然的将自己的锦被揭起一角。
魏衍默了一瞬, 灼灼的目光瞧着她。
她顺着他的视线, 才瞧见, 自己只着亵衣, 且凌乱不堪。
虽上回已有肌肤之亲,可因着她背上有伤他便只将床让给她一人睡着,若说同床而眠,竟是没有过的。
苏婉生恐他会错了意,忙先径自贴着里头的墙躺下,给他让足了地方, 才缓缓道:这里, 你躺这里罢。
若只睡她一人, 她的床绝不算小的。
可如今硬是塞了两人,其中还有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却显得挤了些。
饶是苏婉已给他让出地方,他顺势躺下时, 仍紧紧贴住了她。
苏婉的脸登时便绯红起来, 纵是他从外头带进的凉气都不能让她缓解一二。
魏衍躺了一会子,便侧过了身子对着她,空出了些地方, 他将被子往下掖了掖,将她裹住。
莫让凉气侵了热身子。
他半撑着额,沉声道。
苏婉秀眸泛着光,顿了良久,忽而探手前去环住了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怀中,声线有些发颤:王爷,我不怕冷,不怕的。
柔软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胸前,他觉得心内某处动了动。
大手扯过锦被,将二人裹在一处,任由她隐在怀中的泪珠将他的衣裳濡湿大片。
良久,见她肩处不再颤动,便从怀内拢起了她的下巴,不哭了?堂堂长公主,还怕没了本王嫁不出去?苏婉听见他这话,不免狠了狠心,朝他腰间恰了一把。
力度不大不小,他还是闷哼了一声,她忙问道:弄疼你了?魏衍反捉住了她的小手,应了一声。
而后如愿的瞧着她眼中的疼惜。
她的伤心,是为着苏桓伤了他么?若今日动手的人他,她又当如何?只一瞬,他便将这念头从脑中挥散而去,略显粗粝的手抚上她的面颊,缓缓摩挲了几下。
罢了,只要她情愿与他回九江去,一切他便都可不计较了。
苏桓自知杀不了他,便弄出这些事。
无非是想用舆论压着他,令他即便出兵攻了他,也因名声而难名正言顺的坐上皇位。
阿衍……苏婉见他神思游离,便有意亲昵的唤他以示讨好。
魏衍回了神,便低头瞧向了她,墨眸深了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苏婉,你可想好了?他问的突兀,苏婉尚未反应的及,只听见门外道:殿下,我进来将殿内的烛火都灭了罢,殿下该早些歇着了。
问罢,见殿内无声,采青便当她已睡下了,预备径自推门进去灭烛。
苏婉当下一慌,忙从魏衍的身上翻过,自己躺在了外侧。
用锦被和身子将他挡住,稳了稳声线,才道:进来罢。
采青得令缓缓推门而入,便苏婉被角凌乱,便欲上前整理。
你快些灭了烛火罢,我倦了。
苏婉见她朝自己走来,身子不由得一僵忙拦住了她。
殿下即便忧心王爷,也该先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若是殿下也病倒了,还如何去救人?采青也知,如今的皇上早已并不是那个在苏府中整日缠着殿下一起玩乐的苏桓了。
平南王之事,殿下已入宫几次,可竟连他一面都未见着。
当真帝王之心,这般绝情。
即便苏婉不说,她仍能觉出她的无力来,因而便忍不住叮嘱几句。
好一会子,在苏婉的极力催促下,她才退下了。
一时,殿内只剩一片漆黑,她抿了抿唇屏住了呼吸,缓缓的钻回了被中。
目光只怔怔的瞧着上空,不敢斜视,半晌才轻声道:王爷……?等了半晌,却不见回应,欲伸手推一推时,听见了耳边均匀深沉的气息。
她贝齿轻咬了咬唇,眼角弯了弯,小心翼翼的凑着身子探了过去,在他怀中蹭着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许是许久未觉如此安稳,不多时竟便沉沉睡去了。
片刻后,魏衍缓缓睁开了眼。
他终是没有问下去,或许,是不敢问下去。
他怕会听见他不愿听的回答。
*从那日后,李逸便时常借着入宫陪伴小姑姑为由,去听风阁给魏敏递送消息。
魏衍亦觉出了他的监察,魏衍虽与李崇不睦,却未因此迁怒于他,见他是与魏敏送消息,甚至有意让人透漏些讯息给他。
魏敏因感念他的报信,又不知何以为报,便只在他来时备上些自己做的点心,算是心意。
你放在这里,便退下去罢。
魏敏见丫头已将杏仁酥备了出来,便命她退下了。
