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间之后, 倪喃一个人坐在床上,好半天没动静。
良久,她掀了被子上床, 双腿收起,整个人蜷缩在床角,习惯性地往床柜灯的光源处靠。
一闭上眼,脑子里便杂七杂八出现好多人, 场景交替变化, 像开了二倍速的电影。
倪志成, 储之艺, 哄闹拥挤的凤头巷,谩骂充斥的破院子, 还有时卿。
忽而, 倪喃睁开眼睛, 瞳孔失焦。
外界都说时卿双腿残疾, 现在想想,恐多是以讹传讹的事。
毕竟大家都会对这种豪门八卦趋之若鹜,越刺激越离谱就越能吸引人眼球。
时卿双腿固有伤难行,但可能,也并非无法治愈。
好与不好,容或只在时卿自己意愿。
日子好像终于上了正常轨道, 倪喃照常学校和别墅两点一线, 吴俪蓉在的时候, 她基本不去主卧, 一周也和时卿碰不上几次面。
前段时间建立起来的那些表面和谐好像也支离破碎, 时卿几乎没有出过主卧的门, 自那天以后, 更是没说过一句话。
倪喃偶尔想着去缓和一下他们这种奇怪的状态,但是临到门口,却又生了别的想法。
可能现在这样也挺好,没那么多弯绕,没那么多麻烦。
于是,就此作罢。
周五的晚上,倪喃下了课正往地铁站走,拥挤的人群几乎是推着她前行。
天乌沉沉的,空气很闷。
看样子,又憋着场大雨。
刚开学,课程没有那么紧张,学校事情也不多,所以在虞穆尔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倪喃是没什么准备的。
彼时倪喃刚走进地铁站,准备排队安检。
手机嗡嗡响动着,让她有些分散的注意力回拢了些。
她随着人群移动着,顺便按了接听键。
喂穆尔,怎么了?喃喃,刚才你爸来找你了。
对方的话音落下,倪喃猛地止了步子,心脏骤紧,他说了什么?他没说什么,就是问问你在哪儿。
虞穆尔应该是在吃东西,说话间传出细微的吞咽声,刚才导员儿正好给我打电话,我就没及时告诉你。
诶喃喃,你爸怎么来学校找你了?喧嚣的地铁站,所有人都步履匆匆,突然驻足的倪喃显得格格不入。
她用力捏着手机,另一只手自然垂下,掩在袖口中的手指紧紧掐入掌心。
他现在人呢。
倪喃声音很低,虞穆尔并没察觉出什么不同。
我看他往公交站的方向走了,喃喃——知道了,穆尔。
倪喃打断她的询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没等对面的回应,倪喃便抢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她转身往地铁站外走,步子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用跑的。
起了风,夜晚降临的栖坞温度很低,倪喃横冲在马路上,和所有过往的人群背道而驰。
倪喃眼角通红,唇紧抿着,空气鼓鼓入肺,憋得胸口发痛。
回到凤头巷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倪喃冲进那间破院子,径直往最角落的那一户走。
门没锁,她双手用力一推,门板受力弹开,狠狠撞到撞到墙壁上,发出强烈又刺耳的轰响。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酒气,还有呛鼻的烟味儿。
屋内没开灯,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聒噪的节目主持人说个不停,电视机的光亮晃人眼睛。
破旧的沙发上横躺着个人,脚伸出沙发,边看边笑,一地都是烟头和酒瓶。
听着动静,倪志成不耐烦地回过头,想吓死老子是不是!倪喃关上门,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脱下包走过去,临着沙发还有几步时,用力把包扔在倪志成身上,离我朋友远点!每个字眼都充斥着恨意,倪喃目光恶狠,盯着倪志成的眼睛就像是在看一摊死物。
她胸口不受控制地起伏着,每呼吸一下,都像要立刻窒息。
她怎么会不知道倪志成去学校的原因是什么。
