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钦天监算的吉日吉时, 又祭拜过山神,然而北望山铁矿重启开采一事,进行的并不顺利。
开采的第一日, 就有一处矿洞发生了塌方,幸而这才一开始,尚无人员伤亡,那塌方处却塌出了一具裹着残衣破布的白骨来。
矿工们原就心中畏惧此处多年前发生过的惨案, 白骨一现世,口口相传, 是长留此处的冤魂要来索命, 不先祭拜冤魂,让他们得以超生, 这矿就挖不得。
肃王寒着脸下令道:不过是具白骨, 有何稀奇?让他们继续挖, 耽误了日子, 谁担得起责任?矿工们大着胆子继续开采, 快要入夜时分,只听得地动山摇, 在柳家村都能感受得到摇晃。
王爷,又出现一具白骨, 还有三名矿工受伤。
肃王府侍卫长匆忙前来禀报。
矿工们皆是不敢再继续开采矿石。
出现一具倒也罢, 又是一具, 矿工们人心惶惶, 深信了是当年葬身于此的冤魂要索命, 无一不跑出了矿洞, 同监工交谈着。
有那年长者, 战战兢兢道:大人, 可不能再挖,若再挖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小的以为,如今该请高人来超度此处的亡魂,让他们得以安息,这矿才能继续挖,不然那就是小的们,有十条命都不够用的。
那两具白骨就摆在一旁,是死去了数年之久的亡者,血肉早就已经消融化解,同这座北望山融为了一体,只有白骨留存于世,证明他们死在了此地。
矿工们无一人敢看过去,浑身发抖,仿佛那白骨下一刻就会站起来杀了他们。
胡说八道什么,还不住口。
监工冷着脸斥责道,却因着入了夜,虽有火把照着亮,光亮却不足以照透了山林,不远处的树林里黑茫茫一片,又浮起夜雾,颇有几分阴气森森之感。
监工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此事,我做不了主,要请示过肃王殿下。
你等继续清扫塌方矿土。
矿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看到各自脸上的惊惧,却也不得不听令,转身走回矿洞时,却听得里头是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有鬼啊!!!!!从山脚下赶来的肃王,人还未走近,听得那声尖锐刺耳的喊叫,脸色一沉。
有鬼,这世上何来的鬼?*温虞从清晨起,就盼着见到那位越香坊的坊主,虽说她一上午都忙得不可开交,待到晌午时,她尤是自觉身上有些疲乏,想要歇上片刻时。
又听见外头来传话,说那位越香坊的坊主到了,她打起了精神,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是觉着这两日好似脸圆了一些。
是长胖了吗?她忍不住摸了摸脸颊,肌肤光滑,摸着有些凉意。
诗文里头写‘为伊消得人憔悴’,她怎么不见半点儿憔悴之色,反倒是长胖了不少?这可真是奇了怪,是她对沈大人毫无思念之心?可她转念却想起来,距离沈大人回来,还有九日了……姑娘,姑娘。
陶桃迷茫的连声喊了好几下,可算是喊回了她的魂儿,姑娘这几日老是走神,姑娘,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温虞抬手抚过珠钗,轻声道:春日里总是犯困,我有些困倦罢了,无事,走吧,莫让那位越香坊的坊主久等。
陶桃点头,随着她往外走去。
温虞撩了珠帘走进前厅,便与前厅中坐着的年轻妇人对上了目光,年轻妇人模样生的肤白貌美,让人眼前一亮,穿着打扮皆与上京女子不相同,头上所戴银饰是精致无双,像是戴上了日月光辉,这些且不提,更吸引温虞的是,年轻妇人周身的香气,她并不曾闻见过。
沈夫人。
年轻妇人站起身来,微微颔首,红唇微勾起一丝笑意,一张脸很是有南越四季如春的那般明媚。
温虞浅浅一笑,走到座前,抬手道:请坐吧,不知您如何称呼。
年轻妇人含笑道:沈夫人唤我辛芜便是。
她说的是官话,却不知是不是咬字不同的关系,话语中透着几分不羁洒脱来。
辛芜,温虞默念了这二字一回,却道:总不好以姓名相称,我称您一声辛坊主可好?辛芜没有遮掩,将温虞仔细打量了一回,道上一句:沈夫人果真如同我听说的那般,温婉良善,待人持物总让人心生亲切。
温虞听着这话,心里头的猜测又落实了两分,辛芜又能从何处听闻,怕不是从她二哥口中听说的。
她笑了笑,干脆挥退两旁,开门见山问道:辛坊主可是认识我二哥?辛芜脸上笑意一滞,沈夫人如何知晓?温虞解释道:想来我一个后宅女子,纵使有些虚名,也传不到南越去。