你瞧我带了什么来?李逸手提着一个笼子,罩着大红绸布,正朝这边走来。
在目光触及桌上精致的糕点时,略顿了一瞬,杏仁酥在这宫里头原算不得什么珍贵之物。
只因皇上喜爱,是以宫人多习这膳做法,以博圣宠。
连小姑姑宫中,亦时常摆放着。
魏敏满脸疑惑的瞧着他手里的东西,蹙了蹙眉道:这是……?李逸瞧着她清澈无暇的星眸,不由转了色,自己当真是多虑了,郡主又怎会是那般趋炎附势之人,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你且等等,他故弄玄虚,有意将身子挡在魏敏前头,捣鼓了半晌,仍将那物遮在红绸一下,捧在了魏敏面前,笑道:臣,臣送于殿下的。
魏敏犹豫了片刻,在他鼓励的眼神下,终是大着胆子接过了。
她柔嫩冰凉的掌心,许是吓着了它,才接了过去登时便扑棱棱的从绸子底下飞出。
竟是只白净的鸭子。
周身的侍婢陡然笑作了一团,心道这小沈大人,竟是如此有趣。
那鸭子一面叫着,一面飞了有一米之高。
吓得魏敏忙躲去了李逸身后,紧紧的攥着他的袖子。
我怕……魏敏教它遒劲的力度给吓住了,但瞧着它洁白细绒的羽毛,又不禁探出了小脑袋,目光好奇的追寻而去。
这鸭是上贡之物,相较寻常鸭子生的更为白净,羽毛也更为柔亮,是专供赏玩之物。
见她被吓的小脸煞白,李逸以为自己犯了大错,忙将她挡在身后,对一侧的丫头道:快,快将它捉了去!到底是个活物,纵是几个丫头满院子跑,仍是竟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捉住。
一时间听风阁是鸡飞狗跳的。
待几个婢女要将那东西押了出去,魏敏忙急着道:且别伤着它了!她伊始虽被吓了一跳,但到底是女孩子,对那可爱的小物很容易便喜欢上了。
丫头们怔了一瞬,便应声而退了。
见人都退下了,魏敏也略松了一口气。
这才意识到,此时正与李逸靠的甚近。
不禁蓦地松开了手,低低的道:大人恕罪。
李逸本未觉得有何不妥,见她害怕便一股脑的将她护在身后了。
见她眼下的细嫩的雪肤上浮上了一层绯红,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僭越,腔内登时滚烫翻腾起来,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良久,魏敏出言打破了沉寂:大人,大人身上沾了灰,脱下来教我扫一扫罢。
他低头看视了一番,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将魏敏挡在身后,那鸭子扑腾染起的灰尽数落在他的外衣上了。
恐失了礼数,忙不好意思道:有劳殿下了。
不一会子,魏敏便拿出了外衣,只远远的用托盘递给了他。
李逸翻起外裳往后一扬,便穿在了身上。
瞧见身上白净的衣裳,那是她收拾的,不由得脸上竟泛起了红晕。
沈大人怎么了?魏敏见他神情异样,不禁问了一句。
李逸正心驰神往,被她这样猛地一问,当下心跳似鼓响。
也不知是何处冒出的劲头,他忽而目光灼灼道:臣,臣最近所做,皆因爱慕殿下。
若是他爱的,他便要清清楚楚的说出来。
魏敏显然被他赫住了,少时,他还是瞥见了,她那稍稍往后退的一步。
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刺痛感,骤然从心底钻出,一下比一下更为猛烈。
大人,我……见她朱唇轻启,不待她将话说完,他忙打断道:殿下恕罪,我逗你玩的。
说罢硬是扯着撕裂的心伤,清朗一笑。
他不愿,亦不忍,让她有半分难堪与伤神。
-随着那抹失落的身影与听风阁的院门渐行渐远,暗处的人才缓缓走出。
垂立在两侧的拳,渐渐握起,桌上是他素日喜食的点心,那也是她唯一会的手艺了。
如今,竟也出现在了他人眼前,心底陡然升起阵阵酸涩。
他明知不能与她相见,却每每不能自持。
久久,他强压下心中的痛楚,对身侧的人道:日后,少让他进宫来。
自打那以后,魏敏仍会收到平南王府的消息,只不过再不是出自他之口了。
来人只说,他家小世子回府后不知怎的就生了场大病,几日都未强起来。
*等了数日,苏婉终于等到了苏桓的召见。
只是,不在永和殿,而是在寿元殿。
苏婉缓缓进入殿内时,苏桓正坐在床沿上,手里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
