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墅待了一个星期后, 倪喃终于被时卿放出了门。
学校和茵北路两点一线的生活重新恢复了正轨,要说日子变得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原本安安静静的别墅最近动起了工。
某天倪喃从学校回了家, 便看到有人搬着大大小小的器材设备往别墅里运。
江兆和杜原也在其中,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只见江兆猛灌了口水,指着某个比人高的大件嚷嚷着,诶诶诶慢点儿!贵着呢!不知道的, 还以为要搬家。
倪喃走过去拍了拍江兆的肩膀, 江兆, 你们这干什么呢, 搞这么大阵仗。
背后突然来了力道,江兆喝进去的一口水险些喷出来。
他呛了几声, 见问的人是倪喃, 立刻收了他那呼之欲出的骂声。
这都是些运动锻炼的器材, 柏助说之前别墅那个健身房东西不够全, 需要增补。
健身房?倪喃朝别墅内看了眼,你是说一楼那间?别墅很大,一楼靠近花园那侧确实有间健身房。
只是自从搬到这里开始,倪喃就没见有人进去过。
不过想来也是,时卿腿脚不好,哪儿来精力去举铁。
可现在这般是闹哪出。
东西多, 江兆忙得很, 没说几句便跑去帮人搬东西了。
倪喃盯着忙碌的别墅大门片刻, 脑袋里突然生了个猜测。
猜测愈演愈烈, 倪喃却还是不敢确定。
她转身快步往别墅内走, 验证猜想的念头极强。
进门后, 倪喃首先看到的是从旋转楼梯上下来的两人。
柏易穿着黑色西装, 提着惯用的公文包,头微微垂下看着身侧的人,样子很是尊敬。
他旁边是位鬓角斑白的长者,灰色西装衬得他气质沉稳,儒雅有礼。
不知说了什么,柏易的眉梢明显带了喜色,倪喃隐隐听到感谢这样的字眼。
终于,柏易看到了站在楼下的倪喃,倪喃小姐。
喜悦的情绪太过明显,倪喃从他叫自己名字时上扬了好几分的语调中就能听出来。
两人在倪喃身前放缓了步子,柏易朝倪喃介绍着,这位是帮助先生治愈腿伤的程锦宗程医生,明天开始,应该会是这里的常客了。
从柏易的话里,倪喃敏锐地捕捉到了腿伤这两个字眼。
她猛然看向柏易,眼里有些询问的意思。
后者没多言,只笑着点了点头,从那小幅度的几下点动中,倪喃看到了柏易的激动和高兴。
嘴唇紧抿着,弧度却上扬。
可能高兴是会传染的吧,倪喃想。
确定时卿要开始治疗腿伤的瞬间,倪喃好似也被柏易的情绪感染。
兴奋之余,还有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期待感。
送走程锦宗后,倪喃第一时间溜进了健身房里。
东西多,还不成样地堆在一起。
倪喃很难想象,别墅里居然还会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人员进进出出得频繁,江兆和杜原大声招呼着,就怕磕碰到。
设备搬出再安装,江兆二人好像找到了乐子,越干越起劲儿。
吴俪蓉忙活着做晚餐,厨房里没多久就传出香喷喷的饭菜味儿。
哄闹的嘈杂中,倪喃端了时卿那份早餐进了主卧。
一推门,见时卿正坐在窗前,静静地望向窗外。
他穿着件深灰色的家居服,长袖刚刚好遮到腕骨的位置。
气宇清冷,优越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疏离。
听着动静,时卿缓缓看过来,和倪喃的眼神对上。
倪喃用手肘关了门,把晚餐放到桌子上,在楼上‘监工’这么久累不累,吃个饭?边说着,倪喃伸手去握轮椅的扶手,话里有话,吃饱了才有力气大干一场。
晚上不要吃太重口的,身体容易有负担。
倪喃去给时卿倒了杯水,但是呢,必须要补充足够的钙和蛋白质,所以商量个事儿。
话音一顿,倪喃拉了把椅子坐到时卿身侧。
她右手托着脸,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下巴,能不能委屈一下,暂时别挑食了。
进来的这几分钟,倪喃的话就没停过。
反观时卿,连声嗯都舍不得给一下。
静静听着她的碎碎念,聒噪不休。
不由自主的,时卿被倪喃那只撑着下巴的手吸引了注意。
她的手指葱白,甲床莹润齐整,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淡青色的血管隐隐若现。
忽而,时卿就想起那晚和她十指相扣之时,就是这样双手,他恨不得捏碎了揉进掌心里。
好半晌,时卿淡声开口,不行。
……不是,你怎么这么不好养活。
倪喃的手从下巴上移开,平展着放在桌上。
时卿的目光瞥过去,匆匆一掠不留痕迹,然后接了句话,好养活还要你干什么。
行,挑食挑得理直气壮。
倪喃懒得再和他掰扯,起身就往门外走,走了,一会儿我过来收拾。
等等。
没走几步,倪喃又被时卿叫住。
可明明是时卿先喊了倪喃的名字,可现在没话的也是他。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憋出一个字来。
