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好一个香囊, 就代表着那一簇本会随着花朵凋谢而逝去的香气被她留住,一时、一日、一月、一年,不论时长, 总是能多留片刻的。
花香如同她所想那般,是包裹着阳光的暖香气,于寒冷的冬日里,可以抚慰人心, 让她将那些个烦心事,暂且的抛在了脑后。
温虞忍不住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来。
桌上烛台被微风拂过, 烛光抖动, 明明灭灭,温虞不经意地抬头, 顺着微风来的方向。
馥香浮动。
月下窗前, 夜凉如水, 绯衣玉面。
温虞一瞬间的惊叹, 她家沈大人倒是有一副好样貌。
阿娘今日来, 盼着她能早日有个孩子。
若是那孩子的样貌随了沈大人,倒也不错。
不对, 沈阎王如今性子古怪至极,若孩子的性子也随了他可怎么办?若是三四岁大的沈阎王站在她面前……温虞浑身一震, 霎时惊醒, 再细看隔窗相望之人, 顿觉她方才的惊叹定是错觉, 沈阎王分明是绯衣阎罗, 不然怎会悄无声息的站在那儿, 也不知看了多久。
沈阎王可从来都不喜熏香, 站在那儿是又想做什么?她从来都看不懂沈遇的眼神, 那双深沉似寒潭,好像什么都不曾放在眼里,又好像藏匿着世间万物。
她阿爹说,一个人的眼神就如同一个人的心。
能看透一个人的眼神,就能看见他的心里。
沈阎王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反正她也不关心,而且现在可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沈遇站在那儿,丝毫未动。
温虞屏气凝神片刻,放下香囊,站起身来,步伐徐徐朝窗前而去。
夫君是何时回来的?想来夫君还未用过晚膳?瞧夫君一身寒气,我这就去让人备热水,夫君先洗漱更衣,再用晚膳罢。
多么完美的脱身借口,温虞转了身就打算出门去。
不想,刚转身,手腕叫人给轻轻握住。
沈遇拉住可她的手。
我洗漱用膳都不迟,夫人不必担心。
温虞毛骨悚然,谁担心他了,她想在就想离开这里好不好!可不等她再寻个离开的借口,又听见背后传来,夫人制的何种香?温虞深吸了一口气,浅笑着回过身去,那花我倒是不认得,但香味极不错,所以我将它采来,制成了香囊,也好多留几日香气。
她带着几分恍然之色,轻挣着被沈遇握在夫君不喜欢熏香,那我这就收起来。
温虞心想,她以后定要天天佩戴着各种浓香,沈阎王远着她才好呢!沈遇淡然道:谁说我不喜欢?他忽而微微向前探身,将距离拉近到呼吸之间。
分明还隔着一道墙,温虞恍然间,却觉着他的身影能全然罩住她,就像是织了一层天罗地网般。
这可不太妙。
她得快点逃走。
小骗子还想逃?沈遇轻笑一声。
大抵是此间香气馥郁。
那些个从昭狱带出来的郁气,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他轻声道:我说这香特别。
是因为它特别好闻。
温虞惊呆,一瞬间张大了双眼。
沈遇就看见,那双漂亮的褐色瞳孔中,不止倒映着夜色,还有他。
*嬷嬷,姑爷是不是生气了?您瞧他怎么隔着窗户,抓着姑娘的手不放呢,一定是生气姑娘在制香。
陶桃站在陈嬷嬷背后,远远地探头看着西厢房,忐忑不安的问道。
咱们是不是该过去帮帮姑娘,免得姑爷又伤了姑娘。
陶桃说着说着,就大着胆子准备上前去替她家姑娘出头。
陈嬷嬷颇为无奈,很是想要好生同这没长心眼的小丫头说道说道,但可不是现在。
她眼明手快的将人给拉住,低声道:你这不开窍的丫头,还不快随我去趟厨房吩咐人备菜。
说完,就将人给拉走了。
姑娘可是连午膳都还不曾用过,想必早就饿了。
姑爷这会子才回来,定当是也不曾用饭,很该整治一顿美味饭菜出来,今日可是搬家头一日呢,不坐在一起吃顿饭,岂不是有遗憾。
陶桃一步三回头的走着,生怕她家姑娘会受半点儿委屈。
陈嬷嬷倒是喜上眉梢,边走便乐呵。
她们杵在这里,打扰人家夫妻二人谈情说爱,花前月下的,是很不该的。