她从军中回来,便听得太后病重,却未曾想到,已严重到如此地步。
只见床上之人微微合着的眼,毫无往日的神气可言。
姐姐坐罢。
他仍垂着眼皮,只用银匙搅着碗中的药汤,就这么一下一下的。
苏婉的瞳孔渐渐放大,她眼瞧着那银匙渐渐变黑。
苏桓仍是面不改色,轻舀起一勺,欲喂向吕氏口中。
她蓦地站起了身子,忙拦着了他的手,将声音压到极低:桓儿,你疯了吗?你想毒害太后?榻上的人,虽是病入膏肓,可听觉似是更灵敏了些。
听闻,不禁骤然睁开了眼,浑身无力可那双眸子却惶恐的瞪着苏桓。
微褶的手颤抖着伸起,缓缓指向苏桓:你敢……她的声音甚是细微,需得用力才可听清。
苏桓阴冷的眸子骤然缩紧,眉宇间透着几分不耐。
索性直接将银匙扔在了一旁,掰正了榻上人的脸,直将那碗药倒了进去。
而后扬了扬眉,拿起帕子将手拭净。
苏婉整个人怔在了原地,张了张嘴,却无法将声音从喉间发出。
她,她亲眼见着弟弟在她面前杀人。
接着,便听见了他冷到骨子里的声音:朕虽仁孝,日夜侍疾,衣不解带。
奈何太后仙寿已至,驾鹤西归。
躺在床上的人,并未有痛苦剧烈的挣扎,只是两侧的手渐渐垂了下去。
苏婉只觉双腿似注铅一般,不得动弹。
窗棂处垂下的青幡飘飘摇摇,吹进的只是徐徐微风,却令她寒彻骨。
苏桓终于从榻上坐起,要扶起已站不稳的苏婉时,被她蹙着眉头躲开了。
你今日召我进宫,该不是要放了他罢?思及魏衍,她不得不绷直了身子。
苏桓薄唇勾了勾,姐姐还是如幼时一样聪慧,他缓缓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轻抿了一口,仿佛方才毒害太后之事,非出自他之手。
姐姐若是能替朕说服平南王上交全部兵权,朕定依言放了他。
他继续道。
皇上言重了,此等大事,我如何做到。
她亦冷声婉拒了,当初她以为让桓儿坐上皇位,便可保他二人平安。
可惜,她忽略了皇权于人的威力,凉禹国皇后的话如今仍萦绕在她耳畔。
姐姐怎么做不到,魏衍本欲延迟攻凉禹以候援兵。
可姐姐一出事,他便即刻出手了。
姐姐如何能不知自己在他心内的分量?他的话,在苏婉心间怦然一击,她竟从不知此事。
见苏婉面上有所动容,他倾身向前,眼眶泛红道:阿姐,朕才是你骨肉血亲的弟弟。
只要你肯去开口,朕日后定保你们平安顺遂。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哦~☆、晋江文学城正版苏婉回了长公主府时, 天儿已暗了下来。
她让采青去备水沐浴,便径自推门入了殿。
出去了?内殿倏然传出男子熟悉的声音, 低醇慵懒。
苏婉忙合上了殿门, 掀了珠帘入内时, 见魏衍正半盘腿坐在窗前的矮塌上, 一手扶着额, 一手随意翻阅着凭几上的折子。
他, 竟将折子都搬到这里来了。
嗯, 苏婉应了一声便轻提起裙摆走了过去,歪坐在他身边垂眸理起折子来。
半晌,她淡淡道:进宫去了。
魏衍并未再继续问,她将折子压在身下,攀在上头瞅着他问:怎么不问我他是怎么说的?魏衍抬眸向她瞧了一眼,继而又垂下了, 扫了一眼上头的朱批:你若想说, 自然会对本王说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 手指不可察觉的动了动。
内心不禁自嘲:不知在扯哪门子的慌。
他让我跟王爷讨兵权。
苏婉语气平静轻易便说了出来。
魏衍未接话,直起了身子, 将折子合上了。
再转向她时,墨眸中染上了一丝猩红, 声音有些低哑:那么, 你会开口吗?苏婉蓦然凑近了些,将身子挪去他眼底,以便更清楚的瞧见他的表情:王爷觉得呢?她清明的眸子直视着他, 令他避无可避,所幸一手撑几,欲起身去。
苏婉纤细的手快速的勾住了他,紧锁着他的墨眸似乎想从其中寻到什么,良久,秀眸微微闪了闪,低声道:王爷,不信我。
她不是在问他,是在笃定的说着。
魏衍眸子暗了暗,算是默认。
就在苏婉手要缓缓松下去时,他突然大手一挥将她贴近自己,紧紧箍在怀中。
好看的剑眉此时已不悦的拧起,再不是往日的隐忍,语气明显加重了:苏婉,六年前你为了苏桓弃了我,如今,教我拿什么信你?他对她的自信,从六年前,便不再了。
他的话仿佛利器般重重敲在她心头,她只以为,他没有那么爱她的。
