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2025-03-22 07:33:21

他和从前不同了。

听到这话, 温成言停下了脚步,认真的看着温虞,妹妹, 你知道的,我只希望你快乐。

二哥从前就答应过你,二哥永远站在你身后,替你撑腰。

可若是二哥有朝一日不在你身边了, 你被沈遇欺负了,你又不想让家中担忧, 你该怎么办?他说得太过郑重其事, 温虞心里忍不住有些伤感,却是佯装着轻松的心情说着, 二哥, 瞧你这话说的, 我是那么容易被他欺负的性子嘛。

我现在和他的关系, 一时半会儿同你说不明白……但是我过的很是开心, 二哥不用担心。

若是有一日,他当真欺负我了, 我也会看着办的。

沈遇要是敢欺负她,她就欺负回去!反正她同沈遇的相处方式, 一日比一日奇怪。

一想起沈遇来, 她就头疼。

今日她可不就是为了躲开沈遇, 才无论如何都要一个人出门, 怎么能想起来他?她微微弯了眉眼, 带着几分打趣说道:二哥, 你这趟回家, 才是同从前不一样了。

我的事先不必提, 同我说说你这一年在外游历,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呀?有没有遇着什么特别的事,特别的人?对了,你不是还去拜访了香圣嘛?就没有什么奇特的见闻,同我说说?特别的事,特别的人……还真的有。

温成言神色忽而飘去了极远的地方,那里是一处很美丽的山谷,万灵生长,犹如人间仙境。

那里,还有一人……他想要忘记,却又时时刻刻浮现在他眼前,让他无法忘怀,时常怀疑那人是不是在他身上下了蛊香,所以他才做不到将她忘记。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妹,温虞一时看出她二哥神游天外的模样,心下了然,二哥,你现在心里在想别人,对吧?我猜,你现在心里头在想的是一位姑娘吧?温成言被戳中了心思,回过神来,带着几分局促的一笑,哪有什么姑娘家?你不要胡说。

温虞心中诧异,她只是随口一提,就猜中了她二哥的心思吗?一时,心中好奇心大涨,只可惜这是在寺庙之中,总不好丢了大家闺秀的仪态,只能点到即止,轻声取笑他,二哥,等过些日子,咱们聚聚,你可一定要告诉我,那位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这小丫头……温成言很是无奈,想要抬手瞧瞧温虞的脑袋,却又见她全然端的是一副端庄持礼的大家夫人的模样,即便是同他待在一处,也是再不会像从前一样,向他撒娇求安慰了。

他心下一阵恍惚,他的妹妹一转眼真的长成了大人?人长大,好像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有些伤怀惆怅,这份伤怀在看见温成云失魂落魄走过来的时候,伤怀化作了怒气,抬手一敲温成云的脑袋,砰的一声响,臭小子,你跑哪儿去了,害的大家都在四处找你。

温成云好像并未察觉到痛楚,二哥,我错了。

认错也极快。

温虞一见他无精打采的模样,就知道他不对劲。

阿云,你怎么了?温成云心情很是低落,摇了摇头,没什么精神说道:没什么,就是方才去拜了拜菩萨,累人的很。

温虞没多问,只道:既然阿云累了,咱们就先离开金佛寺吧,不好让卢姨她们久等着。

待出了金佛寺,侍卫赶着马车过来,温虞同一直坐在马车上休息等他们的卢夫人和赵英道了别。

目光微移,却是撞上了赵易看向她的眼神,她轻轻一笑,略颔首算做了道别,心中不免想起温成言先前同她说的那番话来,她心里头有几分不自在。

当然年纪小不懂事说的那些话,她是没当做数的,赵易难不成真的会如同她二哥说的那般,一直记到现在吗?她坐上了回府的马车,问过陈嬷嬷,宝儿同牛二嫂可还好,这才吩咐车夫启程。

她锤了锤酸疼的脚踝,今个儿这趟祈福之行,她倒是发现了很多秘密。

也不知是好是坏。

那条红线绕从她的衣袖中滑出,红的格外耀眼。

她二哥心里住进了一位他乡的姑娘。

她小弟之前买的一对儿红线绕,想来也是要送给一位姑娘家的。

这样想想,好像他们兄妹都到了心里头会为情所困的年纪。

甚至,她还在无意中发现了那位第一次来往的娉婷郡主的秘密。

该说那是一个秘密吗?陶桃坐在一旁,撩了车窗帘子一角看向外头,她感慨道:姑娘,这街上巡逻的骁骑可真多。

*回府以后,温虞便听说沈遇出门去了。

他出去了?温虞一怔,沈遇身上有伤,出门做什么。

思柳倒了茶来,心有余悸说道:管着采买的胡管事回来以后提起,刘员外郎家的四姑娘走丢了,还有更夫今日早晨打更时,在城西发现了一具女尸,听说那具女尸不止被凶徒给奸污了,还被凶徒毁了容,如今连是哪家的姑娘都不知道。

