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上出的事情, 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胜在事情出的离奇。
连王昌瑞都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牛二的丫头今早随她爹入城, 街上人多,父女二人走散了片刻,万幸的是,牛二找着那丫头了, 但是他家丫头突然就疯了。
在街上又哭又闹,连她爹牛二都不认识了。
恰逢殿前司骁骑巡逻经过。
温虞不解, 好端端的人, 说疯就疯了?王昌瑞应声,可不是, 老奴这些年去往庄子里, 时常碰见那小丫头, 她生的聪明, 体魄也康健, 今个儿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发了疯。
牛二既然求到咱们府上, 老奴擅自做了主,将他们暂且安置在了西角院的倒房里。
老奴是想向夫人讨个恩赏, 牛二一家在庄子上一向老实勤快, 又是种庄稼, 看管着庄子的鱼塘和树林的一把好手, 这些年从未出过差错。
让他们暂且先在西角院里住上一晚。
温虞自是不会拒绝, 让他们父女二人住下就是了。
一应寝具, 炭火还有饭菜, 都让人准备好, 莫怠慢了人家。
温虞想了想,又道:可有请过大夫去给小姑娘瞧病?王昌瑞答道:请过大夫了,只是大夫也没看出个什么来,只说怕是受到了惊吓,人被魇着了,先开了一副安神汤,让那小丫头服下,人这会儿倒是睡着了。
等明日,看那丫头到底能不能清醒过来,再想别的法子。
好。
温虞点了头,您让底下人费些心,若是有什么状况,且让人拿府中的帖子去请大夫来,给小丫头看病就是了。
药材和诊金都从府中账房支取。
老奴替牛二父女先谢过夫人。
王昌瑞笑道,夫人年纪小小,却是思虑得当,撑起一府中馈,自然是极好的。
这也不值当谢,我们总不能袖手旁观。
温虞顿住了脚步,面露犹豫,罢了,她难不成还真的撂手不管?王叔,有一事,我也要同您商议。
夫人尽管说就是了。
王昌瑞连忙道。
是裴公的事,若是裴公今日离世,府中总是要备丧礼的,丧礼该按照什么章程来准备,也是不能出差错的。
那丧礼总得合时宜。
无论她现在多讨厌沈阎王,该料理的家事,每一件,她都不能让人给挑出不是的地方来。
*许是命不久矣之人所在之处,都会弥漫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就像地府的门缓缓开启,迎接着即将死去之人留下的魂魄时,不小心泄露出来的死气。
分明闻不见,沈遇脚步轻缓,无声无息的走向裴公的卧榻之处。
他能看见裴公苍老的脸上浮出了一股青色,双目紧闭,正急促的呼吸着,却是呼出的气比呼进的气更多,是失去了意识的模样。
裴公不省人事,怎么会念着要见他。
卧榻旁,站着一人。
沈遇抬眼看着,并不见意外。
房中光线暗淡,那人的身形隐在阴影里,模样看不真切,却透着一股子呛鼻的阴森气。
沈遇眉头微皱,他实在不喜这种味道,也不想沾染半分。
毕竟活人和恶鬼怎能同处一室?沈遇抬起手,朝着那处阴影行过一礼,王爷。
那人从阴影处缓缓地走出来,终于显露了本来面目。
他苦笑了一声,清俊的容颜却又因为沾染了郁气,连笑容都沾着阴霾。
见着本王在此,沈大人不见半分意外神色。
倒同本王这几年来在封地时,听见的传闻一般,沈大人行事稳重,心思深沉,是以极得陛下另眼相待。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这间卧房里,隐约有一股风声,正呼啸刮过,毫无阻碍的将卧榻之上的老人仅存的生命力带走,不知何时,这股风已经悄然停止。
沈遇垂下眼,声无波澜,王爷谬赞。
那人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了沈遇身旁,同他并肩站着,只是看向身后那扇门,沈大人何必这般滴水不漏。
舅父一向同我提起沈大人时,皆是夸赞之词,想来沈大人应当明白,舅父为何会在此时传见你。
这一家子里,果真是挑不出一个会好好说人话的。
沈遇听的心烦,沉了沉眼,此刻他竟有些无法忍耐,但同这些人打交道,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吗?迂回曲折,来意要用无数前言去铺垫。
不过,同人做戏,总该是要顺着人,才有意思。
他轻叹了一声,这些年来,裴公对臣的提拔之恩,臣一向铭记在心。
只是臣愚钝,还望王爷明示。