阿衍……他的臂膀似铁一般硬,苏婉松下了勾住他衣领的手,转而环去了他的颈上,是我不好……是我不对……她眼角滑下了一滴泪,一面道着歉意,一面讨好得细致轻柔的吻在了他的唇上,一下一下,辗转舔舐。
见他久久未有回应,想来定是不愿原谅,她身子微颤着移开了他的唇,再也不敢冒犯。
怀中娇小的人儿倏然远离了自己,唇间如水的触感也不再了,他蓦地睁开了眼:你又想逃?说着便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薄唇强压了上去,放肆的啃/噬起来,似是想将一腔子莫名的闷火皆抛出来,抛给身下这个罪魁祸首。
他大手一挥,案几上方才摞好的折子尽数散落在了地上,他将苏婉压在了那方小小的凭几上。
微微冰凉的薄唇从她唇边移开,缓缓咬上她的耳垂,才一瞬她便不由得颤了颤,生恐让他错觉是自己不愿了,忙用手遮住了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渐渐往下。
不知何时,她的身前已没了锦衣的束缚。
一缕清凉的风,从上空的窗子吹进,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正要将双手将双肩环住时,一抹温凉的唇覆了上去。
///高台上的烛火摇摇曳曳着,他的吻比起方才,已经轻柔了许多,可每一下仍牵动着她,令她的身子不由紧绷起来。
案几甚小,为了让自己不掉下去,她只得更用力攀紧了他。
这一动作,却将那一抹柔软向他送了几分。
察觉到她的动作,魏衍顿了顿,继而笑了一声,似是满意她的反应。
一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那软绵上,令她黛眉蹙的更深了些,阿衍……她倏而惊呼了一声,又娇又媚,只因他忽然作恶般的咬了下去。
阿衍……我错了,我不愿再在这里了,我们回九江,好吗?她的声音很轻柔,一半是哄着的。
那期盼已久的承诺,竟主动从她口中说出。
他满足的停下了动作,伸手抚开她粘在唇边的青丝,极尽温柔的重新吻上了她的唇,间隙含糊着道:好。
说着他眸色黯沉下来,覆上了一层情/欲,他有些粗砺的大掌从几下抓住她的脚踝顺着她细滑的肌肤一寸寸往上,将她的罗裙也带了上去。
殿下,水备好了。
她的裙子堪堪被撩到腰际,采青便推门而入。
苏婉费了好一番功夫方将他哄去了一旁,胡乱拢了拢衣衫便出来了,放下罢。
采青以为殿下是在准备沐浴,即便见她衣衫凌乱也未觉不妥,殿下不用我伺候?苏婉点了点头,我只略在水中躺会儿便好。
采青应声退下。
桶中水汽氤氲,将苏婉方才泛红的小脸儿衬的更是细腻。
她的鸦睫微扇了扇,身子靠上了一堵精实的胸膛。
苏婉,给我。
他的语气似是命令却也带着乞求。
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张着,抬起玉颈吻上了他,算是回应。
魏衍将她打横抱回了榻上,一时间两具交织的身影在热气的环绕中起起伏伏、若影若现。
-晨起。
魏衍听见殿外的一声响动,剑眉皱了皱,抬手揉了揉眉心。
伸手下意识往旁侧探了探,已然一片冰凉。
他才撑起了身子,便见苏婉手捧着托盘,缓缓朝他走来。
王爷,用点子粥罢。
她将粥盛至一小碗内,轻递到魏衍手中,眼眸期待的瞧着他。
魏衍低垂瞧了一眼那粥的色泽,不禁问道:你做的?苏婉微微颔首,将秀眸刻意瞥向一侧,不再看他。
魏衍眉梢微微上挑,薄唇深抿了抿,而后将碗中的勺子拿出,一手握着碗便大口喝了。
他渐渐拧起的眉在苏婉回眸的那一刻,立即松了下去,本王今日得回府一趟。
见他方才用粥的碗底已经空了,竟说了这么一句突兀话。
这是苏婉头一回下厨,自然不肯就这么过去,硬是将话题扯了回去,王爷可还用得惯?嗯?魏衍已想到别的事上头去了,她猛地一问方回神,略咂了咂嘴道:手艺……甚好。
若不是他方才进的快,怕是难以喝下去。
苏婉轻勾起了唇角,暗自向碗中舀了两勺,也想尝尝自己是不是真的这般有厨艺天赋。
谁料一只大手过来便夺去了她手中的碗,又一饮而尽。
她蹙了蹙眉,低嗔了一句。
殿下,糕点已备妥了。
殿外,一个侍女禀道。
除了采青,其他侍女并不可随意进入她的正殿,苏婉见魏衍在,便未叫她进来而是自己接了出去。
王——她一从外殿进来,便瞧见魏衍半个身子垂在床沿下,地下赫然躺着一滩血。
嘭——一声,手中的木盘应声落地,外头的丫头听见忙道:殿下,怎的了?苏婉忙扑了过去,将魏衍扶在床上。
