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2025-03-22 07:33:21

温虞抱膝坐在榻上呆坐着, 夜凉如水,月辉轻柔地透过窗户洒落在她身上给予她慰藉,可她的心情却犹如这夜一般, 一片冰凉。

她已经有好些年,不曾像今夜难受。

就像是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她尤是不服管教,哥哥弟弟都不用学规矩, 偏她整日里要学行走坐立,她哪里会愿意, 同她阿娘撒娇耍赖问她能不能不学了, 学这些有何用?难道她不会走,不会坐, 不会说话了吗?她顶一句嘴, 手板心上便要挨一下戒尺。

她大小其实脾气也阿娘立时就垂下泪来, 你可知上京的姑娘, 与别处从来都不同?上京的姑娘, 一生皆要为了名声而活。

她仍是记着阿娘轻抚过她被戒尺打的通红的手掌,话语中全然是她未能体会的怅然, 阿虞,你记着, 阿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你如今不懂, 长大后总会明白的。

阿娘病了, 她也不能轻易回去探望, 这也是为了她好吗?连沈遇都知道她想家, 会在除夕那夜问她要不要回家同爹娘相聚。

可阿娘呢, 见着她回家探病, 却是责备她为何要回家?难道她嫁人以后, 在阿娘心中,她就当真是成了外人?好些日子才能见上一面,阿娘就半点儿不想念她吗?*正月十四的清晨,沉寂了好几日的上京,热闹中带着愤恨。

骁骑彻查玉家别院,从地底下的密室里救出了刘员外郎家中的四姑娘,若是再晚去一步,刘四姑娘,就会同别院里被关押,却不幸丧命的其他几位姑娘一般,被放干了血再不见天日。

刘四姑娘被送回了刘家,刘家上下抱着失而复得的四姑娘痛哭不已。

那些同样丢失了姑娘的人家一早却是去京兆府认领尸首……桃林的埋尸案在上京闹的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桩凶案,自是官府一早抓了人,消息便像是长了翅膀似的,传进了大街小巷,每家每户中。

胡管事领着人在外头买了一回菜,回来就绘声绘色的同人说着在外头听到的传闻。

玉家老太爷这些年一直痴迷于修道炼丹,上京城里失踪的小姑娘们,全是叫他给祸害了。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恶人,用小姑娘的性命来炼丹呢?终是老天有眼,抓住了他,为那些小姑娘报了仇。

这话传进了温虞耳朵里,她不可置信,炼丹?陶桃拼命点头,又气愤又激动,听说昨夜里,姑爷带着人前去搜查时,玉家别院的丹炉还烧着,正在炼丹呢。

玉家那位老太爷可真不是人,比畜牲都不如才对!为一己私欲,害了那么多小姑娘的性命,他难道以为自己真的能炼出仙丹,长生不老,得道成仙吗?温虞听得是背上直发凉,天底下怎么会有人毫无人性的用人来炼丹?玉家蒙受陛下恩宠,在这上京城中一向是横着走,旁人不敢轻易惹怒,他们就能将其他人的性命全然不放在眼中了吗?你可安生些吧。

陈嬷嬷掀了帘子进屋,她在外头都听见了陶桃的声音,忍不住点了点陶桃,又忘了规矩?陶桃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奴婢知错了。

玉家老太爷实在是太可恶了,奴婢光是听旁人说上一回就生气。

陈嬷嬷放下了手里端着的甜汤,闻言忍不住叹息,世上恶人多的是,你们年纪小,这才瞧见了一个,自当是为此气愤。

你们是没瞧见,二三十年前,朝堂不稳,战乱四起的时候,多的是骇人听闻的恶人恶事。

陶桃不解,可玉家是玉贵妃的娘家,太子的外家。

玉家老太爷要什么没有,怎么就能做这般恶事?温虞怅然,人的贪念岂非是轻易就能得到满足的?玉老太爷有了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就会想要长生不老……*玉贵妃痛哭流涕,跪在地上不住地去够宣帝的衣袍,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我父只是一时糊涂听信了妖道谗言,犯下大错,您饶了他这一回吧。

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就能草菅人命?那是三十多条人命,朕如何能饶了他?‘陆有良,即刻拟朕旨意,玉氏家主玉如晦其罪当诛,罪无可恕,玉氏满门除尽官身、打入贱籍,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除籍。

她哭的妆也花了,脸色煞白,紧紧拽住宣帝的衣袍,陛下,陛下,您饶了玉家吧。

您饶了玉家吧。

到底是宠爱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宣帝心中自有怜惜之意,却狠了狠心,将玉贵妃带下去,无朕口谕,不得离开韶华宫半步。

是,陛下。

那些个从来都对玉贵妃恭敬讨好的宫人们,面无表情的上前,没有丝毫余地,贵妃娘娘,请吧。

荣宠二十余载,从来都嚣张气盛的玉贵妃,终是知道陛下能够给她荣宠,就能有一日将此收回,让她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地狱。