但愿这二人早些交心,这日子哪里会有过的不好的呢?*特别好闻?这四个字,竟然有朝一日会从沈阎王口中说出来。
温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从来都不喜熏香,又怎么会夸赞香气好闻。
看吧,她就知道沈遇不正常,并且症状还越来越严重!阿娘还想让他们赶紧有个孩子。
可如果孩子也不正常,可怎么办?一时之间,温虞的心情可以说得上是一言难尽。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沈阎王恢复正常呀,谁来帮帮忙。
大罗神仙千千万,谁能显显灵,若是灵验,她定是会虔诚还愿。
沈遇一向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他收起了继续逗人的心思。
虽适应了她在耳边聒噪,可也想让眼前人停止愈发离谱的胡思乱想。
他终于松开了手,轻声说道:夫人,下雪了,回房吧。
温虞神色一怔。
那被松开了的手腕,忽而有些凉意,温虞忍不住手指蜷缩捏在掌心。
心中不免嘀咕,沈阎王是背后长了眼睛不成,怎么知道这会儿在下雪。
她绕过沈遇的身影,抬眼看过,果然此间夜空里,烛光照影处,不知何时,又开始浮着轻缓旋转飘落的白净雪花。
晴了整个白天,此刻又陷入了大雪的世界里。
也许是这场雪来的无声无息,而她发现时,又已经洋洋洒洒、轻描淡写的落满人间。
夜里的雪,比白日所见的雪,倒是更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温虞看的一时屏息,不由得轻叹了一声,真美。
屋檐下的灯笼,透出昏黄的烛光,笼罩在她的脸上,她的眉眼,她的眼中、她笑起来才会显现的梨涡里,她像是会发光一般。
小骗子此刻的喜悦心情倒是心口如一了。
沈遇转过身去,看着漫天雪花,他漫不经心的想,今年自入冬起,下雪下足了两个月,今夜这场雪,就如同这两个月以来每一场雪般,微不足道,何来稀奇?若是哪一年的冬日没下雪,那才该让人惊叹。
可温虞像是入了迷不愿走。
他竟也生了一二分倦怠之意,卸了力,靠着窗沿,抬头看着这场雪,不置可否道:雪景年年有,有何稀奇。
听见沈遇这般问,温虞竟生了几分怀念,有许多原本自以为遗忘的记忆,呼之欲出。
温虞还记得,在蜀州的那几年里,她和阿兄阿弟,每一年的冬天都还是会为了下雪而欢呼,还会想方设法的留住雪,亦或者用脸盆、瓦罐去接雪,又或者是在下雪天里,张大了嘴巴,仰着头,任凭雪花落进嘴里,品尝它到底是什么味道。
阿爹阿娘,也从来都会在旁看着她们嬉戏打闹。
可又是谁知道,会有一天,天子传召,阿爹调任上京为朝官,莫说是阿爹欣喜不已,便连她也跟着高兴。
上京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天子脚下,听说连糖葫芦都比蜀州的大个儿,更甜一些。
她们一家人,便随着阿爹的调令,举家搬迁,千里迢迢来到皇城。
到了上京,年年冬天都是大雪漫天,可还不等她玩够雪呢,就被阿娘拘在屋子里,不准再往雪地去翻去滚,去将雪捏成团,堆成山。
她要有上京贵女的仪态和教养,言行举止都应当优雅从容,进退有度,那些个在雪地里蹦来跳去的举动,可再不能有了。
她们搬来上京,真的已经有好多年了,她都快要记不清家乡的模样了。
只记得上京的糖葫芦其实同蜀州的味道差不多。
而今,她也过了那个一心想要去尝雪是甜的还是苦的,躺在雪地里是不是和躺在棉被上一样柔软,非要追着阿兄丢雪球打雪仗的年纪。
可那些在蜀州的年少时光于她而言,是不是反而比现在,只能站在这窗前,静静地看着大雪落下更快乐呢?她忽而就忆起了蜀州的冬天,怕会再次忘记,便迫切地想要诉说。
蜀州的冬天,从来都不会下这样大的雪,不是片片如鹅毛般,而是一粒一粒绿豆大小、冰渣子似的雪,还没仔细瞧呢,它落地就直接融化成了水。
很难得下一场大雪,却也是夜里悄无声息的下,面在地上,等到清晨太阳一出来,就会逐渐消融。