他已面无血色,唇角还印着方才滴落的血迹。
采青、你、你让采青传太医来!苏婉已顾不得许多,只如此唤着。
少时,比太医来得更快的是平南王王府的人,几个內监打扮的人鱼贯而入,其中便有秦江在。
他率着众人将魏衍抬起,临走时还不忘冷冷道:真没想到,你最后竟要为了那皇帝,要了主子的命。
一味的将心挂在你身上,那才是他的催命符!苏婉瘫坐在了地上,他说的没错。
她才是他的劫难。
瞧着他方才煞白的脸,她内心骤然一紧,好似有人要生生从她身体中抽去什么似的。
那是钻心又抓不住的痛。
不一会子,采青才领了太医至殿内。
那太医见殿内一片狼藉,瓷碗碎落满地,一时只将身子转了过去,恭谨道:臣前来给长公主殿下把脉。
采青瞧出了苏婉的不对,愣了一瞬,便对太医道:劳烦大人先去偏殿稍作等候,奴婢稍后再去请大人。
那太医忙应了一声,跟着殿外的婢女出去了。
殿下……这是怎的了?采青一面拾着地上的碎瓷,一面问道。
见苏婉只是不作声,她继续埋头清理着,这才瞧见了地上的血迹,忙快步过来道:殿下受伤了?哪里伤到了?快让我瞧瞧!苏婉双手捧着额,神情似是很痛苦,更是吓着了采青。
我现下便让太医过来罢。
采青说着往外走去。
苏婉伸手扯住了她,红着眼道:伤着的不是我,是他……采青自然知晓殿下口中的他,最近她也知平南王在公主府中。
方才也正讶异怎不见他。
那碗粥是我亲手熬的……我、我……我送到他嘴边的。
她只觉喉间一哽,再说不下去。
那人许是要害殿下,只是误伤了王爷。
谁?是谁?苏婉一把抓着采青问道,她并不好奇那人为何要害她,只是她觉着,既然是下毒之人,必定有解药的。
她定要讨来不可。
见采青迷茫着的眼眸,她神情也渐渐黯淡了下去。
宫中人口繁杂,她如何知是哪一个?殿下,不若咱们去求求皇上罢。
宫中宝物众多,说不准就有能解王爷病症的药呢?采青忽而提议道。
作者有话要说: 删减的内容,等完结给你们补上啊!大概三章完结吧~☆、晋江文学城正版晚间从御书房批罢了折子, 苏桓在两行宫灯的照耀下缓缓走出。
眼下正是需要李崇出力之时,他在原地思索了半晌, 只淡淡道:去瞧瞧皇后罢。
在两侧跪着的内监正要抬起龙撵时, 他的贴身太监忽而将附上他耳际, 低声道:淳安郡主想求见皇上一次, 瞧她实是可怜的, 奴才便让她候着了。
皇帝的心腹太监宫女, 无一不知道郡主与皇帝的事, 只是谁都不敢置喙。
今日他肯出言说情,并不是真瞧着她可怜。
只是方才听风阁内的大宫女特来寻他,暗暗塞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当下,他自然要替人办差了。
苏桓顿了顿神色,忽而道:回永和殿去。
说罢, 脸上不由得浮起了近日难见着的笑意。
他自然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些太监都是什么样的人, 若没点子好处, 他们是不会可怜任何人的。
不过,她总算是不再别扭了。
进了大殿的门, 他便挥袖让其余人退了下去。
绡帐后一袭的红衣,在听见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后, 便拂袖缓缓起舞。
她很少在人前跳舞, 苏桓仅见过的一次,也是在她的听风阁中。
她赤着玲珑纤足,似一只蝴蝶般在内殿的绒毯上飞舞着, 将他的神思全然勾了去。
啊——身子实在虚弱,她跳着跳着便下地上跌去。
腰间有力的手,极快的便将她捞住了。
当心。
苏桓托住了她的身子,缓缓扶着她坐下了,手探下去握住了她的小足。
全然冰凉。
他忙揭起外衣的一角,将那双小巧莹润的纤足放了进去,语气微怒道:地上太凉了,你也敢如此。
若是在从前,她定要感动上好一会子,誓死要嫁他才是。
可如今,他越是如此,她的心便越痛一分。
恍惚间,她蓦然开口道:你不要做皇帝了,好吗?无论你去哪里,我都陪你。
果然如她所料,苏桓只是轻笑了一声,他只当她是在闹小性子。
等朕手握了实权,仍立你为后。
他缓缓出言,墨眸深情的望着她,别再抛下朕了,成吗?魏敏被这话浇醒,这才忆起此行的目的,将长睫上的泪珠颤了颤,清了清声线道:好——苏桓见她终回心转意,心内欢喜不已,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朕喂你喝点子热茶,暖一暖。
