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浑身似抽丝般软了下来,小脸煞白毫无生气,只低声轻唤了一声大人便晕了过去。
魏衍忙探手将她拢住,姑娘——*一阵清风从微敞着的雕花窗子中吹了进来,抚过床幔中女子轻蹙起的娥眉,苏婉缓缓睁开了秀眸。
屋内的光线亦有些发暗,甚至有月光撒进来透过连珠缣丝软帘见一男子正坐在桌前,一手扶额,双眸轻合着,隽秀的眉宇间透着清贵之气。
她轻拢了外衣,徐徐下了塌,顿足在那张桌前,目光停在了他的脸上。
脑海中回想着她晕倒前发生的种种,瞧见他颈间包扎着的伤口不由的探手轻触了上去。
魏衍朦胧间察觉到了一抹阴影从他眼前掠过,一把擒住那人的手。
他的大手扼住了她的细腕,虽觉痛楚却未吭一声,只抬眼瞧着他颈间渗出的血丝,轻声道:出血了……魏衍怔了一瞬,将手中的力度松了下来,只轻握着。
见她赤着足站着,语气冷冽:谁让你下床的?不顾她无措的眼神,一把将她抱起,放回了塌上。
大人,你流血了……苏婉见他不理会,复出言提醒着。
魏衍这才探手向颈间摸了一把,果渗出血来了,淡淡道:无大碍,过会儿叫秦江来包一下便是了。
那里不是摆着纱布?苏婉往桌上指了指。
他扬眉瞧着她,半晌,还是去将纱布端了过来。
妆台上似是有把剪子?苏婉又出言道。
她何时对自己说话胆子这样大起来了,待要驳回时,瞧见她仍惨白的小脸,又忍了回去。
及至他走回塌前,便顺手将他按在床沿上,递一下纱布,苏婉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的去解他颈上已被染红了那块布子。
魏衍的眉微微拧着,闷闷的将纱布递了上去。
分明是她在给自己上药,反觉出是他在伺候这丫头。
渗出血的地方有一部分附着的粘在了他的皮肉上,尽管她已是万分当心,仍难免会撕扯着些。
她微微偏过头去瞧了一眼魏衍,见他只是轻皱了皱眉,点漆似的双眸仍只直视着前方。
不疼吗……?苏婉轻声问了一句。
魏衍对于她的提问,愣住了半日,领军征战沙场几年,都从未有人问过他这样的话,嗯,他含糊着应诺了一声。
说谎……苏婉埋头声如细丝的低喃了一句,方才受的新伤,成了这副模样,怎能不疼的。
因她就坐在他身侧俯身替他换着纱布,唇正在他耳际,那句话堪堪尽数落入了他耳中,目光如霜的打眼瞧了她一眼。
苏婉不知怎的对他少了几分惧怕,即便余光已瞥见他瞧着自己,依然能有条不紊的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颈间伤口撕扯的灼热感在她如冰玉指的轻触下,舒缓了不少,心内却被抚的烧腾起来。
压着声音道:好了。
见他伤处已被处理妥当,苏婉才停下了手,任由他站起了身子。
折腾了半晌,她孱弱着的身子已有些不支,魏衍见她微喘起来,忙将她揽过靠向引枕上。
大人——门并未合着,秦江便直入了进来,似是觉着自己进来的又不合时宜了,自向后退了几步,待瞧不见里间的情景,才报道:大人,苏府来人接姑娘回府了。
教他们先候着,魏衍走去外间说了一句,秦江便退了出去,屋内静默了半晌。
你若不想回去了,大可留在我身边,话说出了口,又觉不妥,改口道:我,我正好缺个丫鬟。
听了他的话,苏婉才恍然,原来他是将当作苏府的丫头了,因而才会给包裹中塞那块砚石。
谢大人抬爱。
若她真只是孤身一个侍婢,那即便是换个主子亦无妨,可她不是,因而她不能。
见苏婉已扶着起了身,他亦未再说话。
方才救她时,顺手拔了她挽着发髻的银钗,此时她的长发正散在腰间,魏衍走去了里间,取下了自己冠上的白玉簪替她挽上了头发。
她正俯身欲去穿鞋时,只觉一双手穿过了她的发丝抚弄着,手法虽显笨拙却极有耐心。
苏婉伸手轻触了触那支玉簪,心内生出说不清的滋味来,只轻声道了声谢。
*姜淑月在府前候着轿子,不一会儿见苏致拓走了出来。
陈秉礼的轿子马上就要到了,你这是往哪儿去?姜氏瞥了一眼苏致拓,平日他就是这般不上道的样子,今儿要来人了,竟还要出去厮混。
将才听孙嬷嬷说起万隆酒楼之事时,真纳罕他竟还好端端的。
苏致拓瞧见姜氏满眼促狭地扫了他一眼,忙解释道:大嫂嫂别误会,今日婉丫头在外头时晕过去了,许是吓着了。
你说她竟比我还胆小,那些刺客也不是冲着她的,她先倒被吓晕了。
说着朝姜淑月讪笑了一回,见后者仍冷着一张脸,转言道:趁着她还没回来,我先去外头请个大夫回来,也好给她瞧瞧。