而且胡管事还说,上京城都传开了,城里头好些人家都丢了姑娘,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

如今都跑去京兆府认人去了。

如今殿前司增派了好多禁卫,在城中各处巡视,连犄角旮旯都有人巡逻。

想必姑爷也是为此事出门去的。

陶桃恍然,那可真是吓人的很。

怪道我说呢,城西到处都是骁骑在巡逻。

温虞放下茶盏,抬起头来看向思柳,丢的都是十二三岁的姑娘?不怪她心里多想,差一点儿就被拐走的宝儿,可不是刚好就十三岁?她背上一阵一阵的恶寒,让她忍不住冷的打抖,到底什么人才会朝着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下手呢?她又想起那股沉水香的香气,那日她是没怎么在意的,可如今想想,总是要问上一问,心里头才安心,去西角院把照顾宝儿的红韶叫来。

旁人应了是便去将红韶给叫来。

红韶心里头忐忑不安,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叫她前来?难不成是她做错了什么事儿,夫人要训责她?红韶见过夫人……一进门,红韶连忙就要跪下。

温虞笑道:快起来,你不必害怕,我叫你来不过是想问问,你平日里用哪种香?红韶疑惑,认真答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向来不用香,最多是用桂花味的头油,其它香是一概不用的。

便连擦脸擦手用的香也都是桂花香。

不是红韶用的香气,那么……温虞问道:既然是你替宝儿换的衣裳,你可曾闻到过她身上的香气?你仔细想想。

香气……红韶陷入了沉思之中,那日牛二带着宝儿住进了他们府上,牛二到底是父亲,不好动手给宝儿换衣裳,便是她趁着宝儿好容易睡着的时候,动手给宝儿换了身新衣裳。

那身被换下来的衣裳被她折起来放到了一旁后,她就替宝儿擦脸。

奴婢闻见,宝儿脸上摸了防冻疮的茉莉香膏,她手上也抹了些,都是茉莉香膏。

寻常人家的姑娘,用的香膏都是那几种,而茉莉香味道好闻又便宜,是极其受欢迎的。

茉莉花的味道,温虞自然是知道的。

还有呢,你再想想,她那件衣裳上,你可曾闻到过香气?温虞怕她先说她闻见过另外一股香气会干扰了红韶的思绪,只好耐着性子问道。

红韶仔细回想着,宝儿的衣裳……有了,奴婢好像真的在宝儿衣裳上闻到了一股香气,只是那香气有些特别,奴婢从来都没有闻到过旁人用,一时说不上来是哪种香味,只觉得味道很是清淡,不是桂花、茉莉等香甜的花香气,闻起来带着些木头的味道。

还请夫人见谅。

温虞一时振奋,她手上那块沉水香,她让思柳取了来,因着装在密封的匣子里,此刻不曾散出半点儿香气,她打开了匣子,那股被关住的香气在房中悄然的弥漫,你闻闻,可同此香闻起来相同?红韶轻嗅着,好像是呢。

夫人,好像就是这种香气。

温虞笃定了自个儿的想法,果然那日她的嗅觉不曾出错,那股飘然而至的香气就是沉水香是真实存在的。

她想,她等到沈遇回来,一定要立刻就告诉沈遇关于香料的事情,哪怕是能帮上一点点小忙也都是好的。

她得让沈遇瞧瞧,她到底聪不聪明!*待到送卢夫人和赵家兄妹回赵家,温成言这才领着还在魂不守舍的温成云回温家。

兄弟二人同乘一辆马车,温成言忍不住道:行了,你这大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不成你把魂儿丢在了金佛寺?二哥。

温成云抬起头望向温成言。

这一眼无端的让温成言想起了可怜兮兮,被人欺负了的无助小狗来,说吧,出什么事儿了。

你说,我以后要做什么呢?温成云手握成了拳头又无助的松开,磕磕巴巴地说着,阿爹,阿娘就希望我能好好念书,待到三年后参加科举,取得一个好名次,有了功名傍身,就能出人头地。