说罢不等魏敏回复,便径自起身去倒了一碗茶来。
小心翼翼的捧到魏敏面前,轻轻的喂了上去,她只稍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怕她凉,见她喝过茶后,便将她抱去了床上。
他知道,她不愿让自己碰。
他亦想通了,等来日迎她为后时,再给她一个洞房花烛夜。
是以,将她抱上榻后便自起了身,预备在外殿的矮塌上将就一夜。
皇上……魏敏唤住了他,在他神思迷惘间,她覆身上去压住了他。
敏敏……苏桓轻轻撑住了她,捧住了她的脸:今儿怎么了?没有,只是想你了——魏敏说着便将唇轻轻印了上去。
这一吻,便将他整个心都提了起来,他一手环住她,一个翻身将她稳稳放在身下:敏敏……我真的可以吗?她咬着红唇,微微颔首。
少时,外头的宫人识趣的将殿内的灯火灭了,只静静的守在门外,听着里头时不时传出的轻微的旖旎之声。
-清晨。
李逸从永和殿的后门中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怔了一瞬,还是跟了上去。
她的发丝有些凌乱,风一吹过,便将她白净颈项处的红痕显露了出来。
他只觉喉间呼吸一滞,忽然似想到什么的一样,朝着永和殿望了一眼。
腮处不由的咬紧了,快步上前追上了她,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了。
魏敏愕然抬眸,蹙着眉瞧了瞧身上的锦衫,才要张口,李逸便拦住了她,往自己颈子上指了指。
魏敏下意识的往自己颈间摸了一把,便觉出一丝酸痛。
晨起她将自己的心思和盘托出,哥哥一出事,她便想到了苏桓。
她愿用自己去换哥哥一命,果然,他虽应了却也暴怒难遏。
发狠的咬在了她肩头上。
谢、谢大人——魏敏一时尴尬难堪,甚至不敢去瞧他的眼睛,此时的自己,定是十分难堪的。
一个偷偷引诱皇帝的郡主,怎能不让人心生厌恶。
她忙抬了手,欲褪下他的衣裳,生恐玷污了他那样干净的人。
身前却伸出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将衣领上的带子缓缓系上,声音温和道:今日的天儿冷的紧,郡主莫要冻着了。
她轻颤着眼睫缓缓抬了眸,撞进眼中的一张清澈明朗的俊脸,他轻勾起笑,就如初次见她那般笑着。
她怔了一瞬,忙将眸子移开了,微微福身行礼便先行走开了。
李逸的笑意也渐次凝固了,心内只觉阵阵闷疼,一步一步朝前走着,直至余光瞥见她也走远了,才缓缓回过了身子。
远远的跟了上去,暗自将她送回了听风阁。
*坐在轿辇中的苏婉,双手紧紧合在一起,不时的摩挲着,以平复心底的不安。
她虽知苏桓很可能不愿出手相救,可仍是不愿放过一丝机会。
再快些罢。
轿外跟着的采青将声音提高了些,催促着抬轿的人。
为了能迅速到达永和殿,他们特择了一条幽静的小道,碰巧会经过寿元殿。
苏婉将轿帘掀起时,正路过了太后的寿元殿,满挂着白绸。
那日苏桓端着药碗的模样,仍映在她心底,令她不由得蹙了蹙眉头,将将要把帘子放下时,蓦然手中一顿。
他既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往太后的药中下毒,那么……她不敢再深想,或者,那下药之人原本的目标便是魏衍。
王府如铜墙铁壁,想动手脚自是难如登天,魏衍向来又是谨慎之人,自是处处防范,除了——除了她的长公主府,他从不怀疑。
长公主殿下请。
殿门吱呀一声由内被推开,从里走出的太监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微微点了点头,缓缓跨入了殿内,越是向内,她越是感觉脚下轻飘飘的,似是踩着一团棉花。
敏敏昨夜前来,是他意料之外,而姐姐今日前来,却是意料之中的。
从小便对于自己呵护备至的姐姐,如今竟是铁了心的要站在他对立面了。
他端起茶盅,却未喝下,只嘴角嘲讽的扬了扬,皇姐来了。
走至他身前,苏婉顿了顿身子,而后双手相叠举至头顶,跪拜在地上,行了大礼:皇上万安。
到底是亲姐姐,见她如此,心下仍不免一动,可吐出的话却是伤人的:你别想用苦肉计逼朕,这只会让朕更迁怒于他。
果然,他的话倒是奏效,苏婉一听,便缓缓起了身子。
但他心内也并未畅快几分,到底她这般行径,也是为了魏衍,而非在意他这个弟弟。
