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2025-03-22 07:33:21

子时过, 喧嚣沸腾的夜市吹灭了最后一盏灯笼,万籁俱寂时,整个上京城陷入了甜美的睡梦中。

我要冷静, 冷静下来,什么都不去想,就一定能睡着。

冷静,冷静, 冷静……冷静不了……怎么办,还是睡不着啊!耳旁的声音连绵不绝, 沈遇忍无可忍, 睁开了双眼,眼神清明一片, 是半点儿都没睡着过的模样。

他侧身时, 身体与被衾的摩擦声, 忽而让耳旁的声音停止了一瞬。

安静的好似连呼吸声都停下, 沈遇被扰的快近一个时辰, 都没能睡着的烦躁心情,忽而就平静了大半。

床前那盏无人挑心的灯笼, 逐渐黯淡的光线,还有床帐相隔, 他借着这一点儿黯淡的光, 看着身旁人沉静的睡颜。

耳旁却只安静了一瞬。

慌慌张张的声音忽而又响起。

沈阎王为什么要侧身?他想要干嘛?他能不能好好躺着!他能不能不要乱动!这样我怎么睡得着啊!到底是谁在扰人清梦, 让人睡不着?沈遇勾了唇, 浮起些许笑意, 剩下的另一半烦躁也烟消云散。

他伸出右手, 将人连带着锦被全都揽入怀中。

怀中人并未睁开眼睛, 好似已经陷入了深睡之中。

他为什么突然要抱住我!他是想要干嘛?他的手好沉, 他知不知道?他,他,他是不是想……被猝不及防抱住以后,温虞紧张的胡思乱想了大半天,终于忍不住微微睁开双眼,逐渐适应黑暗以后,她看见了近在咫尺的熟睡的一张脸。

揽住她的手,仿佛只是手主人睡梦之中的无意之举,再无其它动作。

*天色将亮时,闻见鸡鸣声。

温虞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她还有些困倦,可那鸡鸣之声却锲而不舍的响起,让她没办法再次睡去。

昨夜不知熬到何时她才终于有了睡意,迷迷糊糊的睡着过去,睡得很沉,一夜无梦,还算是好眠。

她忍不住眯了眯眼,想要打哈欠,模糊的看着床帐顶的芙蓉花来,这才惊觉自个儿是平躺着的,盖着她自己的那床被子,而身旁人也是同她一样,闭着双眼平躺在她身旁,那只昨夜揽过她的右手此刻也正随意搭在他自个儿的被子上,全然不像昨夜里,揽住她的肩背,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她有一瞬的疑惑,昨夜被身旁人揽进怀中的举动,难不成只是她的臆想?她还以为……鸡鸣之声还在响,身旁人缓缓睁开了双眼,温虞连忙躺好,却不想头颅压下枕头时,还是发出了些许响动,身旁人何其敏锐,夫人醒了?左右是睡不着了,温虞抬手捂唇,轻轻打了个哈欠,缓缓地睁开眼,犹带着几分睡意。

沈遇起身坐着,被子不过虚搭在他的腰腹间,他身上只穿着一件里衣,衣衫单薄,隐约能瞧见胸前流畅的肌肉线条。

温虞不知为何,脸热了一瞬,转而也慢吞吞的坐起身,夫君也醒的这么早?沈遇干脆利落的掀被起身,伸手取过衣架上搭着的衣袍,一边穿着一边随意答着她的话,我一向卯正起。

不过昨夜一夜好眠,倒睡得沉了些。

一夜好眠吗?温虞拢着被子,看着沈遇将将要转过来的身影,她抿了抿唇,在沈遇转身看向她的那一刻,她脸上是浅浅的笑意,犹带着几分惺忪之意,轻快地说着,夫君说的没错,昨夜真是好眠的紧,连我也是一躺在床上,便睡着了呢。

一躺在床上,便睡着了?那吵闹个不停,扰人清梦,让他一整夜都无眠的人,又是谁?沈遇忍不住舌尖轻顶上颚,颇有几分牙痒,到底忍下,只看着那神色自然到全然不记得昨夜有过相拥时刻的人,慢条斯理的绑好了左手袖口,却又将那绑在左手手腕的红线露出来,果不其然,听见了他想要听见的声音。

他眉眼舒展,轻笑了一声,我去晨练,夫人若还困,再睡片刻也不迟。

左右今日是回岳家拜年,半刻钟也就到了。

他自是离去,温虞哪里还睡得着,拥着尚有余温的被子坐了好一会儿,背上无被衾盖着,凉意渐起时,她也推开被子起身开始穿衣。

今个儿要去温家拜年,温虞却没觉得有多少轻松的意思,她还得过她阿娘那关呢。

思柳替她梳好头发,又替她选着首饰。

她今个儿里衫穿的是件镶兔毛领子的水红色褙子,外罩着一件浅红色的大袖衣,思柳便挑了一对儿碧青的镯子搭配。

温虞左手上套了一只镯子,瞧了瞧戴在手腕上的效果很是不错,正要套上另一只镯子,又瞧见右手手腕上的红线绕,想了想,便将另一只镯子放回了盒中。

陶桃瞧见了,随口一问,姑娘不戴一对儿吗?明明陶桃只是随口问,温虞却是心一跳,她垂眼理着衣袖,一只手上戴那么多首饰岂不是累赘。

陶桃不解,姑娘手上不过戴一对碧青镯,也算是累赘吗?温虞看着水银镜,妆容无暇,打扮的也无不妥之处,她轻轻一笑,镜中人也一并笑的恬静自然,她这才起身。

今个儿是要回温家用早膳的,温虞这厢打扮完走到外书房时,沈遇也已晨练结束,换好衣袍,正要取过一旁搭着的革带。

温虞定了定脚步,忽而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夫君,我帮你系吧。

沈遇没拒绝,他自然而然的展开双臂,温虞便将革带环过他的腰身,像是得了一个拥抱般,他低垂着眼,看着眼前人乌黑发髻簪着那支珠翠上,缀着的流苏随她的动作轻晃着,晃出了一股幽香。