倪喃有些疑惑地偏头看他,只见他目光投过来,眉头微微蹙起,也不知在纠结什么。
终于,在僵持了长达一分钟后,时卿开了口,声音低沉,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只有一份。
冷不丁的四个字,一时间还真没让倪喃反应过来。
原地思考了一下,倪喃才缓缓意识到时卿话里的意思。
晚餐只有一份,为什么没有你的。
或者说,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吃。
最近这段日子,倪喃除了在学校的时间,几乎每天都上楼陪时卿一起吃饭。
一个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一个沉默不语在旁边听。
时间久了,竟也莫名生出一种和谐出来。
原来是在不满这个。
想明白后,倪喃差点笑出声,中午学校食堂阿姨的米饭给太足了,我现在一点都不饿。
闻言,时卿面色稍霁。
倪喃看了眼表,不早了,我还得抽空收拾行李,走啦,有事叫我。
在听到收拾行李那四个字时,时卿原本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立刻紧张起来,条件反射的,他问了句,收拾什么行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语气里有多少不安的情绪在。
在时卿的潜意识里,倪喃会离开他是迟早的事,时间早晚改变不了结果。
栖坞留不住她,他也留不住。
所以这样的焦虑在心里生根发芽,稍一触碰便会飞速增长,敏感至极。
手掌不自觉按紧轮椅扶手,时卿唇线紧抿,想要从倪喃口中听到什么,又害怕听到。
当然是收拾去西岚的行李啊。
倪喃的一句话把时卿所有的不安彻底打散,与之而来的,还有股出乎意料的惊讶。
西岚?心底虽有了答案,却还是明知故问。
对啊。
倪喃对他的疑问很是莫名其妙,你爷爷不是生日吗,西岚和栖坞离得又不近,难不成还能当天来回啊。
时文松生日的事倪喃一直记得,她从一开始就摸清了时卿的心思。
他会去,也会带她去。
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倪喃好像一直都是主导者。
她深知时卿脾性,迎合奉承,甚至在无意识间影响他的一切。
真正做到推拒吗,很难。
短短几分钟之内,情绪变化的次数多得不像话,且原因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时卿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还真是自作自受。
没控制住情感的后果,就是活该被人玩.弄。
-时卿的复建进展得比预想要顺利得多。
车祸之后,他也曾大大小小做过几次手术,只是那时他心态消沉,对于自己的状态得过且过,根本没想着自己能再变回一个肢体健全的人。
而如今的变化,是柏易没想到的。
时卿在进行训练时不会允许任何人进去,除了柏易和医生之外,没有人知道里面的情况。
那场车祸让时卿的腿部肌肉受到严重损伤,特别是小腿处的肌肉萎缩得厉害,就算经过手术也依旧很难站立超过十分钟。
健身房内有两排双杠,时卿每天必做的就是撑着双杠练习走路。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几步,时卿却走得异常艰难。
双腿痉挛得没有力气,踝骨使不上劲儿,双腿的肌肉像在被撕裂,整个下肢都在发颤。
他的双臂死死撑着双杠,慢慢地往前移动。
小臂上的青筋爆凸,血液往上涌。
脚底似乎是在磨蹭着地面前行,伴随着时卿深重的喘息,呼吸一声比一声强。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的汗不停往外冒。
身型高大的一人,此时这短短一段距离却显得步履蹒跚,身体轻晃,好像随时都能栽倒。
柏易好几次想上去扶,又被他厉声呵斥了回来。
就这样重复百遍千遍,柏易看着那时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一次次摔倒在地上,膝盖跪下去的时候发出剧烈的闷响,然后再撑着地板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医生让他休息一会儿,他只应了句,你们休息吧,我还能走会儿。
那一刻,柏易好像又看到了三年前的时卿。
对自己比对别人更狠,眸光坚定不可挡。
为什么感到惋惜和不忍,是因为他见过时卿的意气风发。
原以为时卿的往后也便这样将就着过,可现在柏易变了主意。
这三年的落差参差,时卿能追回来。
作者有话说:慢慢好起来,然后狠狠谈恋爱,单方面恋爱(bushi)终于要开启新地图了!好鸡冻!明天有个超级想写的剧情啊啊啊,想想就兴奋!希望我的手速跟得上我的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