那人猛然回过头看向沈遇,沈大人可有想过,舅父离世,殿前司下一任都指挥使,陛下会提拔何人?臣不敢妄自揣摩陛下圣意。
想来,在陛下心中,谁人能胜任都指挥使一职,便会提拔谁。
况且。
朝中能胜任此者,数之不尽,陛下心中必是有所考量。
臣自当是竭尽所能,尽好分内职责。
那人紧盯着沈遇平静的侧脸,妄图从上面看出一丝一缕的贪念来,偏生什么都都没看出来,眼前人就像是一口枯井,不起半点儿波澜。
那人忽而就放缓了语气,徐徐诱之,沈大人得陛下看重,就不曾想过,陛下会提拔之人是你?即便是本王的舅父,在我表兄同你之间,也更属意你来接任。
臣资历尚浅,才干平平,不敢有所妄想。
比起臣,无论是资历,还是才能,裴兄都更合适接任都指挥使一职。
那人忽而就起了一丝不耐,可生在皇家,耐心仿佛是生来就有的,他笑了笑,沈大人无需自谦,即便是本王,也更属意你接任。
沈遇终是抬眼看向身旁人,他半边身子隐在暗处,面色沉重,叹道:王爷,若臣当真无意同裴兄相争,您可信?裴继斐站在门口,自是将屋中所有的对话都听进了耳朵里。
沈遇是个什么人,这几年,他全然看在了眼中。
他不过二十出头,只凭着战功得到陛下青眼,在殿前司任职还不到五年,升至副都指挥使,那狼子野心都已经写在了脸上,怎么不会对都指挥使一职势在必得。
怎么会这般轻易地拱手让人?何其可笑。
沈遇这话,说出去,问问,满上京城里,何人会信,他这几年用尽手段,不是为了坐上都指挥使的位置,又是为了什么。
那人自然也不信,沉默了一瞬,笑了笑,信,本王如何不信。
沈大人应当知道,凤凰要择良木而栖,千里马要有伯乐赏识……他话已点明至此…良木,伯乐。
沈遇浮起了丁点儿愉悦心情,在对方满含深意的目光之中,终是开了口,王爷的意思,臣明白。
似无数鬼影从四面八方袭近,将他团团围住。
他尤是不在意,淡然开口道:只是,若臣不愿呢?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的颈间贴上了一丝冰凉之意。
那是一柄刀,刀刃锋利,握刀之人稍许施力,便能一刀毙命。
沈遇笑了笑,裴兄这是何意?握刀之人,脸色郁沉,我父遗愿,若想接任都指挥使一职者,需有与对手一战。
殿前司二十四卫所之中,能当我对手者,独沈弟一人。
沈弟即便不愿接任都指挥使一职,也当在我父面前,竭尽全力同我一战。
才不坠殿前司威名。
前路、后路皆叫人斩断,当真是生死一线间。
沈遇默然,心下却忽而想起,他今夜怕是当真要晚归了。
她会不会等他?*陈嬷嬷还在同家人团聚过新年,小丫头自然是要自在的多。
温虞自料理好了往裴府相送丧礼一事,回房歇着,思柳忐忑难安的在她身旁站着,活似罚站一般。
温虞满腹心事,坐在软榻上发着呆,也没瞧见。
还是陶桃进来,推了推思柳,你快同姑娘认错吧。
思柳绞着手指,上前一跪,姑娘,奴婢错了。
跪的突然,给温虞吓了一跳,好端端的,你跪我做什么?思柳红着脸,满心歉意,奴婢不该将香包给了姑爷。
香包。
温虞愣了愣。
是了,今日一切皆因香包而起。
若是没有那个香包,她就不会在沈遇面前失态。
沈遇也不会起了心思作弄她。
她和沈遇依旧能维持着,忘记前夜发生过的一切事,而平静的相处着。
都是香包的错吗?自然也不是。
没有香包的出现,她和沈遇之间就能相安无事吗?世事难料,谁又能料到明日会出些什么事儿呢。
姑娘,都是奴婢的错。
听得思柳带着哭腔的声音,温虞心不在焉叹气道:并不是你的错,你起来吧,我不怪你。
那个香包的事,你们也不必告诉陈嬷嬷。
免得让她担忧。
那个香包,无论你有没有交给姑爷,都同你没有关系,你不必自责。
我和姑爷之间……她怔然了许久,却收住了口,她那些心事,说出来,不过是让旁人也添烦恼。
她惆怅难解的是,这世上烦心事已经够多了,为何就不能让日子过的顺心一点呢?到底是谁的错呢?是她,还是沈遇?她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挥了挥手,让人都退下,都下去吧。
天色已晚,烟织进来点灯,问她,姑娘,外头的灯要留几盏?外头漆黑一片,温虞抿着唇,姑爷说他今夜要晚归,我且等等他,灯都留着吧。
作者有话说:被人设计,不是归顺就得死的沈大人:老婆,你有没有在等我回家?留着灯发着呆的阿虞:谁在等你啊,我早就睡着了。
这章我很满意!因为写了8个小时(哭)感谢在2022-06-28 23:54:13~2022-06-29 23:0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L.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