听说要去请外面的大夫,孙嬷嬷先变了脸色,忙转头恳切的望向姜淑月。
姜氏朝着递了一个眼神后,孙嬷嬷忙跟上前去走在苏致拓身侧,微弯着腰陪笑道:二老爷糊涂了不是,咱们府里现成的大夫,哪里用的着上外面传去,倒费功夫了。
苏致拓亦笑着摆了摆手:府上养着的多是些庸才罢了,否则日日请的平安脉,这会子还晕了,可怎么信的过?说完便仍大步往前走着,没走多远,步子渐渐缓了下来。
沉思良久,猛的一惊,复折返了回来,对姜淑月身后几个侍婢道:你们先退下罢,我同你们大夫人说几句话。
几个丫鬟只站着不动,巴巴的瞧着姜淑月。
姜氏的脸上显出了几分不耐烦,二老爷有什么话,便直说了罢,不必这样麻烦的,嘶——好,这可是你教我直说的,你是不是对苏婉下了——孙嬷嬷,姜淑月终是开口岔开他的话,离大姑娘回府还有些许时辰,先带她们下去候着罢。
孙嬷嬷应诺了一声,便招了招手,将众侍女带了下去。
人都退下之后,姜淑月脸上的神色再不加掩饰,直接道:我们大房的事,你还是少管的好。
苏桓到底还小,只知终日听从他这个姐姐的话,姜氏好不容易才等到了苏婉无所依靠之时,只得在此时除了她。
也好让苏桓早日忘了他这个姐姐,从而唯她这个嫡母之命是从。
苏致拓知他果是猜中了,他这个嫂嫂也算出自名门,却生就了一副狠毒心肠。
沉吟片刻,缓声劝道:你左不过是想将她赶出府去罢了,何苦非出做这造孽的事情,何不将她好生利用起来?姜氏听出他话中含有深意,僵着脸登时缓和下来,顿了顿道:你且说来听听。
今日那万隆酒楼中那样多的人,也不见他去救别人,偏生将那婉丫头救下了,他说着抻着脖子往远处瞧了瞧,继续道:想来定是对她有意的,他是个巡按的御史,迟早是要走的,若能把她送去随他入京做了妾室,日后还是我们的福泽。
姜淑月看了一眼他,沉思半晌,她倒是从未有过这个主意,若真可促成了这桩事。
日后对苏尤绍亦一件有益之事,他们兄妹向来情深,他日苏婉真入了京飞上了枝头,怎能不提携着他些。
瞧你这话说的,何来送?自是两厢情愿才是,那陈秉礼相貌堂堂,又年纪尚轻,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虽是作妾,亦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
若这等好事她都不情愿了,难不成她当自己是皇帝的金枝玉叶,得配个王侯将子了!姜淑月说着轻蔑的瞥了一眼院儿里。
苏致拓未接她的话,略点了点头。
他知那丫头素日虽瞧着温顺,骨子里却总有一股子拧着的劲,倒未必是趋炎附势之人。
*采青才将苏婉搀进了房内,便有大夫在外请安道:老奴来给姑娘请平安脉了。
她虽觉时辰不对,但亦未多想,只将苏婉扶回了塌上。
遮好了两侧的碧纱垂幔,将苏婉的手从帐中扶出,轻置在迎手上,缓缓向外道:进来罢。
那大夫隔着纱幔两指轻搭在苏婉玉腕上的锦帕上,停了片刻便道:姑娘今日身子有些虚弱,须得进些补药。
采青见他所言正贴合姑娘的症状,忙道:是了是了,近日姑娘时感眩晕,可是着了什么病?大夫生恐露馅,不敢看采青的眼,只连连摇首:不不不,采青姑娘多虑了,姑娘身体康健着呢。
说罢起身走向外间,采青忙跟上与他递上了纸笔,写了方子。
采青,给大夫倒碗茶吃了罢。
苏婉在里间嘱咐了一句。
采青提起茶壶笑道:我竟都忘了让您用碗茶了,说着双手呈着茶盅端到他面前。
那大夫本身已上了些年纪,大夫人下药之事他亦是知情的,瞧见采青把茶端在他跟前,忙吓得颤颤巍巍的摆着手:不了不了,不必了,姑娘多礼了。
二人你推我挡的,茶水尽洒了出来,那大夫见势忙道:老奴先退下了。
说着作了一揖匆匆的拾起自己的药箱走了。
采青见他如此毛糙,不由的低喃道:真是愈老愈发没有规矩了,一面说着一面俯身去捡落在地上的方子,姑娘,你瞧他急急慌慌的,连方子都落下了,她咂了一声:怎的还洒上茶水了,这还能瞧的清麽?采青忙拾起了药方子走去里间,拿给苏婉去瞧。
苏婉幼时在外祖家中时,亦学着认过些药材的,乍眼望过去便瞥见了几味解毒的药材。
她不禁蹙起了眉,若只是体虚,何须用上这等虎狼药?请姑娘的安,管事处报说姑娘的茶具用的旧了,我特来给姑娘换上新的。
这时,孙嬷嬷蓦然进了屋,身后带了两个小丫头。
苏婉心中已恍然,手中的药方子被纤嫩的玉指紧紧攥着,她尽量将声线压的平稳:谢嬷嬷……作者有话要说: 苏婉马上要搬出去了!!和魏大人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