专门找上她的朋友,威胁也好,警告也罢,全都是给倪喃做样子。
因为他知道,倪喃吃这一套。
吃痛的倪志成怒骂了声,烟头被打落,瞬间激起了他的火。
还他妈反了天了!倪志成坐起身,把手里的易拉罐往倪喃身上扔去,连着小半罐没喝完的啤酒,哗啦一声砸在倪喃的小腿上。
黄色带着白沫的液体溅了一地,泡着咬烂的烟头,汩汩地往地上淌着。
下一刻,倪志成冲了上来,一把掐住倪喃的脖子。
他的手掌厚,指腹粗粝,似乎稍一用力就能掐断倪喃的脖子。
还敢打老子!是不是嫌老子太久不教训你了!上次说什么?说让老子快点死?倪志成喝了酒,神智不太清醒,站起来的时候身子摇摇晃晃,你死了老子都不会死!脖子上的力气极大,倪喃双手按着倪志成的手腕,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的身子发虚,耳边倪志成的谩骂清晰。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害怕你那些同学知道你是个不管老子死活的白眼狼是不是!每天上哪儿鬼混去,不去学校不回家,你不上学就把那钱给老子啊!倪志成的声音粗哑,每句话都是在咆哮。
他一只手掐着倪喃,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提起来。
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倪喃喉咙痛到发麻,眼前慢慢发黑。
她仰着头,眼神尽量保持清明,死死地盯着倪志成看。
倪…志成…倪喃用力地发着声,用断断续续的音节拼组成长句。
说什么?倪志成皱着眉,不耐烦到了极点。
我说…倪喃闭了闭眼,鼓足口气,平静道:倪志成…你就是个畜生。
醉酒状态的倪志成怒火一点就燃,听了倪喃这话,他面目狰狞,直接就把倪喃甩到桌子上。
那一瞬间,倪喃几乎感觉自己是被扔出去的。
后背撞到桌子,火辣辣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
她身体回弹,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桌面上的遥控器和瓜子盒被撞落,噼里啪啦掉下来。
喉咙松了桎梏,终于有喘息的机会。
倪喃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连指尖都是麻的。
方才那几分钟,或许倪志成真的把她掐死。
翅膀硬了,连老子你也敢骂!倪志成步子不稳,左右看了看,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沙发上有条已经掉了皮的皮带,倪志成想也没想就拿过来,一圈圈在手上绕着。
他醉得好似越发厉害,说话都不利索,今、今天,看老子不好好教训你!倪喃捂着脖子,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躲。
她盯着倪志成,眸光冷漠锐利。
就在她等着那皮带落到身上的时候,屋子的门突然被敲响。
被打断的倪志成烦躁异常,冲门外吼了声,谁他妈大晚上来找老子!成子是我!六虎今儿晚上组局喝酒!跟着去啊!听言,倪志成立刻来了精神。
他迅速把绕在手上的皮带解开,边往裤腰上系边穿外套。
拉拉链时指着地上的倪喃,下次再收拾你!倪志成走了两步,似是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
他蹲到倪喃身侧,把帆布包里的东西都翻了个遍,手机掉了出来,倪志成强制地扯过倪喃的手腕,掰开她的手指就往手机上按。
麻木感从头到脚,身上痛感强烈,短暂的窒息让她脑子发闷,倪喃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手机解了锁,倪志成在上面胡乱操作了一通,便将手机往倪喃身上一砸。
来了!砰——屋子随着倪志成的离开重归平静,倪喃挣扎着爬起来,身子倚着沙发,双手都在发抖。
轰隆几声巨响,外面的暴雨如预想中地到来,雨滴奋力地拍打着窗户,似要把窗子敲碎。
