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停电的浓稠暗夜中,井钦皓在她脸颊上停留了一个时间稍长的吻。
他们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中间时间大概有两个多月,从夏末走入了秋季,这久违的亲吻,让沈婵有种猛然间触电的感觉。
对方动作很轻柔,呼吸似乎都屏着的,许久才稍许离开。
不要一直拒绝我。
他的嗓音有些哑。
我不喜欢看你一直拒绝我。
井钦皓在黑暗中看了看她,亲吻再次落了下来,这次是嘴角。
他的手指从她肩头移到了她的颈间、耳后、下颌,扶着她的脸,又浅到重地亲了亲,说:沈婵,你知道你都拒绝我了多少次了吗。
他这话像是在抱怨,又像实在困惑,还带着几丝委屈道,……你以前从不这样的。
黑暗很完美地掩盖起了他的神情,也似乎掩盖掉了一些别的东西。
窗外微弱的光映在他的瞳仁里,叫他看上去柔和了许多,还携着一派天真。
这让沈婵几乎都生出这些错觉来。
沈婵微微向后避了些,声音低得几不可察,很轻地提醒道:可能是因为,我们现在并不是情侣……井钦皓抢道:但我们在一起之前的那段时间,你同样不会这样对我。
忆起从前,沈婵被他说得哑然了。
良久,她才涩然地垂下眼睫,小声说:……那不一样。
井钦皓安静地看着她,问:哪里不一样?仿佛他对此是真的很疑惑。
沈婵脊背略僵硬地坐在那儿。
刚才由那个亲密亲吻触发出来的许多感性情绪,引起的无限遐思,终究是渐渐被一种无力感所代替,不容她忽视。
她稍微侧头,避过井钦皓直直看来的目光,低低道:或许有些事情,你根本没有办法理解。
我可以。
井钦皓皱了皱眉,大概是他一生中还未曾遇到过他智力水平所不能理解的难题,也从未被人这样说过,他有些不开心道,你说就好了。
沈婵生出些许无奈,轻声说:我以前说过了,可是……可是,依旧走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井钦皓似乎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便道:那你解释给我听。
然后在沈婵沉默之后,井钦皓有些急了,似是想急于说服她,你不说的话,我怎么能理解呢?他在黑暗中抓住她放置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紧,看着她一字一字地说,我可以学的。
你教我。
沈婵睫毛忽地颤了下。
她非常清楚,让井钦皓这种人低下高贵的头颅,愿意承认不如旁人,愿意俯低姿态去学习,简直可以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婵说不清楚眼下心里什么感受。
但她此时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以前的一件事。
依旧是她仍在T大读博期间、井钦皓在大雪纷飞中背她去校医院那次。
其实她的宿舍楼离校医院还挺远的,一个在北边,一个在西边,而T大校园又非常大,等井钦皓一路冒着大学将她背到校医院后,沈婵嘴唇已经有些发白了。
到了校医院后,出诊的医生见到他俩这样子非常诧异:既然生病了,没喊辆出租车过来吗?或者借一下校安保那边的车?他拿了体温计过来给沈婵测量,又说,雪这么大,至少得打把伞吧。
井钦皓站在那儿,他黑色厚呢大衣上还落着厚厚一层没来得及拍掉的雪,而他人直接被医生这三连问给问傻了。
他怔怔看向沈婵。
沈婵正靠坐在问诊的椅子上,头发上也是细小冰碴,她如雪一样白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红晕,瞧上去虚弱到呈现出一种乖顺的状态。
井钦皓脚下无意识上前两步,又定在原地,喃喃道:我以为很近……这位医生是个心直口快的,他一边在电脑端噼里啪啦打药单,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走过来至少半小时,确实挺近的。
闻言井钦皓彻底懵了。
他神情登时凝固,眼睛里又泛出些不解,似是在回忆这条路确实走起来没那么远的样子,迅速到甚至嫌路程太短。
他转过头,无助地看向沈婵。