温成言笑他,就你现在这吊儿郎当的念书,三年后的科举,你就一定能中?为兄替你算算,你起码还要再多读一个三年的书,才能高中。

温成云心中苦闷的很,没有理会他二哥的打趣,二哥,你想大哥如今是翰林典簿,二哥你一心制香,一年到头都在外游历,见识世间的广阔。

可我呢?我功课平平,就像你说的那样,三年后我不一定能中,那又再读三年的书,万一还是没中?那我又要再念三年书吗?三年,三年又三年,我要是一直不能高中,那我岂不是辜负了时间?时光易逝,不再回。

万一很多年后,我还是一事无成,那时,我该怎么办呢?这些话旁人说出来,或许没个什么,可从他小弟嘴巴里说出来,那简直是让他震撼无比,他收起了调笑的心情,忽而就郑重其事,那你想做什么呢?他这弟弟和他还有阿虞都不一样,他弟弟出生时,家中已有足够优秀到爹娘都不操心的长兄,还有他这叛逆到事事都不顺着爹娘的二哥。

阿虞更不必提,阿虞是家中唯一的姑娘,爹娘疼爱的跟眼珠子似的,打小就顺着她,却又因为是个姑娘,而不得不被名声束缚,日渐长成了旁人眼中的端庄大方、温婉乖顺的大家闺秀。

他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妹妹就像一块锋利的石头,一点一点被世俗礼法磨去了棱角,变得圆滑,从而顺于这世俗,变得一点儿都不像她。

所以,他最心疼的便是妹妹。

可他这傻小子一般的弟弟,不像长兄那般优秀,不像他一般离经叛道,更不像阿虞被拘于深闺之中。

他是老幺,不用撑起门楣,不用受太多期待和拘束,他是自由自在长大的。

在他眼中,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子。

他的脸庞甚至都还带着几分稚气。

如今也会因为前程而茫然无措。

这可真是奇了。

温成云低声将他的话给重复了一遍,我想做什么……又小心翼翼地问,我要是说出来,你保证不揍我成吗?他打也打不过他二哥,也不敢朝他二哥动手。

只要你是认真的,我自然不会揍你。

温成言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并没有苛责于他。

温成云鼓起勇气,二哥,我小时候想要成为行侠仗义的江湖大侠,你还记不记得?温成言点头,嗯。

我现在还想成为行侠仗义的大侠!温成云握紧了拳头,生怕他哥立刻就揍他,哥,我是认真的。

你答应了不揍我的。

谁说我要揍你了,你说说,怎么去趟金佛寺,就把你这小时候的雄心壮志给找回来了?温成言气笑了。

我在金佛寺帮着姐夫查了一桩命案。

温成言微怔,沈遇也在金佛寺?嗯,姐夫不让我告诉姐姐,他在金佛寺办案。

温成云解释道,他说姐姐难得独自出门走走,他不想扰了姐姐的兴致。

这倒是稀奇,沈遇何时这般体贴了?温成言心道。

不过现下里,重要的事情还是,你怎么会去帮他查案?温成云一五一十将今日在金佛寺的经历原原本本说了一回后,颇是愤慨又无助道:这世上的坏人为什么那么多?为什么好人都不长命呢?那小姑娘原本是极孝顺懂事的,却因为她娘心思恶毒,这才被凶徒害了性命。

我也想像姐夫那般厉害,能将这世上的凶徒都给绳之以法,为枉死之人还一个公道。

温成言沉默不语的看着眼前神色激动的自家倒霉弟弟,一时牙酸。

沈遇到底是给他弟弟妹妹施了什么法术,一个二个突然都向着他了?*温虞等到夜深时,终于等到了沈遇归府。

听到外头的请安声,她穿上了软鞋,脚步轻快的迎了上去,夫君,你回来了。

他可算是回来啦!听得耳边一声欢呼,沈遇不由得看向眼前人明亮的双眸,眼前人会为他回家一事高兴,可实属罕见。

夜归的沈大人,身心带着的疲乏,此刻竟是烟消云散,颇是有几分探究之意,看向眼前人,夜深了,夫人怎么还不睡?温虞按捺心中的激动,将两旁都给挥退,这才说道:关于宝儿到底是被何人伤了,我有一个猜测,想要告诉夫君。