环儿,放过他罢,我会和他回九江去……苏婉言语柔和,似幼时那般劝哄着他。
见他一副已有准备的样子,她便已肯定,药,果是他下的。
回九江?真当朕还是孩子,让他回九江岂不是放虎归山?苏桓猛地攥紧了手中的茶盅。
我会让他交出驻京外白锦军的兵权。
苏婉向他笃定的说道。
他自然不怀疑她能做到,况且已应了敏敏要给他解药,只是将他放回——他心有余悸。
回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太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可皇后二字,却猛地给他提了个醒,只说朕有政务要忙,晚间再去瞧她,顿了顿,朝苏婉望了一眼道:皇姐身子不适,去将朕给皇后配的补药拿来一剂。
那太监应声退下,不一会子,便端一碗浓郁的药来。
只是经过身侧,她便已闻见了一股浓重到刺鼻的酸甜味。
苏桓并未打算瞒她,将身侧的拳攥紧了些,徐步上前走至她身侧,用只她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这是红花。
苏婉身子明显一紧,秀眸渐渐望向他,只一瞬便恢复了平静,冷笑道:这是什么意思?他被苏婉的眸子盯得内心发虚,不由得走开了些,朕相信他此生除了你,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只要你喝了,便算除了后患。
一个不会有子嗣的人,抢夺皇位的威胁就会大大减少。
见她神情淡漠无动于衷,又低声提醒道:姐姐,这、这里我已让太医加了其他的药进去,除了无法有孕,并不会伤到你的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请相信我啊 我一定是亲妈的还有5,6千字完结,要不然我今天不更了,明天肥章直接完结?你们觉得呢! 我怕卡在中间你们承受不来……☆、晋江文学城正版苏婉瞥了一眼那碗药, 面无表情的端起了:只要我喝了,你便能放他走?苏桓即刻示意內监, 将一个精致的细绒盒子呈了上来, 他转递到苏婉手中:姐姐现下便可拿去, 至于回九江的调令, 一旦平南王将兵符呈上, 朕便即刻下令。
几乎未有一刻延迟, 她闷声将那碗药尽数喝下, 纤细的玉手将盒子攥紧转身便离去了。
及至殿门时,她低声说了一句话: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请皇上夺了我的封号,贬为庶人罢。
苏婉说罢便大步向外走去,再未有犹豫。
少时, 只听得殿内一阵响动, 混杂男子痛楚的低吼。
皇上, 您得当心身子啊,小心被碎瓷刺着了。
苏婉充耳不闻, 只往前走着。
*苏婉前脚出了宫,平南王府的禁足便解了。
她坐在床沿上喂着魏衍进药, 他只浅笑的瞧着她:那点子兵权, 给他也罢。
再没别的了?苏婉眼神躲闪了一瞬,忙将头埋下,只轻吹着碗中的汤药, 嗯。
魏衍微微讶异了一瞬,以他手中的重兵来说,主要还是在九江。
苏桓若真要彻底将他掰倒,该收了九江的兵权才是。
但的确,九江的兵,到底远了些,城外白锦军的威胁显然更大。
就如此轻易交了解药,并放他回九江,算起来,代价着实小了些。
唇边冰凉的瓷勺打断了他的思绪,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给他喂药的人儿,便索性将那档子事儿抛诸脑后了。
他手扶上她带着泪痕的面颊,低声问道:害怕了?苏婉忽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眸瞧向他,定定的说道:不怕,顿了半晌,我会随王爷而去。
苏婉性子向来执拗,她说到的,必能做到。
魏衍抬手压住了她的唇,呵道:休得胡言。
她却轻轻张了张口,反咬了下去,只是很柔的力度,让他心内猛跳了跳,忙收回了手,轻咳了两声。
-翌日一早,平南王府阖府便皆收好了行装。
魏衍立在车马前等着魏敏出来,不多时,果见一紫衣女子乘马而出,神采奕奕,一如苏婉初次见她一般。
魏衍见她只身前来,只当她是预备将宫内的用度全弃了,笑道:罢了,回九江给你置办新的行头。
哥哥,我不愿回九江去。
魏敏眼睫轻垂着,缓缓的吐出一句。