而这时医生停止打字,过来取了沈婵的体温计,看了眼问她:在宿舍时测有发烧吗?沈婵愣了下,下意识摇了摇头。
于是医生气笑了,拿温度计给她看:这下好了。
被冻发烧了。
而一听这话,井钦皓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十分焦急。
不知为什么,沈婵瞧他现在竟莫名有些可怜,便替他解围,低声说道:他对校园不熟悉。
是我忘了叫车。
其实实际情况是,假如再来一遍的话,她可能也不舍得叫车。
那位医生顿时一脸了悟的表情。
他笑着揶揄道:呦,这大下雪天的,跑这么远照顾你啊。
在沈婵尚未来得及不好意思之际,医生把打印好的单子一把塞给井钦皓,对沈婵说:你去隔壁休息室坐会儿吧,留下来观察观察情况。
你男朋友去一楼取药。
乍然间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沈婵脸腾地红了。
刚接住医药单的井钦皓似也突然愣了几秒钟。
医生啧了声:傻站着干什么啊,第一次谈恋爱啊还这么怕被人说。
于是井钦皓连忙转身埋头就跑了。
医生还在他身后连连摇头:我在学校医院工作了几十年,也见多了。
咱这学校进来的都是学霸中的学霸,好多人一路学上来,连个正经恋爱都没谈过的真不少见。
这位医生可能是A市人特有的话痨体质,一个人上夜班,没人说话,憋得不行,又冲沈婵道,你眼光挺好,小伙子长得真帅,但是个木头疙瘩,以后可能会把你气得够呛。
沈婵在井钦皓去一楼后隐隐松了口气,可这位医生又让她招架不住。
听了这话,她口头上连连应着对对对,希望对方别聊了。
心里却不禁苦笑,今天发生的事已经够冲破她所有的幻想了,她哪里还敢想什么以后。
井钦皓很快去取完药回来后,医生建议沈婵立刻把退烧药吃了,于是医生又看热闹似地差井钦皓去楼下拿水,然后井钦皓去一楼小超市端了杯热牛奶上来。
医生表示叹服,牛奶冲药啊,谁家用牛奶来就着喝退烧药。
一通折腾后,沈婵终于坐在休息椅上捧着杯温水把药吞了。
井钦皓直愣愣站在她旁边,此刻已是无限挫败,十分怀疑人生地低声说:我是不是确实挺差劲的……说实话,沈婵本来没什么感觉,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医生一通操作下来,她都有些不忍心了。
她摇摇头:也是我没有提醒你。
沈婵想起沿路,努力让自己语气轻松起来,安慰他:挺好的,起码我还没看过荷塘的雪景,刚才第一次看到了。
其实那个没什么好看的,荷叶早就枯萎,在冬天就是一个大泥潭子,夏天还能热闹些,冬季颇显凄凉,谁会在冷飕飕的北风呼啸中有那个闲情逸致。
但这倒叫井钦皓如同被启发了一样。
那个就是挺有名的荷塘吗。
他也挨着她坐下,在那儿想了会儿,眉头终于松开了,看向沈婵,那等夏天来了,你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说实话,我之前没怎么来过T大。
而沈婵闻言却是懵了下,不禁喃喃道:我们明年夏天,还能一起吗?……井钦皓看着她,是有些疑惑的表情,似是想问为什么不能?沈婵心脏开始加速跳了起来,她连忙低下头。
看着地面,许久,她弯唇笑了下,说:好。
井钦皓见她笑了,便也跟着笑。
……而在停电引起的无限黑暗中,沈婵长时间的沉默不语,她的细微动作和面容又被人所看不见,于是井钦皓大致默认为她对这个自己无法理解的问题做出妥协了。
井钦皓有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突然想起另一件事,笑道:我看到你那本被撕碎的笔记了。
闻言,沈婵整个人顿时从无限混沌中出来,她的瞳孔猛然收紧,被握在他掌心里的手指倏地一颤。
她浑身都僵住了,想逃开。
井钦皓却握住她的肩膀,扶住她的脸,继续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看的。
但家里没你东西了,你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收起来或者带走了。
我感觉家里不像一个家。
所以我才……他试探着靠近前去,拿自己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我也不是故意偷看的。