温虞才开口说上两句,鼻子却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浑身一抖,惊觉她好端端的怎么就同沈遇说起了往事,她还差一点点就冒出了本性,说起那些个调皮捣蛋的年少往事。
那可不能说。
她倒是不怕自己沈遇嘲笑,却怕沈遇说她没有教养。
她连忙去瞄沈遇的神色,却见他静默的看着前方,像是也在赏雪,又想是在想着什么心事,冷峻的侧脸都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之意,好似并没有听见她说话,倒是有些像从前的模样了。
于是她放松了下来,便也不说话了,静静地赏着眼前越发密集,层层堆叠在一起往下垮落的大雪。
沈遇耳边响起了今晚的第二声叹息,姑娘家为什么就不能痛痛快快的玩一场雪呢?哪怕是只能团一个小雪球呢?那这个冬天该有多快乐呀。
他心不在焉的想,团上一个小雪球就能快乐吗?他的模糊记忆里,年少时好像是有那么一段时光,过的很无忧无虑,后来的春夏秋冬,四季轮转,于他而言,又有何区别。
快不快乐,都没什么区别。
大抵是吹久了凉风,她方才打了一个喷嚏,没过片刻,就连着开始打第二个、第三个喷嚏,浑身的热气儿都快要散尽了,连呼出来的空气都尽是冷气儿。
忽而,眼前一黑,一股犹带着热度的厚重包裹住了她发冷的身躯,待她重见光明时,便见自个儿身上多了件宽大不已的玄色氅衣,那不是沈遇身上穿着的那件,又是谁的呢?很暖和,霎时就驱散了所有的寒冷。
沈遇低垂着眼,为她理着领口的结扣,淡然道:明日清晨便要入宫赴宴,夫人可别着了凉。
温虞回过神来,氅衣下的手指,不自觉地轻抓着袖口,双眼不知道该看哪里,只好低头看着沈遇系结扣,沈遇的手指生的修长,系索在他手中顺畅自如的绕来绕去,不过三两下,便系好了一个结扣。
那是个极简单的结扣,远不如她自己打的好看,她终于憋出了一句,夫君也该早些洗漱,去去寒气。
沈遇收回了双手,嗯,今夜我还有公务,会宿在外书房,夫人早些歇息。
说完这话,他便离去。
片刻以后,温虞探出头去,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人影消失不见,这才伸手关了窗户,转过身后,却背抵着墙,手轻轻地拢住氅衣。
方才她心跳的可快了,这会子才缓缓地降下来。
她的心跳为何会这般快?陈嬷嬷打外头进来,一眼瞧见温虞脸通红,还以为她是吹了风又给吹伤了,吓一跳,姑娘,可快些回房,喝碗姜茶去去风寒。
明日姑娘就要入宫赴宴,宫中诸位娘娘和贵人跟前,可是万不能失仪。
温虞抓住氅衣,恍然大悟,怕是她风寒又要发作。
这可不行,明日入宫,可是不能出半点儿差错的。
不然,她阿娘今日也不会专程来一趟,千叮咛万嘱咐,明日入宫需得稳重谨慎,切莫出差错。
我知道,回房吧。
温虞生了些许悔意,方才沈遇说下雪了让她回房,她干嘛还要站在窗前赏雪呀,她裹紧身上厚重宽大的氅衣,朝正房去。
陈嬷嬷不止端上来饭菜,又端了海大一碗姜汤,这回温虞也不等旁人劝她了,端起来便一口气喝尽,祈祷着明个儿起床以后,可千万别有个头疼脑热。
此事已夜深,饭菜她也不欲多用,只捡了两样容易克化的清淡小食,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一眼瞥见衣架上挂起的玄色氅衣。
氅衣的主人今晚踏着夜色回来,是不是也不曾用过晚膳?沈遇将府中中馈交给了她,总不能连这般日常小事都照看不到。
温虞放了筷,轻声唤道:嬷嬷,沈……外书房那儿可有备晚膳?该让厨房准备些沈遇爱吃的菜式才对。
陈嬷嬷笑道:方才我就让人往外书房送了饭菜去了,姑娘安心用膳吧。
她自然是以温虞的名义送去的饭菜,只是不想温虞还会过问。
她就说嘛,年轻小夫妻就该多多相处,这感情自然而然便处出来了。
温虞默不作声地夹着菜,也是,她有陈嬷嬷在,哪里会有事情办的不妥贴的呢?*沈遇的外书房,坐落于正院以南,朝向好,光照通透,又宽敞又安静。
他人还未行至院门,便见院门处蹲着个半大小子,也不知在做什么。