魏衍剑眉拧起,思忖了半晌,忽而瞅见了不远的人,不由笑道:是有了心上人了?她垂在裙侧的双手不由得一紧,难不成,哥哥发现了?见过王爷——就在她神思紧绷时,身后传出清朗有力的声音。
魏衍略颔首,睨了他一眼,复望向魏敏道:就是他?还未等魏敏答言,李逸便深深作了一揖:见过兄长。
魏敏本不愿再利用他,但恐哥哥生疑不愿离去,便低声道:哥哥莫怪敏敏。
这话自然是默认了,魏衍只经情事,定然不舍让她难为,只道:他若敢对不起你,届时,我定废了他。
魏衍言语凌厉,但再望向李逸时,已缓和了些许,只略拍了拍他的肩。
哥哥——眼瞧着魏衍要上轿时,她蓦地喊住了他,小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一路平安。
魏衍皱着眉将她拉开,何时变得这般矫情了?行了,别哭了。
说着抚了抚她头顶的绒发。
魏敏拜别了哥哥,转身要回宫时,突然被李逸抓住了:郡主,能不能……不要回宫了?他觉着,那并非她喜欢的生活,她不快乐。
我能保护你。
他忽而目光炯炯,笃定的说道。
魏敏杏眸动了动,前面的少年熠熠生辉,光彩照人。
她亦能觉出他炙热而纯粹的喜欢,若有来生,她想着试着与他同行。
走在阳光下。
可我不愿。
她故意残忍着道,他的一生还长,她不希望自己占去他的美好。
魏敏的话如此赤/裸,让他再无理由继续纠缠,瞧见她逐渐远去的身影,他的双腿却无法动弹。
若是他先遇上的她,会不会,便不一样了。
*殿下,你可是回来了,皇上在里头呢,已等了许久了。
听风阁前的婢女见魏敏回来了,忙上前秉道。
苏桓已郁气沉沉的在内殿坐了许久,他心内满是不安,他嘴上虽说他信魏敏,许她出宫去送魏衍。
可心内仍是惶惶然,他怕她会走,会不要他了。
敏敏。
见着她的身影时,他一时高兴的忘了形,连忙上前将她拥住。
魏敏只是淡淡的瞧着他,未有反应。
拿上来。
苏桓向外呵命了一声,一个太监便举着一方织锦匣子进来了。
敏敏,你瞧。
苏桓献宝似的将盒子打开,里头窝着一只白洁无暇的暖玉小鸭子,朕瞧你甚是喜欢那只鸭子,便命人照着模样将上贡来的暖玉雕了一只出来。
他知那鸭子是李逸送的,心内虽满是嫉妒,可到底魏敏喜欢,他不愿再让她难过了。
谢皇上。
魏敏神情漠然,缓缓的接过了。
苏桓见她始终兴致不高,以为她是因着魏衍离京才如此,便只得道:你先歇着罢。
他正走去门前时,她忽然开口道:皇上,可以陪敏敏用晚膳吗?她以许久未曾说过这样的话,他连连道:好,好。
将那件凤袍拿出来。
苏桓走后,魏敏便回复吩咐道。
那件大红凤袍,是皇帝与皇后大婚之夜,皇上特意拿来过殿下穿的。
那时她正闹着别扭,竟是如何都不肯穿。
她虽不是殿下从九江带过来的人,但自打她在这宫里头,便都是她服侍着的。
她能瞧的出,殿下心里是有皇上的。
只是帝心难测,怎可属于她一人。
她越是执着其中,便越是将自己伤的更深。
见殿下今日总算回心转意,自然高兴,忙不迭的去取了来。
回来见魏敏正坐在妆奁前,已自梳好了发髻,心里头亦是欢喜,主子总算愿意讨好皇上了。
一袭用金线绣着凤凰缠枝的殷红织锦袍衬的魏敏唇红齿白,她端庄的坐在榻前,星眸往窗外瞧了瞧。
日头已落了。
她朱唇轻启:我倦了,先歇会儿。
说着便合衣躺在了榻上。
少时,殿门被轻轻推开。
因着门外侍候的婢女说她才歇下,苏桓便将动作放的极轻,生恐扰着了她。
入目的是一袭熟悉的喜袍,那是他在大婚之时为她准备的。
登时,他心内一动,缓缓坐向床沿。
床上躺着的女子,眉黛青颦,唇间染着嫣红的口脂,浓密的鸦睫微遮着眼睑更添几分乖顺,只是白皙的面颊上少了几分春色。
敏敏……他终是忍不住轻轻唤了她一声,手不由得覆上了她的面庞。
一阵冰凉……他才发觉她精致的小脸儿上没有一丝生气,魏敏……魏敏!心底的恐惧登时攀至全身,双眸渐渐染上猩红,你醒醒,朕来了,朕来了。
良久,殿下忽闻的一声响动,恐龙体有恙,便冲了进去。
滚!他厉声呵退来人。
夜渐次变深,一阵阵寒风刺骨,他守在床前,一动不动。
他从未觉得夜竟如此漫长,或许,他的暖阳再不会升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会治好(顶锅逃走────────────㏄依华整理推荐小说㏄资源来自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