我只是非常偶然地在一片碎片上瞥到我的名字,我有些好奇,所以我尝试着去把他们拼完整。
可他这解释叫沈婵更加恐慌了。
原来你从很早就喜欢我,对不对。
突然之间,井钦皓就毫无预兆地戳穿了她隐藏十几年的秘密,将其暴露彰显在最光亮的烈阳之下,并在眼下这个不合时宜的情况下发生。
沈婵大震之后,又无限悲哀地心想,为什么是现在呢。
可井钦皓却非常稀少地笑了笑:真好。
他仿佛是那种真的发自内心的开心,又一次重复道,真好。
我也喜欢你。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分手呢?不要分手,好不好。
井钦皓再次在她的唇上贴了贴,是那种很珍惜的、又有些讨好的、充满喜悦的亲吻。
对方炙热的呼吸交缠而来,还有他掌心灼热的温度,慢慢一点一点覆在沈婵略微发凉的后背,又渐渐让她想起之前如同在浴缸之中很温暖的触感。
沈婵头脑开始变得恍惚,她甚至有一瞬间,都想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看起来逻辑完全没有问题的结论。
井钦皓捞住她的腿弯,缓缓把她抱了起来,柔软的睡袍在臂弯间滑下。
井钦皓一路把她抱进卧室,抱上床,把她放进柔软的被褥里,然后关上了所有的门。
他重新回来,趴在床边,凑在离她脸侧很近的地方,借着窗外光亮,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说:这个地方好吵,早上连楼下邻居的闹钟我都会听到,我根本睡不好。
他想了想,谨慎地提议说,不过,如果和你睡一起的话,我想我可以睡得好一点。
沈婵,今晚我不想去对面了……趁沈婵有丁点反应之前,他忙加了句,不要一直拒绝我,可不可以。
……井钦皓似乎清晰知道沈婵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利用了她这份心软,沈婵也确实成功僵在了那里。
于是井钦皓便很开心地起来坐在床边,自顾自把衣服脱了,然后掀开被子,小心地在她身边紧挨的位置躺了进去。
沈婵清晰地感觉到,仿佛自己身上每一根汗毛都清晰感受到那股热量,还有那熟悉的气息。
井钦皓伸胳膊过来,慢慢地抱住了她,抱得有些紧。
井钦皓愉悦地亲了亲她的发顶,将她柔软的身体抵在自己略硬的肌肉上,又含糊地喊沈婵的名字,喊得她那股酥麻从耳边传遍了身体直达指尖。
他尾音带笑,亲昵地亲亲她的耳垂,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你可不可以讲讲,我想听。
他手探去寻找沈婵的手,起初是紧紧握住,后来就和她指间穿插着十指交在一起,是一种很缠绵的姿势,所以,既然你那么早喜欢我,为什么后来我们两个遇见,你反而是一副将我当陌生人的样子。
沈婵几乎都快要被他问哭了。
此刻的她感到很无助。
但井钦皓牵着她的手,反过来按在自己身上的肌肉上,有些疑惑地突兀扯到另一边:你手好软。
他呼吸骤然加重,凑过去亲了亲沈婵的唇,像是在仔细品尝一道美味的甜品,补充道,也好香。
井钦皓让沈婵和自己贴得非常近,过了半晌,才道: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他忽然翻起身,一手臂撑在沈婵身侧,肩背流畅的肌肉线条,末端深深陷在被褥里,他低下头借着皎白月光仔细地看着她,然后发现月光还没她露出的肌肤白。
井钦皓看了好一会儿,俯身将脸埋在她的颈侧,濡湿地亲吻她:沈婵,我真的好想你……手指从她早已散乱开的睡袍领口探了进去。
沈婵终于忍不住地哭了。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突然哽咽地说:不要这样……于是井钦皓的动作倏地僵住。
哪怕沈婵已经清晰感受到这盆火已经旺盛得难以熄灭了,可对方还是将所有动作全部停下。
沈婵似乎很不愿意被看到在哭泣,她努力掩盖着自己神态,可月光下晶亮的水痕还是从她手指下面滑落出来。
她摇着头,瞧上去非常悲伤:我们现在,不应该是这样的。
别哭。
井钦皓半坐起身凑去,想把她脸上的泪痕亲吻掉,后来又把她抱起,改用手轻柔地擦拭,可谁知越擦越多,纸巾也不顶用,他终于慌了,你别哭啊。
作者有话说:。