他对香毫无兴趣,此刻却又分辨出,她今日佩戴的香囊,是前两日她配的那道香。

温虞系好了结扣,抚平褶皱,往后退了两步,左右打量着可还有不妥的地方,方才满意抬头,笑道:好了,夫君可还满意。

沈遇目光轻移,落在她唇边浮起的梨涡上,淡然道:有劳夫人。

心里是紧张的,可上了马车,行过一条街,能瞧见温家的院墙时,心里却又忍不住雀跃,这小半年来,除了三朝回门那日,这还是头一次回她家。

温家大门开着,门口早有奴仆伸长了脖子探头候着,一瞧见马车的影子,连声朝里传话,马车到了,姑娘和姑爷来了。

温大人和温夫人是早就在前厅坐着,听得奴仆传话,心中开怀,温大人爽朗一笑,摸着胡须,我儿可算是回家了。

温大人在朝,还能偶尔瞧见女婿,可女儿身处国公府后宅,已有小半年没见。

他起了身,就要去迎,又被温夫人拦住,温夫人温柔笑道:夫君可还记得昨夜里,我同你说过什么。

温夫人话说的温柔,竟让温大人老实坐下,他握了握温夫人的手,我记着呢。

温大人心中对上京城的规矩礼仪是极厌恶的,耐着性子等着女儿女婿前来拜见。

沈遇牵着温虞的手下了马车,打眼瞧见温家大门前,站着的一人,那人穿着青衫,身形高挑却略显单薄,面容清俊,笑容清浅,正望向他们来的方向,同他四目相对,而后对方的目光柔和下来,看向了他身旁人。

那张脸与温虞生的七八分相似,那是温虞的二哥,温家二子温成言。

温成言游历在外,这些年,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阿虞。

听得那声亲切唤她小名的声音,温虞惊喜的抬头看去,上回见她二哥,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一年未见,说是不想念便是假的。

她忍着激动,打算走上前去唤一声二哥,温成言却是大步走向她,走到她跟前站定,仔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皱着眉头道:长高了不少,怎么又瘦了这许多?温虞抿着唇,唤了一声,二哥。

虽说语气还算平静,却仍然带出了一二分的撒娇,我长高了,自然瞧着就瘦了。

温成言不甚满意,又道:还是瘦了些,以前脸圆圆的,瞧着多可爱。

他只顾着同温虞说话,连道余光都没有给过一旁。

温虞连忙朝着温成言眨眼,让他赶紧同身旁人打招呼。

兄妹二人虽然很久不见,但默契仍在,他勉为其难看向一旁,颔首见礼,沈大人,好久不见,听闻您荣升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好不威风。

他话语中的冷淡刻薄之意,连温虞都听着不太妥当,二哥不喜欢沈遇,也不喜欢她嫁给沈遇这件事,可即便再不喜欢,现在也不该如此。

沈遇淡然应道:谈不上威风,都是为陛下效力。

她二哥若是不喜欢一个人,说话就会刻薄难听,是以温虞连忙笑道:夫君,二哥,先进去见多父亲,母亲,再说话也不迟。

沈遇颔首,夫人说的是。

他牵着温虞的手,便往大门走去。

温成言看着他妹妹神色自然的被沈遇牵着往前走,低头又瞧见他们二人交握的手上,皆绑了一条红线,心中大为诧异。

温虞回过头来,笑着轻唤他,二哥?温成言这才走上前去,走到她身侧,并肩前行,却又觉着自个儿是不是眼花看错了,又时不时地打量着那双依旧交握的手,那两条红线若隐若现,瞧的不够真切。

姑娘,姑爷到了。

随着婢女的通传声,温夫人这才示意温大人起身,迎着多日不见的闺女,女婿。

待到见过礼,传了早膳上桌,气氛这才松懈了一二。

温夫人客气的问:今日做的是蜀州的云丝面,也不知合不合三郎你的口味。

沈遇尝了一口云丝面,淡然道:味道不错。

这便好。

说话间,温夫人不动神色的打量着沈遇,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见,她这女婿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言行举止却好似比从前随和了许多。

可见,果真是如同陈萍告诉她那样,她这女婿自打病了一场后,性子倒是变了不少。

温大人对女婿一向是满意的很,用过早膳以后,便道:贤婿,同我去书房坐坐?沈遇自是应下,走之前又轻瞥了一眼温虞,见她端坐在温夫人身旁,温婉恬静,半点儿不见焦躁。

若是忽略掉她心中的忐忑不安的话。

又要被阿娘考问了,好难呀。

连在母亲面前,也不能有半分懈怠吗?温成言坐在一旁,端着茶杯,心下愕然,他方才若是没看错,沈遇方才是在笑吧?作者有话说:希望大家不要养肥我,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