玉氏没了,她也被陛下厌弃打入了冷宫,她哭声停了一瞬,一口气憋在胸口,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两旁宫人上前来搀扶她,娘娘,请吧。

宣帝侧过脸去,不再看她。

只在玉贵妃被半拖着出了宫门以后,尖锐的痛苦声又传了进来,陛下,陛下!那一声声陛下像是含着这些年受过的荣宠,一并消失在了重重宫门之中。

玉家满门再不复荣光,玉贵妃失势,东宫岂能安稳?宣帝跟前的宫人奉旨前来,申斥太子失察之罪,罚其禁足东宫,无诏不得出。

东宫的大门被关上,四扇侧门也皆被封口,重兵把守,无人可进出。

东宫人心惶惶,谁都知道,玉家犯下大错,连玉贵妃都被陛下厌弃,东宫如今已是大厦将倾,四面楚歌了。

蕴华殿中,沈青芝捧着茶盏,她还未出小月子,身子亏虚,只能坐在榻上休息。

殿外的纷纷扰扰,她却仍旧心平气和。

宛若东宫面临失势,而她也要失去太子妃的荣耀,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件身外事。

庆鱼下了学,就被宫人送回了东宫,她是不知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的,可一回到东宫,就见宫门处穿着玄甲手持重兵的禁军把守的水泄不通,一进东宫,又听见她阿爹像是疯了一般大吼大叫,她心中担忧,连忙跑来蕴华殿,她天生聪慧,能猜到些什么,阿娘,皇祖父是不是不让我们出去了?可她到底年纪还小,会害怕。

她的妹妹睡在床榻里侧,丝毫不知外头的风风雨雨,而东宫已经犹如被大雨倾盆,即将要沉进深海里,无法停泊靠岸的孤舟。

沈青芝拍了拍手,过来让阿娘抱抱。

庆鱼扑进了她的怀中,沈青芝温柔的拍着她的背,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别怕,阿娘在呢。

*傍晚时分,在外办案数日不得归的沈大人终于风尘仆仆归家。

温虞不知为何,走了几步到院门口,一眼看见沈遇毫发无伤的回来,心里才松了口气。

不怪她如此,实在是这人总是会带着伤回来。

她笑道:夫君,你回来了。

脚步轻缓地迎了上去。

沈大人脚步顿住,目不转睛的看着朝他走来的人,弯着眉眼,一双明媚的杏眸带着尤是不自知的欣喜之意,像是熠熠生辉的琥珀。

他回家这件事,真的让她欢喜吗?好似数日不眠不休的疲乏在这一刻一拥而上,占据了沈大人的身躯,他想没想忽然伸手揽住了眼前人的柔软腰肢,将人抱进了怀中,也将满室馥香揽进了怀中。

他的下颌轻轻抵在怀中人纤细的肩头,明知怀中人力气不算大,他却是很想将身心都交付给她,夫人。

猝不及防被抱住,温虞还没来得及反应,肩上一重,又听得耳边响起那道低沉呢喃,夫人,这几日想我了吗?像是一根挠人的鹅毛般在她耳上轻轻拂过,有些痒,还有些发烫。

热气从耳垂蔓延开来,一路延伸至她的脖颈,她的脸颊。

好热啊。

她脸颊红彤彤的,脑袋好像也空空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做,只好老实的站在原地,任凭被人抱着。

沈遇问她什么来着?她想不想他?这几日,她好像是日日都在想着他,想着他何时才能将那凶徒捉拿归案,想着他是不是又会受伤,想着他何时才能回来。

是在想他吧?温虞轻轻开口,想的。

多的话,她却是一句都说不出口,一颗心好像成了朵棉花,软绵绵的堵住了她的喉咙,也堵住了她的思绪。

她当真想他呢。

沈遇阖眼,许久不曾言语。

待到温虞一颗心终于落下,不在扑通扑通直跳的时候,她可算是回过了神。

将她抱住的人,半点儿没有松手的迹象,甚至好像睡着了……睡着了?这人到底是这几日都没睡觉吗?怎么能站着就睡着了呢?把她的肩膀当做了什么呀?难不成当做了枕头?好重啊,压得她肩膀生疼。

沈遇到底知不知道他自个儿长得人高马大,她哪里能撑得住他的体重呀。

好累,她也快要撑不住了。

等等。

温虞张大了眼睛,如今可是在庭院里,他们抱在一起,叫别人看见像是什么样子啊?而且她的手在干嘛?她在什么时候搂住了沈遇的肩背,轻轻地拍打着,就像之前沈遇拍她背哄她睡觉时的那样。

温虞抿了抿唇,小声唤道:夫君,你先放开我吧。

沈遇:不放。

温虞一顿,又道:可旁人都看着呢,多不好意思。

环在她腰上的一双手,却没能如她所愿松开,反而是将她抱的更紧,颇是霸道,旁人要看,便让他看。

温虞满头雾水,堂堂沈大人此刻是在同她耍无赖吗?作者有话说:沈遇(突然害羞版):不知道为什么抱着夫人就不想放手了。

呜呜呜,我终于找回了我的感情基调。

希望大家不要养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