他停下了脚步,示意旁人不必提醒对方,伸手取过身旁树梢上的一把雪,捏成了团,朝着对方掷去。
听得一声雪团在人背上砸碎开来的闷响,还有那被砸之人哎哟一声,恼怒的站起身,谁砸……鸣争捂着后背,痛苦的转过身,刚想骂人,一眼瞧见沈遇淡然的目光,连忙将骂人的话给憋了回去,站直行礼,大人。
你蹲在此处做什么?沈遇走上前去,垂眼看向鸣争身后侧堆起的一团雪。
属下就是闲得慌,堆了堆了个雪狮子。
鸣争解释,属下知错……他请罪的话还没说话,便听见沈遇似是嘲笑,你堆的竟是雪狮子?鸣争赧然,是堆的不大像。
他也只是方才从那后园子过来,瞧见园子里的小童在堆雪,这才一时兴起,寻了块干净雪地,谁能想到大人会瞧见呢。
沈遇没再说什么,从他身旁走过,忽而又顿住了脚步,想起了些什么,吩咐鸣争,明日,你……温虞洗漱完毕后,躺上床榻,闭着眼睛心中默念着快睡着,快睡着。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竟是愈发的清醒。
时不时地就睁开眼,侧身朝着那衣架子看去,一眼瞥见那道玄色。
是因为红的刺眼,所以她才会一眼瞥见?她干脆的翻身面向内侧,却又觉得气闷的紧,又转了个身,面向外侧,那道玄色又伤眼的很。
恰逢陶桃宿在外间暖榻上,听见内室里动静,便问,姑娘,可是要入恭?温虞连声道:你歇着吧,我不起。
她干脆强迫自己望向帐顶,今个儿是搬入新房的第一晚,整间房的物件都是新的,连床帐也是挂的新的,是百子千孙账,一抬眼就是个胖脸娃娃正乐呵呵的看着她。
她眯着眼看了半天,那胖脸娃娃的脸一时像她,一时又像沈遇,看着看着又想是她和沈遇的样貌结合。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起了睡意,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时,转而一想,沈遇方才来正院一趟,不会就是看她制香吧?*天色还未亮,温虞不用旁人喊,用力地闭了闭眼,就推开了温暖的被衾,慢吞吞的坐起身。
对于要入宫赴宴这件事,温虞只觉得麻烦,天色未亮就得起床换衣打扮,为着入宫后减少更衣的次数,连多喝一口水,多吃半块糕,都大抵是不行的。
总共上了一块马蹄糕,她只用了半块,一边觉着甚是可惜一边放下了筷子,漱口洗脸,坐在妆奁前,描画起了眉眼。
今日入宫的女眷,大多都是皇室宗亲,亦或是朝中重臣家眷,那都是身份显赫的富贵人。
按理来说她是没有资格入宫的,但偏偏一道圣旨传来,承蒙圣恩,得以入宫参加除夕宫宴,旁人看来这边是天大的荣耀,温虞将耳坠子穿进耳眼儿里,只觉得今个儿在宫中坐上一整日,才叫受累呢。
陈嬷嬷在旁又叮嘱思柳,今日我不能入宫,你可要稳妥些,莫出岔子,别给姑爷和姑娘,还有府上丢了脸面。
思柳是个文静性子,办事妥帖,就一点儿不好,便是胆子好。
陶桃又有一点儿比思柳强,就是胆子大,没心没肺,可陶桃也就这一点好了,怕她入宫毛手毛脚得罪了哪路贵人,岂不是给府中招惹祸事。
思柳轻声应道:我记住了。
温虞簪上了最后一支珠钗,仔细地查看着妆容,一听陈嬷嬷还在担心,便道:嬷嬷就放心吧,今日我入了宫,多的一句话都不会说。
思柳跟在我身旁,咱们就做一对哑巴便是了。
她是打定了主意,今个儿入了宫,便安安静静的待着,等到用完宫宴,就回府。
可不许这般说。
陈嬷嬷无奈,哪有人好生生的发咒说做哑巴的。
倒是思柳轻轻笑了下。
冲淡了原本的紧张气氛。
有守门的婆子前来传话,夫人,大人派人来传话,夫人若是收拾妥当了,便往前头去。
温虞站起身,走到门前,刚一撩开门帘,外头的凉意激的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睡意是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她拢了拢披风,站直了,看向前方,出发吧。
一路出了正院的门,又穿过三处院门,便见马车候着。
温虞抬眼一看,倒是没见着沈遇那匹战马,也没见着沈遇的人。