只有我二哥,前两年都在外游历,也曾去过南越,拜访过香圣,辛坊主又是香圣的传承弟子,想来你们是认识的,他定是同你提起过我。
辛芜目色未闪,坦然道:我与言郎是有一段旧情,不过自我与他分别后,那已是往事。
她说这话时,眼中含情,好似那段与温成言的旧情,对她而言依然是让她开心的一件事。
温虞心一跳,不亏是南越姑娘,性情奔放大方,谈起□□来是落落大方,毫无遮掩。
的确是言郎告诉我,他有一位妹妹,天生便会识香。
所以我想着若是有机缘,总要来见一见沈夫人。
她二哥还真是会夸大其词,这世上哪有人会天生就识香,她还不是有许多香不认识的,比如南越的香,她又不曾见过,哪里又能认识?她有些羞涩,颔首一笑,是我二哥浑说的,我可不敢认。
何况辛坊主还是香圣传人,我比之不及,岂非是在你面前夜郎自大?恐是要让辛坊主失望了。
辛芜也没失望,只道:我与沈夫人能相识,合该就是早有缘分。
她今日登门,主要是为了与温虞认识,又送了温虞见面礼,是一册南越香料记载,便准备告辞。
温虞还是好奇,又多留了她,恕我冒昧一问,辛坊主入京是为了开香坊,亦或是与我见上一面,可还有别的缘由?譬如,为了我二哥?你是为了我二哥来的上京,可对?她总是觉着这位辛坊主有些不一般,行动间就带着一股与旁人不同的洒脱之意。
辛芜已经起身,闻言笑道:若是我说,我来上京不止是为他而来,更是为了带他离开上京。
待到辛芜离开,温虞还处在惊讶之中,半晌才感慨,这位辛坊主可当真是真性情。
她方才问辛芜,若是我二哥不肯同你走,你会为了他留在上京吗?辛芜似是苦恼一般,蹙着眉头想了又想,却是松开了眉心,我来前,只想过他一定会随我离开。
但若他不肯跟我走,那我还是会离开此地。
我不会为了他留在上京。
我不属于这里。
她只是发现心里还是没放下温成言,那几分喜欢之意尤在,方才来到上京。
可并没有想过会永远留在上京,上京终究不是她的家。
这下可真是有热闹可瞧了,她二哥也会被情所困。
温虞偷着乐了一回后,盘算着该回家一趟,问问她二哥的意思。
又算了算时日,还有九日,可就是她的生辰了。
沈大人一向言而有信,说到做到的。
*两具白骨闹的矿工们人心惶惶,一夜过去,又有上报,有两人无故失踪,葬身于此的冤魂要人偿命之说就愈演愈烈,矿工们大早就跪在监工面前呼喊救命,大人,大人,小的们只想活着讨口饭吃,不是要在这里丢了性命啊,大人。
肃王原以为昨夜已经平息了事态,而今日又起事端,可不是让他脸上挂不住?传回他父皇耳朵里,他父皇又该如何看他?他下了令,派人去山林里搜人,我就不信这世上真有冤魂夺命。
裴既斐眉间皱出了川字,见肃王愈发焦躁,不免提出了他的想法,王爷,不妨真请几位道士过来作法,先安抚矿工们,不至于耽误了期限。
肃王捏了捏眉心,听闻此言,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表兄可有想过,若本王真请道士前来作法超度冤魂转世。
可超度的,又是哪个冤魂?裴既斐半晌才反应过来,神色逐渐变得凝重,王爷的意思是,先太子?真是个蠢货,到了此刻才反应过来。
他怎能出这个头?如今父皇心中原就相信了当年先太子是被冤枉在此丧命,可诸多因素交错在一起,父皇未曾开口言明,他是子是臣,先太子的冤屈都不该由他口中说出来。
肃王心烦了一整夜,此刻不愈同他多言,吩咐下去,去请沈大人来一趟。
裴既斐在旁,王爷,您说这一切会不会是沈遇在背后搞的鬼?他甚是愤慨,此人狼子野心,王爷,我们何不借此机会将他……肃王沉默不语,沈遇在此搜山捉拿妖道,如今十日还一无所获,当真就只是为了那捉拿妖道而来?沈遇就以为能骗得过所有人?肃王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我倒是要看看他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表兄,你自去带人搜山。
裴既斐捏了捏拳头,终是道了声是。
肃王闭目凝神,听得一声,臣见过王爷。
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沈遇背光而立,面容隐在了阴影里,颇是看不清神色。
他忽而心生惊惧,那日没能将沈遇彻底杀了,当是他最大的祸患。
作者有话说:温虞:沈大人虽然不会安慰人,以前沉默寡言,现在能言善辩,但唯一的优点是说到做到……沈遇:夫人这是在想我呢,还是在想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