这倒是有些让人意外,沈大人坐在她身旁,夫人且说说看。

温虞连忙道:我在宝儿出事那日穿过的衣裳上,闻到过沉水香的香气。

此香名贵,价格高昂,多为贵人所用,寻常人家极是难见人一用。

便连我制香,这些年来也才用过一两回。

宝儿家自然也不会买来用。

若是那伤她的凶徒,身上所用的是沉水香,是不是就表示,凶徒身份非富即贵?今日城西的惨案,我也听旁人说了,说那被害的小姑娘,年纪也不过才十二三岁。

还有刘员外郎家中的四姑娘年纪也同她们相仿。

会不会,其实伤了宝儿,又杀了小姑娘的凶徒就是同一个人?这个猜测,温虞自己都觉着太过于离奇,是以一直按捺着心情,谁也没说,一直等着沈遇回来。

说完这话,她佯装镇定地倒茶,余光却偷看着沈遇的神色。

沈遇只当做对她的偷看毫无所查。

他垂下眼端起茶,沉思着。

城西那具女尸,身份如今已经确定是徐娘子之女何晓月,但何晓月被何人所杀,徐娘子却是一问三不知。

而他今日调阅了近五年来十二至十五岁的少女失踪案宗,那些少女均有相同的特点。

年纪小,容貌姣好,都有一双明媚的杏眸……他抬眼看向眼前人……眼前人也有一双明媚的杏眸,笑起来时,眉眼弯弯。

温虞心里一紧,只当沈遇要笑她异想天开了,她抿了抿唇,不甚在意道:当然,这只是我微不足道的猜测。

夫君若是觉着毫无用处,就权当听听笑话吧。

反正沈遇看她笑话的时候多了去了。

也不多这一回。

沈遇淡然的开了口,夫人说的话,我当然都信。

此条线索,我会即刻派人去查。

说罢,他起身走到门外,唤了鸣争上前,叮嘱了几句。

他都信?温虞愣住,转而心里头有些高兴,沈遇相信她,所以她当真是帮上了忙吗?等到沈遇回房,她又有些忐忑的问,若是我的想法是错的,岂非是给夫君添乱了?沈遇看向她,微蹙了眉头,夫人为何会觉得自己是在添乱?夫人一向明事理,怎会给人添乱。

这便好。

温虞长舒了一口气,如画的眉眼,因为被愤怒所渲染,而显得格外生动,她手紧紧地捏成了拳,是想要愤怒却又拼命地克制着。

我若能帮上一点儿小忙,让夫君早日将凶徒给绳之以法,便是为这些小姑娘们报仇雪恨了。

沈遇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她说着,目色流露出了一股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温柔。

实在太可恶了,怎么会有那般可恶的凶徒,他就没有姐姐妹妹吗?那些小姑娘都还没长大呢……她说话时的神情、举动,同她小弟如出一辙。

温成云也是这般,握紧了双手,满脸愤慨的问着,为什么凶徒会朝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下手?还有没有半点儿人性了?他们姐弟二人模样生的相似,就好似让沈遇得以窥见了自家夫人年幼时的心性。

沈遇忽而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温虞一个人说了半天,终于是平息了心中的怒火,才惊觉自个儿说了好多话,而坐在对面的人,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神色也看不出喜怒。

糟了,她是不是话太多了些?她轻咳两声,收拾好了心情,又恢复成那端庄恬静的模样,她轻声问道:夫君,你饿了吧,我让人将饭菜送来?好。

沈遇收回了目光,应道。

用过了晚膳,又洗漱过,温虞躺在了床榻上,虽然已经是夜深了,也不知道是她心中仍对那凶徒愤恨不已,所以才心情激动,毫无睡意,她是很想再同身旁人说说话的。

她小时候有过许多梦想,有段时间她特别想成为一名行侠仗义的大侠,可是大侠梦才起了个开头,便被她阿娘以姑娘家家的,做什么大侠,而折断了她手中的木剑,往她手里塞了针线。

是了,她是个姑娘家,哪里能痛痛快快的行走江湖呢?一时她又有些惆怅。

小时候的梦想,终究只是梦想,而今也只是想想罢了。

自是不见身旁人同样清醒的目光。

*上京城里,出了这么一桩凶案,还有刘员外郎家的四姑娘仍是不见踪影,怕也是如同那死了的何晓月一般,被人残忍的杀害了,尸体仍未找到罢了。

每家每户中都有年纪相仿小姑娘的人家,皆是害怕的不行,生怕下一个被害的小姑娘就会是自家的,是以各家约束着小姑娘们,不准她们在没有长辈亲眷的陪同下,独自出门,甚至不要出门了。

一时间,上京城陷入了一场不见硝烟的恶战似的。

谁都害怕那躲在暗中的凶徒会朝着下一位动手。

而将此事推入高\\潮的时刻,是官府在城外的桃花林中,挖出了深埋在地底下的数具白骨。

作者有话说:沈遇:老婆暂时不想见我,我当然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