惨白的闪电光映进屋子里,忽明忽暗。
倪喃看了眼手机的电子账户,钱被转得一干二净。
意料之中。
眼睛干涩得厉害,一滴眼泪都没有。
倪喃头仰着,两只眼睛无神地望向天花板。
呆坐了许久,倪喃长舒了口气,才终于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倪喃把包里掉落的东西一样样全都捡了起来,扶着墙壁慢慢地往门口走。
外面瓢泼大雨,可是她不想留在这里,一刻都不想。
回到茵北路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整栋别墅黑漆漆的。
倪喃没有带伞,干脆就淋着雨走。
全身被雨水浸湿,衣服贴在皮肤上,冰冷的雨滴尚且可以消磨痛感。
她放缓了步子,小心翼翼地进了房间洗澡。
镜子里的人纤瘦白皙,然而背后的伤口却狰狞可怖。
倪喃扭头看过去,背部及腰的地方红肿了一片,有些地方甚至发紫。
热水淋到时的刺痛几乎让人受不住,但倪喃一声也没吭。
晚上的疲惫感袭来,倪喃却没有分毫困意。
一楼客厅的一整面落地窗正对花园,如果运气好,还能看到星星。
倪喃坐过去的时候窗外的雨还没停,哗啦啦的雨水顺着玻璃窗而下。
身下是地毯,并不冷,夜间悄无声息,仅有的雨声也显得喧闹。
落地窗前的少女一动不动,脸色极差,嘴唇都泛白。
她紧紧凝视着窗外的雨势和黑暗,眸间的情绪比夜色冷寂。
好似个奄奄一息的傀儡,无论她怎样努力挣脱束缚,却还是不停地被禁锢着。
对于她来说,倪志成是深渊。
但或许,她自己也是。
不然为什么永远这样痛苦,好像根本看不到头。
雨声不停歇,大有把整座城市淹了的架势。
倪喃失着神,连有人靠近都没发现。
大晚上出来赏雨?兴致还挺高。
冷冰冰的语调,清沉像似虚无荒野里的寒潭。
倪喃偏过头,才发现时卿不知什么以后已经到了她的身侧。
语气寡淡,奚落的意味显而易见。
嗯。
倪喃把目光重新放到雨幕里,声音有些机械,兴致…还可以。
晚上暴雨,新闻里说会持续到天亮,然而倪喃却还没回来。
时卿纵使遏制着自己不再去想,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挪步到窗前,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
可淋着雨回来的倪喃还是让他的心脏紧张了起来,雨势里的人走得极慢,好似根本不在乎落在身上的暴雨,全身被湿透也不知道躲一下。
终究还是情绪大于理智,才会半夜三更出来找她。
时卿看着倪喃,刚想说什么,目光却被别的东西吸引住。
少女皮肤玉白,脸上没有血色,肩薄得像纸片。
然而黑发遮掩下,几抹刺眼的红还是入了时卿的视野。
冰冷的触感覆上来的时候,倪喃愣了下,转头看向时卿,却见他撩了自己的头发。
迟钝了不过半秒,倪喃迅速按住时卿的手腕,然而力道终究是拼不过。
时卿拨开挡在她脖子上的黑发,白皙优越的脖子一览无余,奈何上面几道红肿极为刺目。
倪喃凝视着时卿,没开口。
平直的锁骨之上,暗红的印子明显,有些地方已经肿了起来,时卿不过轻轻触碰,倪喃便皱了眉毛,但仍是没吭声。
空气静得瘆人,雨声被弱化,只剩两人淡淡的呼吸。
倪喃与时卿的双眼对上,明显感到后者加重的喘息。
太阳穴跳动得似乎要炸裂开来,心底的暴戾近乎按耐不住。
血气上涌时,手臂都在发抖。
时卿声音喑哑,眉骨之下的双眸冷若霜雪。
一字一句,拼命压制着怒气挤出来。
时卿死盯着倪喃,问,谁碰你了。
作者有话说: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喃喃最是。
她值得最美好的最温柔的爱呀。
咆哮!最近要努力写,可以的话尽量给宝贝们加更!指路专栏大眼仔,更新早知道~感谢在2022-04-22 21:31:18~2022-04-23 00:0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琪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