总不能她人都到了,沈遇自个儿还没来吧?马凳已经放好,思柳扶她,夫人,咱们上马车吧。
温虞点了头,倒也不用她扶,提了裙摆踩着马凳上了马车,刚准备撩开帘帐,帘帐却被另一只手从里撩开。
吓了她一跳,她抬眼看去,马车内却是坐着沈遇。
不出意外,耳边是砰砰作响的两声,震耳欲聋,驱散了一夜未眠带来的困意,沈遇淡然问道:夫人是意外我会与你同乘?温虞抿唇一笑,入了马车内,放下裙摆,缓缓坐下,才说道:是有些意外。
想不到夫君今日不曾骑马。
今日赴宫宴,陛下会赐酒,不便骑马。
沈遇轻扫了她一眼,见她已然是端坐着。
而后又看向站在帘帐外,不知该进还是不该进的思柳,你坐后面的马车。
思柳原本就怕他,此刻听见吩咐,不免又看向温虞,温虞还能说什么呢?只是轻轻点头,微笑着说,你去吧,这里也无需你伺候。
思柳这才放下帘帐,告退,坐上后头的马车。
二人就在马车内对坐着。
大人,都已经准备妥当,可要出发?外头有人问上一声。
沈遇应了一声,马车便缓缓行驶着向前。
温虞原想过能在马车上再稍微松懈片刻,不免就生了几分不满。
她是做了什么孽,要从现在就开始紧绷着神思。
好累,腰酸腿疼。
还得应对沈阎王的奇奇怪怪。
耳边絮絮叨叨的埋怨声不断,沈遇笑了一声,离禁宫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夫人可以闭眼休息片刻。
温虞浅笑道:夫君不必担心,我不累。
上京的路再是平坦,坐在马车上也不免会有晃动,她不由自主的还要随着马车前行而调整着坐姿,力求端庄。
可是我看着夫人端坐着,眼睛累。
温虞嘴角的笑意快要挂不住了,沈阎王今日这一大早的又是唱哪出?她坐在这里动都没动,也妨碍到他了不成?这人真是在她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好气呀!沈遇依靠着车厢,忽而闭上了眼睛。
温虞捏了捏手指,她现在真想敲敲沈阎王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忽而见沈遇缓缓张开了浅薄的唇,还以为是被他瞧见了小动作,连忙又坐好。
却听沈遇是说起了宫中之事,一会儿入宫以后,我们会在东华门外下马车,我去往紫宸殿面圣,而夫人会随着宫人前去张皇后宫中见礼,张皇后近来同玉贵妃多有龃龉,她们二位若问起夫人,夫人只需要告诉她们,我从不同你说起外头的事,你一概不知。
她倒是不知那宫中贵人娘娘们,近来的关系如何,温虞不免认真的竖起耳朵听了起来,记下了话,暗想她原就是这般打算的,做个安安静静的人。
沈遇继续说着,等拜见过张皇后,想来太子妃便会请夫人前去说话。
东宫之中,有位张良娣即将临产,所以无论太子妃让夫人说什么做什么,夫人都要三思而后行,或者等着我前去东宫。
太子妃找见她这件事,她阿娘昨日也同她叮嘱过。
而今,沈遇又说了一回。
她便是想不放在心上,怕也是不能了。
她轻声道:夫君的嘱咐,我都听明白了。
沈遇没再说话,好似已经睡着。
温虞怀疑,沈阎王当真会在马车上睡着吗?温虞忍不住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轻声唤道:夫君?沈遇没有反应。
她想,大抵是没听见,或者是不想理她。
可过了片刻,端坐着的姿势,让她的腰酸疼的很,她今个儿可还要在宫里待上一整日呢,总不能现在就伤了腰,便又忍不住伸了手在他眼前轻晃了下又赶紧收回,也不见沈遇有何动静。
果真是睡着了吗?温虞算是放下心来,她卸下了腰力,贴着车厢坐着,裙摆下遮着的双脚也忍不住朝前伸了一些,到底是舒服了不少。
她又忍不住打起了哈欠,眯了眯眼。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着,不知何时,忽而停住,车外有人提醒,大人,东华门到了。
温虞立刻睁开眼睛,见对面的人还闭着双眼,连忙端坐着。
下一刻,便见沈遇睁开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